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侯府童养媳> 文案 童养媳:“这是什么书? 他:“风月传书。” 童养媳:“何为风月?” 他:“男女风花雪月、卿卿我我的谈情说爱。” 童养媳:“你让我看这种书干嘛?” 他:“你说呢?” 有甜、有爽、有宠。 且看非重生也非穿越的女主,是怎样拥有精彩的人生! 内容标签:宅斗 种田文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宝菱 ┃ 配角: ┃ 其它: 第一回混口饭吃 “张家嫂子,真是让你见笑了,家里没有茶叶,也没有茶杯,我将就着拿碗盛了些热水,给您润一润喉咙吧。”王氏双手捧着一个缺了口的大碗,朝张媒婆这边走来。 张媒婆此时正一个劲地朝着刚进屋的小姑娘身上瞧,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一番打量。瞧够了后,她的脸上漾起大喜之色,问道:“这就是宝菱吧?” 宝菱的娘王氏这时才瞧见自家的闺女回来了,她将碗放在桌上,走近身来,瞧见宝菱头发湿漉漉的,衣裳还在滴水,怜惜地说:“你瞧,都淋透了,赶紧去换一身干衣裳来吧,可别染了风寒。” 宝菱应了一声,便向西房走去。 “你们家宝菱今年多大了?”张媒婆问道。 “才七岁。您也瞧见了,是个苦命的孩子,哪个投胎到我秦家,都只能跟着吃苦。如今得了您给托了个好人家,只要她不再缺衣短食,也算是她的福份了。”王氏抹着眼泪说。 “瞧你说的,那可是威望整个明罗城的靖宁侯府,哪里能缺衣短食,只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且等着吧!”张媒婆眉飞色舞,接着道,“我虽只进去过一回,啧啧啧,你可不知道,那府里面大得跟迷宫似的。我进去后才走了几步,便晕头转向的找不着北了,要不是有人领着,哪里能寻着路出来。要说府里的厅殿楼阁可是多得数不清,夫人小姐们个个穿着锦衣华服,比画上的人还矜贵,就连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都穿得跟村里的地主婆似的,可讲究着呢。宝菱这丫头可是有享福的命哟。” 王氏想象了一下张媒婆描绘的靖宁府,觉得天上仙宫也不过如此啊,若宝菱能去这样的人家,她这个做娘的自是喜不甚收,可她并没被这喜事冲昏了头脑,细细思量一下,突然峨眉一蹙,担忧地问道:“只是……,这么高贵的名门望族,怎能瞧得上我家宝菱?” 张媒婆的眼神立马躲闪了一下,眼珠子胡乱地转了转,哄道:“嗳哟,你且别着急,我先带着你家宝菱去侯府相一相,瞧不上再送回来不就是了。不过,你尽可放心,我瞧宝菱这模样,侯爷及夫人定能瞧得上。等事成了,你得了丰厚银两,也好赶紧给你家宝青娶媳妇不是?” 宝菱在旧柜子里翻了翻,她总共也就这么几件衣裳,件件都是补丁之上再打着补丁,实在挑不出好的来,她只好换上一身补丁少一些但却短了一截子的衣裳出来了。 她之所以一身湿透,是因为去山上采蘑菇了。清早上山时,天虽阴暗,并未下雨。 她寻思着赶在下雨之前好多拾些蘑菇,若来晚了,就会被别人拾了去。没想到雨下得太急,还未待她下了山,就被淋成落汤鸡。 淋成落汤鸡也就算了,没想到她一不小心脚下踩滑了,整个身子禁不住往后仰,还摔了个四仰八叉。胳膊上挽着的小篮筐也摔了出去,半篮筐的蘑菇撒了一地。 她咬紧牙关,手掌撑着泥地爬了起来,完全顾不得浑身的泥泞,赶紧去拾撒出来的蘑菇。 待把一个个滚成泥的蘑菇全拾进了篮筐里,她才感觉到胳膊疼痛起来。她抬起胳膊一瞧,衣袖已被荆条挂破,小胳膊处被划出三道血痕,细血往外渗着。 她将篮筐放下,鼻子一酸,嘴一瘪,屁股一蹲,坐在泥路上委屈地呜咽起来。 哭了一阵,委屈了一阵,也就回来了。 宝菱换好干净的衣裳从西房里出来了,她将拾来的半篮筐蘑菇拎到屋檐外放着,让雨水冲洗着它们身上裹满的泥。 张媒婆又瞧了瞧宝菱,道:“我瞧着宝菱年纪虽小,却能干不少活。若侯爷与夫人实在瞧不上,能打发宝菱做丫鬟也行。我可是听说靖宁府里的一等丫鬟每月领的的例钱都有一两银呢!可比一般府里的丫鬟高出好几倍去。”张媒婆吞着口水极羡慕。 去靖宁府当丫鬟?宝菱闻声惊住了,心头一喜。就她所知,村里南头的月枝在知县府里当丫鬟,每次回来都穿着可体面的衣裳了,从不见上面打着补丁,而且她月钱才四百文,就能帮衬家里不少呢。 靖宁侯府可不知要比县府高贵多少倍去!她心里便十分向往了。 只怕是听错了,宝菱转身走了进来,欢喜地问道:“娘,这是真的么?真的要送我去靖宁侯府当丫鬟?” “你愿意去?”王氏心疼地瞧着自己的闺女。她没敢当宝菱的面说是让她去当童养媳。 她知道宝菱还不大懂童养媳是怎么回事,担心一说是给别人当媳妇,她就要闹腾起来不肯去,也就嘱咐张媒婆先别跟宝菱说童养媳这回事。 “我瞧宝菱欢喜的模样,可是愿意着呢!”张媒婆喜上眉梢,替宝菱先答上了。 宝菱也猛点着头,“嗯,若每月能领得一两的的例钱,我把它攒下来,哥哥就可以早点娶媳妇了,还可以给爹爹买药,娘也能少干点绣活,我自己也能穿好看的衣裳了。 王氏听宝菱这般为家里着想,又见她那身短了一截子的衣裳,虽然补丁才两个,可看上去是那么不合体,一副可怜寒酸的模样。再想到如今家里越来越艰难,已经到了要用宝菱从侯府里换些钱来,禁不住鼻子一酸,又抹起眼泪来。 秦家地少田薄,去年宝菱的爹秦兴根因与邻村人争抢一亩田还被打断了腿,至今都下不了地,干不了活。 大儿子宝青今年都二十了,还没娶上媳妇。王氏为了攒钱给他娶媳妇,揽着绣铺里的不少活,日日夜夜地绣啊绣,眼睛都熬坏了,最近瞧人总是眯眯着眼。 家里还有四岁的宝牧、两岁的宝芬,他们年幼不懂人事,还需要人照顾。 宝菱自小就没能像村里的小伙伴们那般每日只需玩耍和吃饭,也没有穿过漂亮的衣裳。她才七岁,却每日要做饭、洗衣,还要经常上山采蘑菇或挖野菜只为去镇上卖几文钱。 “宝菱娘,这不是好事么,你作甚伤心,别家的姑娘想去,我还不给这个机会哩。” “咳咳咳……”东房里传出一阵咳嗽声。 “宝菱,快,给你爹倒碗水去。”王氏吩咐道。 宝菱赶紧跑进东房,只见她爹秦兴根坐在炕上,背倚着墙头坐着,脚旁还放着一个木盆,一串串雨水落到木盆里,“滴滴嗒嗒”一阵阵响着。 秦兴根见宝菱进来了,长叹一声,道:“你娘说要把你送到靖宁府去,咱们安国,除了皇宫,就属靖宁府最威望了。你若能进得去,本是件大喜事,且不说享福的话,至少吃穿不用愁了。爹只是担心,你这等贫寒出身,去那等名门望族,会被人耻笑,遭人欺凌。” 他都活大半辈子了,童养媳被公婆姑叔欺凌的事听得可不少,挨打受骂还算轻的,就连被迫致死的事他都听过好几例。 “爹,你放心,我不偷懒,不嚼舌根,就不会有人欺负我。”宝菱安慰道。她心里思忖着,只要自己手脚勤快,心细一点,主人挑不出理来,哪里犯得着跟一个丫鬟动气。 秦兴根接过宝菱递上来的水,润了几口。他心里苦啊,宝菱这么个懂事乖巧的好闺女,他这当爹的却要把她送去给人家当童养媳,说是去过富贵人家的日子,可天上哪里会掉馅饼,还偏偏砸到他们秦家身上? 想来有福没福那都是命,就让她去碰一碰吧,便道:“你心里知道这些个礼,爹也就放心了。” 这时,王氏走了进来,犯难地说:“他爹,要不……这就让宝菱跟着张家嫂子去吧,这雨我瞧着越下越大,宝青那活估计干不了,恐怕等会儿就要回来了,……” 秦兴根当然能意会王氏后面没说出来的话。 宝青因为年岁比弟弟妹妹们长了许多,平时就事事护着他们,疼惜他们。 上次,王氏与他商量送宝菱去靖宁侯府的事,说若侯府看中了宝菱,能给不少银子。宝青当场就急了,回道:“童养媳自小遭公婆姑叔欺凌之事听过的还少么?” 他知道爹娘因着急给他娶媳妇才出此下策,当然是不会同意的。 秦兴根知道宝青的性子,等他回来了肯定会阻拦。 他们夫妻眼神这么一交汇,意见一合。王氏便立马给宝菱忙着收拾行李起来,可收拾来收拾去,除了几身满补丁的衣裳及几双草鞋,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 张媒婆见了,揶揄道:“嗳哟,这些可就别带了,带了也会被扔出门去,还白白在路上累着手脚。” 王氏只好作罢,就给宝菱包上几个早上煮的红著,嘱咐她在路上吃。 “娘,我拾的这些蘑菇就别卖了,留着自家吃吧。” 王氏哽咽地点点头。 第二回倒霉催的 本来宝菱还想去伯明家看一眼弟弟宝牧与妹妹宝芬的,一早他们两个就去邻居家找小伙们玩去了。 但想到他们若知道姐姐这是要出远门,还不知多久会回来,肯定会哭闹,宝菱也就打住了。 就这样,张媒婆撑开来时带的油纸伞,牵着宝菱的手出了秦家那扇破落的门。 王氏瞧着宝菱纤弱背影,小小个头,顿时泪水滂沱。可怜才刚七岁就要被送去别家当童养媳,哪个当娘的不心疼。此时她心里更加难受的是,宝菱自个还不知道是要去当童养媳,这时心里还欢喜着呢。 在泥巴路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张媒婆自己的家,张媒婆瞧着宝菱这身衣裳实在不像样,若因这个到了侯府没被瞧上,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她咬咬牙狠了狠心将给自家闺女新做没多久的大红印花褂子和一条蓝布裤子给宝菱穿了,就因为这样,害得她闺女在地上哭喊着滚了半日才消停。 待雨停了,她雇了辆马车带上宝菱朝明罗城去了。 马车行了整整一日才到明罗城。 * 明罗城乃安国的都城,山水环绕,临海靠江,四通八达,向来是兵家相争之地。近百年来,此城富庶繁华,人烟云集,热闹非凡,可谓是红尘中最富贵风流之地。 富贵之地,必有富贵人家。 除了安国皇宫,最巍峨气派的就是靖宁侯府了。安国乃是靖宁侯的祖先曾业诚大将军驰骋沙场打下来的天下,因此靖宁侯位才得以世代相袭,延续至今。 如今袭得侯位的是曾义恩,现今三十出头,一妻二妾,已有了七个儿女。他自小爱读书,勤奋好学,礼数周全,行事严谨,深受着忠孝两全之道义熏陶。因此他对儿子们的管教十分严苛,对儿子们的学问教养也极为重视,不惜重金请了一位安国最有名望的老师来府里为儿子们开蒙讲学。 他平时最喜爱的是长子曾珏,虽然曾珏现今才十一岁,却才学不浅,通晓四书五经,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写得出纵横天下之文章,懂得安民兴国之大略。 曾义恩甚觉曾珏是个奇才,对他寄予了深切厚望,指望着曾珏将来能袭得他的侯位,辅君兴国、建功立业,博得皇上器重,成为国家栋梁之才,将曾家的荣耀世代延续下去。 可是三个月前,府里发生了一件极打击曾义恩的事。 他的长子曾珏一直高烧不退,请了宫里皇上平时最为器重的几位太医轮流着来修方配药,都无济于事。 “侯爷,大喜大喜,大少爷烧退了!夫人遣我来向你报信呢!”一位小厮兴奋欢腾地跑了进来。 “哦?此话当真?”曾义恩声调上扬,透着惊喜。 “侯爷,小的生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唬您啊!” 曾义恩顿时立起,将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放,便快步向外走去。小厮跟随其后小跑着。 他从自己的至圣堂走到曾珏的明澈轩,一路走来,竟来不及喘息一下。 此时明澈轩挤满了人,李姨娘、姜姨娘,曾珏的弟弟妹妹们,丫鬟婆子们,管家小厮们,满满当当挤了一屋,个个喜气洋洋,都是来道喜的。 先不论这“喜”是真心还是假意,只知道个个脸上挂着或深或浅的笑容。 不过,能进得明澈轩东边卧房里守候的,只有高夫人与太医,还有几位侍奉的小厮与婆子。靖宁侯府有个大规矩,就是男儿未成亲之前,不许有丫鬟服侍。此规矩已延续了三代,意在防止男儿过早沉迷在儿女情长之上,荒废了学业。 见侯爷曾义恩进来,众位立马低眉垂首,往后退开,让出一条通向东房的路来。 “侯爷,珏儿的烧退了,精神也好多了。”高夫人上前迎着他,喜形于色。 曾义恩微微点头,算是应答。他来到儿子曾珏床边,瞧了瞧躺在床上的曾珏,看似的确是精神多了,关切至极地问:“珏儿,身子还难受么?” 曾义恩向来治家严厉,不苟言笑,对待儿女们自然是正色肃言,像此时的这等关切柔和语气,实属少见。 曾珏见父亲对自己这般关爱,心里一阵感动,且知道自己的病快好了,脸上漾起笑容,开口回道:“爹,不难受了。” 可是,他好似感觉自己没发出声来。 曾义恩见儿子明明开了口,唇形也是喊爹之状,怎的没听见声音? 曾珏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敞开了嗓门,再喊一声“爹!”仍然发不出声。 曾义恩有些慌张,问道:“儿啊,你怎么啦,喉嗓疼么?” 曾珏一急,张着嘴好似说了一堆,可是大家只能看见他嘴唇不停地动着,却听不见他说什么。 在旁的高夫人慌了神,急道:“莫非是把喉嗓烧坏了?太医!太医!你快来瞧瞧!” 太医赶紧从高夫人的身后来到曾珏的床边,扒开曾珏的嘴,仔细往深处瞧,前后细细观察了一刻多钟。在卧房外头的人似乎也听得了些什么,知道里面发生了连侯爷与夫人都紧张的怪异之事,个个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静静等着太医诊断结果。 太医终于松开了手,扶着曾珏好生躺下,面对着侯爷与夫人急切的眼神,他想闪躲是不可能的,只好垂首禀来:“大少爷的音体大损,可能……可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侯爷顿时只觉五雷轰顶,头晕眼花,身子恍惚,愣在原地,如一尊化石。 向来沉稳的高夫人此时再也抑不住了,她声量突升,激奋且惨烈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烧都退了,病也好了,怎么可能会说不出话来?太医,你再好好瞧瞧,好好瞧瞧!” 太医见高夫人反应这般激烈,无奈地双膝一跪,额头碰着地面,道:“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朽才浅实属无能为力啊。” 躺在床上的曾珏双眼噙着泪。他自己说不出话来,并不代表他听不到别人说的话。 高夫人抚着额头,连退几步,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 宝菱从来没来过明罗城,见街道两旁全是铺子,一阵阵熙熙攘攘的叫卖声,热闹得很。 摊上卖什么的都有,许多都是她从未见过的,虽然她平时也经常去镇子上卖野菜与蘑菇什么的,也在镇上的铺子里买过东西,但那个镇子与这个明罗城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能比。 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在她的眼里,也是个个穿着光鲜。 这形形j□j的人与物,眼花瞭乱的,她那双眼睛忙乎着根本顾不过来。 还见了不少涂脂抹粉的姑娘,她瞧着更是觉得新鲜。 张媒婆来过的次数不少,已见惯了,因一路上劳累,她只顾闭着眼睛打盹。 渐渐的,吵闹声越来越远了,马蹄落地声带着些许回音,张媒婆便有所知觉,睁开了眼,见到那两尊蹲坐着却十分凶猛的石狮子,她一脸的疲惫立马消散,连呼:“到了,到了!” 宝菱闻声赶紧跟着跳下了马车。 瞧着眼前如此气派巍峨的大门,宝菱心里有些生怯。又见那镶着一排排铜卯的大门前站立着六七个男人,神情肃然,她慌慌的,有些害怕起来。 宝菱紧抓着张媒婆的手,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 张媒婆给看门的家丁又是打恭又是陪笑的,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他们才开了边上的小门,让她们俩进去了。 进了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峥嵘轩峻的厅殿楼阁,相间着花草树木,错落有致。每个厅殿楼阁门顶上都挂有门匾,门匾上的字都是雕刻的,笔划繁复,劲遒有力。 宝菱平时只识得几个简单的字,这些自是不识。 张媒婆大约记得管事房在东边,便绕过一个小园子,往东边走来。 这时她们见到路旁的银杏树下有人。一个四岁左右的男童正蹲在树下抠着铺得十分齐整的鹅卵石玩,边上围着两个小厮,两个婆子。 张媒婆见男童穿着蓝色锦缎袍,套着金丝线绣的小比甲,且又这么多人侍候着,便知道是少爷之类的人物。她自是放松了脚步,不敢扰了他们。 这位男童听到些许动静,抬头朝宝菱这边瞧来。别瞧他才这么一点大,可他一眼就看出张媒婆与宝菱的寒酸来,她们的穿着可比侍候他的婆子们还不知差了多远。 他哼了哼,竟然随手将抠出来的鹅卵石朝宝菱这边扔了过来。 石子急速飞来,“砰!”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宝菱的脑门上。 “嗳哟!哇……!”宝菱毫无防备,疼得立马大哭起来。男童见自己手法这么准,嘣嘣跳跳地欢呼起来,好不得意。 张媒婆赶紧捂住宝菱的嘴,小声唬她道:“你可别哭,吵吵闹闹的小心惹了他们,到时侯爷与夫人可就不要你了。” 宝菱只好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哭出来,一抽一嗒的,抹着眼泪,委屈地跟在张媒婆身后走着,走着走着,她才想起回头瞧一眼那个男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男童却朝她直吐舌头,一阵坏笑。 见宝菱时不时地伸手摸额头,张媒婆一瞧,哎呀,这可坏了了!脑门正中间起了一个大大的肿包。 张媒婆嘀咕着,本来挺俊的一个小姑娘,突然脑门上冒出来这么个大肿包,岂不是有碍观瞻?侯爷与夫人能瞧得上宝菱么? 她越想越闹心,急得焦躁起来,这一路上自己可是添了上百文钱呢,且还不算宝菱身上的褂子与裤子呢。 她偶尔也做过赔本的生意,不禁闷闷不乐起来。一路上不停地教宝菱到时该怎么回话,宝菱才说错一句,她便气咧咧的。 张媒婆知道管事房是在东边,且还来过一次,这时仍有些晕头转向,在这东边一块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遍,才找到管事房。 恰巧上次与她谋过面的林管事此时正在房里。林管事是知道有这么回事的,他立马领着她们往至圣堂走去。 这一路上林管事时不时回头瞧着宝菱,更多时候是盯着她脑门上的那个大肿包纳闷。 弯弯转转来到了至圣堂前,林管事让她们先在门外候着,没过多久,林管事就出来了,说道:“正巧侯爷与夫人都在,你们赶紧随我进去吧。” 第三回童养媳 宝菱这时心口突突地,感觉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她本年幼,未见过什么场面,如今突然一下来到偌大侯府,会紧张那是自然的。哪怕是见过不少场面的张媒婆,此时牵她的手都禁不住发紧起来,何况她一个七岁的孩子。 进了至圣堂的正堂,见着眼前铺陈华丽、物器精美的景象,宝菱只觉自己进了天殿,正晕晕乎乎时方见正堂上方坐着一男一女,当即把她给震慑住了。 只见男的鬓黑肤白,浓眉星眼,穿着紫缎袍,腰绦上系着玉环佩,气宇轩昂。宝菱一阵发懵,在她的想象里,侯爷肯定是鬓已霜白脸呈腊黄且皱纹堆积的老爷爷,哪里想到世上竟有这般年轻的侯爷。 再一瞧他边上坐的女人,她头上绾着凌云髻,髻边别着金簪插着碧钗,珠花镶两鬓,黛眉凤眼,直鼻红唇,面如秋月,色如娇花,上身穿着缕金彩缎褂,下身着一袭及踝百褶裙,远远地便散发着一派明亮潋艳的高贵之气。 宝菱在想,这应该就是夫人吧,当真是比画中的人物还要富贵华美。 她正瞧着侯爷与夫人发愣,刚才的紧张也一时浑忘了。她因在乡下生活,没学得什么尊卑规矩,且爹娘训诫也并不严厉,也就不懂得在大户人家里是不能直视长辈与主人的。 瞧着瞧着,她才注意到侯爷面色庄严肃穆,而夫人正眼神犀利地瞧着她。她心里开始发慌了,手脚无措。 张媒婆早已跪下,面朝地,颤巍巍地道:“侯爷、夫人,她就是我说的秦宝菱。”见宝菱还魔怔怔的,便伸出手掐了一下她的手背。 挨了掐的宝菱魂魄顿归,蓦然想起张媒婆的嘱咐来,赶紧跪了下去,再不敢抬头乱瞧了。 高夫人见宝菱一进来便直视她与侯爷,心里已不快,暗忖,一个乡下来的孩子,这胆子也忒大了点。紧接着又见宝菱脑门上顶着一个深青色里混着浅紫色的大肿包,更觉得碍眼,再加上她那身土得掉渣的衣裳,高夫人黛眉微蹙,都懒得正眼瞧一下宝菱容貌。 曾义恩却并未仔细留意宝菱的相貌与打扮,只是问道:“你就是秦宝菱?年岁几何?” 宝菱闻声略微抬头,回道:“今年七……七岁了。” “你家还有哪些人?” “爹、娘、哥哥,还有弟弟妹妹。” 然后整个堂内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张媒婆一直低着头,见夫人没发话,猜测着夫人肯定是瞧不上宝菱了。她赶紧僵笑着解释道:“宝菱……这是头一回进贵府,有些胆小生了怯,恐怕是被府里这等气势吓着了,走路慌张一不留神踩空了台阶,把脑门给磕了。其实,她长得挺俊的,只是因家境贫寒,难免吃了些苦头,因此皮肤晒黑了些,也消瘦了些。底子还是不错的,养养就白嫩了。” 高夫人听张媒婆这么一说,便挑眉道:“哦?宝菱,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宝菱听话地将脖子仰得直直的,高夫人再仔细瞧着她,鹅蛋脸,柳叶眉,弯弯的眼儿跟新月似的,鼻巧唇丰。底子确实不错,除了黑瘦了些,论相貌比府里大多数丫头都要强些,就是她脑门上如青紫调色的大肿包,高夫人是怎么瞧怎么碍眼。 而且,她感觉宝菱的眼神在顾盼流转中,似乎有一些不安份,更没有谦卑之色。 高夫人不满意地抿了抿嘴,瞧曾义恩望去,等着他发话。 曾义恩只是稍微瞧了瞧宝菱的相貌,觉得过意得去,而且看上去也乖觉灵巧,便对旁边的林管事道:“你领着张媒婆回管事房去,让何管事放银子,予张媒婆五十两,然后你再派两个家丁亲自到秦家门上,给宝菱爹娘封五百两。” 张媒婆听了忙磕头谢恩,谢恩的声音都是颤颤的,显然她高兴得快昏了过去,之前林管事说夫人议好的是给她十两,给秦家一百两,没想到侯爷如此大方,一开口,便翻了好几番去。她便喜哈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林管事去领银子。 高夫人见侯爷还没与她商量,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还允了那么多银子,心里极不快,但当外人的面,她自是不会驳了侯爷。 曾义恩显然没瞧见他夫人的脸色,只是朝边上立着的林管家媳妇说道:“林风家的,你把宝菱送到明澈轩,叫徐昌家的好好教引,先侍候着珏儿衣食起居。” “是。”林风家的领了命,牵起还跪在地上的宝菱出了至圣堂。 * “夫人怎的又这说出这等话来。我本说这事不急,打算等珏儿大了,从府里的丫鬟里挑出一个好的配给他就行了,你又说丫鬟岂能配主子,不能违了这个例,免得其他丫鬟心生鬼胎。说要寻个贫寒人家的孩子,实诚还吃得苦,且又知道是她自己高攀了,自会感恩,再在府里养个几年,便能与珏儿亲,知冷知热的。这好不容易寻来了,你又不乐意,是何道理?” 高夫人愠着脸,作软和语气,回道:“侯爷,你没见这宝菱,直愣愣地瞧着咱们,我担心她生性胆大,不知规矩,又不安份,怕不是那么好养的。” “小孩子天性好奇而已,况且宝菱又一直在乡下过日子,哪里懂得这些规矩。即便是野性了点,让徐昌家的好好教引,久了她自会知道规矩懂得礼数。实在教引不好,再打发她到哪房姑娘做丫鬟得了,你又何必苦恼生闷气。” 得侯爷这番话,高夫人稍稍放心了,反正好与不好,先观察着,到了时候再做决定。只是想到她的珏儿,她又叹气起来,道:“珏儿若不是得了这么个病,怎么也能得个郡主来配,哪里还需我们操这份心,弄来这么个寒酸丫头。” 高夫人自己便是郡主出身,是皇上的嫡亲侄女。若不是历代公主皆与各邻国联姻,恐怕还轮不到她这个郡主嫁进靖宁侯府呢。 她这一提,少不得又招来曾义恩一阵烦闷伤怀,曾珏是他期望最甚且最喜爱的儿子,又是长子,出了这种事,想必将来的侯位曾珏是袭不来的,而他另外两个儿子,暂且看也不是袭侯位的料,他岂不烦忧? 这时高夫人的丫鬟婵儿走了进来,蹲身福了福,道:“侯爷、夫人,姜姨娘房里的柳儿来了,说姜姨娘身子不好,起不来床了,盼着侯爷去瞧一眼。” 高夫人听了暗自冷哼一声,心里忖道,哪里是什么身子不好,八成是珏儿病后这两个月来侯爷因忧思过重,再没去过偏房,这个姜姨娘便熬不住了,看来天生是个浪荡胚子。 曾义恩问道:“姜姨娘身子是哪里不好了,可找大夫去看过?” 婵儿低首垂眉,回道:“好似是身子乏、头沉、吃不下东西。奴婢不知是否找过大夫,柳儿没说。” 高夫人假意关心道:“侯爷,要不唤了周大夫去瞧瞧吧,碧玲妹子那边的冠大夫最近没了娘,估计还得好些日子才能回来呢,有病不能拖着,拖出个好歹来可不是害了她自己么。”表面上看似她是在关心姜碧玲,其实她是想知道姜碧玲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周大夫是自己这边的人,且医术尚可,是真是假一探便知,若姜碧玲果真是装的,可得让周大夫明里暗里说给侯爷听,让他心里好有个数,别轻信那个狐媚子的话。 “夫人说得在理。”曾义恩赞许道,便吩咐婵儿,“你去回柳儿的话,说我用过晚膳便去。等会儿你再去医药堂,唤周大夫去姜姨娘那里给她瞧瞧。” “是。”婵儿领命回答着。这时她抬起头,略微瞧了一眼夫人,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似的出去了。 * 宝菱跟在林风家的身后,走过几个回廊,绕过一个凉亭便到了明澈轩。林风家的带着宝菱进了一个偏房,把她交给了徐昌家的,然后再交待了侯爷吩咐的话便走了。 徐昌家的在前些日子里便听说过这事,她盯着宝菱细细打量了一番,柔声道:“你虽然是童养媳,将来要做大少奶奶,但你得先学些规矩,好好侍侯着大少爷,等你大了,就有福享喽。” 宝菱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婶婶,你搞错了,我不是什么童养媳,我是来做丫鬟的。” 徐昌家的忍不住一阵笑,说:“丫鬟?哪里是我搞错了,八成是你自己听错了!侯爷吩咐的事哪还有错,再说靖宁府里的大规矩哪个不知,哪里能让丫鬟来明澈轩侍候,若你不是大少爷的童养媳,是万万进不来明澈轩的。还有,你得叫我徐嬷嬷。” 宝菱急了,哭道:“不是的,不是的,肯定是你们搞错了,我不要当什么童养媳,我要当丫鬟!” 宝菱知道伯明的姐姐翠儿就是给邻村的富户当童养媳,经常被打哭着逃回家,然后又被她爹娘送了去,来来回回,闹了好几次。 “嗳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哭了。当童养媳可比当丫鬟好,童养媳总有熬成婆的那一日,当丫鬟可都是下人是奴才,而且将来也只能配给奴才,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你若这么哭哭啼啼的,吵着大少爷,他要把你赶出去,那你可是连丫鬟都当不了!” 宝菱听这话立马止住了,她不想被赶出去,刚才听得侯爷说派人给家里送银子去,若她被赶了出去,那银子可就到不了爹娘的手了。家里好不容易有这么个翻身机会,哥哥娶媳妇、爹爹治腿,可都等着银子呢,她不能因自己怕打骂把这事给搅黄了。 徐昌家的见她这么乖,一说便听进去了,也就放心了。又见她身上的衣裳实在土,就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寻几件好点的衣裳来。” 说着她就去了,不知从哪房的丫鬟那里寻来几身衣裳很快就回来了。她挑了一件粉绫绣花褂、一条绉裙给宝菱穿上了。再给宝菱梳了个双髻,绑了粉绸带,还给别了朵绢花。 虽然脑门上的那个大肿包影响到了整体面容,不过看起来比刚才要标致多了。 徐昌家的满意地瞧了瞧,道:“宝菱,我领着你去给大少爷送杯茶,也好互相认一认。” “嗯。”宝菱乖巧地点着头。 第四回大少爷 宝菱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跟着徐昌家的进了明澈轩的正门,进来后再走到西房门前。 明澈轩没有至圣堂那么富丽堂皇,却是另一番清新雅致,宝菱很喜欢这里淡雅的氛围,想必大少爷也是个柔和优雅之人,脾性肯定是好的,因此哪怕知道等会儿就要见大少爷了,她也并不紧张。 至于徐昌家的说她是大少爷的童养媳,她并不太懂,不知自己与大少爷之间到底有何关联,反正伺候好他准没错。 门前候着玳安、玳林两位十五六岁的小厮,他们见徐昌家的带来一个小女孩,便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这件事暗地里可有不少人在传着呢,为了让大少爷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他们早磨着林管事透露了些准确消息,没想到这么快人就来了。 徐昌家的朝宝菱使了个眼色,叫她自个儿端茶进去。宝菱领会了她的意,便轻轻地跨过门槛,进了西房。 她见一位少年坐在桌前握着毛笔在写着什么,他低着头,微蹙着眉,宝菱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细黑润泽的发上束着嵌玉冠,上身着一件缕金绣花青缎袍,整个人显得既高贵又风雅。 宝菱端着托盘走上前去,轻轻地将茶杯放在桌上,用极细小地声音说道:“大少爷,请用茶。” 曾珏闻声愕然抬头,扫了一眼宝菱,立刻明白了她就是爹娘给他安排的童养媳。玳安、玳林昨日就将打听来的消息写给他看了。 他没想到爹娘这么快就把人安排到自己身边来了,顿时着了气,脸一愠,将茶杯一推。茶水往外一漾,洒了一桌子。 宝菱不知道大少爷为何见了她就这般恼怒,刚才还安安静静地写着字,怎么一字不说便朝她推杯撒气。她吓得赶紧找抹布,可她不熟悉这里,找不着,只好上前用袖子将茶水抹净,再把茶杯往他跟前放了放。 曾珏怒了,抬袖用力一扫,茶杯便从桌上飞了出来。因宝菱才七岁,也就比桌子高一点,茶杯顿时上了她的脸,砸在她的耳鬓处,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肤,然后再摔到地上。 “啊!”宝菱一声惊叫,然后抬手拼命抹掉糊了她一脸的茶水,好在茶水只有七成热,不是太烫,她忍着疼用手抹着,没想到抹了一手掌的血。 “哇!……”宝菱大哭了起来,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 徐昌家的与玳安、玳林赶紧进门来看。 “啊呀!大少爷,宝菱流了好多血,砸了个大口子!”徐昌家的有些慌了,赶紧从抽屉里翻出布条先给宝菱耳鬓处堵着。玳安、玳林不知该怎么办,立在边上等着大少爷吩咐。 曾珏没想到会砸到她,更没想到还砸出个血口子来,见宝菱哭得那么惨烈,他自知是自己过分了,她看上去那么小,被送来当童养媳本就可怜,还无缘无故遭他砸破了脸,实在无辜,便拿笔一挥,快速写下了“医药堂”三个字。 徐昌家的与玳安领了命,带着宝菱往医药堂去了。留下玳林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曾珏烦闷地将自己刚才写的文章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突然哑了闹的,以后不会再有人器重他了,爹娘都开始担心他以后会娶不着媳妇,自己还在这里做什么文章,修什么学问? * 到了医药堂,徐昌家的找来叶大夫给宝菱敷药包扎。这时周大夫领命给姜姨娘搭脉去了,哪怕此时他在这里,也是不会给宝菱瞧的。医药堂一共有四位大夫,周大夫、何大夫、冠大夫分别派给了正房、二房、三房,只有叶大夫是专门为下人瞧病的。 宝菱坐在椅子上由着叶大夫先清洗血迹,然后敷药,再缠上纱布条。徐昌家的在旁瞧着宝菱模样怪心疼的,才进府第一日,便伤了两回,脑门上的大肿包还在呢,这又砸破了脸缠上了纱布,幸好是伤在耳鬓处,即使留下了疤也不会太明显。 包扎好了,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玳安赶紧跑回明澈轩伺候大少爷用膳,徐昌家的与宝菱跟在后面走着。 “宝菱,大少爷一时还不习惯你在他身边,你这几日就先别去他跟前伺候,先干些洗衣裳擦桌子的活吧。”徐昌家的说。 宝菱点头,她巴不得这样呢,她可再也不敢去大少爷跟前了。本还以为他柔和优雅脾性好,没想到一见她就这般生气动怒,到现在她都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他。 回到明澈轩,徐昌家的瞧见温福家的与玳林已将饭菜摆上了桌,玳安正在打水给大少爷洗手,自己便走到饭桌前,按照大少爷的口味先给他布上菜。 宝菱在偏房里拿着一面小铜镜对着自己的小脸照着,看到自己才起肿包又缠纱布的,心里很憋屈,这才第一日,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伺候大少爷用完晚膳,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领着宝菱一起去膳堂吃饭。玳安、玳林得等她们回来才能再过去吃。 温福家的也是在明澈轩侍候大少爷的,因她先前去了膳堂,嘱咐伙夫们要给大少爷做些清淡的,最近大少爷不爱吃油腻的,因此她并未见到宝菱受伤那一幕。 一路上,徐昌家的将宝菱的情况及刚才大少爷用茶杯砸宝菱的事与温福家的细说着,不知不觉到了西南面的膳堂。 徐昌家的得了侯爷的命,知道要好好教引宝菱,便将膳堂里的规矩跟她一一道来。 膳堂分为四大间,大间是管家、管事及一等家丁、婆子们的膳房,前间是一二等丫鬟们的膳房,小间是小厮们的膳房,后间是下等粗使丫头、婆子、家丁们的膳房。各间上菜的品类与数量自然也是不一样,都是按照等级来的。 且用膳时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挑食,不许磨蹭。 因为宝菱身份特殊,徐昌家的也不知该安排她去哪间吃饭,若安排她到前间丫鬟房里去,又怕她因与丫鬟们一个都不相识,未免落了单。只好让她跟着自己与温福家的一起进了大间,好歹已相熟了些。 大间里可都是府里有头脸的管家与管事,还有各房里一等奴才。他们见来了这么个小姑娘,且跟着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一起,无须交头接耳,他们大都猜得出来。因此人人都盯着宝菱瞧,特别是各房里来的婆子们。她们可都要瞧仔细了,回去好给自己的主子描述一番。 显然,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脑门及那缠了一圈的纱布上,心里都在纳闷,这位小童养媳是怎么了,好似刚受了伤似的,她不是才刚进府没多久么。 倒是伺候着扔鹅卵石男童的那两个婆子知道宝菱头上的肿包是怎么回事,当然,她们不会说是三少爷干的。至于宝菱缠纱布的事,她们也纳闷,下午见时还好好的,怎的这一会儿功夫又受伤了! 宝菱被这么些人瞧得手脚都有些麻木,不会动了,也没看清眼前是什么菜,怯怯地夹了点菜吃着,动作僵僵的,吞菜也不敢大口。可这么一拘谨又坏了,被嘴里的菜给呛着了,呛得脸红脖子粗,咳了好一番,再喝了几口徐昌家的递过来的水,才慢慢缓过劲来。 那些人见宝菱呛了都做出同一个反应,就是低头吃饭。她们心里无论是觉得好笑还是嘲笑,再或是好奇或其他想法,从面上什么也瞧不出来。 徐昌是府里的大管家,他吃完饭后将他媳妇唤门外交待了几句话便走了。徐昌家的再进来接着吃饭时见宝菱碗里没菜,想必她因刚才吃一口菜给呛住了,现在不敢夹了,便顺手给她夹了几块红烧肉还有春笋之类的菜。 宝菱感激地瞧了徐昌家的一眼,便埋头吃饭,不再管那些人投来的是何种眼光了。她真的饿了,而且觉得这里的饭菜味道特别好,她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吃这么好的饭菜,她吃得很香。 吃完后,宝菱与徐昌家的、温福家的再来到明澈轩,玳安与玳林见她们回来了便一起吃饭去了。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烧好水,伺候大少爷洗脸洗脚,再洗些新鲜蟠桃放在大少爷房里。等玳安、玳林吃饭回来了,她们便一起回西北偏院里各自的家里去了。 玳安、玳林因要在大少爷卧房的外间侍夜,他们进了明澈轩正门后便没再出来。 现在偏房里只剩下宝菱一个人了。这间偏房虽不大,但物器都齐备,有锅灶可以烧水,还有缝补衣裳的桌台,柜子里放着各种针线筐及好些上好的布料,靠里面还有一张小床。 宝菱小心翼翼地绕开受伤的部位将自己的脸好好洗了洗,再洗了屁股洗了脚,便上床躺着了。在陌生的地方是很难睡着的,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一堆,觉得这侯府哪里都好,吃得好,用得好,住得好,可就是人不太好。 朝她扔石头的男童就不说了,他看上去与自己的弟弟一般大,不懂事而已,她也没放在心上。夫人虽没说什么,可她能感觉到夫人并不满意她。而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大少爷了,偏偏还离他这么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她犯愁得很。 * 周大夫在晚膳前已来至圣堂向高夫人禀报过姜姨娘的病情。 “她是何病情,有无大恙?”曾义恩问着他的夫人。 “听周夫夫说,碧玲妹子可能是昨日在后花园里游玩淋着雨了,属湿邪侵于表之症,并未侵入里,因此病情轻微,症状也就是身子乏软,胃口不大好,且周大夫已为她配好了药,叫柳儿熬好给她一日三顿喝,估计过两日便好了。” 曾义恩听了点点头,道:“嗯,无大恙就好。” 他起了身,准备去倚碧阁瞧一瞧。既然下午已答应晚膳后要过去,是不好食言的,毕竟两个多月没去了,她又病着,实在该去瞧一眼。 “侯爷,晚上……你还回来么?打算在哪房就寝?”高夫人追在他身后问一句,见曾义恩回过头来瞧她,她便盈盈微笑着,一副他在哪房就寝都无所谓的宽厚模样。 她心里暗忖,姜碧玲都病着了,他应该不会留在那里,可能会回来吧。 曾义恩略微思虑了一下,道:“我……去怡养轩睡,你别留门了。”怡养轩是他的书房兼休憩之地,每个月里他都会有几日在那里睡的。 “好,那我就不留门了。”高夫人应着,暗道,只要不留在姜碧玲那里就好了。 当曾义恩来到姜碧玲的倚碧阁,他就知道再走不出去,想回怡养轩是不可能的了。 第五回妾诱夫 姜姨娘听说侯爷用过晚膳就会过来,便草草地用了膳,赶紧将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因小病着,脸色不太好,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涂脂抹粉、描眉画唇,直到自己满意为止,然后再找出最时新且又能显露她极其婀娜多姿身形的衣裳换上了。 这时,她早已忘了自己身子不适,只一心欢喜地等着侯爷到来。 曾义恩还未及门,柳儿便飞快地跑进门来相告,姜姨娘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裳,来门口相接。曾义恩慢慢踱步至倚碧阁正门,见姜姨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等着他。 他好不纳闷,道:“你不是病着么,怎的还有心思打扮,为何不好好卧床休息?” “侯爷要来,妾身哪怕再不适也不敢怠慢呀?”姜姨娘柔声细语地道。 “你这么一说,我来这里倒是扰了你了。” “侯爷,你且别这么说,你许久没来我这,妾身可是忧思过甚,哪怕没淋着雨,也是要生病的。”姜姨娘娇态连连,像是埋怨又像撒娇,惹得曾义恩无话可回。 曾义恩见她如此柔情,眉梢含情,眼角顾盼,好一番风韵。而且她才处在花信之年,正是最艳美的时候,不禁多瞧了她两眼。 这一瞧,姜姨娘似乎要将他的魂勾去。她梳着飞仙髻,钗环款立,鸭蛋脸儿红晕映染,丹凤眼闪烁着媚人的光芒,红唇微启,欲说还休。外裳敞口,露出嫩脖,一条沟线通向抹胸里,极其诱人。 曾义恩自认是个极禁得住女人诱惑的男人,他向来不多关注女人,只潜心学问及用心于朝政。在安国,他是首辅,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日清晨去上朝,临近午时才回来,下午不是在朋悦堂会客,就是在怡养轩处理各项事宜及写折子或做学问,并没有多余心思花在女人身上。 虽然他才三十出头,本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十分老诚、务实,一心扑在建功立业、为国为民谋福之上。当年若不是曾母的要求,以他自己的性子,根本不会纳妾。 曾义恩的父亲就是一生不曾纳过妾,他与其发妻互相恩爱相持、敬重有加,只因为这样,他膝下子嗣凋零,只有曾义恩一个儿子,不过曾义恩头上倒是还有两位姐姐的。 曾义恩父亲年不及五十,就突染肺疾,急逝。曾母而因过度伤怀,身体骤弱,在临死之前硬是给曾义恩张罗了两房妾室才安心地走了。她之所要在死前做这么一件事,其实是在弥补自己对曾家的愧疚。因为她为曾家留下的子嗣过少,且又见儿子发妻高琼那时也只得曾珏一子,为保曾家世代繁荣下去,她不得不出此策。 曾义恩有了两房妾室之后,却并没有从此沉迷于男女之情。因他一直与正房高夫人伉俪情深,在两房妾室上都很淡。 二房李蔓娘性子温和,且是曾母的远房亲戚之庶女,因长期受家里嫡系一宗压迫惯了,故有些自卑,在侯爷面前只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自是不敢有什么过多的要求。 倒是三房姜碧玲有些特别,她父亲曾经拜在曾义恩门下,尊曾义恩为师,现官位已至知府。她因从小家境较好,见过不少大场面,向来胆大且性子活跃,而其本身相貌好、身段好,娇柔妩媚,说话如同吐蜜糖似的,也人前人后也懂得周旋,自是比二房要招人眼。 若不是因李蔓娘比她长两岁,而曾义恩纳妾之时表明不能以家世来排位,否则她哪里肯让李蔓娘排在她的前头。 哪怕曾义恩是个再古板不解风情的男子,每每到了倚碧阁,有她这么甜言蜜语哄着,心情便愉悦一些。但他绝不会多来,不令自己沉迷房事,不想因女子而耽怡本性,这个儒家大道理他还是谨记在心的。 姜姨娘本性妖娆,且年纪又轻,在房事这方面也是有需求的,况且她现只育有两女,她当然也想得个儿子承继侯府大统,或分得几分家产。自从曾珏哑了之后,她心里这个想法就更强烈了。 府里府外哪个不知,二少爷不爱读书,成日挥刀弄棒的,三少爷又生性傲娇顽劣,早被高夫人宠坏了。若自己能有幸得一子,好好教养,说不定还有袭得侯位的希望呢。 这两个月来曾义恩一直没来过她这里,她早就急不可耐了,也不知这病倒是雨淋来的,还是急来的。 曾义恩一走进姜姨娘的卧房,姜姨娘便朝左右使个眼色,丫鬟婆子们意会地赶紧退了下去。 曾义恩刚落椅而坐,她便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之上,双手勾其脖颈,撒娇道:“侯爷,你许久不来倚碧阁,莫非是把妾身给忘了。” 曾义恩被她勾得面红耳赤,道:“珏儿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忧心得很,哪里还有情致到你这里来找乐子。” “大少爷突然就这么说不出话来了,真是可怜,也不知老天爷在作什么孽,这么不开眼!你不知道妾身陪着流了多少眼泪,哪个不知他是侯爷的心头肉,靖宁侯府未来之栋梁,他的沉稳性子与才学,有哪个能比得了。可是天意难违,此事都已经出了,侯爷你再忧心也无用,不但于事无补,若还将自己身子给熬坏了,岂不是让府里大大小小的更跟着着急么?说不定哪日张奇寻来了仙医,就能将大少爷的病治好了呢!” 曾义恩叹了一声,道:“你说得在理,如今也只能指望着张奇在外能寻来奇医妙药了。” 好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姜姨娘便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用脸摩娑着曾义恩的耳朵,香气袭人,还喃喃道来:“妾身日日想着你呢!” 曾义恩感觉身子燥热了起来,有她这等撩拨,他哪怕再沉着,也有些禁不住了。 他将姜姨娘整个身子打横抱起,来到床边放下了。姜姨娘勾住他脖子的胳膊一直没有松开,她这一倒下床,胳膊一用力,曾义恩便也跟着压在了她的身上。 缠唇吮舌了一阵,两人气息皆已急促难安,这时姜姨娘一个大翻身,骑在了曾义恩的腰身上。曾义恩有些愕然,以前可从来都是他在上姜姨娘在下的,怎的今日她想要玩什么花样? 她将双手从他衣内伸进去,抚摸着他的胸膛,然后慢慢褪去他的衣裳,再扭扭捏捏地将自己的衣裳也全脱了,露出雪白莹润的肌肤及一对轻颤着且极丰美的桃子。 曾义恩哪里还抑制得住。 姜姨娘瞧出曾义恩有些耐不住了,将屁股一抬,对好了位置,用力一坐,他那个便深入了她的身子里面。 姜姨娘坐在曾义恩的腰身上,扭扭摆摆,娇喘连连,好个妖娆媚态,弄得曾义恩欲|仙|欲|死,一阵低吼,好不畅快。 待一番畅快淋漓兴致了然之后,再温存呢喃了一会儿,两人便相拥着睡了。 * “什么,这个时辰了侯爷还没回怡养轩?”高夫人声调有些不稳了。 “奴家刚去倚碧阁外瞧了,灯都熄了,侯爷肯定是歇在那里了。”林风家的也跟着十分气愤,哼鼻子撇嘴的,又道,“夫人还不知道么,到了她那里,侯爷即便是想出来也会被那妖精绑着腿儿。” 高夫人胸前起起伏伏,心里憋足了气,暗忖,这个姜碧玲,自个儿还在生着病呢,竟仍想着耍媚功勾了侯爷去,当真是个狐媚子天下第一! 她越想心里越不平,论相貌她也不比姜姨娘差,论年龄她的确是大了七八岁,但也只三十出头,加上自已注重保养,也还风华正茂,而论地位,她可是正房啊。 平时侯爷即便是歇在她这里,碰她的次数也并不多,而这两个多月他绝大部分日子是睡在怡养轩的。而在珏儿生病之前,他也常常是在这里陪她一起用了晚膳,然后再去怡养轩的。 而侯爷每逢去了倚碧阁,都只进不出,哪怕事前他已说好要回来的,最后每次都食言。看来这个倚碧阁,当真是去不得! 按理说来,侯爷待她这位正室是最深厚的,她只是见不得侯爷一去倚碧阁就从来没有再回怡养轩的时候。 她倒不在意床事,可就怕姜姨娘打着什么歪主意,她此番勾引着侯爷,若再生出个儿子来,那事可就大了。 高夫人眉头一皱,突然怀疑起来,姜碧玲不会是看到珏儿出了这事,真的打起主意,想生个儿子备着以后争抢侯位吧?难道她不知道在这个正房里还有三少爷,压根轮不到她房里? 这时婵儿进来了,轻声禀告道:“夫人,宝菱已在偏房睡下了,明澈轩灯已熄,看来大少爷也睡下了。” 高夫人心里正烦闷,恹恹地道:“罢了,等明日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次日,天才刚露白,宝菱就爬起床了,以前在自家她一直有早起的习惯,因为每日要烧水、做饭、洗衣裳,根本容不得她赖床。 等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赶到时,见她已洒了水,擦了桌椅,现在正蹲在地上擦地呢。 “宝菱,你咋起这么早干活?”徐昌家的纳闷问道,这个宝菱也忒勤快了吧。 “我想趁大少爷起床之前把活干完,我不能让他见着我。”宝菱抬头说着,她丝毫没觉得自己有多辛苦。 看来她还真是把自己当丫鬟看待了。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对视一眼,没说什么,赶紧帮着宝菱一起将地擦好了。之后,她们因要进去伺候大少爷起床穿衣,还要收拾卧房,便准备往大少爷卧房里去。 宝菱上前抢先说道:“徐嬷嬷、温嬷嬷,你们再派给我一些活吧。” 徐昌家的想了想,说:“你在这里等会儿。”然后她进去将大少爷的换下来的衣裳拿了出来,抱给宝菱,“你将这些拿去洗洗吧。” 宝菱搂着衣裳赶紧去井边了,虽然她觉得衣裳本来就很干净,她还是将每一件都仔仔细细地洗了好几遍才算完。 待她洗完衣裳回来,走在回廊里时她已闻到了饭菜香味,她猜想他们四个可能都在伺候大少爷吃饭吧。 她见回廊里有一排排木衣架子,便将衣裳一件件撑开晾晒。晾好了,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也已出来了,叫上她一起去膳堂用早饭。 第六回挨训斥 等她们吃完饭回来,徐昌家的发现宝菱晾晒的衣裳很不合规矩,便和颜悦色地道:“宝菱,晾晒衣裳可不能这么随意撑起来就行了,这样很容易留下褶子的。”她边示范边接着说,“瞧,要这样,将衣裳先甩得平平整整的,挂上后,再将这些小撑子放进衣袖,弄好之后我们再用手好好抻一抻,确保无任何粘连与折叠才行。” 原来晾晒衣裳也要这么讲究呀,宝菱听得十分认真,点头道:“嗯,我记住了,下次一定能晾晒好的。”因为她认为只要把活干好就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我瞧着宝菱还真是乖巧呢!”温福家的在旁向徐昌家的夸赞道。 这时,高夫人被一群丫鬟婆子们拥着朝这边走来。 她们三人见了赶紧上前行礼。宝菱一时紧张,突然将昨日学好的动作给忘了,福身的动作做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便像昨日来时那样扑通跪了下来。 众人见她这样免不得掩嘴而笑。 高夫人瞧了瞧她,眉头微蹙,道:“怎么连行个礼都学不会,整日跪呀跪的,你不嫌累着慌?” 宝菱咬咬唇,爬了起来,再福身行礼,手脚配合得不是很好,动作看起来僵僵的,众人又笑了。 徐昌家的赶紧上前帮她矫正一下姿势,然后转向高夫人,自责道:“都是奴家没教引好,还请夫人怒罪。” 高夫人摆了摆衣袖,叹气道:“算了算了,慢慢来吧。” 她又见宝菱头上缠着纱布,还透着红色血迹,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昨日脑门上不是已经磕了一回么,这又是磕哪了?你手脚就不能利索点,怎的连自己都摆弄不好?” 宝菱揉弄着衣角不敢说是大少爷砸的,支支吾吾道:“我……我……上茶时,我……” 徐昌家的便上前将昨日傍晚的事情说了。 “哦?有这回事?”高夫人眉头一挑,又不乐意地扫了一眼宝菱,冷冷地道,“既然大少爷嫌弃你,你就少在他面前晃悠,知道么?” “是。”宝菱小声回答着。 高夫人说话的语气让宝菱有些害怕,总感觉她的每一句话都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本来能做好的动作,在她面前也显得僵硬别扭起来。 高夫人甩了甩袖,进了明澈轩,众人皆在门外候着。 曾珏正盯着书页发愣,眼神直直的,却没有关注的焦点。他听见动静,略微抬头,见是自己的亲娘来了,就上前作了辑。 “珏儿,你也别老闷在房里,让玳安、玳林跟着你出去散散心可好,别把身子闷坏了。” 曾珏哪里还愿出门,无论是自家府里还是府外,恐怕谁见了他都要多看几眼,或暗地嘲笑几句,或直接投来同情可怜的目光吧? 他不想出去现眼。 高夫人见曾珏这两个月来日日闷在房里,且见谁都是冷着脸,实在着急,道:“珏儿,你有什么想法,想要什么,想去哪,你就说出来,哦不……是写下来,也好让娘知道啊!” 曾珏仍无动静,没有提笔写字的意思。 高夫人便自己上前为他拿出纸笔,放在他跟前,用极柔和的语气哄道:“你有什么话,就写出来,给娘瞧瞧,好么?” 曾珏却恼了,将纸揉成一团给扔了。 要在以前,曾珏可绝不会在她面前如此无礼,向来是温温顺顺的。只是如今他都说不出话来了,怎能不烦躁? 高夫人急了,“都两个月了,你怎么还想不开?张奇已经带人在外为你寻医问药去了,你别太心急。还有,你是不是嫌弃宝菱?若你实在看不惯她,我就让人将她打发了出去,免得惹你心烦!” 曾珏目光朝高夫人瞧了过来,暗道,自己昨日害得宝菱还不够么,娘还要欺负她呀! 他无奈,拉过一张纸,挥笔写下两个字:不是。然后甩笔出去了。 玳安、玳林赶紧尾随在他身后。 这可是曾珏两个月来第一次走出他的明澈轩!高夫人见儿子肯出门了,便放下心来。 高夫人出门时,再扫了一眼宝菱,既然儿子也没有十分嫌弃她的意思,就先留着她吧。 待高夫人走后,宝菱才舒了一口气,整个身子放松了下来。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在偏房里一边绣着锦靴,一边拉着家常。宝菱见院前有飘来的柳絮,便找出大扫帚来扫院子。 扫了前院,又来到后院。 她正在弯腰扫着,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再过了一会儿,只见两个比她要大一些且穿着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追着一只蝴蝶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位与宝菱一般高的小女孩。 两个婆子跟在后面追着,慌道:“二小姐,你慢点,别摔着。可儿、秋儿,你们赶紧把蝴蝶捉住,别惹得二小姐跟着跑!” 宝菱眼见着蝴蝶朝自己这边飞来,平时她在自家也与弟弟妹妹一起捉过蝴蝶,很有经验,便拿扫帚一扑,将蝴蝶扑住了。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从扫帚底下拿出蝴蝶,递给跑过来的丫鬟。 这时,她们都围了过来,盯着宝菱瞧,眼神里既有好奇,也有不屑。 丫鬟可儿将蝴蝶放进琉璃瓶子里,交给二小姐曾敏。 曾敏接过瓶子,瞧了瞧,噘着嘴,朝宝菱喊道:“谁让你用扫帚弄了,都把蝴蝶身上的粉儿给弄掉了,你瞧,它身上黄色的粉儿都没了!” 宝菱一惊,自己只是想帮忙而已,又做错事了么?“我……我只是想帮你捉住它。”她解释道。 曾敏训斥道:“谁让你捉了,你是谁呀,我让你捉了么?” 后面的一位婆子王宣家的走上前,说:“二小姐,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宝菱,大少爷的童养媳!” 曾敏盯了盯宝菱头上已消了一些肿的包及纱布,嫌恶地瞥了一眼,“大哥变成哑巴了,就只能找这么个媳妇了,……” 王宣家的突然将曾敏嘴一捂,小声地道:“我的祖宗,你可别这么大声嚷嚷,要是被夫人房里的人听见,你娘又要跟着遭罪了!” 曾敏却张嘴一咬,王宣家的“嗳哟”一声,用力抽出手,近眼一瞧,已被曾敏咬出两排深深的牙印。 “我才不怕被谁听见呢!”曾敏气嘟嘟将瓶子里的蝴蝶用力捏了出来,往宝菱手里一塞,转身气哼哼地走了。众人皆跟着她身后走了。 而宝菱一直微微张着嘴,呆愣在那里,迷迷瞪瞪,哑巴?大少爷是哑巴?! 她突然恍然大悟,大少爷一声不吭,原来是因为哑巴了!听娘说,哑巴或聋子都找不着媳妇的,童养媳跟媳妇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就因为大少爷哑巴了,侯府才会找她来当大少爷的童养媳?准没错,二小姐刚才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可是她没并觉得大少爷哪里不好,虽然大少爷砸过她,她也只是怕他,并不恨他。他若真的不会说话,估计还能少骂自己几句。 宝菱伸出手一瞧,蝴蝶已经被曾敏捏的奄奄一息了。她捧着蝴蝶往空中抛去,可是蝴蝶怎么都飞不起来,扑腾几下落在树枝上不动弹。 宝菱接着扫地,却又听到远处传来哭声,她可不敢凑过去看,刚才因为自己多事,已经挨二小姐训了。 她站在原地,只是往那边瞧了一眼。好像是那个昨日扔石头砸她的男童在抢二小姐曾敏手里的琉璃瓶。 “曾琨,你个臭小子,给我放手!”曾敏与曾琨一人把着琉璃瓶的一半,使命拽着。 “三少爷,这是我们二小姐的,你不能抢!”可儿与秋儿帮着曾敏一起从三少爷曾琨手里夺着。两方的婆子们在旁拉着,又不敢用力拉,这可都是自己的主子啊。 曾琨蛮横地道:“什么你们二小姐的,这都是我们曾家的!” 曾敏咬牙切齿地回道:“就你是曾家的人,我就不是曾家的人么?” “我娘说了,你们是偏房里的,算不得主子!”曾琨趾高气昂地说。 “你胡说,你姓曾,我也姓曾!” 王宣家的硬是把琉璃瓶从中夺了过来交给了三少爷,曾敏当即坐地上大哭了起来。 曾琨拿着琉璃瓶子欢喜地跑了,伺候他的丫鬟婆子们想来拉曾敏起来,可见她哭天喊地,朝她们气哼哼的,她们也就作罢,赶紧跟着三少爷曾琨后面去了。 王宣家的也是没办法,为了不惹事端,她只能这么做。可是曾敏哪里肯放过她,又是哭又是骂的,说不要她伺候了,叫她滚到夫人那里去。王宣家的倒不跟她置气,与冠平家的一起拉着她回去了,可儿与秋儿见自己主子被欺负了,只是一起跟着哭。 宝菱并不知道他们是同父异母所生,还在纳闷,怎么姐弟之间抢东西能抢成这样? 临近午时,曾义恩下了朝,回到至圣堂与高夫人一同用膳。 “侯爷,昨日你怎的歇得那么早,我让婵儿去怡养轩为你送一杯参茶,婵儿说怡养轩灯熄了,门也是关上的。” 曾义恩脸色顿时如同上了红色染料一样,但他不是会圆谎的人,何况他是侯爷,一府之主,也无须在谁面前圆谎,缓了缓神,便道:“昨夜我在倚碧轩歇的。” 高夫人就是要窘一窘他,目的达到了,她也就算了,否则她还能怎样?继而她又关心地问道:“碧玲妹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侯爷吃着饭,简单地应着。食不言寝不语嘛。 高夫人拔了拔碗里的菜,心里忖道,哼,都能勾引得侯爷回不了怡养轩,身子能不好么? 吃过饭后,徐昌过来找侯爷,说有事需要侯爷做个决定。 “侯爷,下个月初一是二少爷八岁的生辰,府里要不要摆宴席?” 曾义恩思虑了一会儿,道:“摆。”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徐昌道:“你得空去问一问陈先生,致儿最近读书可有长进了?” 徐昌拱手回道:“侯爷,昨日我恰巧遇到了陈先生,他说,二少爷……还是不肯好好读书,一进学堂就趴在桌上睡觉,一出学堂就活跃了,舞刀弄棒的。倒是大小姐十分爱学,已经能将四书背得滚瓜烂熟了,昨日还作出一篇不错的文章呢!” 曾义恩听徐昌这么一说直叹气,其实他也早料到曾致会是这样,便挥了挥手,无奈地道:“就这样吧,宴席还是要办,不要太过奢华就好。” 徐昌领命退下去了。 第七回离奇事 徐昌大管家退出去后,曾义恩又想起一事,转身问高夫人:“珏儿还是不肯去学堂上课么?” 高夫人见他答应要为二少爷曾致摆宴席,心里十分不悦,便呛道:“珏儿今日才肯出门,着急去学堂做甚,他的学问难道还不够好么?” 曾义恩见她紧绷着脸,还这等语气,当然能意会到她那点小心思,便哄她道:“你刚才没听到徐昌说么,致儿虽不肯上进,但是玫儿很出色,昨日还写了一篇好文章呢!” 高夫人听了很长脸,回道:“那是,玫儿可是我们曾家的嫡长女,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知书达礼,举止端方,她可是知道要给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的!” 在她的心里,她的儿女一直是她的骄傲,要说论学问论教养,还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强,大少爷曾珏自是不必说,大小姐曾玫也是一样的出挑,三少爷曾琨尚年幼,虽娇惯了些,等到上学堂的年纪,说不定也是个好学知礼的好苗子。 而二房与三房里哪一个能胜过她的儿女去?二房里的曾致不学无术,曾敏争强好胜、气性还大。至于三房里的两个女孩儿还小,暂且还瞧不出什么来。 只是侯爷竟然答应要给曾致摆生辰宴席,她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侯府里,只有侯爷、她、曾珏三人每年要摆生辰宴席的,这也是靖宁府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规矩,就连曾琨都没这个待遇,其他人更是隔好几年才摆一次,没个定性。 而二少爷曾致去年才摆过,按理说,今年根本不需摆! 她憋闷了一会儿,还是忍耐不住,端着笑脸问:“侯爷,致儿去年才摆过生辰宴席,今年怎的又要摆?” 曾义恩背着手在房里踱了两步,抬头道:“这两个月来府里太沉闷了,就借着这个宴席,让大家热闹热闹,也好去去邪气。说不定哪日喜气临府,珏儿就能说话了呢。” 高夫人知道他是在借个理由哄她,但最后那一句话她还是爱听的。 “以后每年都给致儿、琨儿摆吧,女孩儿就三年一摆,你看可好?”曾义恩又道。此前他就思虑过这等茬子家事,想来都是自己的儿女,还是一视同仁的好。 高夫人愕然,稍顿一会儿,然后赞赏地道:“侯爷考虑得甚是周全,这样一来,二房与三房里以后也能少了些攀比之心。” 明话暗语的,说得可不省心,表现了自己的大度,还不忘提醒着侯爷,让他知道平时二房与三房可是嫉妒着呢。 其实高夫人这时心里是五味杂陈。这样一来,是没有偏颇了,可是偏房事事都与正房比着来,她哪里还有什么优越感! * “敏儿,你别哭了,不就是一个琉璃瓶子么?我们芳香阁虽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琉璃瓶还是有几个的,叫可儿到我房里再找一个更好的给你,可好?”李姨娘哄着她的女儿曾敏。 “再好又有什么用,曾琨还不是说抢就抢!他抢我的东西这可不是头一回了,每次王嬷嬷都帮着他不帮我!今日那个曾琨臭小子还说我是偏房里的,算不得主子。若我算不得主子,那大家还叫我二小姐作甚,干脆叫我丫头打发我去扫院子、洗衣裳得了!”曾敏说完又大哭起来。 李姨娘无话可回,只好跟着抹眼泪,每当自己的儿女受欺负,她除了哄与流眼泪,又能做什么。夫人不但是嫡女出身,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哪里是她这个家境一般且庶女出身的妾室能比得了的,就连三房的姜碧玲也比她有资历多了,人家好歹是知府嫡女出身,以至于姜碧玲经常对她斜眼相看,她也只能忍着。 忍气吞声惯了,谁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心里也就越来越苦。 这时王宣家的小跑着进来,兴奋异常。 “姨娘,二小姐,大喜呀大喜!”王宣家的一边说着,一边拍着大腿,一副喜事临门的模样。 李姨娘好久没听过什么好消息了,不大相信,她将眼泪抹了个净,平和地问:“王宣家的不是在说笑吧,有什么喜事能轮到我们房里?” “我可不是在说笑,侯爷要给二少爷办生辰宴席呢!去年才给二少爷办过,今年又要办,我们府里除了侯爷、夫人与大少爷,可是从来没有谁能有这等福气的!” “当真?”李姨娘疑惑道,“不会是你听岔了吧?” 曾敏听说这等喜事,也不再哭了,在旁认真地听着。 “这等事哪里能错得了,徐管家刚才碰见我,还让我等会儿去阳晖轩相告一声,叫二少爷屋里的婆子们将二少爷平时穿着最合体的衣裳拿去做样子,说要送到明罗城最盛名的冠衣铺做生辰礼服呢!” 李姨娘终于展开了笑颜,高兴地有些语无伦次,“侯爷……他……,这是……侯爷亲口说的?” “那还错得了!侯爷没开口,谁敢私下拿这个主意?”王宣家的突然又放轻嗓门说道,“我瞧着可能是大少爷出了这种事,侯爷开始把希望转移到二少爷身上了,估摸着要培养二少爷做未来侯府的大主子,还要袭侯位呢!” 李姨娘喜得眉梢直耸,她好久没有乐过了,此时乐得不知该说什么了,正在她举止无措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蔫塌了,说:“二少爷一直不肯长进,见了书就打瞌睡,以前大少爷是满口文章,他却是满口胡话,整日里只知道玩耍,最近还在外不知是跟着谁学什么武艺。我就怕侯爷难得有了这个心,最后也只能失望收场。” “姨娘也别这么想,奴家可是听见不少人在背地里说,曾家的祖上就是位大将军,安国的天下都是他纵横沙场打下来的,因此才有了靖宁侯府。还有人说,二少爷可是曾家这百年来最像祖上大将军的,小小年纪挥起刀剑来有模有样呢!” 李姨娘又叹气道:“如今以安国的形势,哪里还有武官的一席之地?这百年来,也没见得哪位武官得了什么出息,都是练练兵,摆个样子,皇上从未重用过。再说了,我可是听说祖上大将军是文武双全、英勇无双,哪里是只会挥刀舞剑的!” “姨娘莫急,二少爷还小呢,也许是开蒙晚。奴家瞧着他悟性高,极聪慧,说不定将来也是文武双全的料!” 李姨娘听了极欢喜,噘嘴道:“你竟说这些好听的。” * 话说这时的明澈轩,早已乱成了一团。大少爷过了午膳时间还没回府,玳安与玳林竟也不知道回来报个信。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急得团团转,宝菱在旁也跟着瞎着急。大少爷都不见了,那她该去伺候谁?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开始还不敢去禀告侯爷与夫人,而是找林管事的派家丁去城里寻,可是寻了一个时辰,有一半家丁都跑回来说,满城都找了,没见着人! 这下徐昌家的傻眼了,哪里还敢瞒,赶紧跑到至圣堂去禀告。此时夫人正在午睡,侯爷也去了怡养轩休憩。 听闻这等事,高夫人被惊得满头大汗,然后又命人去禀告了侯爷。 然后全府的家丁倾巢出动! 直到傍晚时分,家丁们才在在明罗城偏远的郊外处将主仆三人寻回来了,人是寻回来了,只是个个遍体鳞伤,全是抬回来的! 高夫人伏在曾珏的身上豪哭,“我的儿呀,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何人胆大包天,敢打我们靖宁府的大少爷,他们不想要命了么?” 曾珏又不会说话,此时伤得也写不了字,眼神里只是闪着岔岔不平的光,更多的是自卑与自怜。 看来也只能从玳安、玳林的两人嘴里问出个一二来。 原来主仆三人开始只是在明罗城内闲逛着,曾珏嫌城里太聒噪,便想去郊外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想清静一下。他们一走,就走到很偏远的地方去了。没成想,在这偏远的郊外竟然遇到五位趾高气昂且无聊到捉弄人玩的公子哥。 那五位公子哥最初并不知道他是靖宁府里大少爷曾珏,开始只是挑衅曾珏,后见曾珏不说话,他们就开始捉弄他了,嘲笑他是个哑巴。 曾珏哪里肯受这等欺侮,最后几人就扭在一块打起来了。他们才三个人,对方五个,以少对多,当然是要吃大亏的,以至于主仆三人遍体鳞伤的被抬着回来。 高夫人凌厉地责问道:“玳安、玳林,你们两个是猪脑子么,不知道跟人家说你们是靖宁府的?” 玳安为难地道:“以前跟大少爷出门就有个规矩,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许自报家门,所以……我们最开始也没想到会打起来,只是后来已经打起来了,若还报家门岂不是在求饶,这不是给我们大少爷脸上抹黑么?” 玳安辩得有理,高夫人只能气得哆嗦。曾珏平时无论到哪,哪回不是鞍前马后被人拍着马屁,即使不上前来呼拥的人也会敬而远之,如今竟然到了遭人毒打的地步!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徐昌在旁突然有所悟觉道:“我怎么觉得那五位公子哥后来应该知道了大少爷的身份,只是故意装不知道而已!大少爷这等装扮明罗城本来就少有,而大少爷不能说话的事也已经被传了出去,那五位公子哥看来也不会是孤陋寡闻的人!他们敢下这等狠手,肯定是明知故犯!” 高夫人听到这里更加愤怒了,道:“那到底是哪个府里的人如此大胆,敢暗地里故意下此狠手?侯爷,你得派人去查!” 曾义恩一直紧绷着脸,自己的儿子受这等欺负,他当然心痛如刀割,但他是沉得住气的人。 他在房里踱来度去,思虑良久,最后开口道:“徐昌,你暗地里派人去查,千万不要张扬,不要打草惊蛇。另外,我会让我的几位在城里管城禁的门生暗地去查。你再向府里传下去,所有的人都要守口如瓶不许再提此事,更不许在外人面前说起,这等事说出去也是丢靖宁府的脸,都记住了么?” 曾义恩表情严厉,言辞厚重。 众人皆自警且郑重地答道:“是。” 第八回宴席一 玳安、玳林被抬到南偏院里养着去了。而曾珏因向来喜静,讨厌喧闹,若一堆人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会烦躁,因此侯爷与夫人也就没派多余的人来伺候他,只让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尽心服侍。 少了玳安与玳林,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真有些忙不过来,每日就熬药与敷药都够忙活的了,还要一日三次的烧沸水拌酒精给他擦拭伤口,及一些换洗衣裳、打扫房屋等琐事,所以宝菱哪怕再忌惮他,也还是要到他跟前伺候着。 这时已是午膳时间,温福家的去医药堂取周大夫最新配的药还没回来,徐昌家的在盯着瓦罐里熬药的火候,宝菱就颤巍巍地端着冷热适中的饭菜过来喂他。 来到曾珏的床前,宝菱见他胳膊上有重伤,不能动弹,她就寻思着,哪怕自己伺候不好,他也应该没力气夺过她手里的碗来砸她吧,而且他想骂也骂不出来,因此她的情绪也就稍稍平复了些,没那么害怕了,手也不颤了。 曾珏见她要来给自己喂饭,在她脸上扫了一眼之后,眼睛又朝外张望着,等着其他人进来。 宝菱明白他的意思,便道:“徐嬷嬷在看着熬药的火候,温嬷嬷去医药堂取药了。” 见曾珏收回了目光,没再吭声,她便学着徐昌家的那样找块干净方巾搭在他的颈脖处,然后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着他吃。 这么近距离,难免会四目相对。这时宝菱才发现,大少爷的模样竟然如此好看,比村里的那些脏兮兮的男孩儿不知要好看多少倍,他眉宇清秀,脸庞俊俏,眼窝深邃,眼睛黑亮,似乎能洞悉世间的一切,一闪一动之间,如同在诉说着什么。 反正肯定是许多她懂不了的东西。 曾珏一碰到她的目光就偏过脸去,一副懒得瞧她一眼的模样,宝菱在想,他肯定是在嫌弃自己,也就收敛目光尽量不去看他,但还是要仔细着看他的嘴唇,否则怎么能对得准,喂偏了的话,就只能等着他横眉竖眼了。 他嫌弃就嫌弃吧,反正等他伤好了之后,她也不会再到他面前晃悠的。 按她自己的本意,她还懒得来招惹他呢! 才吃了一半,曾珏就摆了摆手,意思是叫她下去,他不想再吃了。这几日,他一直没什么胃口。 宝菱就用搭在他脖颈处的那块方巾给他擦了擦嘴,端着碗赶紧退了出去。 等温福家的取药回来,宝菱与徐昌家的就先吃午饭去了。 吃完饭回来后,徐昌家的端来熬好的药开始喂给曾珏喝,才喂到一半,她的丈夫徐昌脸色沉闷且有些焦虑地走了进来,把她叫了出去,说有些家事要商量。徐昌家的就把药碗交给宝菱,神色慌张地跟着出去了。 宝菱接着把碗里剩下的药喂给曾珏喝。药喝得差不多了,她给曾珏擦嘴角,却见曾珏的脸憋得通红。而且见她纳闷地瞧着他,他的眼光就躲躲闪闪,很难堪的样子。 她嚅嚅地问一句:“大少爷,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曾珏哪怕能说得出话来,估计此时也是不会说的。 他皱着眉头,十分难忍的样子。最后他可能快憋不住了,自己掀开了被子,要起身。 “大少爷,你不能起身的,大夫说了,你要动了筋骨,那可了不得,会影响你以后走路的!” 曾珏自己也担心,可是他实在憋不住了,坚持要起身。 宝菱突然一悟,问道:“你是要撒尿吧?”她以前在自家时经常照顾弟弟撒尿,不觉得有什么。她把他按倒在床,然后赶紧跑到边上将手提夜壶拿了过来,准备给他解裤子。 曾珏窘得脸通红通红的,非要自己起身,不顾宝菱的阻拦,便放下了一只脚站在地上。 “不行,大少爷,你快躺下!”宝菱硬要把他按在床上。 曾珏不知怎么的,恼了,用力一甩,将她甩在了地上,她摔了个仰朝天,夜壶也滚到了一边,而曾珏自己因用力过大,胳膊疼痛难忍,又只是一只脚踏地,本就有伤,撑不住身子,身子一歪,也跟着摔倒在地。 宝菱见他摔了,自己一股脑儿爬起来,吓得惊呼起来,“哎呀!大少爷!大少爷!……”只见曾珏紧咬着嘴唇,十分痛苦的模样。宝菱吓哭了,一边哭,一边扶他起来。可她力气太小,根本就扶不起来。 徐昌家的这时进来了,见曾珏竟然摔在地上,慌得直叫:“哎呀!我的大少爷呀,你这是怎么啦?宝菱你是怎么回事,我才出去这么一会儿,你怎的就让大少爷摔在地上了,这要是摔坏了,可了不得!我们都不要过了!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她吓得六神无主,一个劲地埋怨,直到与宝菱一起把曾珏抬到了床上,她方住了嘴。 宝菱含着泪,将夜壶递给徐昌家的,小声地说:“大少爷要撒尿,非要起床,我都拿来夜壶了,他也不肯用。” 徐昌家的大概知道了什么,接过夜壶,道:“宝菱你快出去吧!” 宝菱抹着泪,三步作两步逃也似地出去了。 徐昌家的给曾珏轻轻地褪下裤子,用夜壶接着,说道:“大少爷,你以后可千万别再下地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做奴家的可担当不起!宝菱才七岁,哪里需要避什么嫌,再说了,过个几年,她就是你媳妇了,瞧见了什么也不打紧的。” 曾珏被刚才摔得疼痛难忍,满头大汗,且又在小解,根本就没心思听徐昌家的说这些。 小解后,曾珏仍流汗不止,咬紧牙关,看来刚才摔得不轻。徐昌家的慌了,担心他是哪里摔坏了,准备去请周大夫来看看,刚走出门,她又犹豫了,折了回来。 刚才徐昌告诉她,他们的儿子闯下了大祸,惹上官司了,还需要侯爷出面调停。若让周大夫知道是她没照顾好大少爷,转身告诉夫人知道了,那可不好。挨训是小事,就怕她转告侯爷,侯爷一生气,若不肯为她的儿子出面,那可就是大事了。 这时温福家的进来了,见大少爷不对劲,问她是怎么了。她支支吾吾说大少爷没事,只是伤口疼。幸好曾珏不会说话,否则她还不该怎么解释。 再过了好一会儿,曾珏才好些了。徐昌家的上来轻轻地抬抬他的胳膊,再抬抬他的腿,问他疼不疼。见曾珏摇头,她才放下心来,由温福家的守着,自己出来了。 她出来时见宝菱蹲在那里洗着给曾珏擦过嘴的方巾,便走过来说:“宝菱,刚才是嬷嬷说重话了,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宝菱眼泪早已抹干了,她摇摇头,诚恳地说:“其实嬷嬷说得对,是我没伺候好大少爷。他不会有事吧?”她心里一直在担心这个。 “应该没事,你别担心。还有,宝菱,你可千万别将大少爷摔在地上的事说了出去,跟温嬷嬷也不要说,若让侯爷与夫人知道了,挨打挨骂那是事小,估计还要把你赶出去呢。” 宝菱吓得脸一白,“哦,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徐昌家的怕再出事,与温福家的轮流着寸步不离地守在曾珏床边。虽然那一摔没出什么事,但徐昌家的再也不敢让宝菱进来伺候了。 * 曾义恩是个讲情义的人,即便徐昌不开口,他也会为徐昌儿子的官司出面的。徐昌在府里当大管家十几年了,府里大小之事全靠他撑着,曾义恩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而且徐昌的儿子犯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为争抢街市上一个摊位而打伤了人。有侯爷这等身份的人出面,官司很快就了结了,徐昌的儿子也立马被放了出来。 至于曾珏到底是被哪一伙人打的案子,其实也查得差不多了。管城禁的几个人都是曾义恩的门生,自然查得快。 但曾义恩没向任何人说起,高夫人问他,他也只说还没有眉目。 日子过得很快,二少爷曾致的生辰眼见着就到跟前了。 这一早上,李姨娘在自己屋里转来转去,正在发着愁,不知道在儿子的生辰宴席上该穿哪件衣裳方为妥当。 王宣家的在旁仔细端量了一下她,道:“奴家瞧着姨娘相貌与身段都不比夫人差,比姜姨娘也弱不到哪里去,只是因你平时打扮得太朴素了,方显得差一些。夫人喜好大家闺秀般雍容华贵的装扮,而姜姨娘喜好浓妆艳抹。所以,奴家觉得,姨娘今日若想要显得出挑,就要打扮得与你平时的装扮不一样,也不要效仿夫人与姜姨娘才好。” 王宣家的从李姨娘的箱底里挑出一件藕荷色的上衣,上面绣着若隐若现的花纹,下身穿一袭净白色细纱质地的及踝褶裙,让李姨娘穿上了。 看上去很不错,既淡雅又不落俗套。 王宣家的与可儿再给李姨娘梳了个单螺髻,插上一根玉钗,看上去清晰秀雅,很是别致。脸上的妆容也是浓淡适中,将她小家碧玉的特质十分恰当地突显了出来。 打扮妥当之后,她们芳香阁的人就簇拥着出来了。 靖宁府无论是谁的生辰都是在祥庆楼摆宴席。祥庆楼上下两层,每层是八间大房,且各房之间无墙阻隔,都是用大墙柱撑立的,里面金碧辉煌,一派尊贵,十分符合宴会。 而且楼内还设有观戏台,喝完喜酒再看戏,是人们最喜爱的消遣了。 宴席快开始了,来贺喜的客人都到齐了,各席皆已就绪。 侯爷与夫人这时由人搀扶着款款落座。高夫人随眼一扫,东边为客人准备的宴桌是座无虚席,西边自己府里的管家、管事,还有三房都到齐了,除了今日为主的二房还没来,再有就是为曾珏留的座位上还是空着的。 “婵儿,大少爷怎么还没来,昨日我去看他时,他已经能下地了。” 婵儿低头回道:“夫人,奴婢刚去请过了,大少爷不肯来。” “他怎么说?” “他只写了两个字:太吵。” “这种场合,他怎么能不在场?”话外之意,他可是正房里的大少爷,若不来,没的叫人还以为这府里是二少爷为大呢!“你再去请,就说,他若不肯来,我就上门亲自去请!” 曾义恩在旁听了,道:“珏儿不想来就算了,他的伤才刚好一些。” “我是担心他憋闷坏了,来这里热闹一下,说不定他的心情也能好些。” 曾义恩没再作声,婵儿赶紧又去请了。 这时,只见李姨娘与曾敏被可儿、秋儿、王宣家的、冠平家的搀扶着过来了。客人们当然知道今日是为二房里的二少爷庆祝生辰,都关注地朝李姨娘这边瞧了过来。 高夫人见李姨娘今日打扮得与平时格外不同,袅娜身姿,婉约娴静,比平日里不知要出挑多少,便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暗道,就连她都开始折腾自己那点资质了,看来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李姨娘走上前,向侯爷与夫人行礼,道:“侯爷安好,夫人安好!” “哟,蔓娘妹子长久不出门,倒是越养越端秀了!”高夫人阴阳怪气地赞道。 “夫人谬赞了,妹妹这等蒲柳之质,哪里称得上端秀。”李姨娘柔声回着。 侯爷也注意到她今日的不同,不免多看了几眼,的确比平日里端秀清丽了许多,不过他是不会直言称赞的,只道:“别拘着礼了,快就席而坐吧。” 李姨娘端着娇柔身姿来到右边一桌坐下了,曾敏也随之坐在她的身旁,丫鬟婆子们立在她们身后。 早在左边落席而坐的姜碧玲看了直翻白眼,暗忖,一向本份的李蔓娘竟然也来抢风头了,哼,还不知她儿子今日要出什么洋相呢。 第九回宴席二 曾珏被逼无奈,见婵儿来了一趟又一趟,知道若再不去,只会将母亲给招来,到时又对他一番苦口婆心,听得更闹心。 见曾珏沉默着,像是应了,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赶紧上前给曾珏换衣裳,这种场合当然要穿得隆重一些,再戴好腰绦,系上极显高贵的紫玉佩,前发束冠,后发梳得顺顺滑滑,披散在肩头。 玳安、玳林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候在边上等着一起过去。 待一切装扮妥当,一行人走出明澈轩时,见宝菱正在拖着大扫帚扫院子。扫院子本是玳安、玳林的活,自从她来了之后,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她每日必干的活了。 徐昌家的见了宝菱,问曾珏:“大少爷,宝菱要不要带去?” 曾珏瞧了瞧宝菱小小的身量,大扫帚比她还长一些,也不知她是怎么摆弄顺的。想到她若一个人留在这里扫地也怪可怜的,顿时生了恻隐之心,便随意点了个头。 徐昌家的小跑地来到宝菱面前,道:“宝菱,别扫了,跟我们一起去吧。” “去哪?”宝菱见他们个个都打扮得很周整,特别是大少爷,想必是很重要的事,自己只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哪里需要跟着去。 “别问了,大少爷心善,想让你去见见场面,快放下扫帚,跟我们走吧。” 宝菱听话地将扫帚立到墙角。徐昌家的再给她捋捋衣裳,顺顺头发,就让她跟在身后,一起来祥庆楼了。 一进祥庆楼,宝菱见宾客满楼,且一片金碧辉煌的,还有歌舞班在堂下甩袖扭腰、衣袂飘飘地跳着舞。 她哪里见过这等浩大阵势,便一直低首尾随其后。 高夫人见曾珏终于肯来了,便放心了些,脸上漾起了温和的笑容。当曾珏向侯爷与她行礼时,她竟起身走下位来,牵着曾珏的手,来到他的座位处,说:“珏儿,你是府里的大少爷,以后凡是这种大宴席,你都不能缺席的,知道么?” 曾珏懒懒地点了个头,坐下了。 这时高夫人才端着雍容身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宝菱立在最后,她稍稍抬眼瞧了一下周围,发现离曾珏最近的是一个女孩儿与曾琨。 至于曾琨,宝菱自是识得的,倒是那个女孩儿她从未见过。听旁边的丫鬟叫她大小姐,宝菱猜想着那大概就是徐昌家的所说的最品格端正、知书达礼的大小姐曾玫了。 今日一见,果真是仪态秀美、举止端方。宝菱还发现,大小姐曾玫与大少爷曾珏长得都很像侯爷,特别是眉眼与神态都极像。 而曾琨则更像夫人一些,粉面朱唇的,像女孩儿一样好看,但宝菱见他行为举止顽劣,很不乖顺,远比不上大少爷与大小姐的气度,此时曾琨也正朝她这边看着,还对她瞪眼咧嘴的。 宝菱立马低下头,不再乱看了。 “致儿怎么还没来,今日是他的生辰,全府及这么多宾客都是来为他庆祝的,他不知道么?”曾义恩有些不满了,脸朝着李蔓娘那处,严厉问道。 李蔓娘的脸也些挂不住了,焦急地向门口张望着。其实一大早她就提醒过曾致,不许再出门,只等着去祥庆楼。也不知何时,又被他溜出去了。她再一扫眼,发现阳晖轩里可是一个人也不见。 正在她焦急万分之时,一个八岁的男孩儿满头大汗着急地向这边跑了过来。而伺候他的几个人跟在他后面小跑着,手里捧着他的礼服。 只见他穿着紧束武衣,精神奋发,跑到侯爷与夫人面前时一个急弓步止住,先行礼,然后面显难色,自责地道:“爹爹,夫人,孩儿有事耽搁了,还请恕罪。” “所为何事耽搁了?”曾义恩愠着脸质问。 “孩儿每日要随着师傅学一个时辰的剑法。师傅平常就教诲,不能以任何理由推托或借故懒惰不学。因此,今日即便是孩儿的生辰,孩儿也不敢不遵师言。” 高夫人听了,盈盈笑道:“致儿如此尊师懂礼,且勤学剑法,我们哪里舍得怪罪。只是……不知你拜的师傅尊号是什么,你且说出来,我们靖宁府也好上门道谢师恩,表上厚礼方为妥当。” 曾致恭谨回道:“回夫人,孩儿师傅的名号连孩儿自己也不知。师傅说,他已隐居多年,不涉红尘,从不迎门待客,故不肯告诉孩儿他的名号,唯恐有人上门扰了他,还请夫人莫怪。” 曾义恩听了挥袖,道:“罢了,罢了。你快去后堂将衣裳换好再出来吧。” 一行人尾随着曾致朝后堂去了。 高夫人只是沉稳地笑了笑,而姜姨娘听了这些,撇了撇嘴,哼笑了一声,她就知道曾致做不出什么正经事来。 李姨娘的脸色有些阴郁,她知道侯爷已经很不乐意了。 曾致很快就换好礼服出来了。穿上礼服的他,与刚才的模样看上去大不同。只见他束着镶蓝宝石的发冠,后面的披发浓密黑亮,眉色如墨画、双眼澄湛清澈。神色如霞映,见人似嗔似喜,视之而有情。配上华丽锦服,显示贵气脱俗。 相貌上并不比曾珏差,只是他浑身透着顽皮气性,行为举止随意且好动,与曾珏的静,正好相辅。 曾致先来到他的母亲李蔓娘面前打恭叫了一声娘,再到姜碧玲桌前行礼叫了一声姨娘,最后才欢喜着来到自己座位这边。 在他正准备落席而坐时,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到曾珏面前,关切地问道:“大哥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曾珏眉头稍展,微微一笑,点头应承。在他得病之前,他与曾致兄弟之谊还算融洽,偶尔也在一起玩耍,在学堂时,曾珏还常常指点他。 只是近来曾珏不能说话了,兄弟之间似乎疏淡了些。 曾致眼神不定,爱忽来闪去,不知怎的,一下瞧见宝菱了。他好奇地走到宝菱面前,细瞧了瞧,回头朝曾珏笑问:“大哥,你房里什么时候有丫头了?” 宝菱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把头埋得更深了。 曾珏脸上泛红。 “哦……,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大哥房里的童养媳吧?大哥,你才十一岁就娶媳妇啦?” 曾珏脸色由红变白,白里透着青。 徐昌家的想上前解释,又觉得这种场合她还是不要出面的好。 李姨娘急了,怕儿子惹出祸来,赶紧起身走了过来,小声地道:“致儿,童养媳和媳妇可不是一回事,等你大哥满十六了,与宝菱拜了堂,宝菱才能算是他的媳妇。” “哦。”曾致半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被他娘拉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高夫人的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她忍着愠怒,清了清嗓子,朝侯爷问道:“该上贺礼了吧?” 宾客们的贺礼早在此前已收入到了礼房,此时该自己府里的人上贺礼了。 曾义恩点点头,朝随从孙占招了招手,孙占便捧出一个长匣子出来,来到曾致面前,道:“二少爷,这是侯爷与夫人送给你的文房四宝。” 曾致打开瞧了瞧,样样都是上好的成色,做工十分细致,他心里想着,东西都是极好的,看来自己以后还得在学问上下苦功夫了,师傅说了,文武双全,才能当真英雄! 他向侯爷这边拜了拜,“谢爹爹、谢夫人!” 高夫人如慈母教儿般谆谆道来:“致儿,有了这文房四宝,你可得多抽些空,好好读书、写写文章,别白白浪费了这等好货色,这些可都是你爹的宝贝,他自己都不舍得用呢!” 曾致羞愧地道:“孩儿一定谨记在心!” 这时姜碧玲命她的丫鬟柳儿端出一个大长盒子,好似还十分沉,柳儿端着很吃力。 曾致好奇地掀开盒子,见里面躺着一把剑,顿时眼睛发亮,他单手提剑,拔开剑鞘,挥舞了一下,喜道:“好剑!谢姨娘!” 东边宾客处突然站起一人,颇有兴致地道:“二少爷,听说你最近在学剑法,可否展示一下,也好让我们这等老朽开开眼界。” 侯爷曾义恩朝这位发话者瞧了一眼,脸色郁滞了一下,这就是近日来与他政见十分不合且今年开春才被皇上封侯的望宁侯。 “望宁侯可别说笑了,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哪里会什么剑法,只是闹着玩而已,你可别当真。”曾义恩笑着推辞。 安国百年来都是重文轻武,曾义恩刚才得知曾致在外偷偷地拜师学剑,心里已很生气,若不是在宴席上,他定要重重训他一番。 “侯爷就别谦虚了,哪怕二少爷是闹着玩,也比我们这些文臣老朽要懂剑得多,就让他耍一耍,让众人见识一下,又有何妨?” 姜碧玲坐在边上瞧着好不得意,她猜想着,恐怕侯爷以后再也不会想着对曾致有什么厚望了。 曾致却跃跃欲试,等着他爹开口。 曾义恩无奈地点了头,曾致便来在中堂,手中持剑,身形轻巧地挥舞了起来,左右上下,灵转有方,一剑一形,有模有样。 座位离他近一些的人,见他剑挥舞得快而狠,吓得直往后退。 宾客们个个目瞪口呆,本以为他是小孩儿闹着玩,没想到他身手还真是不错。 而自己府里的人也都感到惊讶,以为他平时挥刀舞剑的只是顽皮好动,或是借故偷懒不读书,没想到还真学点名堂出来了。 即便是这样,曾义恩仍然高兴不起来。在他看来,哪怕身手再好,以后也只能封一个武官,根本不会被朝廷重视。 一介武夫,在安国百年来,自来是没人瞧得起的。 高夫人与姜姨娘也是少许惊讶,多是看热闹,心里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待曾致耍剑完毕,宾客们个个奉承道,说二少爷有曾家祖上大将军的风范,若还能在学问上肯用心,将来必有大前程,云云。 曾义恩只是一一应付,并无悦色。他心里清楚着呢,祖上大将军可是有谋有略,绝不会是像致儿这般上课就打瞌睡的。 李姨娘看出曾义恩对她的儿子曾致面露失望,她为了圆场,便命可儿赶紧拿出自己给儿子的贺礼。 第十回上学堂 李姨娘给她儿子的贺礼是一幅古画,还是当年她进靖宁府时,老太太赏给她的。她欣赏不了此画的风雅,只听说是很贵重,能买得来一处宅院。她自是要将最值钱的东西送给儿子了。 见曾致接过了古画,各位皆就席而坐,侯爷曾义恩正准备张口说开席,曾敏突然走了出来,她早有准备地捧着一幅卷送到曾义恩面前,娓娓道来:“爹爹,敏儿近日开始习字了,您看可好?” 曾义恩接过字卷,打开一瞧,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字字娟秀圆润、端正有力。 “哦,这些字是你写的?”曾义恩颇喜。 曾敏甜笑道:“是敏儿照着字贴写的,敏儿祝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曾义恩高兴地笑了,乐道:“好好好,还是敏儿能干乖巧。”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侧脸问高夫人,“敏儿已经六岁半了,早应该与哥哥姐姐们一起上学堂了吧?” 高夫人一愣,脸色有些发窘,府中凡到六岁就要入学堂,并且得另指阁单住。她平时关心的事多了,哪里有心思放在曾敏身上,早忘了,便赔罪道:“你瞧我平日忙的,竟把这事给忘了。敏儿,明日你就随你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学堂吧。” 曾敏目的达到了,高兴地答道:“是。”然后欢喜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曾义恩目送着曾敏,朝二房这边瞧来,又问:“平时伺候敏儿的是哪几个?” 可儿、秋儿、王宣家的、冠平家的立马上前来行礼。 “你们不是伺候李姨娘的么?” 王宣家的福身道:“侯爷,二房里一直是我们四人伺候她们母女两人的。” 曾义恩又看了看高夫人,高夫人立马转移责任,朝着徐昌说道:“嗳哟,徐管家你怎的也不提醒我一下,我记性不好,你瞧,都忘了。” 徐昌吓得赶紧下位,打恭赔罪,道:“我真是该死该死,竟将这等大事忘了禀告夫人!”其实他内心委屈的很,年初他已提醒过夫人一次,可是夫人当时就说知道了,后来便不见下文,他也就没敢再提。 “你是大管家,手里的事太多,难免会遗漏一些。”高夫人摆着很开明且不怪罪的模样说道,然后对着王宣家的说,“你们四人就都伺候着二小姐,我瞧着菡萱阁离二房的芳香阁最近,你们随着二小姐搬那里住吧。林管事,你找人仔细布置着,选个好日子帮着二小姐搬进去。”林管事也赶紧起身领命,点头哈腰。 她再瞧了瞧立在远处的一些丫头婆子,便招手道:“金儿、银儿,孙占家的、李贵家的,你们就去二房里伺候李姨娘吧。” 那四人皆领命走到李姨娘身后去。 “侯爷,她们四人可是先前伺候老太太的,个个心细谨慎、手脚灵便,在礼数上也极周全。”她的意思是,她将最好的人配给了二房,你该满意了吧。 “嗯。”曾义恩这才点头,没有异议。 因曾敏上学堂一事,侯爷又想到曾珏,说:“珏儿,你也该去学堂了,许久闷在屋里,可别养得惰性了白白将一番好学业给荒废了。” 他心里盘算着,致儿估计还是指望不上。若珏儿哪日又能说话了,还是得靠珏儿来承继侯位的,可不能让他就此荒废。 曾珏听后点头,脸呈羞愧色。 曾义恩因说话时朝曾珏这边瞧着,无意中眼一扫,见到了宝菱。想到她若真能教养得好,来时能做为他的长儿媳,总不能大字不识一个,这样难免会叫人耻笑。何况她已七岁了,不为别的,就让她也跟着去多认几个字吧,便道:“宝菱,你也随着他们一起去学堂吧。” 他此言一出,府里人个个惊呆,童养媳也要进学堂? 宝菱更是诧异,上学堂?在她的想象里,只有富贵人家子弟才能进得学堂,她自家连哥哥宝青都没上过学堂。而她只是伺候大少爷的,哪里能进学堂? 徐昌家的在旁边推了一把宝菱,道:“你还不快去谢恩!” 宝菱懵懵懂懂地上前,颤着嗓子道:“谢侯爷,谢夫人!” 高夫人只是瞥了她一眼,没出声。 曾义恩正色道:“嗯,你去了就要好好学,别辜负了我一番心意。” “是。” 曾义恩的威严令宝菱畏惧,应答时身子都有些抖。 刚才还在欢喜的李姨娘心里又不快了,自己女儿才刚得以上学堂,这个乡下来的童养媳竟然也要和女儿一起去,还要同坐在一个学堂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曾敏更是岔岔不平地斜眼瞧着宝菱。 而姜姨娘面色阴冷,上学堂就上学堂吧,一个是女儿家家的,一个是童养媳,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了,开席上菜吧。”曾义恩一声令下。歌舞班的人皆下去了,各色丰富的菜肴一一端了上来,热气腾腾,杯盘交错,琳琅满目。 宝菱仍然没恍过神来,这么好的事怎么轮到自己头上来了?一想到从明日起就要与少爷小姐们在同一个学堂里读书,她又紧张起来。若自己学不好,定是要被耻笑的。 而侯爷刚才的那一番话,叫她不要辜负他的心意,她更加放在心上了,自己可万万不能丢脸! 宝菱一直恍恍惚惚,不知什么时候,众人皆用席完毕。而戏台那边已经开始上戏了。 戏台搭得很大,布置得很华丽,戏班子也是请的明罗城里最好的。众人皆一边嗑着零嘴,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戏。 曾珏不爱看戏,要回明澈轩。宝菱就随着一行人,尾随在曾珏身后一起回来了。 * 次日,宝菱要跟着曾珏一起上学堂了。 玳安、玳林备好曾珏要用的书籍、水壶、点心。而宝菱只是空着双手跟在后面。 曾珏走在前头,玳安、玳林紧跟在后,她一人落在后面,但又不敢落太远了。来靖宁府已一个多月了,她还不知学堂在哪呢。 到了东南边,她见曾珏走进一个气派的厅堂里,门匾上刻着三个字,她抬头认了认,只识得一个“堂”字。因为很多门匾上都刻有这个字,她听多了也就猜得这个字是“堂”字了。她还在纳闷,“学堂”不是两个字么,怎么这上面刻着三个字? 玳安、玳林进去放好书籍,为曾珏摆好笔墨,便出来去了偏房候着。 宝菱低着头进去了。 一进门,她从余光里看到里面一共摆了五张桌子。大少爷曾珏、二少爷曾致坐在东边,大小姐曾玫、二小姐曾敏坐在西边,在曾敏的后面还留有一张空桌子,她知道是为自己准备的。在堂后有四排紫檀色木架,上面摆放着许多书籍及笔墨纸张之类的物件。 此时,她与他们四人是相对着的。 曾珏并没看抬头看她,只顾自己翻着书。曾玫含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便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毛笔。 曾敏朝她翻了个白眼,并不正眼瞧她。 而二少爷曾致见了她,却笑嘻嘻地指着她的桌子,说:“宝菱,你的座位在这儿!” 宝菱低头快步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了。 这时陈先生背着手,踱步跨进来了。他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是明罗城最有威望的学者,不过他脸色和蔼,微带笑容,给人一种亲近感。 他见曾珏已来学堂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见西边座位上多了两个小女孩,一个是小姐打扮,一个是丫鬟打扮。他虽满心致学问,府里的一些事他也大概知道的。 “嗯,今日不错,我们的致远堂又多两位女学生了。” 原来学堂还叫“致远堂”,那两个字读“致远”!宝菱听得很认真,见先生这么和蔼可亲,她紧张了一日一夜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陈先生拿出一本书,说今日要讲解庄子的《逍遥游》。他们皆拿出《庄子》一书,翻到此篇。 宝菱一听,头就大了,桩子?削要油?削了要抹油么? 陈先生很慈祥地笑了笑,去堂后为她取来这本书,并翻到这一篇。 她只好硬着头皮,如蚊子般且口齿不清的跟着他们一起唱着:“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原来不是那个“油”,而是“游”! 她大概知道了这是在讲一条鱼变成鸟,然后飞上天的故事。鱼竟然能变成鸟?她好纳闷。 唱完之后,陈先生一句一句讲解着。 宝菱是十之有九听不懂,她听得云里雾里,脑袋晕乎乎的,最后干脆羞愧地低着头。 曾敏虽然比她识得字多,但关于文章内容她同样听不懂,可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嗯啊的,好似十分懂的模样。 宝菱就更羞愧了,为什么曾敏都听得懂,她却听不懂呢。 陈先生是何许人也,谁听得懂与不懂他自是清楚得很。 讲解完后,他让曾珏、曾玫、曾致作一篇三百字的文章。他则拿出《论语》给曾敏与宝菱一人一本,然后教她们读首篇《学而》的第一章:“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宝菱虽然还是不太懂,但比刚才那个《逍遥游》要明白多了。陈先生再一讲解,她似乎明白了些。 陈先生就让她们俩先学写几个字:学而时习之。 曾敏早就习过字,在写字方面当然比宝菱强多了。她一会儿就写好了,而且字字都写得很好看。 宝菱紧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地照着书上写起来,模样看上去十分认真,只是怎么写都写不好。等她写完后,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像是一条条虫子在爬。 这时陈先生说先休憩一会儿,便回他自己的内室里去了。 在偏房的小厮丫鬟们皆进来给各自的主子送水喝,送点心吃。宝菱当然没这个待遇,她还在埋头认真地写着,写了一遍又一遍。 这时二少爷曾致好奇,跑过来要看宝菱写的字。 她赶紧用手一捂,不让看。 “写了还不让看?”二少爷曾致用力扒开她的手。曾敏也来劲了,她只想看宝菱的字有多丑,帮着曾致一起扒开宝菱的手。 宝菱招架不住,被他们俩将纸抽出去了。 曾敏将这张纸举得高高的,还在空中扬了扬,嘲笑道:“这写的都是什么呀,比虫子还难看!” 二少爷曾致一看,乐得大笑,但他很诚恳,说:“虽然丑了些,不过比我头一回写字还要强些。” 因曾敏举得高高的,曾珏与曾玫回头也看到了上面的字。 曾珏瞧了一眼,心里笑了一声,没理他们。曾玫见宝菱含着眼泪要哭了,便下位走了过来,说:“宝菱,你别着急,头一回写字,难免会丑了些,慢慢练习就会好的。” 曾敏听了忽然将纸用力往宝菱桌上一扔,瞥了一眼曾玫,心里忖道,就你会当好人! 第十一回出事了 曾玫并不搭理曾敏的这种无礼行为,见宝菱已收好那张纸,又重新取出一张纸继续提笔练字,她便面不改色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一刻钟后,陈先生从内堂走了出来,他批阅了曾珏与曾玫的文章。曾珏虽久未遣学,笔力仍未减。而曾玫则是越发地显现出她的聪慧敏锐来,文理通畅,且字字珠玑。 陈先生捋着白胡子点头称赞着他们一对亲兄妹。之后他又拿起曾致的文章看了看,反复看了两三遍,颇疑惑地问:“这篇文章是你刚才作出来的?” “嗯!”曾致点头,“鲲可以化为鹏,由水入天,因此我就想着,万物应该都是可以变化的。” 陈先生再次阅了一遍,此文语句尚通顺,字也达意,只是读起来甚为咬口,却颇含深意,志气不小。 文为:鲲化鹏,弃灵渊纵身于云天;虫化土,任活身腐浊于静土;贫化富,由艰朴养成骄淫;人化神,则由顺民仙封世间主宰者!吾呼之,化武为文,化文为武,浩浩然然将粗质立于天地,掌乾坤! 叫他写三百字,他却挥挥洒洒地只写了几十个字。 陈先生心中难免忧愁起来,此曾致将来定做不了顺民! 这时,曾敏双手奉上自己写的字,一脸期待地等着陈先生夸赞。陈先生十分厚道,自然不会让她失望,对她的一手好字赞不绝口。 而对于宝菱的字,陈先生瞧了瞧,没作任何品评,只是眼含笑意,道:“勤能补拙,尽力就好。” 致远堂每日只有半日课,下午则由他们自己温习。 宝菱回到明澈轩后,像往常一样,抢着干活。整个明澈轩都被她擦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徐昌家的见侯爷看重宝菱,还让她去上学堂,便不敢让她多干活。可宝菱自己非要干,拗不过也拦不住,只好由着她去了。 宝菱知道自己来侯府是要伺候人的,怎么能光吃饭不干活呢。她才不会糊涂到,以为自己上了学堂并且与主子坐在一起,就真的当自己是主子了。 她记住了陈先生的那句“勤能补拙”,也记得侯爷那句莫辜负的话。每日夜里,等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回了她们自己的西北偏院时,宝菱就坐在油灯下,温习文章,练习写字,直到很晚才睡。 * 曾义恩这时在怡养轩埋头整理政务要事,大管家徐昌进来了,说有要事商量。 “说吧,有何重要之事?” “侯爷,近几年来,我们安国越来越昌盛,街市上越来越繁华,明罗城的那些商铺都快供应不上百姓的需求了。我瞧着府里封存着那么些银两,寻思着若是取出一部分去置换铺子,做些时兴的买卖,定能为府里增加不少进项。” 曾义恩有些吃惊,他可从未想过这等事情,只道:“我们书香门第,怎能做那些商贾谋利之事?” 徐昌听闻,将身子俯得很深,道:“侯爷,我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都是老管家了,还这等谨慎做甚,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徐昌顿了顿,悠悠道来:“我们靖宁府历年来能袭得侯位的只有一人,侯爷是独子,自然是顺利袭得侯位。而府里现在已有三位少爷,将来也只能有一位少爷袭得侯位以承继门第,那剩下两位少爷,侯爷也得为他们的将来考虑不是?” “我也曾考虑过,剩下两位再不济,谋个小官职也不算难,再加上家底丰厚,将来给他们各自分些,这辈子并不用愁生计。” 徐昌点头称是,犹疑了一下,又道:“不知侯爷可听说三爷爷去世后,他的儿孙近年来已败落到举步为艰的地步了。” “哦?他们不是一直在益阳城生活得好好的吗?三爷爷去世后,可是留下了丰厚的家产给了我那几位叔侄的。” “侯爷的几位叔侄不懂得生计,且铺张奢侈惯了,这二十几年来已把家产败得差不多了。两府多年不曾来往,他们也不好上门来求帮衬,还是周丰上次去益阳城办事时,道听此事,之后才回来告诉我的。” “那你赶紧派人给他们多送些银两去。”曾义恩道。他心里叹着气,没想到这支分脉竟然混到这个地步。 “是。呃……我给他们叔侄四家各一万两可好?” “好吧,且先拿出这些,让他们好生谋生计!” “那咱府置换铺子的事……?”徐昌仍不死心,瞧着侯爷这时有些心动了,又加紧地道,“老话都说坐吃山空,我寻思着,即便两位少爷将来也能谋得个小官职,可毕竟俸禄少顶不上什么事,家产再丰厚,也会吃一日少一日,还是得有个长久之计才好。三爷爷家可是前车之鉴啊!” 曾义恩这才仔细思虑起来,许久才道:“管家思虑得周全,那就让何管事从库里取出些银两置换些铺子吧。至于做什么生意你看着办,可以从家丁里面挑一些机灵的去铺子里帮衬。” 徐昌得了侯爷这番话,满脸喜色,回道:“是,侯爷。其实近些日子,我已在外打探了一些,估摸着大概能置来十几个铺子,还可以去益阳城及霄阳城置一些。只是,这些门面该放在谁的名下?” 这可难倒曾义恩了,他思来忖去,最后道:“等我想好了再议吧。” “是。” 徐昌退了出去,孙占又跑进来了。 “侯爷,柳儿刚才来报喜,说姜姨娘怀有身孕了!”孙占禀道。 “什么?怀有身孕?”曾义恩惊道。 “柳儿来报时是这么说的。” 曾义恩确定没听错,才欢喜地跟着孙占一起去倚碧阁探望。 曾义恩探望了姜姨娘后,来到了高夫人的至圣堂。 他坐下来,抿了口茶水,郑重地说:“夫人,我近日政务繁冗,无力操心家事,碧玲又有了身孕,府里各事还需你多担当着点,万事尽由着碧玲,她爱使性子你是知道的,尽量别去惹她生气。” 高夫人一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已有话备着呢,“侯爷,你尽管放心,碧玲妹子有了身孕,为曾家添丁,人丁兴旺,家族才能昌盛。我心里正在为这事喜着呢,哪里会惹她不高兴。她现在的身子如此尊贵,无论她怎么使性子,我都会让着她的。” 曾义恩听后握了握她的手,温和地道:“夫人如此懂我心意,我就放心多了。我还要给皇上递折子,就先去怡养轩了。” “嗯。”高夫人起身送他出了至圣堂。 目送侯爷出堂后,高夫人回身坐在椅上良久不动,府里人丁越来越旺,她真有些心累。 过了半晌,她招呼着左右,道:“林风家的、隋新家的,你们去楼上从我的嫁妆里寻出博鬓六扇金丝冠给姜姨娘送去,算是给她道喜。” 林风家的惊愕,道:“夫人,那可是你出嫁之日王妃送给你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送给姜姨娘呢?” “去吧,再贵重也只是件身外之物。以后我们至圣堂里的任何人都要远离倚碧阁,别招惹了她,免得侯爷不安心。”高夫人叹气道。 “是。”她们两人领命寻东西去了。 “婵儿、娟儿,扶我去后花园里走走吧。”高夫人恹恹地起了身。 她们慢悠悠地朝后花园走去,迎面碰上了二房芳香阁里的金儿、银儿,只见金儿手上捧着一个小匣子,银儿托着新式样的绣花布匹。 “夫人。”金儿、银儿福身向高夫人行礼。 “你们这是去给姜姨娘贺喜吗?” “是。” “李姨娘给姜姨娘送什么贺礼呀?”高夫人随口问着。 金儿赶紧打开小匣子递给高夫人看,里面躺着一对老玉镯子。 高夫人扫了一眼,忖道,这对李姨娘来说,应该算是很贵重的东西了。她舍得送出去,看来也跟着学大方了。 是啊,心里再怎么不乐意,表面上都得过得去。 高夫人摆了摆衣袖,说:“你们去吧。” 一月后。 因姜姨娘怀有身孕,而高夫人身子又不爽利,一直懒怏怏的。这一日,曾义恩便来了芳香阁。 曾义恩见李姨娘虽然在穿着打扮上有了改变,受看多了,但这日她的脸色不太好,身子也好像清瘦了些,便问:“你近日有何忧愁,竟消瘦了不少?” 李姨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气道:“还不是为了致儿,他近日来虽然肯用一些心思在学问上了,可是作起文章来,竟是些前后不搭且狂言妄语的话。” 曾义恩好奇,问:“什么狂言妄语?” 李姨娘赶紧打住:“都是些小孩儿不着边际的话,地上一句天上一句的,侯爷可别费心思搭理这些,白白恼了自己。也不知这些日子碧玲妹子身子可好,我知道,女人一旦有孕,身子可难受着呢。” “她这是第三胎,又不是头胎。她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你别替她忧心。” 李姨娘听后温柔地笑着,站起来给曾义恩揉着肩头,疼惜地说:“侯爷近日太劳累了,听说整日在怡养轩忙政务呢。” 曾义恩见她柔媚万千,体贴关怀,心里一阵暖,拉着她的手走到床前。 两人正在宽衣解带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侯爷,姨娘,不好了,不好了!”金儿止步立在门外,慌慌张张地叫唤着。 “何事如此慌张?”曾义恩严厉的语气里透着愠怒。 金儿急道:“柳儿刚刚哭着来报,说姜姨娘她……她出血了,可能要……小产了!” “什么?”曾义恩脑袋一嗡,急忙穿衣。 第十二回会是谁 曾义恩与李姨娘匆忙地穿好衣裳,带着一些人急急地往倚碧阁赶去。人还未进得倚碧阁,就远远地听到里面哭声一片。 进去后,见姜姨娘坐在床上哭天喊地,口口声声说有人害她。 冠大夫跪在地上不支声。丫鬟婆子们更是跪了一地,跟着一起抹泪。 姜姨娘见曾义恩进了门,哭得更加惨烈,一边哭一边喊:“侯爷,这府里竟有这等伤天害理之人,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曾义恩来到她的床边,紧绷着脸,道:“你且休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来!”他不信府里会藏有这等奸恶之人。他的一妻二妾,可是已生有了七个儿女的,从未发生过意外。 姜姨娘抽抽泣泣地抹着泪,说:“妾身可不是胡说。我这些日子好好的,连晨吐那个劲儿都过去了。今日午睡起来,身子还轻快得很。就吃了这一顿晚膳,肚子就剧痛难忍,才过半个时辰就流血了,在你们来之前,胎形……都……跟着流出来了。若不是有人害我,怎会来得这么急?” 曾义恩脸色泛青,说:“事至如此,你哭又有何用,只会伤及身子!”他转身冠大夫,“你可验过这顿饭菜?” 冠大夫苦着脸说:“侯爷,刚验过,并没瞧出什么问题。” “柳儿,你去把周大夫、何大夫、叶大夫通通叫来,一个个地来验!” 柳儿听命,起身快速跑出去找人了。 姜姨娘恨恨地哭道:“侯爷,肯定是有人在饭菜里下了验不出来的毒!如今奇药繁杂,哪里是样样都能验出来的!” “若它真有毒性,岂有验不出来的道理!你今日除了用膳,可吃过别的不当之物?”曾义恩心里是无法接受府中会有人蓄意残害这等事的。 姜姨娘委屈地说:“我这都是第三胎了,自知什么该吃不该吃,何况还有冠大夫提醒着,我哪能吃错东西。今日我除了用过三顿膳,就只喝过一碗安胎药,另外可是什么都不曾吃啊。” “安胎药?什么时候喝过?”曾义恩犯疑地问。 “就在晚膳前约摸半个时辰,我每日都要喝一碗的。” 冠大夫听了吓得直往曾义恩面前跪,身子颤颤地说:“这安胎药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姜姨娘都喝一个月了。我早在一月前就把药材分装成小包,交给倚碧阁,让她们每日拿出一包,熬好给姨娘喝的。” 他此话一出,倚碧阁的丫鬟婆子们又吓得通通跪着匍匐过来,皆哭着说她们只按照着冠大夫嘱咐的那样,每日拆开一包文火熬两个时辰,然后就倒出来给姜姨娘喝,她们可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啊,何况她们伺候姜姨娘多年,感情深厚,又怎么可能害她呢。 曾义恩被她们这一闹,头疼得厉害。 这时周大夫、何大夫、叶大夫都来了。 他们将饭菜一一验过,没有问题。再把剩下没熬的所有药包一一拆开验过,仍然没问题。 “把今日熬的药端过来验!”曾义恩顶着铁青的脸命道。 这下倚碧阁的丫鬟婆子们都愣住了。 “侯爷,今日熬过的药姨娘都喝了,碗也洗了。药残渣下午就倒进泔水桶送到膳堂去了。而且……而且……这个时辰了,膳堂的人肯定早就和别的泔水混在一起,拉出府外倒入泔水坑里了。”柳儿如实报来。 倚碧阁顿时气息凝滞,个个连气都不敢出。 这一碗药看来无所查证。 姜碧玲怕曾义恩怀疑是自己阁里伺候她的人干的,便道:“这事不关我房里人的事,也不关冠大夫的事。她们都是尽心伺候我的人,绝不可能做这等恶事,若要害我也不会等到今日。冠大夫已细心照料我生过两胎了,也绝不会生此心,何况他也没有害我的理由呀。我敢肯定是……是那两房的人害的!”她说着便瞪眼瞧着李姨娘。 李姨娘听了吓了一大跳,连忙也跪地,急辩道:“侯爷,姜姨娘腹中的胎儿还未出世,与我无冤无仇的,我怎么可能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说完这些她又想起自己毫无作案的可能,又向姜姨娘辩解道,“姜姨娘,你可不能因为自己失了胎儿,就能张口胡诌,什么事你可都得讲证据,除了得知你有喜那日,我遣人送过来一对老玉镯子和布匹,此后我芳香阁里可从未有人来过你这里!” “芳香阁里送过来的那些东西呢?”曾义恩问柳儿。 柳儿回道:“那日她们送过来后,姨娘就叫我放到后房里去了,不曾动过。” 枝儿飞快地跑后房里将那些东西取出来,几位大夫一一验过,都摇头说毫无问题。 曾义恩嗤鼻,对姜姨娘道:“你别瞎怀疑!芳香阁无人来过,而这些东西既然你都未曾动过,又哪来的毒!何况这都过了一个多月,哪能等到今日才发作?” 他是十分相信李姨娘品性的。 这时高夫人带着一行人过来了,姜姨娘一见到她,又指道:“若不是李姨娘,那肯定就是……就是夫人,她平日里假装仁慈对我好似多亲近,其实她心里根本容不得我!” 高夫人刚进来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便被姜姨娘劈头盖脸地说这等不入她耳的话,气得简直想上前撕了姜姨娘的嘴。 不过她早养得一身沉稳的性子,极力压住火气,正色道:“碧玲妹子,你来府后,我何时对你差过?我又怎么容不得你了?你这又不是头一胎,我用得着要害你吗?我已有了两个儿子,难道还见不得你生一个儿子?你怀哪一胎时,我不是将我嫁妆里极贵重的东西送来你这的?这次我连我母亲送我的博鬓六扇金丝冠都送到你这里来了,竟然说什么我假装仁慈?” 姜姨娘又大哭起来,拉着曾义恩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模样,“侯爷,她们这个说没有害我之心,那个说对我多么地好,难不成是我自己要害您的骨肉不成?” 曾义恩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早已心烦意乱。平时见这三房相安无事,整日里姐姐妹妹的,他还以为她们相处得有多和睦,一切都是假象! “够了!都别说了!夫人、李姨娘,你们都各回各房吧。冠大夫赶紧去给姜姨娘配些养身子的药。” 曾义恩说完这些站立了起来。众人以为这事就此罢休了,皆从地上起了身,准备随各自的主子回去。 没想到曾义恩一边往外走一边厉声说道:“各房伺候的丫鬟嬷嬷们全都随我到怡养轩!一个都不能少!没来的都通通去给我叫来!” 啊?众人一惊!原来此事还没完,也许还只是个开始! 丫鬟婆子们个个吓得战战兢兢,虽然没做亏心事,可也怕被冤枉啊。 到了怡养轩,曾义恩坐在自己的书房,让外面的人一个个的进来问话。站在外面的人由大管家看着,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对眼色。 曾义恩采用的是诈供法。 每个人一进来,他就厉声责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若不是要你供出幕后指使者,我刚才就让家丁们用乱棍将你活活打死!” 进来的人听到这话,都差点吓得昏死过去。尽管这样,她们既然没干过,总不能一声辩解都不说吧,都哆哆嗦嗦,嚎哭起来,“侯爷,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啊,求您别打死我……” 曾义恩根据各自的表现,觉得皆不像。 这一轮又一轮下来,弄得他精疲力尽,这时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冠大夫的媳妇。 冠平家的抖得筛糠似的进来跪下了,当曾义恩这么一番诈她时,她整个人往前一栽地,也不喊冤,也不哭闹,精神恍惚,麻木不仁。 曾义恩暗惊,居然是她!冠平家的是二房李姨娘的陪嫁丫头,自小就跟着李姨娘,已经有十几年了,她一向老实本分,平时不爱言语。来靖宁府后一年,由曾义恩做主把她配给了冠大夫,现在已生有一儿两女。 本来她一直是伺候着李姨娘,就在上次曾致的生辰宴席上,才被指到二小姐曾敏的菡萱阁。 曾义恩无法想象向来老实本分从来不肯多言语一声的她竟会做这种残忍之事! “你为何要这么做,谁指使你的?”曾义恩尽力不让自己的愤怒发泄出来。 冠平家的趴在地上不言语,脸上呈显极哀之色。 “是李姨娘指使的?”曾义恩又厉声问道。 冠平家的木讷地说:“侯爷,你把奴家打死吧。” 曾义恩此时真想立即让人将她拖下去打死!可是没查出真相,他还需忍耐。 “你若不肯说出来,你的三个孩儿谁来照顾?”他知道这是每个当母亲的最大的弱点。 冠平家的听到这一句一下哭了出来,她舍不得她的三个孩儿。 “快说!”曾义恩厉声喝道。 冠平家的绞尽脑汁在想着如何圆谎,最后她痛苦地说:“是李姨娘。” 曾义恩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忖道,是啊,除了李姨娘,谁又会找冠平家的下手? 可他真的好痛心,他是那么地信任她。在他心里,李姨娘可一直是最本分最温顺最心善的,她来靖宁府这么些年来,从来都是恭恭谨谨的,从不说谁的坏话,也没与任何人红过脸。哪怕曾义恩说话稍微重一些,她都战战兢兢的,而且从未开口问他要过什么、求过什么。 他认为他妻妾中品性最温良的李姨娘,竟然会是最恶毒的那个? “李姨娘向来心善,从不过问府里之事,与姜姨娘也一下相处和睦,未曾有过间隙,她为何要这么做?”他在问冠平家的,也是在问他自己。 冠平家的埋着头思索了良久,才想出可以应答的话,道:“自从大少爷不能说话,李姨娘就……就对二少爷有了极大的期望,她还说……还说三少爷向来顽劣,脾性也不好,以后不会有大出息的。侯爷慧眼识明人,也不会喜欢三少爷。那么,将来……将来只会让二少爷承继侯位做大主子的。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姜姨娘又有身孕了,因此……李姨娘她就……” 曾义恩不想听下去了,痛心地道:“别说了!” 第十三回造孽啊 曾义恩纠心地疼,难道李姨娘表面柔弱不与人争都是装给他看的?她竟然暗地里隐藏这等祸心? 最信任的人成了最不能信任的人! 他没想到,自己做为堂堂一国首辅大人,整日操心国事,自以为能耐不小,能掌控臣民,没想到连家事都摆弄不了。 “你在姜姨娘的安胎药里放了毒?”刚才在倚碧阁时,他就怀疑这一碗无法验证的药很蹊跷。 “我家冠平那日买药材回来,在家里将这些一一分装小包后就出去了。我就偷偷地往其中一个小包里放了重份量的下胎药,没想到就是今日吃到了这一包。”冠平家的哀戚地说着。 曾义恩闭目沉默良久,最后说:“你出去吧,不要与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我也不会惩罚你,你照样在二小姐房里伺候。若你敢向任何人出说一个字,必打死无疑!” 冠平家的糊涂了,她已承认了自己的罪责,侯爷竟放过她了?哪怕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呀? 最后她似乎悟到了什么,侯爷的脸面比谁都重要。 既然侯爷明的不会对她怎么样,更不会李姨娘怎么样,可他暗地里会不会对李姨娘……? 想到这,她心如刀割,她何曾想诬赖自己多年的主子,可自己实属无奈。 冠平家的就这么含着愧疚出来了。 曾义恩让大管家传达,说此事只是姜姨娘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造成的。 众人皆舒口气出去了。既然连侯爷都查不出什么,她们又怎么能知道,只要没被冤枉就好。 姜姨娘得知这个结果,哪里肯作罢,曾义恩只好以自己一府之主的威严镇住她,不要让她再胡乱说是有人谋害的。 姜姨娘毕竟还是惧侯爷的,只好咬牙切齿地将这口怨气生生的吞在自己的肚子里。 而这时的李姨娘坐不住了,自从这件事发生后,曾义恩再也没去过她房里。虽然曾珏病后两个多月里没来过她这,但自从曾致生辰后,他十天半个月的至少也会来个两三次。 如今姜姨娘的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连个侯爷的影子也见不着。 这一日,她实在耐不住,自己去怡养轩找侯爷,却被曾义恩的随从拦在门外,说侯爷政务繁忙,不见她。 她来靖宁府都快十年了,也从来没有说被侯爷拒之门外过。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芳香阁,心里犹疑起来,难道侯爷怀疑是她谋害了姜姨娘腹中的胎儿?若未怀疑,他为何不肯见她?若真的怀疑,他又为何不肯质问一句,也不曾处置她? 自从这一日,她回到自己的芳香阁后,就病了,躺在床上喝起汤药来。 她自来不是个能担得住事的人,心里有这种犹疑,身子就挺不住了。 姜姨娘已将养一个多月了,如今身子已恢复如初,就开始躁动了。 这日,天气晴好,她的两个闺女曾绒与曾缃被丫鬟婆子们领到后花园子里玩去了。她身边此时只有柳儿一人,她又打发柳儿去买彩线。要知道买彩线得去城西的绣线铺子,路上不耗费一个多时辰是回不来的。 柳儿走后,冠大夫冠平就来了。 “你个死冤家,到底查出是谁害得我么?”姜姨娘见他进来了,就把阁门从里面拴死了。 冠大夫见门拴死了,就把她搂在怀里,“我的乖乖,你叫我怎么查呀,侯爷都下命说不许再查了,我明着不敢来,暗地里又不好找人问话,你叫我如何查得出来?” 姜姨娘在他的怀里扭捏着,“难道要我就这么白白被害了,我哪里能吞得下这口气?” “纸包不住火,来日方长,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别急么!” “别急?那你怎的来我这里,每次都那么猴急?” 冠平虽然只是一位大夫,没有曾义恩的气宇轩昂,却生得白净清秀,比一般妇人还俊。姜姨娘见他长得好,他又时常暗传情愫,馈赠着小礼物,两人你来我往的,在一年前就勾搭上了。 才说了几句话,冠大夫就上下其手在她身上乱摸着,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姜姨娘推了推他,“猴急什么,你胆子也忒大,在这里就敢动手动脚的,不怕被人撞见么?” “门不是已经拴上了么?”冠大夫已经亲上她的脸蛋了。 “那也得到后房去。” 两人就搂搂抱抱地缠到后房去了。 曾绒与曾缃正在后花园玩着捉迷藏。 曾缃心血来潮,不想玩捉迷藏了,说:“姐姐,我想放纸鸢,好久没放了。” 听她这么一说,曾绒也想玩纸鸢了,便对旁边周丰家的说:“周嬷嬷,你快去取那个仙女纸鸢来吧。” 周丰家的愣了愣,她还真不知道那个仙女纸鸢放在哪儿的,便转头问张奇家的,“你知道仙女纸鸢放在哪儿的么?” 张奇家的摇头,好几个月没拿出来的,她哪里能记得。其他丫鬟婆子们都摇头。 枝儿说:“三小姐,让我去找吧,应该是在后房里的。” 曾绒记性好,她想了想,上次玩之后,是她放在后房的一个大箱子里的,好像还是压在最底里面的。想来枝儿去了也要翻找半天,大箱子那么多,她又说不清,便说:“你们在这里陪妹妹玩吧,我知道在哪,我自己去找!” 说着她就一路小跑着回倚碧阁了。她才五岁,曾缃只有三岁,都年幼,并没有另指阁单住,还是与姜姨娘一起住倚碧阁的。 她到了倚碧阁,却见大门紧闭着,推又推不开,难道娘与柳儿出门了? 她只好跑到后院,从后院有一个小门可以进去的。 而姜姨娘与冠大夫一时心急,早忘了后门这一回事。 曾绒从后门进来了,还没进后房,就听见一阵娇笑声,忖道,娘没出去,怎么关大门? 她再往里走着,站在后房门口,顿时惊呆了。 她的亲娘姜碧玲赤|身|裸|体地坐在一|丝|不|挂的冠大夫的身上,还欢快地扭动着身姿,嘴里发出一阵阵呻|吟。两人如同打架一般,狠命用力肉|搏着。 然后冠大夫一个翻身,抬起她亲娘两条白生生的大腿,用那个恶心的东西往里戳,她娘竟然颤着身子大叫。 曾绒惊恐地睁着大眼睛,脸色煞白煞白。 虽然她年幼,不懂得这是怎么回事,可她知道,自己的亲娘与另一个男子在床上这般纠缠,绝对是见不得人的事! 她呆滞了一会儿,木讷地退了出去。 快出了后门,她顺手将一个老鹰纸鸢拿出去了。 然后她一路惊慌地往后花园跑去。 “姐姐,我想要仙女纸鸢,你怎么拿来个老鹰纸鸢,这个麻乎乎的,我不喜欢!”曾缃嘟着嘴。 曾绒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地说:“那个仙女纸鸢找不到了。” 曾缃听了就大哭起来。 枝儿与周丰家的急了,赶紧来哄:“四小姐不要哭,我们再去找,再去找。”说着就要回去找。 “别找了!”曾绒突然大声吼了她们一句。 一向性子温柔娴静的三小姐突然这么一叫,可把她们吓得一大跳,动也不敢动。虽然她们总觉得曾绒回去了一趟之后,就很不对劲,但也不敢问。 “我想起来了,仙女纸鸢就被我上次拿出来放时,一不小心被风吹到府外去了,一直没找到。”曾绒愣愣地补了这么一句。 她们只好哄着曾缃,说下午就去给她买。曾缃毕竟才三岁,一哄就好了,高高兴兴地拿着老鹰纸鸢玩。 周丰家的将这个纸鸢在空中放了起来,曾缃在旁高兴地直叫唤。曾绒却失神地呆坐一个石头上,如同中了邪气一般。 姜姨娘与冠大夫尽兴后,边擦着身子边说,“快拿药丸子来给我吃一颗。” 冠大夫讪着个脸说:“要不就别吃了,若是怀上了个男胎,不就是四少爷了么?” 姜姨娘拍打一下他的脑袋,“就你的种能和侯爷的种一样么?被人瞧出来老娘还要不要命了?快拿来!” 冠大夫只好从衣袖里拿出一颗丸子给她了。 临近午时,曾绒与曾缃都回来了,姜姨娘也早把后房的床收拾妥当了。 用午膳时,姜姨娘见曾绒两眼无神,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菜,像是受什么惊吓似的。 “绒儿,你怎么啦?”她担心地问。 曾绒向她投来一记憎恶的眼神,吓得姜姨娘心里咯噔一下,这种眼神冰冷里含着憎恨,让她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接连几日,曾绒都不曾笑过,看她的眼神也一直是这样的。以前的曾绒可是有着一双不笑看似却含笑的大眼睛啊,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姜姨娘以为她是撞鬼了,请来巫婆到倚碧阁乌烟瘴气地弄了好几日,说是驱鬼。 可曾绒却丝毫不见好转,眼神由憎恶变成了呆滞。 曾义恩最近懊恼烦闷得很,在朝堂里日日有人与他争锋相对,特别是那个望宁侯,而且他的党羽也暗地里与他作对。而自己府里却发生了一桩又一桩不吉利的事,先是曾珏不能说话了,后来是姜姨娘小产了,现在曾绒又中了邪气。 他心里叹道,难道靖宁府要在他手里败落么? 这日冠大夫来倚碧阁,说是送来给曾绒治病的药,与姜姨娘眉来眼去了几下,见没什么甜头可尝就回偏院的自家房里了。这偏院是个大杂院,府里凡是成家的家丁婆子们都是住在这里的。 这些日子因曾绒中了邪气,姜姨娘也没心思与他勾搭了,他烦闷得很,就犯酒瘾了,想起底柜里有一壶好酒,一直没舍得喝,便想着要翻出来喝几口。 在底柜里翻着翻着,却翻出一包红色粉末来,他顿时傻眼了。 他是大夫,当然识得这个。 到了夜里,他的媳妇回来了。 他把药包往桌上一拍,厉声道:“这是你干的?” 冠平家的先是惊愕,慢慢地,她也认了,平缓地说:“是。” “李姨娘指使的?” 冠平家的听他冤枉她以前的主子,便愤怒起来,“呸,什么李姨娘指使的,要不是你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我能造这种孽?” 冠大夫圆眼怒睁,他的媳妇平日里可是顺从得很,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从来不敢顶嘴,今日不仅顶嘴了,还敢说他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这还得了! “你胡说什么?”冠大夫上来就给了她一个大耳掴,暗道,你个臭娘们还敢在我头上发威? 冠平家的平时常常受着他的气,若不是看在三个儿女的份上,她也不会如此忍气吞声着。本想着日子也就这么混着过了,没想到她的男人竟与姜姨娘勾搭上了。她得知后,慌了,若让侯爷知道了,她的男人就必死无疑,到时三个儿女谁来抚养,靠她一人,孤儿寡母的,日子该怎么过? 最可怕的是,她担心姜姨娘肚子里怀的是她男人的种,要是生下来被戳穿了,那还得了? 冠大夫见她挨了一大耳掴还不肯说出是为什么,便又要上手打她。 她推开了他,气冲冲地跑到房里拿出一件小肚兜来,说:“这不是姜姨娘的,会是谁的?我若不是为了保你的命,怕她生下你的孽种,我会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什么我的孽种,那是侯爷的种!你这个臭婆娘!”冠大夫说着就拽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撞了几下后还要来掐她的脖子。 “你敢再掐,我就大声喊出来,让大伙儿都知道你这些不要脸的事,看你还能不能活命!” 这下冠大夫老实了,松了手,咬牙切齿地说:“你胆敢说出半个字,我首先取了你的贱命!” 说完他就气哼哼地甩手走了。 第十四回混乱仗 靖宁府的人都觉得曾绒中的邪气实在蹊跷,一旦进了倚碧阁,或是姜姨娘在她的身边时,她这身邪气就犯得十分严重,如同魔症了一般,以前一双非笑似笑十分好看的眼睛给生生地毁了,如今谁都不大敢直视她那一双直冒寒气的大眼睛。 更让人不解的是,她还根本不敢进后房! 若不在倚碧阁,或是姜姨娘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她却又好一些,神情与面色都比较正常。 结合她这些匪夷所思的症状,众人都说有可能是她们母女俩的命格犯冲,或者就是曾绒的命格与这房子的风水犯冲。 姜姨娘又风风火火地请来了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 经他们左看看右算算,最后一致认为,曾绒的命格确实与这房子犯冲,也与她娘犯冲。 曾义恩虽然不太相信这些,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为了以防万一,他赶紧给曾绒另指了倚莲阁单住,并派了娇儿、妮儿、吴敬家的、崔发家的共四人进倚莲阁伺候她。 为了远离邪气,曾义恩本想让姜姨娘也搬出来。可姜姨娘却说自己在倚碧阁已经住了这么些年,住习惯了,不爱挪地方。 曾义恩没有强求,知道她对倚碧阁有感情,也就作罢。既然她不愿搬出来,曾义恩只好让才三岁的曾缃也搬了出来,指了倚春阁让她单住,并且让鸳儿、莺儿、金石家的、王树家的伺候着曾缃。 如此一来,姜姨娘还轻省了,心里还高兴着呢,以后与冠大夫行奸岂不是更方便,反正侯爷每日上午都要上朝,根本来不了她这里。 其实曾义恩哪怕白日里有空也不会去她的倚碧阁,他真的是很忙,没有闲工夫与她调情唠嗑。即便是晚上,也是隔三差五地去一回。 没想到曾绒自从搬出来后,还真有些好转。她虽然还是不大说话,神情与模样也没有以前那么有灵气,但至少不那么呆滞了,眼神也柔和了一些。关键的是,如今众人都敢直视她的眼睛了。 曾义恩得知后稍稍心安了一些,心想着,也许时间久了,她慢慢地就能恢复如初了。 而李姨娘自那一病后,总是好几日又坏几日,人一下子老了许多,容颜失了华色,肌肤失了光泽,眼神显得黯淡。她本来比夫人要小上几岁的,如今看上去,她竟显得比夫人还要大上几岁。 曾致与曾敏知道他们的娘得的是心病,因为爹好久不来看他们的娘了。 若放在以前,哪怕李姨娘身子只有一点不大爽利,曾义恩都会来看望她的。而今,是叫也叫不来,请也请不来,上门去找他,他也不让她见。 他们兄妹便跟着闷闷不乐起来,最近在学堂里也没心思用心读书。 这日曾义恩下朝回来,刚进府院大门,就被曾致拦住了。 “致儿,学堂里这时就下课了吗?” 其实这一日上午曾致根本就没去学堂,一直在芳香阁里陪着他娘说话。 “爹,我娘都病了好些日子了,您为何从不去看她?”曾致满含期盼的双眼瞧着他爹。 曾义恩脸色郁结,支开了一群随从,让他们远远地站一边去,然后对曾致说:“爹政务太忙,没得空。” “可是您若现在去看娘一眼,根本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您平时不也有时间去至圣堂与倚碧阁么,为何就没时间去看我娘?”曾致放着胆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曾义恩见曾致如此质问他,心中十分愠怒。他暗忖,他的七个儿女中,估计也就曾致敢如此吧。他冷声道:“致儿,你小小年纪如何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爹去哪房也需你来安排么?” 曾致很委屈,又道:“娘病了,只要您去看她一眼,说几句安慰她的话,说不定她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这种病是她自己招来的,岂能是我去看一眼就会好的,你若有孝心,就多在她身旁尽心侍奉着。”曾义恩说着就要走。 曾致紧跟着他不放,求道:“爹,您就去看一眼娘吧。若您觉得娘做错了什么,您就说出来,然后骂她一顿或惩罚一下她也好。您这样对她不理不睬又不肯见的,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整日忧思着,病又怎么能好?” 曾义恩听了彻底动怒了,“你休管大人之事!平时在读书求学上不见你上进,怎么对这些事比谁都上心?你娘心里比谁都清楚,无需你来为她求什么。爹政务繁忙,且与你娘一向话不投机,难以交心,就不去招惹她了,你叫她自己好好保养身子,好自为之吧。” 曾致听了,眼含着泪,赌气跑了。 他跑回到自己的阳晖轩痛哭一场。他心里萌生了怨念,怨爹为何对娘不好。他自知娘是最温顺的一个,就这样还被爹冷落,难道软弱就要被人欺么? 次日上学堂时,曾致一脸的忧思,而曾敏也一直闷闷不乐。 刚才陈先生让他们做了文章。曾玫又写了一篇好文章,得了陈先生好一番夸赞。宝菱也有了长进,字写得越发地像样了,还能理解不少文章呢,刚才也得了陈先生的表扬,还夸她很勤奋,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孩子。 这时陈先生要出去小恭,便让他们休憩一会儿。 曾玫把文章就放在桌子上,因有丫鬟进来送水与点心给她吃,不小心将这张纸蹭了一下,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曾敏的脚底下。 曾敏本就看不惯曾玫,更嫉妒她刚才写了好文章得了陈先生的夸赞,就直接用脚踩在上面,还使命地用鞋底蹉着。 曾玫低头一寻,见这张纸已被曾敏踩得不成样了,很是心疼。 她平时都会将自己写的文章妥当地保存起来,见了这情景,心里不免生气,便道:“曾敏,你明明知道这是我的文章,为何还要用脚使命踩它?” 曾敏头也不抬,哼了哼,道:“谁让它掉到我的脚下了,既然在我的脚下,我为何就不能踩,我偏要踩!偏要踩!”她说的同时,双脚更是用力又踩又蹉,这张纸已成稀巴烂了。 曾玫气得脸通红,大声道:“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 曾敏站起来,噘嘴回道:“是,就你会讲理!你还不是跟你娘一样,就会假惺惺地装好人,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说人坏话哩!” 这下她真把曾玫给惹怒了,曾玫厉声说道:“我娘说过谁的坏话了?你怎么说我都行,但不能说我娘,我娘可是府里的夫人,哪里是你能胡乱编排的!” “哼!若不是你娘在爹面前说了我娘的坏话,我娘病了,爹会不来看她?” 曾致坐在那儿本就烦闷,见她们吵了起来,还扯到各自的娘,便直嚷嚷:“妹妹,你就少说两句!” “我就不!”曾敏说着就推搡了一下曾玫。曾玫毫无防备,身子不稳,往后一倒,后脑勺正磕在桌角上。 宝菱、曾珏与曾致都吓得一惊,赶紧上前来看曾玫的伤势。 曾玫痛苦地捂着后脑勺不让他们看,她动气了,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抬起胳膊“啪”的一声,给了曾敏一个大耳掴子。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打人的耳光,因为她实在是气急了,曾敏惹怒她也就算了,但她容不得别人编排她娘的坏话。 曾敏可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脸,更没想到还是曾玫,她嚎哭起来,“你……你敢打我……”说着就发疯似地向曾玫身上扑过来。 宝菱见势就从曾敏后面拉着她的衣裳,不让她去扑打曾玫,而曾致与曾珏又在曾敏前面拦着她,扶着曾玫。 曾敏见个个都护着曾玫,顿时恼怒交加,便回过头来,抬起胳膊“啪”的一下狠狠打了宝菱一个大耳掴子,把曾玫给她的疼痛转手还给了宝菱,还用力把宝菱推倒在地。 曾敏自知这时打不着曾玫,何况自己个子小也打不过曾玫。就对着宝菱出气,宝菱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呢,她又过来对着宝菱狠命地踢。 曾致与曾珏松开了曾玫,跑过来把曾敏拉到一边。 “够了!”曾致朝曾敏吼了一嗓子。 “哥!她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拦我,难道要让我乖乖地被曾玫打么?”曾敏哭着回驳道。 “这关宝菱什么事呀!”曾致把她摁在座位上坐着。 曾珏这时已经上前把宝菱从地上扶了起来。本来宝菱正要敞着嗓门哭,见从来不愿搭理她的大少爷来扶她,也就抽泣着,忍住没哭出声。 陈先生小恭回来,见丫鬟小厮们围在门口便觉得奇怪。进来后,见堂里乱成一团,他惊愕住了。 曾玫抹着泪,曾敏嚎淘大哭,宝菱抽抽嗒嗒,曾敏与宝菱还一人脸上印着一个红掌,曾致与曾珏都憋闷着脸。 “这……是怎么回事?”陈先生问曾致,因为此时也只有他能正常回答问题。 曾致却不出声。 曾敏指着前面的曾玫,一边哭一边说:“是她先打我的!” 曾玫回头说:“你还有脸说!是你把我的文章踩得稀巴烂,也是你先推的我,我的后脑勺都起大肿包了,而且你还打宝菱了,难道你还有理了?” 陈先生大概知道这是由一篇文章引起来的混乱仗,觉得批评谁都不好,便道:““好了,好了,都别哭了。下面接着上课。” 下课回来的路上,曾珏见宝菱的脸红肿着,想到曾敏还狠狠地踢过她的身子。回到明澈轩后,曾珏便让玳安去医药堂给宝菱拿消肿的药来敷一敷。 宝菱得了药,知道是大少爷关心她,心里很是感激。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问宝菱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被谁打的,宝菱怎么也不肯说。她们又问玳安、玳林,要知道玳安与玳林是最懂大少爷的心思了,当然也不会说。 而在回来的路上,曾致见曾敏往芳香阁走去,便拦住她:“你不能去告诉娘!” 曾敏委屈地说:“我都受欺负了,还不能告诉娘么?” “都是你自己招惹出来的祸,还有脸跟娘说?娘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你这个样子让娘见了岂不是更堵心么?” “我……我……”曾敏跺了跺脚,朝自己的菡萱阁跑去了。 第十五回出侯府 哪怕他们个个都不肯细说原因,但曾敏与宝菱脸上有着掌印,丫鬟小厮们再暗地里一传,也就传到了高夫人的耳朵里。 次日下午,陈先生就被叫到了至圣堂。 曾义恩得知后,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便也陪在这里。 “老朽只不过出去小恭一会儿,没想到等我回来时,他们就乱成那样了。其实也就一篇文章掉在了地上引起来的事端。大少爷与二少爷只是拉架,并没有参与其中,他们还是很懂事的。”陈先生又将他了解的大致情况细说了一遍。 他不知曾玫与曾敏的言语中涉及到夫人与李姨娘。当然,既便他得知涉及到她们,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这个敏儿,从小爱招惹事,争强好胜的,竟然欺负到玫儿身上了。不就是见不得玫儿写得好文章么,玫儿可是她的姐姐,浑丫头不知大小的!”高夫人听了气得很,但为了保持大家风范,她还是没有将话说得太难听。 陈先生道:“确实是二小姐挑出来的事,她脾性焦躁了一些,气量也小了一些,我看着,大小姐给二小姐那一大耳掴子可也不轻呢!”他实话实说,并无偏颇。 “那还不是她先推玫儿的,玫儿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打人!”高夫人立马回道。 “夫人说得是,我这也是头一回见大小姐动怒呢,平时她的性子可是极为温和敦厚的。” 曾义恩一直未吭声,心里在思忖着,李姨娘外表柔顺,心思却狠毒,而教育的两个孩子,致儿顽劣胆大,天不怕地不怕的,至于敏儿他本来还觉得算是乖巧能干,没想到如今也是心思过重,又爱惹事生非,脾性暴躁,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看谁都不顺眼似的。 他叹了叹气,道:“还望陈先生在开蒙教学时,也多教教他们如何做人,教他们如何谦逊礼让,知礼仪。两姐妹在一个学堂里读书,竟然还打架,这要传出去,简直是丢人现眼!” 陈先生羞愧,道:“侯爷提醒的是,老朽定会在这方面多多教诲。毕竟她们都还年幼,拌嘴吵闹也是极为正常的,还望侯爷与夫人不要太忧心。” 虽然陈先生在开头也说了宝菱被打的事,但夫人与侯爷的心思全在自己儿女的事上,并未将宝菱的事听了进去,提也未提。 陈先生走后。高夫人本想去看看曾玫,然后再把曾敏叫来教训一顿,这时见大管家徐昌进来了,说有重要之事禀报侯爷,她就没挪动身子,暂且坐着听一听。 徐昌将这两个多月来置的铺子各情况向侯爷禀告,并将各铺子所花的银两帐目及各铺子伙计名单递给侯爷过目。 曾义恩仔细看了看,一共有三十个铺子,其中有八个是在益阳城和霄阳城,经营的有首饰、绸缎、药材、粮油等等,都是近年来时兴的生意。 曾义恩思虑了一下,说:“把益阳城和霄阳城共八个铺子全都放到致儿的名下,再……把明罗城这两个粮油铺子也放到他的名下,剩下的二十个铺子,珏儿与琨儿各分得十个。” 高夫人听了,顿时不乐意了,眉头一耸,道:“侯爷这是为何,致儿得的怎么可以与珏儿、琨儿一样多?”难道她白当大了? 曾义恩瞧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夫人这都不明白么?珏儿与琨儿总得有一人会袭得侯位,到时无论他们俩谁袭得侯位,就得把自己名下的十个铺子给另一方,不就是二十个了么?是致儿的双倍!致儿性子不沉稳,瞧着他将来也不像是个能懂得治国韬略的,也就不让他走仕途了,分得他那十个铺子,将来作为二房那一脉的生存吧。大管家,等致儿再读两年书,实在不上进,就打发他去铺子里学着做生意吧。” 高夫人得了这一番话才心里才舒服起来。将来她必有一子袭侯位,另一子无论将来会得个什么样的官职或者无官职,且还有着二十个铺子呢,何况府里有着丰厚的家底,她总算不需太为儿子们操心了。 而等曾致成人了,就让他带着二房那些人去益阳城与霄阳城吧,反正侯爷再也不愿去李姨娘房里了,在眼前也是硌眼。 只是曾致才八岁多,还得等好几年呢。 心里舒服了,刚才的气也就消些了。她来到曾玫的玉泠阁,见曾玫的后脑勺上的肿块也消得差不多了,就命人唤来曾敏说了几句,教她要懂得尊卑分清长幼,眼界别太高,别顶到脑门上去了。一开始想训的重话也就略过不提算了。 * 眼见着气候越来越凉了,府里开始忙着给各房里添置新袄,换新被褥及一些器皿家用。 夫人与曾珏、曾玫、曾琨自然是享用着最好的,二房与三房的各位则要差一些。但姜姨娘向来会在侯爷面前撒娇,一来二去的,她房里用的各式各样比正房里也差不了太多,金银器皿与首饰香粉是样样的上等货色。只因二房里没人敢提,差一等就差一等吧,李姨娘也无心思再争这些。何况哪怕自己去争,也是争不来的。 下人们享用的当然更是要差一些的。 这一日,宝菱领来了与丫鬟们一样的新袄与绣鞋,正在欢喜地往身上穿呢。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看了看,两人眼神一递,避开了宝菱,两人站在另一旁唠起话来。 “也不知夫人是真心把宝菱当童养媳养着,还只是当丫鬟使着。你瞧宝菱领来的新袄与鞋子,那料子与花样还不如婵儿、娟儿她们的。”温福家的说。 “宝菱这等出身,夫人是瞧不上的,若大少爷哪一日突然好了,宝菱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丫鬟的命,给大少爷当个妾估计夫人都不肯哩。若大少爷一直没有起色,估摸着宝菱还能有出头之日。” 她们当然希望宝菱能做大少爷的正房,以她们了解的宝菱这等性子,以后她们的日子也好过。同时,她们也希望大少爷能有一日好起来,能像以前那般有着清澈的嗓音,能说得了话。毕竟伺候多年,有了感情。 这一寻思来一寻思去,她们心里还挺矛盾的。 正说到这里,见大少爷与玳安、玳林出来了,她们赶紧打住话茬。 徐昌家的上前问道:“大少爷这是要出去走走么?如今快入腊月了,得披上斗蓬才行。”徐昌家的赶紧进屋拿出一件貂皮斗蓬给曾珏披上,再给他系好丝带。 “须我与温嬷嬷一起跟着么?”每次大少爷出门她都有些不放心,要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人可是要担责任的。 曾珏往她们这边一瞧,却越过她们瞧见了宝菱,宝菱今日与平日大不同,穿上了新粉色袄,虽然料子与花样都是旧些年丫鬟们就穿过的,早不时兴了,但那粉色衬着她的脸色极为好看。 如今在府里养了几个月,宝菱的肤色白嫩了许多,也没那么瘦削了。曾珏见她粉嫩粉嫩的,那对弯月般的眼睛被一团乌黑睫毛笼罩着,煞是好看,不免多瞧了一眼。 徐昌家的眼疾心明,赶紧将宝菱拉出来,“宝菱,你跟着大少爷一起去吧。”又拿着一个小暖水壶及一包点心放在宝菱手里,“路上记得给大少爷填着肚子,暖暖身子。” 宝菱有点怯,大少爷不是不喜欢她在跟前伺候么?她只往前挪动了两步。 曾珏并没有摇头,也没有皱眉头,而是收回眼线往前走了。 “快跟上去啊。”徐昌家的催着宝菱。 宝菱这才跟着玳安、玳林后面去了。 原来曾珏是想去街市上寻些古字画,这些店铺聚集在东南街头,比较远。 出府前,玳安说:“大少爷,要不今日乘轿出去吧,风有些大。” 曾珏摇了摇头。玳林见势赶紧去马房牵了一匹锦鞍白马出来,这是曾珏的常用坐骑。 曾珏跨上了马。玳安、玳林、宝菱跟在后面快步走着。 宝菱这是来靖宁府后第一次出府门,见到街市上的繁华喧闹,不禁想起来府的第一日情景,又想起当时没来得及与哥哥、弟弟妹妹见一面,也不知如今家里怎么样了。 她好想爹娘啊。 来到东南街头,曾珏一家铺子又一家铺子逛着,他似乎对古字画颇有研究。可是这些铺子里近日寻上来的货,他都看不上眼。最后他泄气上了马,向东南街外头的郊外骑来。 一到郊外,见到周围的田园农舍,都是宝菱以前最熟悉的光景,宝菱就更加想家了,不知怎地,竟抹起眼泪来。而这时宝菱本来就已累得有些走不动了,加上有了心思,便远远地跟在后面。 曾珏一回头,见宝菱落在远处,大冷天的她还用袖子抹着脸。他哪里能想到她是在抹泪,还以为她是累得出了汗呢,便下了马,寻了个道旁的大石头墩子坐了下来歇息。 因玳安见宝菱小,她走得又慢,老早就接过她手里的小暖水壶了。玳安这时倒出水来给曾珏喝着。 宝菱往前面一瞧,见曾珏已下了马,坐在道旁,便赶紧一路小跑着过来,递上点心。 曾珏接点心的时候抬头瞧了一眼她,咦?她怎么还眼含泪水。 莫非跟着走了一趟,累着了,就委屈流眼泪了?这也忒脆弱了吧? 曾珏愠着脸不高兴了,又把点心往她手里一塞,不吃了。 宝菱见他突然不高兴了,慌了,知道是自己惹了他。 她忙下跪,如实说来:“大少爷,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可能我……只是太过思念爹娘了,不曾想会惹大少爷生气的。” 曾珏一愣,是啊,她来府里这么久,再没见过爹娘,哪个孩子不思念自己的爹娘呢。曾珏想了这些,便舒展了眉头,又来拿点心吃。 曾珏吃得差不多了,正要起身。 宝菱眼巴巴地瞧着他,又说:“大少爷,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曾珏好奇,点了点头。 “我想给家里的爹娘写一封家书,大少爷……能不能派个家丁帮我送到我爹娘的手里?” 曾珏有些惊愕,她才只不过上了三个月的学堂,就能写家书了么? 他连忙点头,他还真想瞧瞧她写的家书是什么样的。 宝菱见他点头答应了,高兴坏了,不停地磕头,磕得额头上全是灰。 本来一张粉嫩的脸上突然沾了这么些灰,看起来挺怪的。 曾珏见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玳安与玳林见曾珏笑了,也跟着乐呵,一起笑了。要知道能惹得曾珏开怀一笑太不容易了,他已经好久没笑过了。 宝菱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又抬手抹了一下脸。因为她刚才磕头时双手撑地,手上沾满了灰,这一抹,又将脸抹花了。 曾珏与玳安、玳林更是大笑了起来。 第十六回压岁礼 从府外一回来,宝菱兴奋地赶紧提笔写家书。可是提着笔悬空了老半天,她发现有很多字自己都不会写。 想来想去,她就紧着自己会写的一些字来写。她想,只要把自己在这里过得很好请爹娘勿念的意思能表达出来就行了。 内容如下:爹娘,我在(进)宁府过得都好。每日只需收拾屋子就行了,一点儿都不累。徐(么么)和温(么么)都说我养白了,也长胖了一些。在这里还有好看的新衣裳穿,再也不用穿打补丁的衣裳了。还有,(后)爷对我非常好,他还让我进学堂读书认字,这封信就是我自己亲笔写的呢!总之,我一切都好,爹娘切勿念。宝菱” 宝菱写好了后,放下毛笔,拿着信往曾珏的书房里来。 曾珏摊开信,瞧了瞧,字写得倒还算端正,有模有样的,就是错字不少。“靖”写成“进”,“嬷嬷”写成“么么”,“侯”写成“后”。 曾珏忍不住嘴角一扬,笑了。 宝菱并不知道自己写错了字,见他笑,她好纳闷,又不敢问,只当是信的内容让他感觉好笑。虽然她觉得好像没有好笑的地方。 曾珏笑过后,却又突然僵住了,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因为宝菱信中的内容,让他感觉自愧不如何。 她每日干那么多活,还说一点儿都不累,穿着二等丫鬟的衣裳,竟说多么地好看,欢喜得很。侯爷让她上学堂,她就觉得侯爷对她非常好。 她不跟任何人计较、不攀比。平时私下不知有多少丫鬟抱怨这不好那不好的,她却觉得一切都好,每日勤奋地干活、勤奋地读书写字,却从不见她皱过眉头,更没见她哭闹过,当真是一个极容易满足的人。 在信里哪怕是一句跟爹娘撒娇或发牢骚的话也没有。 虽然这封信只是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却将她的那份知足与无争显露无疑。 知足常乐,曾珏似乎从她这几句话里才感受到这四个字的真实含义。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都比他懂得这个道理,他心中不免有愧。 他提笔将那几个错字圈了起来,然后将正确的字附在旁边。最后批上两字:重写。 宝菱接过来一看,见上面被圈了那么多错字,不禁脸上一片绯红,飞快地跑出去立马重写。 待她重新写好交给曾珏时,曾珏让玳安找出信封装好,再让宝菱在上面写下详细地址。 之后曾珏又在一张字条上写了几个字,让玳安把这封信与字条交给林管事。 林管事一看,大少爷在字条上写着叫他务必派个可靠的家丁把信送到秦家。他哪敢怠慢,立即就派了最信任的人快马加鞭地去了。 宝菱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感激的心情,特意给曾珏泡了杯茶,端了进来。 曾珏端起来就喝了。 宝菱见他爽快地喝了,真的好开心。大少爷终于不讨厌她了,不烦她在他的跟前伺候了。 她欢喜地端着曾珏喝过的茶杯又出去了。 曾珏心里笑着,这个丫头不知又在欢喜啥。 宝菱的爹娘见是靖宁府里的人送信来了,欢喜地直抹泪。 自从得了靖宁府封的五百两白银后,家里发生了大转变。宝青已经订下了亲事,来年就要娶媳妇过门了。而且还在镇子里买了一个有着五间房的小院子,打算过年后一家人都搬过去。 宝青准备开春后就在镇子上开个小饭馆子,做为养家糊口的生计。 只是宝青一直不放心宝菱,好几次说要来靖宁府看妹妹,都被他的爹娘给拦住了。 虽然他们的爹娘也挂念宝菱,担心她被欺负,可是靖宁府岂是能随便去的?他们想着,靖宁府里有那么多伺候的人,若是个个有亲戚上门找,还不乱套了。即便去了,人家也不一定让进去见宝菱。而他们做为老实本份的人,觉得还是不要给人家惹麻烦的好,也怕给宝菱惹麻烦。 他们没想到快过年了,竟然能收到宝菱的信,高兴地拆开信,却愣了,因为一家子没有人能把这短短的一封信给认全了。宝青只好赶紧去讲村里一位读过两年私塾的阿叔来认。 这位阿叔将信的内容念给他们听,并且告诉他们这封信就是宝菱自己写的。 宝菱竟然上学堂读书了,会自己写信了?这可把一家人乐得不行,觉得宝菱出息了,看来送她进靖宁府还真是对的。 而且宝菱还说她在府里一切都好,养得白嫩了,还有好衣裳穿。 这下一家人总算放心了,花那一笔银子也不会再那么难受了。 他们还让这位阿叔代笔给宝菱回一封信,好让从靖宁府来送信的人给捎回去。 第三日一早,玳安把宝菱叫进曾珏的书房里,曾珏递给了她一封信时。 宝菱见上面写着“宝菱亲啓”,她一时惊喜地说不出话来。 拆开信一阅,得知家里已经不愁吃穿了,娘不需熬夜做绣活,爹每日喝的药也有钱买了,哥哥来年就要娶媳妇了,弟弟妹妹也可以吃好一点穿好一点。宝菱心里十分欢喜,只是最后爹娘叫她好好照顾自己,说很想念她,这一下又惹得她想哭了,她也想念家啊。 曾珏见她一时高兴又一时想哭的模样,也想凑过来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但他知道看别人的信是不好的,他又没好意思看。 宝菱见他不停地瞟着她手里的信,知道他想看,就将信递给他看了。 既然宝菱主动给他看,他自然是不会拒绝。 看到信里都是好消息,曾珏也为宝菱高兴,这样她呆在府里也会心安一些。至于挂念的事,以后找个机会让他们相见不就行了。 玳安手里拿着已经准备好的上学堂的物件,提醒着快到上学堂的时辰了。曾珏才将信还给了宝菱。宝菱飞快地跑回偏房,将信放在枕头底下,就跟着他们结伴着一起去致远堂上课。 每次一走进致远堂,宝菱心情都特别好,她喜欢闻见这里的书墨香,喜欢安静地听先生给他们传授知识。她知道这些都是侯爷赐予的,为了不辜负侯爷的那番话,她就更加勤奋与上进了。 * 眼见着到了腊月底,也就进入年关了,靖宁府开始热闹了。几位管事忙着采买,各房也经常派人去街市上买过年的喜庆物。 致远堂也暂时停课,大家都不用去上课了。 这一日,府里给下人们都发了双倍的月例钱,让各自轮流着去街市上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宝菱也得了二两银子,恰好这日曾珏也要上街市,她就跟着一起去了。 曾珏买了一些书籍及字画,玳安、玳林买了棋子、空竹、九连环。而宝菱却买了婴孩才愿玩的拨浪鼓、泥叫叫、小衣裳、小鞋子等等,还有一些女孩头戴的绢花、银耳环,买的都是上乘的,价格不便宜,最后还买了许多上好的亮色彩线。 这一趟,她将二两银子花去了一两多。 曾珏好奇,这个宝菱挺能花钱的呀,竟买了这些用不着的物件。 宝菱见他好奇,盯着她手里的那些物件看个没完,便说:“这些玩意及小衣裳、小鞋子等都是送给徐嬷嬷的,她近日得了个小孙孙呢。这副银耳环与绢花是送给温嬷嬷的,她家的大闺女听说来年就要出阁了。” 原来她都是给别人买的,倒是自己什么也没买。 曾珏指着她手里的那些亮色彩线,意思是问这些是送谁的。 宝菱却扭头就走,不告诉他。 曾珏想,你不说,我还懒得想知道呢。 过大年这一日,整个靖宁府光是大红灯笼就挂了两百多个。放眼一望,一排又一排红灯笼轻轻摇曳着,十分喜庆。 除夕之夜,全府人都要在祥庆楼吃年夜饭的。爆竹一阵又一阵轰隆隆地响过后,全府的人也都到齐了。 李姨娘似乎病一直就没好利索过,来时一路上都要由金儿与银儿搀扶着才行。而她的气色也越来越差了,脸色蜡黄蜡黄的。 姜姨娘照样是浓妆艳抹,锦衣华服,气色好得很。 在吃年夜饭之前,最重要的一事,是高夫人要给各房的孩子们派发压岁包。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当然是要从她自己膝下的三个孩子发起。 曾珏得的是一尊黄灿灿的小金佛,上面串着金链子。高夫人亲自给他挂在脖子上,喜气地说:“这是娘请大师开了光的,能保佑你一生平安。” 曾珏作辑致谢。 曾玫得的是一枚玉观音,质地绝佳,光泽圆润,十分好看,也是高夫人给她亲自挂在脖子上的。 曾琨得的是一个金项圈,上面刻有复杂的花纹及吉祥如意四个字,造型特别,与一般的光溜溜的金项圈大不同。 曾琨因脖子上本就有金锁,高夫人又给他戴上金项圈,他就嫌烦闷得很,当即一把取下金项圈,往地上一扔,道:“我不要什么金项圈,我要大哥的那个小金佛!” 婵儿赶紧上前拾起来要给他戴上,他偏不肯,不停嚷着:“我就要小金佛,就要小金佛!” “婵儿,你去我房里把那个刻有福字的小金佛拿来。”高夫人吩咐着。 曾琨却又嚷道:“我不要那个,我就要大哥的这个,这个是大师开过光的!” 侯爷不高兴了,严肃地说:“过几日将那个拿去开光不就行了?” “不嘛!不嘛!我今日就要!我就要大哥的那个!” 侯爷站了起来,正要发火,被高夫人拦住了,大过年的,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小儿子受气。她准备再来哄曾琨时,曾珏取下脖子上的小金佛,走了过来,往曾琨脖子上一戴,就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这怎么行?”高夫人伸手就要来取,曾琨却高兴地紧捂着脖子不让他娘取。 侯爷见了,正色道:“好了,就这样吧。过几日将那个刻福字的小金佛请大师开了光再给珏儿吧。” 高夫人只好作罢。 送过自己房里的,就轮到二房里的了。 第十七回除夕夜 曾致得的是一颗金元宝,足足十两重,估计有刚才那个小金佛十倍重,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这一下,本就没气色的李姨娘,这时眼神更黯淡了,虽然她房里最紧头一些,但每月例钱照领,不至于会没有钱花,这不明显在揶揄她没地位么。 这还真是一点心思都不用花的压岁礼啊。 曾致虽年幼,其实心里也是明白得很,他要这么个大金元宝做甚,好像他没见过应该多稀罕似的。只因是夫人给的,他恭恭谨谨地谢恩,作个场面罢了。 众人也都瞧得出来,知道夫人不愿在曾致头上花心思,反正够份量就行了。何况侯爷都不愿在二房花心思,夫人又何必去劳神。 曾敏得的是一对琉璃耳环,也是够大够重。曾敏很不满意,这样的耳环挂在耳朵上岂不沉死?哪是她这小孩能挂得住的。再不乐意,她也只能咬着唇,接受了。 李姨娘见了,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现在轮到三房了。 曾绒与曾缃得的是腰绦玉佩,精致细巧,质地也是上乘的。两块拼起来正好是一对儿,她们姐妹俩一人得一个。 姜姨娘见了倒也算是满意。虽然这对玉佩不算十分贵重,至少是花了心思的。 曾绒只是略略福身,一个谢字也无。她近来言语寡淡,高夫人也不愿和她计较,倒是曾缃喜庆,欢蹦乱跳地,还甜甜地说:“谢谢夫人,夫人新年安康,永远年轻貌美!” 这下倒是把高夫人及众人逗乐了。 侯爷一招手,每年一次最丰盛的美食、各色高贵菜系一一端上桌,热气腾腾,好不喜庆。 要说曾义恩待下人还是很宽厚的。大年除夕,下人们都可以到西堂那十几桌上吃年夜饭,如同平时在膳堂吃饭一般,按等级就座。 每个主子身后只留有一人伺候。主子也就十一位,因此只有十一位贴身伺候的人不能就席。而且等他们伺候好了主子,待主子们一一离席后,他们与膳堂忙碌的人会再摆上几桌,也能好好吃一顿年夜饭的,重要的是,还有丰厚赏赐可以得的。 为了喜庆热闹,衬着团圆气氛,每个主子不单坐,而是每房围坐一桌。 曾义恩当然是与高夫人及曾珏、曾玫、曾琨一桌。各人身后站着一人伺候。 由于玳安、玳林是小厮,都已十五六了,因曾珏向来对他们宽厚,性子都不算太沉稳,徐昌家的怕他们毛躁,伺候不好大少爷且另说,只是担心他们在侯爷与夫人面前出了错,就安排宝菱在曾珏身旁伺候。 一来宝菱近来与大少爷熟络了,大少爷也不烦她在跟前伺候,二来宝菱一向行事谨慎、举止安份。徐昌家的安排好后,就与其他人皆去西堂就席了。 宝菱细心地给曾珏布菜,她知道曾珏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布的菜都很合曾珏的心意。高夫人提议一家子一同碰个杯,喝几口酒,热闹热闹。 宝菱就赶紧给曾珏倒上一种最清淡不辣嗓子的酒。她曾听曾珏说过的,也就记在心上了。 三少爷曾琨向来是坐不住的,来回吃了几口菜,又小抿了几口酒,他就开始闹腾了。一会儿下来跑一阵,一会儿又爬上桌吃几口。弄得留下来伺候他的李鸿家的跟在他后面小跑着,来来回回,出了一头大汗。 这时宝菱正在给曾珏舀着鸡汤,曾琨不知怎么突然跑了过来,不小心往她身上一窜。热乎乎的鸡汤瞬间洒在他的脸上,曾琨顿时嚎哭了起来。 宝菱吓得立在那儿根本不敢动弹。 这一下子全混乱了,李鸿家的急忙找出一块方巾子给他擦。高夫人起了身,慌忙跑过来看伤情。侯爷神色也很紧张。 这时周大夫从西堂也被惊过来了,他命人快快去打凉水用湿巾子来给曾琨敷着,自己去医药堂取药膏去了。 “嗳哟,起大水泡了!”李鸿家的惊叫起来。 她这一惊叫,曾琨更夸张了,一下赖坐在地上,更是加大了声量,哭天喊地,好不惨烈。众人只好抓住他的手脚,不让他动弹,这样才好将湿巾子给他先敷上。 高夫人又紧张又心疼,对着宝菱一阵责骂:“我怎么招了你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丫头进来了,这不是作死么?要是琨儿的脸有个什么闪失,你这条贱命也休想要!” 曾琨见他母亲责骂宝菱了,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宝菱好一顿拳打脚踢,嘴里还骂着:“乡下来的臭丫头,给我滚!滚远点!滚出我们靖宁府!” 宝菱招架不住,只用双手护着。曾琨就对着她的手狠狠地咬着不放。 等宝菱好不容易抽出手来,已是一圈深深的血牙印。 大少爷曾珏觉得宝菱根本没做错什么,明明是弟弟琨儿自己撞上来的。他想上前替宝菱挡着,可是碍于这混乱场面,他不好为她出头。 众人又将曾琨拉了过来,先敷脸要紧啊! 周大夫取来烫伤药膏给曾琨轻轻地敷着。他知道高夫人此时着急,一边敷一边说:“好在鸡汤已放了一段时间,不是滚烫的,这起泡的地方也不是太大。三少爷还小,皮肤还会新生,将来应该不会留疤痕。但是这三五年之内,应该还是能看出烫伤印子的。” 曾琨嘴里一直哭得不停。 宝菱也早已吓得定在那里小声地哭。 高夫人本已是心疼得不行,又听说三五年之内脸上都会有印,她再也控制不了那股火气了,走到宝菱面前,猛地抬手朝她的脸“啪”的一下,宝菱被她打得根本站立不住,身子往侧面一倒,撞在旁边的椅角上。 但她没敢疼得大声哭出来,而是立即撑起身子站好了,捂着脸。 高夫人似乎仍然不解气,又抬起另一只手来还想打她,被突然窜过来的曾珏拦住了。 “珏儿,你别挡着!”高夫人厉声说道。 谁都知道这个错根本不在宝菱,怪就怪曾琨自己太淘太顽皮。 但谁也不敢说出来,除了侯爷。 “夫人,好了!这又不是宝菱故意的!”曾义恩大声说道。 高夫人气得直咬唇,既然侯爷都开口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拉开曾珏来打宝菱,就狠狠地说:“林管事,立马把宝菱给赶出去!” 林管事上前来,准备带宝菱出祥庆楼,然后再派个人送她回家。 可他见曾珏站在前面护着宝菱,不知该怎么办。 高夫人气愤地道:“珏儿,你护着她做甚?她这样像是会伺候人的?” 宝菱羞愧不已,自己从曾珏身后跑了出来,掩着面向外跑去。既然夫人都赶她走了,她就打算自己走,不需要林管事来赶她。 宝菱还没跑出堂,曾珏恍过神来,立马跟了上去。 众人都知道曾珏肯定是去拉宝菱了,看来,他小小年纪还是知道心疼自己的童养媳的。 高夫人见曾珏有心护着宝菱,心里也矛盾了,既然儿子难得有这等心思去护一个人,她这个做娘的也不好拗着儿子的心意,想了想,只好作罢。 侯爷不想隆重的除夕就这么被搅和了,不吉利,便道:“好了,夫人,随他们去吧。大家都坐下来,继续吃饭。” 众人这才各自归位坐下。 林管事也知道赶宝菱出府这件事已作罢,便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这时三少爷曾琨见宝菱跑了,他也作罢不哭了,好像脸上也没那么疼似的,上桌吃菜喝汤,都好好的,没再听他喊一声疼。 高夫人瞧了瞧他的脸,仍然是心疼不已,也只能在心里叹着气。 宝菱才跑出祥庆楼,就被曾珏拉住了。 宝菱抽抽嗒嗒地哭着,说:“大少爷,你别拉我。我想爹娘了,这样我岂不是正好可以回家了。” 曾珏说不了话,只是拉着她,不让她走。 “夫人已经赶我走了,我哪有脸还留在这里。”宝菱急道。 曾珏却不管她说什么,一个劲地把她拉到明澈轩。 他只是觉得宝菱没做错什么,不该平白无故地被骂被打,更不该赶她出府。眼见着这时林管事也没跟出来,肯定是得了侯爷或夫人之命已作罢。何况靖宁府还从未有过在除夕之夜赶人出府的。 到了明澈轩,宝菱还是要走,她不敢呆在这里,她怕夫人再派人来赶她。 曾珏一直拉着也累了,他坐在宝菱平时晚上温习功课的桌子上,取出笔纸,写道:“夫人只是一时气急,不会真赶你出去的。既便夫人要赶,侯爷也是不会同意的。你放心好了。” 宝菱抹着泪,纠结地说:“可是夫人已经说要赶我走了,我若再不走,还赖在这里,等着人来赶,那不是白白招骂,说我没皮没脸了么?” 曾珏又写道:“要是真要赶你,怎么现在还没来人?” 宝菱见了虽没再吵着要走,可是她真的想回家了,便哭道:“大少爷,我想回家了,我想回家了!” 曾珏看她哭得伤心,不知该怎么哄她,只坐一旁跟着难受。虽然他能体会宝菱想家的心情,可他就是不希望她回家。 过了大约一刻多钟,祥庆楼那边主子们已离了席。 这时历年来除夕夜必玩的玩龙队已经进府了。一大群穿着大黄服举着绸布制作的长龙一路小跑着、挥舞着。按照每年的惯例,玩龙队要从主堂、主室再到各房各室按顺序走一遍的。这样才能给各房各室的人在新的一年带来好运。 大管家及各位管事带着玩龙队一路来到了明澈轩。 曾珏见到了林管事,上前招了他过来,指了指里面坐着的宝菱。 林管事作辑道:“大少爷,没事的,夫人没再发话了,应该是不会再赶宝菱的。” 曾珏再把林管事的话写给宝菱看。只是宝菱心里仍然不好受,她也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这么被打被骂又被赶的,怎能不委屈。 其实她想着若真被赶回家,能与家人团聚还是一件好事呢。 只是曾珏拦着她,她不敢擅自出府,何况没有人送她回家,她根本不识得路。 这时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也离席了,她们并没急着回家,而是过来看宝菱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宝菱前些天给她们送过礼物的原因,她们此时还真有些挂念宝菱。 见宝菱的脸还红肿着,眼睛也哭红了,徐昌家的叹了叹气,道:“我们这些伺候人的,哪个没被训几句或骂几句,小厮们挨板子的也不少,你若事事都放在心上,那就有得哭了。” 温福家的也附和道:“等你长大了,熬出头了,当了正经的主子就好了。” 当正经的主子?宝菱并不明白。但有了她们的安慰,她心里已经好了许多。 第十八回神医到 次日是大年初一,传统的拜年礼节自然是少不了。本府的七个儿女可是清早就去了至圣堂给侯爷与夫人拜年请安的。 历年来,正月的头几日,靖宁府可谓是热闹非凡,门前好一派车水马龙,一排排的轿子能延绵一条街去。 来靖宁侯府拜年的可都是安国的大户人家,各王府、各臣府、下面各州府官吏、门生、巴结的、奉承的、结交的说客、义士等等,一群群尊男贵妇,都又带着不少跟随的下人,熙熙攘攘,好不喧闹。 因为来人太多,自是要按身份地位等级的顺序放进去的,因此就有许多在外等待的人。明罗城的老百姓每每闲时的谈资就是哪年轿子多的排到哪家门前去了,这一年不知是会增多还是会减少,前年哪个府来了人去年却没来,是不是结了梁子之类的事。 而今年,老百姓更有谈资了。因为今年靖宁府的大门前,等候进去的人似乎比往年少了许多。每日在外排队的轿子也就十几个,这可是往年的五分之一呀。 往年,哪怕是曾珏的明澈轩,门前都是一群又一群人你来我往、进进出出的,因为那些人向侯爷夫人拜年完毕之后,还会有许多人谋虑比较长远,会特意来看望大少爷的。 今年来府上的人少了,人的心眼又都是势利的,见曾珏如今这种情况,来他明澈轩的人廖廖无几。 第一日偶尔来了那么几个人,曾珏也是按着礼数来,上茶,上点心。 从前客人与他还能交流几句,寒喧几句。如今这情形,彼此又交流不了什么,来的人都是干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自第二日后,可能人们互相转告了干坐的情况,来明澈轩的人竟然一个也无。 往年曾义恩与高夫人总嫌来人太多太嘈杂,应酬太累,盼着人少来些,而今年来的人真的大减了,他们又叹气,开始忧虑了。皇上器重望宁侯胜过他,靖宁府看来要走下坡路了。 曾珏难得这个时候能落个清静,闲着无聊时就拉着宝菱过来一起写字、猜字谜玩。 这时,徐昌家的进书房来了,问:“大少爷,明日就是初六了,各房的丫鬟婆子和随从们都要去给侯爷与夫人拜年请安的。你看,宝菱要不要去呀?” 她怕宝菱的出现,惹夫人不高兴,可若不去,又怕被夫人挑理,说宝菱没礼数,如果夫人再顺道说一句她这个教引的嬷嬷怎么也不知道教,她这张老脸可下不了台。 曾珏放下笔,思忖了一会儿,就拉着宝菱一起出门。 本来今日曾珏是不必再去的,这些下人们见曾珏肯去护驾,也就不担心什么了。徐昌家的、温福家的、玳安、玳林都跟在他们的身后,浩浩荡荡地一起来至圣堂了。 侯爷与夫人显然心情状态都不佳,见明澈轩的人全来齐了,连曾珏都陪着一起来了,也就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一下。 除了曾珏,所有人都下跪、请安、说一些祝福的话。 高夫人瞟了一扫宝菱,心情就更糟了。她一看到宝菱,就想到曾琨脸上的烫伤,那个揪心的疼啊。 “都起来吧。”高夫人愠着脸,然后她又吩咐婵儿,说,“婵儿,你去看一眼琨儿的脸怎么样了,叫李鸿家的记着给他敷药。” “是。”婵儿领命去了。 高夫人提起曾琨烫伤的这件事,明澈轩的人一个个紧张地都不敢喘气。只有曾珏敢表露不满意的神情。 宝菱紧埋着头,好怕夫人又要打骂她。 曾义恩见个个如此紧张,夫人都让他们起身了,他们仍然不敢动,就说:“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得了侯爷的这句话,他们才敢起身,往后退了退,站在一边。 曾义恩又说:“玳安、玳林,你们平时要仔细着伺候大少爷,性子都要收敛收敛,不要只想着玩耍,更不能出什么差错。只要你们伺候好了大少爷,我与夫人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我瞧着你们也都到了成家的年纪,我与夫人会为你们留意着,看哪房的丫鬟与你们各方面都相配,年底就指给你们,可好?” 玳安、玳林皆害羞地点点头,心里高兴着呢。 这时高夫人又瞧了瞧宝菱,侯爷话音才一落下,她便说:“宝菱,你以后行事可得小心点!手脚灵便些,眼色疾利些,这次要不是珏儿护着你,哪能容得你在府里多呆一日?若哪日你再行了差错,必赶无疑,都记住了么!” “是。”宝菱压着嗓子说,浑身紧得僵直僵直。 曾义恩见曾珏蹙眉忧思的表情,以为他还是如同平时一般,为自己不能说话一直闷闷不乐,并不知他是为他母亲对宝菱说重了话而不乐意,就说:“珏儿,再过一些日子,到了正月十九,就是你十二岁的生辰了,到时府里会为你摆宴席。听张奇说,已有一位神医妙手答应届时为你诊断,说不定哪日就好了,你不要太过忧心。” 曾珏点头作辑。其实他心里对此并不抱有多大指望。 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曾义恩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待明澈轩的人都退出来了,高夫人仍然一脸的不高兴,对曾义恩说:“若不是我不想破了丫鬟不能配主子的规矩,我宁愿从哪房寻个丫鬟配珏儿,也不能让宝菱呆在珏儿房里!” “既然夫人知道这个规矩十分重要,知道这样是为了让府里的丫鬟们安生、不整日想着勾搭主子的歪心思,你又何必如此烦心?我瞧着宝菱并不比府里哪个丫鬟差,她来府里这么久,不就是出了一回差错么,况且错也不全在她。若珏儿哪日好起来了,宝菱自是没有这个福份当正室了,我瞧着珏儿也护着她,到时就让她做珏儿的妾室吧。若珏儿真是无药可医,就让宝菱做他的正室又有何妨?她老实本份,又懂规矩,比她人差不到哪里去。来日方长,还不知以后是什么情况,你又何苦早早为此忧心?” 高夫人无话可回,也就不吱声了。 * 本来正月初十就是曾敏七岁的生辰,因为她之前听说侯爷议下了要为女孩儿三年摆一次生辰宴,她也正好满上三年了,正在翘首期盼着呢。可这一日已是正月初九了,却一点动静也没见着,反而听说,大管家已经开始为大少爷的生辰忙乎着。 曾敏气不过,就跑到李姨娘房里来哭诉。 李姨娘靠在斜榻上倚着,说:“敏儿啊,你怎的这么不懂事。今年靖宁府大不如前,正月开初都没多少人临门。听说侯爷与夫人正在为此事忧心,哪里还顾得上你的生辰?” “可是为什么大哥的生辰就能顾得上?”曾敏委屈地说。 “大少爷是靖宁府的嫡长子,你是庶女,且不是女孩儿中的老大,这能相提并论么?你这气性若再不改改,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李姨娘忧心地说。 这时曾致也来芳香阁看望他母亲了。 “娘,听说大哥生辰那日会有神医来为大哥诊断治病,到时请神医来芳香阁为你诊一回脉可好?” 李姨娘连忙摇头不同意,说:“那可是为大少爷请来的神医,又何必在侯爷面前提我的事?我的病是怎么回事,自己清楚得很,哪里需要神医来看了。” 曾致虽没有再坚持说什么,但他心里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 正月十九很快就到了。 宴席摆得很隆重,该来的人也都来了。来庆贺之人无非都是祝大少爷早日恢复安康之类的话。 待宴席结束之后。果然有一位游走江湖几十年被尊称为神医的一位老者被请到明澈轩来了。 这位神医须发全白,神色迥然,真似有天上仙人之貌。 他从小箱子里取出一只银筷,伸进曾珏的喉部抵住,仔细察看音体损伤情况。看过后,他坐在椅子上闭目思虑良久。 曾义恩与高夫人也跟着神色凝重,心里想着,估计又是白白诊断一回了。 不到一柱香时间,神医忽然神情带些喜色,对侯爷说:“令子此症并非无法可医。” “哦?”侯爷大喜,“还请神医快快说来。” “老朽非什么神医,只是行走江湖几十年,各种病症见得多,且敢大胆用药行术而已。”神医谦虚地说。 高夫人在旁也欢喜地不行,道:“来为我儿诊断的大夫个个摇头都说无可奈何,只有您说有法可医,看来您的神医尊号并非空穴来风,自是有依据的。” 神医的神色颇为严肃,说:“只是……我就怕说出此法,侯爷与夫人就不敢让我为令子行医了。” “神医多虑了,只要有法可医,又怎会不敢?”侯爷急急道来。 “若我要用利刀割开令子的颈部,再用极细小的刀钳对其音体进行修复再术缝,你们会同意么?”神医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侯爷与夫人脸色看。 侯爷与夫人顿时颤栗起来,陪在明澈轩的每一个人都惊呆了。 用利刀割开颈部?还需用刀钳深入喉部进行修复术缝?这人还能活么?岂不是好好的人要被折腾死? 侯爷与夫人胆怯了,再无勇气说刚才的那一番话了。 “胜算有几何?会伤及性命吗?”侯爷追问。其实他心里已在担忧,即便性命能保住,估计曾珏也会疼死过去的。 神医又思虑一会儿,伸出五指,说:“若令子体质适宜行术,则五成胜算。若其体质不适宜行术,术后会有多种并发症状,也可能会危及性命。” 才五成胜算,还有可能危及性命? 曾珏眼里透着恐惧,然而,他又想壮着胆子试一试。对死的恐惧是天生的,他却想命运搏一回。 侯爷与夫人神色凝滞良久,最后他们俩眼神那么一会合,达成了一致,那就是放弃。 这可是危及曾珏性命之事,他们哪敢把自己的儿子当试牛刀。他们宁愿他不能说话,也不想他的性命有任何闪失。 神医见他们的神色如此,心中便有了定论,就不再提,收拾箱子准备走人。 曾珏见神医要走,既不舍又恐惧,见爹娘也都没有挽留神医的意思,他心里犹豫又焦灼。 第十九回遭栽赃 这时一直在旁边观看的二少爷曾致突然往曾义恩面前一跪,说:“还请爹爹允许孩儿求神医一事。” “致儿何必大跪,你有何事要求神医?快快说来。” “我娘身子一直不好,我想求神医为我娘诊脉一回,赐予良方,好让我娘早日好起来。”曾致眼巴巴地望着曾义恩,希望他能答应。 且不说此时身边站立的人如此众多,哪怕从曾义恩自己感情的角度来说,他也不希望李姨娘此后一病不起,就问神医,“我有一妾室病已良久,不知神医可否移驾一回?” 神医捋着白须道:“我乃行医之人,本着救死扶伤、为病者排忧除疾之天命,既然贵府还另有病者,我又岂有不肯之理?” 曾义恩与高夫人还在为曾珏的事忧虑,神医说有法可医,却是要行这等惊悚术法,他们此时焦头烂额的,哪里有心思与神医一起去芳香阁,而是命大管家徐昌领着神医去,他们夫妻则回至圣堂了。 曾致先跑回芳香阁,向李姨娘报喜。李姨娘闻此赶紧整理妆容,来到外堂等着。 神医到了后,细细为李姨娘把了脉,再察看她的气色及表理。 “神医,我娘的病是否医得好?”曾致急着问。 神医神色轻松,微笑道:“无碍无碍,你娘只是忧思过重,郁结生疾,根本无需吃药,只需放宽了心,不要胡思乱想,经常出去走动走动,保持心情愉悦,多欢笑,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曾致听说娘的病无碍很高兴,可是要怎样娘才能放宽心呢。 “不过,若日益忧思不解,此疾则更甚,长久下去,身子拖垮了,元气尽失,就……总之,心病需要人来治,而不是用药来医的。”神医又道。 之后大管家一行人就将神医送至府门。这时曾珏突然跑了过来截住了神医,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请问神医仙居何处? 曾珏的意思是,若哪日自己想冒这个险,就上门去找他。 神医温和地说道:“老朽行走江湖,居无定所,每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会上峨眉山潜心炼制丹药。”说完他就走了。 大管家将李姨娘的病情禀告曾义恩时,曾义恩就想着,既然李姨娘无大碍只是心病,等过个几日,自己精神状态好一些就去看看她吧,既便他不想再见她,可是为了她的病能早日好起来,还是打算去的。 不知姜姨娘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她可不想让李姨娘得了神医这番话就此放宽了心。 冠大夫自从得知了是他自己的媳妇害得姜姨娘小产,就经常在姜姨娘面前说李姨娘的坏话,他虽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可他媳妇是李姨娘的陪嫁丫头,他就编排起李姨娘的一些是非来。 而姜姨娘被冠大夫这么一灌输,又见侯爷自从她小产后不再去芳香阁,就更怀疑是李姨娘害了她腹中的胎儿,心里恨得痒痒的,因此她根本不希望李姨娘的病能好起来。 她坐在自己房里悠闲地吃着干果时无意中就想出一个计策来,然后吩咐自己的心腹柳儿按照她说的将一切先安排好。 这日上午,她扭着腰肢来芳香阁看李姨娘了。 李姨娘病了这么许久,她可是第一次登门看望。李姨娘还当她是好心,好一番盛情款待。 “蔓娘姐,听神医说只要你放宽了心,病就会好起来,所以我就想着来你这里坐一坐,与你拉拉话常。你可别总是一个人闷在屋里,这样没病也会闷出病来不是?” 李姨娘听了心里头开阔了一些,说:“难得碧玲妹子这么有心,将我的病放在心上,我们可是许久没坐在一块说说话了。” “可不是嘛,那以后我就经常来你这里坐坐,到时你可别嫌我来得勤!对了,年前大管家采买了一些血燕,听说可是费了好大的周折才买来的,份量不多,夫人房里分得了大头,也给我房里送来了一小包,不知你房里是否得了?” 李姨娘的脸僵了一下,虽然她房极不得宠,平时大管家也并没在她头上少给过什么呀。她的脸色很快又恢复了原状,说:“可能是忘了吧,何况我也不爱吃这些。” “诶,这你就不懂了,血燕可是极好的滋养女人身子的上上品,若你吃上几个月,病肯定就能好全了。柳儿,你带着金儿去把我那一包血燕取来。” “碧玲妹子,你也只得了一包,我怎好用你的呢?” “你跟我客气啥,我身子好着呢,用不上这些。”姜姨娘大方地说着,又对柳儿说:“你们快去吧。” * 下午,姜姨娘与柳儿惊慌失措跑到至圣堂痛哭起来。 高夫人睡午觉才刚起来,被她们一闹,烦闷得很,蹙着眉头问:“这是怎么啦?” 姜姨娘抹着眼泪,哭道:“夫人,不好了,府里招贼了!” 高夫人一愕,训斥道:“别胡诌!我们靖宁府上上下下可是最有规矩的地方,自我嫁到靖宁府那一日起就没听说过有闹贼这一事!” 姜姨娘心里有些退却了,怕被戳穿,可是戏都已经演了个开头,不接着演下去可没法收场啊。 “夫人,我哪能胡诌,确实是府里招贼了呀!今儿个早上我与柳儿整理着近些年得的一些贵重物件,而其中最贵重的当然属夫人送给我的那顶博鬓六扇金丝冠了,可是现在竟然找不见了,我们几人可是把倚碧阁上上下上都翻腾了好几遍,连个影子也不见,若是没有贼,难道它还能长翅膀飞了?” 高夫人一听说是自己的博鬓六扇金丝冠不见了,十分怒火,手拍着桌子,说:“这还了得!得立马把贼给揪出来,把她赶出府去!” 姜姨娘一听说要抓贼,心里暗喜,高夫人果真中了她的圈套了,李姨娘休想安生,更别想什么宽心! 这一说,高夫人就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们开始各房搜查了。 这时芳香阁的人还不知道,金儿与银儿还在炖血燕准备给李姨娘吃呢。 当这群人出现在芳香阁门前时,李姨娘赶紧出门迎接,见高夫人与姜姨娘都在,神情怪怪的,很是纳闷,问道:“夫人好久不来我芳香阁了,今日怎么想到与碧玲妹子一起来看望我了?” 高夫人脸上的肌肉稍微耸动了一下,假笑地说:“一是来看你的病是否好了一些,二是府里招了贼,去年我送给姜姨娘的博鬓六扇金丝冠不见了,需要搜查一下。其他房都搜查过了,现在只剩下你芳香阁了,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只是……如果不走个过场,又怎么能服人心呢?” 李姨娘的脸抽搐了一下,什么来看望她,根本就是来抓贼的,便道:“那就进来搜一搜吧,这样也好洗清对我房里人的嫌疑。” 一群丫鬟婆子们就一齐走了进来,翻箱倒柜地乱搜一气。 没过多久,柳儿突然惊叫起来,说:“夫人,姜姨娘,在这里!在这里!” 这一下把芳香阁的人惊傻了,怎么可能?! 姜姨娘跳了出来,“蔓娘姐,你……你也太过分了,我好心把我自己都不舍得吃的血燕送给你,你竟然让金儿顺手牵羊把夫人送我的博鬓六扇金丝冠给偷来了,你再嫉妒可也不能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啊!” 金儿手里正端着炖好的血燕,听到这里,吓得“砰”地一声,碗掉了下来,血燕洒了一地,碗也摔得粉碎。 她朝夫人面前扑通一跪,哭道:“我没有偷啊,柳儿将血燕交给我,我就回来了!” 柳儿又上前道:“谁信呀,我将血燕交给你后,就急着去小恭,之后我又来芳香阁了。等姜姨娘和我再回来时,东西就不见了!” 李姨娘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她明白了,姜姨娘上午哪里是什么好心来看望她,送她血燕吃,明明就是为了来栽赃陷害的! 现在可是百口莫辩了! 李姨娘气得发抖,说:“人在做,天在看!我芳香阁的人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姜姨娘瞧了瞧金儿,说:“金儿以前在老夫人房里一向本份,肯定是你平时在她面前说稀罕夫人的博鬓六扇金丝冠,她就放在心上了,今儿个正好得了这个机会去我房,就寻思着偷了回来,或许还是你指使的,否则她能有这个胆子?” 金儿又哭道:“不是的,不是的,李姨娘从未与我说起什么博鬓六扇金丝冠,我也从未听说过,更不识得,又怎么可能去偷呢!” 高夫人听得头都疼,对金儿训斥道:“若不是你偷来的,它还能长脚自己飞过来?如何处置你,我先去问侯爷,还有李姨娘,你且好自为之吧!”然后她转身走出芳香阁,招呼着众人,“我们都走吧。” 众人走后,金儿爬到李姨娘面前哭诉:“姨娘,我真的没有偷啊!” 李姨娘万念俱灰,气若游丝地说:“金儿,我知道你没有偷,是我害了你啊。你难道没看出来,姜姨娘上午来就是预谋着栽赃陷害的。” 此时房里几位伺候的人才反应过来,皆痛哭了起来,出了这种事,可是说也说不清,辩也辩不明啊,还不知侯爷会怎么处置金儿呢。 曾义恩听说府里竟然出了贼,还是李姨娘房里的金儿,气得直拍桌,心里对这个李姨娘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本想过几日就去看望她,指望她的身子早日好起来,没想到又出了这种事,他叹了叹气,不去也罢! 他下命将金儿逐出府。虽然他对李姨娘没做任何处罚,心里却已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会去她房里了,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李姨娘将自己一些值钱的东西给金儿包上,说是给她做嫁妆的,叫她回到她爹娘的身边,到时候寻个好人家。 送走金儿后,李姨娘就一病不起,渐渐地连地都下不来了。 第二十回送礼物 这一日,是年后第一日去致远堂上课。 曾珏与玳安、玳林已经出了明澈轩,宝菱手里拎着一个小兜从偏房里出来了。 曾珏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小兜不停地瞧。 本来宝菱是想等到了学堂再拿出来给他的。见他这么心急,总是往她手里瞧着,想了想,就从小兜里拿出一个玉佩彩穗和绣花荷包递给曾珏。 玉佩彩穗打得极好看,是用不同颜色的四股线为一支,一共六个分支,互相交错着打了个玉米形状,下面的穗尾还在每根线下都吊了一个淡紫色的小珠,看上去既别致又精巧。 而绣花荷包上不仅绣了梅花,还在前面绣着“平安”两个字,后面绣着“吉祥”两个字。 曾珏拿在手里欢喜地瞧了又瞧,他没想到宝菱的手还挺巧的,手艺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婆子们差。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年前她在街市上买那么多彩丝线是为了做这些当礼物送给他的呀。 宝菱见他喜欢,很高兴地说:“前几日你过生辰,有那么多人给你送礼物,我没有别的好的,就自己做了这些,你可不能嫌弃。” 曾珏眉眼舒展,甜甜一笑,意思是他很喜欢。那张本就很好看的脸,这时看上去就更养眼了。他招了一下手,玳安就赶紧过来把玉佩彩穗系在曾珏腰绦的玉佩上。 曾珏低头欣赏了一番,然后又把手里绣了梅花与“平安吉祥”的荷包收进自己的宽袖内。 然后他们一起相伴着到了学堂。 只是,进了学堂,宝菱并没有直接去自已的座位,而又从自己手里拎的小兜里掏了掏,又送给曾玫一个玉佩彩穗和一个绣花荷包。 曾玫拿在手里很惊讶,“这是你做的?送给我的?” “大小姐下个月要过生辰了,这是我送给你的。”宝菱说。 曾玫欣喜地说:“宝菱手真巧,真好看!” 曾敏见了,正想说“拍马屁!”三个字,没想到宝菱又到了她的面前,也送给她一个玉佩彩穗和一个绣花荷包。 虽然东西都差不多,但是花样各异,个个精巧。 “听说正月初十是你的生辰,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所以这两个是我这些日子连夜给你做的。”宝菱虽然心里不喜欢曾敏,可是想了想,既然大少爷与大小姐过生辰,她都送了,如果偏偏曾敏的生辰不送,好像不合礼数。 曾敏没想到宝菱还会把她的生辰放在心上,硬是把“拍马屁!”三个字吞进了肚子里。她没说什么,接过礼物只是扫了一眼,便放进了抽屉里。 这时曾珏刚才一路上满心的欢喜骤然减了一大半! 原来宝菱不只是为他一个人做,而是凡过生辰的人都有份啊。 他有些不乐意地埋着头,翻着书。宝菱并没留意到这些,也根本没想到要去留意什么。 这时二少爷曾致一直瞧着宝菱,等着宝菱到他桌前给他送礼物。 因为他见大哥曾珏的玉佩上系着彩穗,与曾玫、曾敏得到的彩穗相似,就知道大哥的那个肯定也是宝菱送的。 曾致托着腮,心里忖道,宝菱个个都送了,不会唯独遗漏了他的吧。 可是宝菱还真是径直回自己座位上了,并没有来他桌前的意思。 他瞧着宝菱摆好笔墨,又拿出书,正襟危坐,等着陈先生来上课。 曾致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窘着脸问:“宝菱,怎么个个都有,唯独没有我的?” 宝菱一愣,想了想,说道:“等你过生辰时,我也会送给你的,不是还有半年么?” “哦。”曾致垂目,没再吱声。 曾珏听了这一番对话,心里仅剩的那一丁点儿欢喜也没了,原来连二弟都会有啊! * 这日,徐昌来到至圣堂与夫人议事。 “夫人,大小姐下个月就满十周岁了,生辰宴前年已摆过,侯爷说三年一次,所以得等到明年再办。” “嗯,这件事我知道了。”高夫人回答着。 徐昌又道:“不过,我近日思虑到一件紧要的事,以大小姐怀有的这等学问,足以胜过一般男子了。按常理,女孩儿一般要在十三豆蔻年华之前定下亲事,等到十五及笄之年就该出阁了。大小姐已经十周岁了,是不是不要再上学堂了?” “她喜欢上,就让她再上两年吧。” 徐昌得了这一句话,心里思忖一番,又道:“夫人,有些话我说了您可千万别见怪。我是瞧着大小姐虽然性子沉稳,品格端方,气度高雅。可就是……就是觉得她这种气度里似乎透着一股傲性,怕是等她长大了,一般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我以前倒是听过说曾有一位女孩儿从小与男孩儿一般读书做文章,心气高,长大了后也不愿在夫君面前屈服旧礼呢!若这样……对她自己可是没有好处的。” 高夫人经徐昌这么一提醒,这才在意起来,平时曾玫不爱与人计较,有理说理,说不通时就置之不理,眉头都懒得皱一下,那种态度里明显地就是不屑于与不通理的人打交道。徐昌说得没错,她骨子里就是透着这么一股傲性。 徐昌又道:“我在想,是不是让大小姐在闺房里学些女红,读些《女训》、《女诫》之类的书,更为妥当一些?” 高夫人点头,说:“是啊,女孩儿到了十周岁是应该要学学这些了。玫儿平日里只知读书,做诗词文章之类的,再闲时也就是作作画。什么女红她是从未沾过手,对《女训》、《女诫》之类的估计还没看过呢。” 曾玫得知母亲不让她再上学堂了,而是要她学做女红,读什么《女训》、《女诫》,心里很委屈,就来至圣堂找她的母亲理论理论。 “娘,谁说女孩儿就不能多读书做文章了,谁说女孩儿就该待在闺房学做女红?其实《女训》、《女诫》内容我早读过,大都是什么三从四德之类的,什么卑弱、夫妇、敬慎,女子难道就该这么卑微么?” 高夫人见女儿这般,有些忧心,从前曾玫身上的优点可都是她的骄傲,如今想来这些优点又太过了。她道:“玫儿,自古以来女子不都是这样的,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然后相夫教子,与夫君相持着过日子,难道你将来还想越过你的夫婿头上去?” 曾玫气恼地道:“娘,你说到哪里去了,什么夫婿不夫婿的!” 这时曾义恩进来了。 高夫人又将曾玫不肯退学堂的事说给了他听。 曾义恩坐了下来,喝了口茶,瞧了瞧曾玫气恼的模样,便道:“你娘说得在理,若再由着你这样下去,恐怕将来没人入得了你眼,那还得了?难道你以后不要嫁人了?” 曾玫不敢顶她爹的嘴,闷着气回自己的玉泠阁了。之后,在她爹强硬地制止下,她再没去致远堂。 这两日,曾玫被憋在房里,伺候她的两个婆子忙着教她女红。 高夫人来到玉泠阁,想看看曾玫学得怎么样了。 高夫人拿起放在桌上的绣帕撑子瞧了瞧,不禁眉头紧蹙,这哪里绣什么花呀,这里一针那里一针,歪歪斜斜,绣的针脚跟一群蚂蚁在爬似的。 曾玫坐在那儿摆弄着手,知道她母亲不高兴了。 伺候曾玫的香儿见势,很是心疼地说:“这两日大小姐可遭罪了,手指都被扎了好几次。” 高夫人闻声也心疼,拉起曾玫的手瞧,“可不是嘛,你怎的这么不小心?” 高夫人坐了下来,苦口婆心地说:“虽然到时候等你嫁人了,自然会有人伺候你,这些活都是由下人们来做,但是不做归不做,没这个手艺可不行。将来做当家主母,在任何方面都不能比旁人差才行。”她拿起绣帕撑子,再抽出针线,姿势极好地绣了几针,接着说,“就比如娘,虽然一年到头也难道摸针线几次,但在这方面可不比府里任何一个人差!” 曾玫勾脖子过来瞧了瞧,她娘的确没有夸张。 曾玫也就做个把式,跟着学了起来。等夫人一走,她就把这些扔在一旁,拿起书籍来读。 要不就是弄弄笔墨,作画写诗,她才懒得学做那些什么女红呢。 她也将《女训》《女诫》背得滚瓜烂熟,她之所以这样背住可不是为了牢记于心,而是为了应付爹娘考问。至于它们其中的内容,她简直是嗤之以鼻。 * 又过一个月,姜姨娘来找高夫人。 她给高夫人恭恭谨谨地请了安之后,就拐弯抹角地说:“绒儿马上就六周岁了,也该去上学堂了。还有,她是大前年办的宴席,现已有三年了,侯爷不是说……” 高夫人打断了她,说:“等她过了生辰,就让她去学堂吧。至于办生辰的事,敏儿今年可也是到了三年,并没有办的。” 姜姨娘赶紧接茬,道:“那是因为李姨娘病着,她做母亲的,自己都忘了!何况母亲病了,女儿也不好办生辰宴的。而绒儿的事,我可是记着呢,何况……” “好了,好了,那就办吧。”高夫人摆了摆手,既然侯爷这么允诺过,她实在不好强硬着不肯。她又烦姜姨娘在她面前晃着,就同意了,赶紧打发她走。 这一日,祥庆楼正热闹着。 李姨娘因身子不好,芳香阁就没来人。但是曾致与曾敏是必须要到场的。 众人都在看着戏呢,芳香阁的银儿突然跌跌撞撞、脸色煞白地跑到祥庆楼,扑通一下往曾义恩面前一跪,哭道:“侯爷!李姨娘她……她喘不上气来了!” 曾致与曾敏听了惊慌了神,嘴里哭喊着娘,往芳香阁飞奔而去。 曾义恩也赶紧起身跟着去了,几个随从尾随他身后。 高夫人要维持祥庆楼的场子,毕竟这里还有客人,也就没有去。 姜姨娘懊恼得很,今日可是绒儿的生辰,这个李姨娘怎的这么晦气!要说她病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等曾义恩一群人赶到芳香阁时,李姨娘已经咽气了。 第二十一回踢毽子 早上李姨娘还喝了几口粥,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突然地去了。 她是怀着憋屈、苦闷与遗憾而去的。不知到了阴曹地府,她是否有勇气向阎王爷申诉冤屈。 曾致与曾敏趴在李姨娘的身上嚎淘大哭,一边哭一边推着她的身子,希望能将她推醒过来。可是,她就那么一直沉睡着,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任由她的两个儿女哭喊推曳。 曾义恩长长叹息了一声,也为李姨娘洒了几滴悲戚之泪。无论怎样,好歹李姨娘服侍过他那么多年,还为他生了一对儿女。一日夫妻百日恩,纵然他们算不得夫妻,恩情并不是全然没有的。 他吩咐大管家在芳香阁设灵堂,无论规格及仪仗方面都要依照贵妾该享有的去办。活着她过得不痛快,死了可别让她太寒酸,否则连阎王爷都不待见。 然后他又吩咐下人们照顾好曾致与曾敏,不要让他们兄妹过度忧伤。 该考虑的都考虑了,该吩咐的也都吩咐了,他自己悲怆地回了自己的怡养轩。 高夫人与姜姨娘得知李姨娘的噩耗都吓得不轻,虽然李姨娘长久病着,可也没说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姜姨娘心里更加忐忑,那些日子自己存心设计陷害她,只是不想让她放宽心,不想她过得自在,并没有想置她于死地呀!她就这么扛不住?也忒脆弱了吧! 第二日,高夫人与姜姨娘都来了灵堂,上香拜祭。 姜姨娘一进灵堂,见整个芳香阁到处都是白幌幌的一片,一阵风吹进来,白布左右摇曳着,像是有魂魄飘了进来似的。 姜姨娘的手有些哆嗦,浑身颤颤,连几柱香都插不住,扶了好几次才插稳。 她心里清楚,李姨娘的死,自己可是背后的大推手啊。 她朝左右瞧了瞧。曾致一直垂着头哭泣,而穿着一身白孝衣的曾敏正在憎恨地看着她,姜姨娘碰到曾敏这般眼神吓得心里一紧,匆匆拜了拜就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灵堂。 高夫人嘱咐着办事人要把李姨娘的葬礼办好,不许出纰漏,不许给外人留下话柄,府里不缺银子,不需在这方面节省。 众人唯唯诺诺。 她来到李姨娘的灵牌前,点上几柱香,拜了拜,对着灵牌叹惜了几声,说:“蔓娘妹子,既然你已撒手人寰,就不要太牵挂两个孩子。我会把他们当亲生的来养,你就放心地去吧。” 这时伺候曾敏的婆子王宣家的听到高夫人说了这么一番话,赶紧将曾致与曾敏拉了过来,说:“你们还不快磕头叫娘。” 曾致与曾敏对望了一下,再瞧了瞧高夫人,无奈地抹了把泪,双膝跪了下来,小声地叫道:“娘。” 高夫人弯腰将他们扶了起来。虽然她平时对这两个孩子很排斥,可他们毕竟是侯爷的孩子。如今他们没了娘,她这个当家做主母的,总该做点样子出来。 既要做给侯爷看,也要做给府里的人还有外面的人看。她必须要做得让人挑不出理来才行。 这时,冠平家的失魂落魄跑进灵堂,双膝一跪,哭得撕心裂肺,无比凄绝,简直想要把自己哭死过去。 因为她是李姨娘的陪嫁丫头,众人只当是她一向与李姨娘感情深厚才哭得这么凄惨。 可是见她哭得没完没了,一哭一喊,一抽一搐,如同要断气似的。众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强硬地将她扶到她自家里去。 待扶她回来的那些人都走了后,她又瘫坐在地上,捶胸自责地哭道:“七小姐啊,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呀!” 李姨娘出阁前在家中女孩儿里排行老七,冠平家的平时在周边没人的时候仍然习惯这么叫她。 她哭着哭着,突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出门,迎面撞上了回来的冠大夫。 “你这般鬼样是要去做甚?!”冠大夫喝道。 她推开冠大夫,哭道:“我要将实情告诉侯爷,李姨娘死得太冤了!” 冠大夫拼着命将她拉回了屋,威胁着她,道:“李姨娘都死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真想见我也死了才甘心么?不管三个孩儿了?莫非你告诉侯爷了,李姨娘就能死而复生?” 当他们的三个儿女从外面回来,哄着她,安慰她别太伤心时,她心一软,又只好作罢。 李姨娘出殡这日,白旌蔽日般的队伍从明罗城街市上浩浩荡荡走过时,老百姓们还羡慕得不得了,感叹着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靖宁侯府虽然比前两年差多了,但一个妾室的葬礼能办得这般隆重,那个家底得丰厚到什么程度啊!甚至还羡慕这个妾室死得值! 谁又能知道,李姨娘活着时,无人怜惜,等死了,还被折腾着造这等仪式做给活人看,好似她这个过世的姨娘是多么的得宠,多么的风光。 自古以来,死人被活着的人拿来当道具,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李姨娘的棺木被抬至明罗城的南山葬了,墓碑也打造得十分庄严壮观。 棺木入土后,曾敏与曾致、冠平家的三人久久不肯离去。他们哭了又哭,声音早已嘶哑。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为娘报仇!”曾敏愤愤地哭着说。 曾致瞪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说:“你休胡说!哪里来的什么仇人!” “爹不理娘,夫人一直欺负娘,姜姨娘还冤枉是娘指使金儿偷了博鬓六扇金丝冠,是他们合伙害死娘的!”曾敏怨恨地道。 冠平家的赶紧过来捂住曾敏的嘴,说:“二小姐,你以后可别再这么说了,更不能当别人的面这么说,你和二少爷的日子还长着呢!” 曾敏听了这般才肯住了嘴。 冠平家的又不停地朝李姨娘的墓碑磕头,哭喊着:“造孽啊!造孽啊!造孽的人都还活着,可是善良的七小姐你……你却死了,这世上……真是人善被人欺,……” * 现在的致远堂里,是走了曾玫,来了曾绒。 曾敏挪到了以前曾玫的座位上,而曾绒坐在了曾敏以前的座位上。 宝菱还是坐她自己的原位,曾绒的后排。 宝菱虽然只见过曾绒几面,但她还是知道曾绒就是去年中邪气的那位三小姐,是姜姨娘生的。 如今曾绒看起来似乎好多了,只是她来致远堂都三日了,从未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回过头来瞧宝菱一眼,更未见她笑过。 而曾致与曾敏因最近失了母,常常面色悲戚,无心读书,更无心思搭理人。 致远堂的气氛很压抑,安静得让人感觉憋得慌。 前些日子,宝菱听说四月二十五是曾绒的生辰,觉得好巧,因为那一日正好是她八岁的生辰。不过她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她只是在心里悄悄地为自己庆祝生辰。 没想到生辰那日李姨娘突然过世,宝菱也不敢在心里再为自己庆祝了,估计将来她也不会在这一日为自己庆祝。 因为她知道,在曾致与曾敏的心里,这一日是他们伤心的日子,是他们母亲的忌日。若在这一日,她还偷偷地为自己祝福,那就是陈先生所说的“不仁道”了。 这一日下课后,宝菱并没有及时回去,而是准备把手里没写完的大字先写完。这时,她发现曾绒也没走,也在埋着头,紧握地笔,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字。 宝菱写完后,就下位走到她面前,趴在曾绒的桌子上看着她写字。 曾绒抬头看了看她,没吭声继续写着。 宝菱见曾绒写的字跟她刚来学堂时写得差不多,歪歪扭扭的,见曾绒蹙着眉有些着急。宝菱就说:“三小姐,你别急,慢慢地就会好了,我去年刚来学堂时,写得也不好。” 曾绒又抬头看了看宝菱,“嗯”了一声,接着埋头写字。 曾绒终于开口“嗯”了一声,这可是她来致远堂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宝菱来兴趣了,又说:“三小姐,我也是四月二十五过生辰,我们俩可是同月同日出生的呢,不过我比你整整大两岁。” 曾绒这次并没有抬头,沉闷了一下,说:“那一日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宝菱知道她指的是李姨娘的忌日。 不过,曾绒好歹开口说话了! 宝菱有些欢喜,她从自已的袖兜里掏出一个鸡毛毽子,说:“三小姐,我们出门去踢毽子玩吧?” 曾绒盯着宝菱手里的毽子,有些心动,却说:“我字还没写完呢!” “我等你。”宝菱又趴在曾绒的桌子上看着她写字。 曾绒不喜欢写字时有人在旁看着,就收了纸笔,说:“那好吧,我陪你出去玩一会儿。” 宝菱开心得不得了,终于不用一个人踢毽子了。 她们俩在门外你一下我一下踢了起来,踢到惊险处,曾绒还大喊:“你快接住!快接住!” 伺候曾绒的娇儿和妮儿在旁边看着,觉得很奇怪,三小姐竟然愿意和别人一起玩了! 过了一会儿,娇儿上前提醒曾绒该回去用午膳了,曾绒才对宝菱说要回去不跟她玩了。 宝菱嘴里哼着小曲,一路欢快地小跑着回明澈轩。 第二十二回吃醋了 接下来几日,只要宝菱找曾绒说话,曾绒一般都会应答。 这让一同在学堂里上课的另外三人感到十分惊讶。要知道曾绒来致远堂这么些日子了,他们可没听见她说过一句话呀。 前几日,连陈先生向她提问时,她都是紧闭着小嘴,就那么直瞪瞪地看着陈先生,怎么都不肯出声。陈先生无奈,知趣了,也不再向她提问。 没想到今日,她竟然与宝菱说话了。 也许她觉得宝菱很和善,易亲近,所以才搭理宝菱吧。尽管她与宝菱的对话很少,至少愿意开口了,这足以让他们震惊。 曾珏听到宝菱与曾绒对话,忍不住往后瞧了瞧宝菱,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光。宝菱含笑地默默接受了。 曾致也好奇地朝她们看了一眼。他心里在纳闷,宝菱到底是怎么撬开曾绒嘴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宝菱平日里那么乖巧,从不与人闹别扭,曾绒肯定是不忍拒绝宝菱。 他还一直在等着过生辰呢,宝菱说好要送他礼物的。 曾敏因恨姜姨娘,自然也就将这恨意转移到曾绒的身上。前段日子因宝菱送了她生辰礼物,她对宝菱厌恶的态度还缓和了一些,如今竟然见到宝菱与曾绒要好,心里顿时又对宝菱厌恶了起来。 曾绒一脸的沉静,无论谁在看着她,也不管别人看她是怎样的眼神,她都无动于衷。 转眼到了七月,曾致终于等来了他的生辰,他没有失望,宝菱果真给他送礼物了,虽然还是一个玉佩彩穗和绣花荷包,但他仔细瞧了瞧,与他们所得的花样都不同,他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 时光荏苒,又到了一年的腊月。 这日下午,宝菱打了一盆水来明澈轩的正厅擦拭地板。虽然已是寒冬,她仍然坚持每日擦拭一次地板。 她正跪在地上认真地擦着,这时突然走进来一个人,踩脏了还未晾干的地板。宝菱有些不高兴,抬头一瞧,来人是侯爷身边的孙占。 他走进曾珏的书房,先对曾珏作了个辑,然后对曾珏身旁的玳安、玳林说:“侯爷与夫人找你们俩有事,赶紧随我去至圣堂吧。” 玳安与玳林听了有些紧张,夫人找他们做甚?不会是怪他们没伺候好大少爷吧? 孙占见他们俩神色紧张,就笑着说:“你们两个臭小子有福啦,侯爷与夫人要为你们指婚呢!” 玳安与玳林这才欢喜又羞涩地笑了起来。 “大少爷,我和玳林去一趟,马上就回来。”玳安躬身说。 曾珏微笑地点头,他也为他们俩高兴。 待宝菱端着木盆来他书房擦地时,他忍不住多看了宝菱几眼,暗自忖道,再过几年,他也要与宝菱成婚么?想到这里,他的脸竟然发热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脸此时肯定红了一大片。 他暗自庆幸宝菱只是一心擦着地,并没看见他脸红。转念他又想,即便宝菱看见了,也不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还是小屁孩一个呢! 玳安与玳林来到至圣堂时,发现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丫鬟。曾玫房里的香儿,曾敏房里的可儿,曾绒房里的娇儿,曾缃房里的鸳儿,一共四个,齐整整地站在边上。 “玳安、玳林,她们都是各位小姐房里的丫鬟,你们瞧着喜欢哪个,就说出来,我和夫人为你们指婚。”曾义恩正色道。 高夫人坐在旁边看着,她见他们俩都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模样,便有些不耐烦了,说:“玳安先来吧。” 玳安得了命,这才红着脸儿朝着四个丫鬟囫囵地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曾玫房里的香儿身上。因为香儿是大小姐房里的,她平时跟着大小姐来夫人房里的次数比较多,与玳安碰面的次数也较多,自然要熟络些。 夫人见玳安盯着香儿,就知道了他的心意,便问香儿:“香儿,你今年有十四了吧?” 香儿福身道:“夫人,奴婢还不到十四,我比大少爷正好大一岁零一日。” “那也快十四了,你愿意嫁给玳安么?”高夫人问。 香儿自始至终都没看玳安一眼,她的神情似乎很委屈,应该是很不乐意。 玳安见了她这般模样,心里一阵凉,看来香儿对他无意。他不免失望了起来。 高夫人正准备让玳安再看看另外三位,没想到这时香儿却回答说:“我……愿意。” 这让玳安欣喜不已。他猜想着,香儿不肯抬头看他一眼,可能只是害羞而已。姑娘家脸皮薄,肯定是不好意思抬头看对方,更不好意思表现得多么愿意。 高夫人见他们这一对已撮合成了,就对玳林说:“玳林,该轮到你了。” 玳林看了看剩下的三个,都不是正房里的。他与她们不熟,平时偶尔碰过几次面,也从未说过话。她们的性子如何他更是不得而知。 他只好凭眼缘了。他也不敢仔细一个个地瞧,只扫了几圈,觉得可儿眉目清秀的,就指了指可儿。 没想到可儿一脸娇羞,倒是很乐意的模样。 高夫人当然瞧得出来可儿是乐意的,但还是问了一句:“可儿,你愿意嫁给玳林吗?” 可儿福身,娇滴滴地说:“奴婢敬听夫人的安排。” “嗯”高夫人点头,“我找占卜的人算过了,本月二十是个好日子,就把你们的亲事定在这一日了。我会让大管家为你们在偏院里指几间小房,也会派人把你们的喜讯告知你们的爹娘。到时若他们愿来,会有大管家派人接应,不来也无碍,反正一切都有大管家为你们操办。你们成家后,要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好好地伺候各自的主子,都记住了么?” “是。”他们四人齐齐跪地谢恩。 指定的日子一晃眼就到了。玳安与玳林都如愿地将想娶的人娶回了房。 新婚第三日,玳安与玳林就来明澈轩当差了。 玳林一脸的喜气,做什么都使着浑身的劲,看来新婚这几日他们小夫妻俩过得很甜蜜。 玳安却愁眉苦脸,眼睛下方有着深深的黑眼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曾珏用寻问的眼神瞧着他,玳安竟然委屈地抹起眼泪来。 “我平时与香儿熟一些,觉得她灵巧,会来事,而且她平时见了我也是笑眯眯的,有好多次都是她主动找我说话来着,所以……我就特别注意她。那日她在夫人面前也是同意嫁给我的,没想到……没想到成亲当晚她就不肯让我上床,家里又只有一张床,这几日我都是睡在长凳上的。而且……都两日两夜了,她一句话也不肯与我说,还动不动就把卧房门一拴,我只能在堂屋干坐着。” 玳林与曾珏听了一脸的惊愕。 玳林为他打抱不平,气愤地道:“香儿既然这么不喜欢你,当初为何又要答应呢!” 玳安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问她,她也不肯说出个缘由来!” “那你告诉夫人去,让夫人……”玳林正说到此处,香儿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外裳。 玳林吐了个舌头,赶紧住了嘴。 香儿进来后,第一眼不是瞧着她的夫君玳安,而是瞧着曾珏。 她两眼含情默默瞧了一眼曾珏,再扭着腰肢,行了个极好看的礼身,说:“香儿见过大少爷。” 曾珏刚才听了玳安这么一番哭诉,顿时对香儿就没了好脸色,只是冷冷地回了她一眼。 香儿得了个没趣,刚才还万种风情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她将手里的外裳递给玳安,没好气地说:“你也不看看这时是什么时气了,自个儿也不知道加件外裳,冻坏了可咋办?” 玳安做梦般地接过衣裳,这几日她对他那么冷漠,都不肯正眼瞧他一眼,怎么今日想到给他送外裳?他正要说谢谢娘子,香儿已转身出了门。 他哪里知道,香儿平时见了他笑眯眯的,还主动与他搭话,只不过是想讨好他,借机问问关于大少爷的事。他更不可能知道,香儿今日来的目的是为了见一见大少爷,给他送外裳只是个幌子而已。 香儿走过回廊时,见宝菱正在晾晒着大少爷的衣裳,顿时醋意翻滚。 她上下打量着宝菱,心里酸酸的,宝菱到底哪里比自己强了?就因为府里自来不允许丫鬟配主子,夫人就要把宝菱留在大少爷的房里么? 她自知府里的这个规矩雷打不动,也知道自己没这个命!如今嫁给了玳安,她好歹有机会可以常来明澈轩走动了,不为别的,至少她可以多瞧几眼她心中的大少爷。 可是,为什么偏偏宝菱有这个命呢?想到这里,她看宝菱的眼神里透着深深的嫉妒与几分挑衅。 宝菱一回头,见香儿这么瞧着自己,有些举止无措,难道香儿是在挑剔她没把活儿干好么?她仔细瞧了瞧自己晾晒的衣裳,都晾晒得很好啊,肯定不会留下褶子的。 第二十三回闯祸事 这一日,大管家派人给明澈轩送来了一些南国出产的坚果、干果等吃食,这些都是平日里是很难吃到的,还有一些精巧的玩意儿,玉壶、玛瑙手钏、琉璃杯、小金椅、金瓜子之类的,最为贵重的是一套羊脂白玉六仙像,人物雕刻得栩栩如生,质地温润坚密、莹透纯净、洁白无暇、如同凝脂。 曾珏正在书房里把玩着。 因快过年了,宝菱写了一封家书又想托曾珏派人送到她的爹娘手里,便拿着信来到曾珏的书房。 曾珏见宝菱来了,就让玳安分一些吃食给宝菱,他还亲自挑了两只玛瑙手钏又抓了一把金瓜子一并给了她,然后想了想,还拿出一个小金椅及六仙像中的其中三仙也给了她。 这些南国产的吃食都是宝菱未见过的,玛瑙手钏与小金椅、金瓜子她虽然在曾珏房里见过,但也知道都是珍贵的物件,至于那三个仙人像,她不知是否贵重,既然是玉器,应该也不会太便宜。 她怎么都不肯要,推却说:“这是大少爷享用的物件,我怎么能要呢?” 曾珏摆着脸子生气了,他认为宝菱不接受他的东西,就是不在乎他,他不生气才怪呢。 宝菱很怕他生气,见他那般,只好低着头默默地接受了。 这时宝菱把她写的信拿了出来,递给曾珏看。 曾珏看了看信封,知道她又想家了,就转交到玳安手里,玳安得了命,正准备出门,被宝菱叫住了。 宝菱想到家里的弟弟妹妹从来没吃过这些,也没玩过这些玩意儿,就问:“大少爷,我可不可以带一些给家里的弟弟妹妹?” 曾珏点头,既然是给她的,她当然可以想给谁就给谁,何况她是疼爱自已的弟弟妹妹,没有什么不可以。 宝菱把一半吃食包了起来,而且还拿了十几颗金瓜子包了进去。 小金椅与玛瑙手钏她知道很贵重,就没放进去。她想,若她把大少爷给她的贵重物件往自家里送肯定是不好的。 她又看了看这三个仙人像,觉得甚是可爱,弟弟妹妹见了肯定喜欢,想必这些肯定没有小金椅那么贵重,就把这三个仙人像也包了进去。 曾珏见她把这么贵重的三仙像也要带给她的弟弟妹妹,十分惊讶,但也没拦着。他心里只是在想,她怎么不为自己留一个? 玳安搂着宝菱系好的包袱出门了。 这时,香儿正朝明澈轩这边走来,迎面碰见了玳安。 她见玳安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包袱,生怕摔了似的,便问:“玳安,你拿的什么,这是要去做甚?” 香儿难得与玳安说几句话,玳安自是赶紧如实说来:“大少爷让我去找林管事派人给宝菱爹娘送家书,这包袱里的东西都是大少爷赏给宝菱的,宝菱说是要带给她的弟弟妹妹。” 香儿听了脸色一愠,随即将玳安怀里的包袱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发现全是府里新采买的贵重东西,二房与三房的各位小姐与少爷得的份量都是极少的,而且那三个仙人像就连大小姐都没得到。 没想到大少爷竟然给了宝菱,而宝菱又转手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要送到她的娘家去! 若宝菱经常把大少爷房里的贵重物件让人给送到她的娘家去,那还了得! “你不许跟大少爷说我打开包袱看过,知道么?”香儿朝玳安命令似地说道。 玳安不知这是为何,反正香儿说的他不敢违逆,很乖地点头说:“嗯,我知道了,娘子。” 香儿听他叫自己娘子,眉头一拧,掉头回玉泠阁。玳安此时不在明澈轩,她也没什么由头去明澈轩见大少爷了。 回到玉泠阁,她心里一直愤愤不平。 这时她虽然伺候在曾玫的身旁磨着墨,却心不在蔫,磨得非常慢。 曾玫抬头瞧了瞧她,问:“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我……我昨夜没睡好。”香儿支支吾吾道。 曾玫低头写着大字,缓缓地说:“叫青儿过来磨墨吧。” 香儿咬着唇出去了,唤来了青儿到曾玫的跟前伺候。 这时高夫人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香儿正在门口,见了这阵势,赶紧朝里面咳嗽一声。曾玫得了这个暗号立马放下手里的笔,青儿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书桌台面。 曾玫来到桌前坐下了,从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一支玉钗细瞧着。 高夫人进了屋,见新采买的吃食与首饰之类的都送过来了,便问:“玫儿,这些你可还喜欢?” 曾玫向来对吃食及首饰、器玩都不敢兴趣,只是应付地微笑,说:“喜欢。” 高夫人再招了招手,婵儿、娟儿托了好些新衣裳过来了。 “这些都是最时新的衣裳,样式可俊了,都是冠衣铺连夜给赶做出来的,你快试试!” 曾玫在穿着上也不挑剔,懒得试,便说:“先放下好了,等我得了空再试吧。” 高夫人看出曾玫不喜欢打扮,也不爱在穿着上费心,忧心地道:“玫儿,过了这个年你可就十一岁了,该好好打扮打扮了。”她翻了翻桌上的首饰及器玩,说,“你瞧,这些首饰、器玩都是花了重金买来的,这些新衣裳也是手艺极好的老裁缝费功夫给做的,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上心呢?” 香儿一直立在旁边听着,听夫人说这些是花了重金买回来的,又想到宝菱的事,便插嘴道:“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宝菱可是包了好些叫人送回她娘家呢!” 高夫人眉头一耸,问:“这是怎么回事?” 香儿见高夫人这么严肃地询问,身子缩了一下,但又不敢不说下去,“刚才……刚才我在路上碰到玳安搂着个包袱往管事房那边去,我就随口问一句他做甚。他说……他说是找人给宝菱送家书,还说……宝菱包了好些南国出产的吃食及金瓜子什么的,好像还有仙人像。这么贵重的东西可都是大少爷的,若宝菱动不动都拿回娘家,那以后……” 高夫人听说其中还有仙人像,顿时恼休成怒,吩咐道:“香儿,你去管事房一趟,把宝菱的包袱先拿回明澈轩,我等会儿就过去!” 香儿领了命赶紧出去办了。 高夫人又苦口婆心地讲了一些曾玫耳朵都快听出茧子的道理,什么女子要隆重地打扮自己,要懂得将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现出来,只有这样将来才能稳住夫君的心,最后还亲自给曾玫插上了一支玉钗才出了门。 这时宝菱正在和徐昌家的、温福家的一起分享着大少爷给的吃食,见香儿手里拿着她要送回家的包袱走过来了,十分讶异,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徐昌家的感觉到似乎出事了,可是宝菱只不过给家里带一封家书及一些吃食而已,而且还是得了大少爷的允许,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啊。她并不知道宝菱还把什么贵重的三仙像也往家里带。 徐昌家的迎上前来,问:“香儿,你这是做甚,这可是宝菱要送回娘家的东西。” 香儿哼了哼,撇嘴道:“这是夫人让我拿回来的,我哪有这个胆敢自作主张!” 宝菱一听说是夫人要香儿这么做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很快高夫人就带着婵儿、娟儿过来了。 曾珏与玳安、玳林闻声也从房里走了出来了。玳安见香儿手里拿着宝菱的包袱,就知道肯定是香儿告诉了夫人。此时他心里起了个大疙瘩,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他也不好说什么。 高夫人命香儿把包袱打开,香儿立马将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递给高夫人看。 高夫人见里面果真有三个羊脂白玉仙人像,气得走到宝菱的面前,给了她一个耳掴子,厉声问道:“谁让你把这些带回娘家了?!你是不是打算把明澈轩值钱的东西全都搬到你娘家去?!” 宝菱被打了也不敢哭,只是捂着脸屈膝一跪,心里还是迷迷瞪瞪的,贵重的东西她可是一个也没带啊!除了吃的,就只有十几颗金瓜子和三个仙人像而已。 曾珏跑上前来拉住高夫人的衣袖,不要她再打宝菱了。 因曾珏护着,高夫人虽然不再打宝菱了,心里却十分气恼,又问道:“你知不知道这羊脂白玉仙人像有多贵重,这可是番疆产的罕物,就连皇上都把它当作宝物!我们靖宁府一共才得了两套,还是大管家前后忙碌着用一处宅院给换来的!今儿个早上才给珏儿送来一套,你这个死丫头,竟然拿了三个要送到你娘家去!” 宝菱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委屈地说:“夫人,我不知道这三个仙人像会有这么贵重,我以为它们只是普通的玉器,见它们模样可爱,就想着带给弟弟妹妹玩。要是我知道它们有这么贵重,即便大少爷给我,我也不敢要啊!” 高夫人一声冷笑,痛心疾首地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竟然要把它们带给你乡下的弟弟妹妹玩?这不是暴殄天物么!他们指不定还要当泥瓷一样给摔了呢!我怎么就让你这么个败家丫头进了府?” 曾珏见高夫人气得厉害,只好与宝菱一同跪着。他知道是自己连累了宝菱,心里很难受。 “珏儿,再过二十几日你就满十三了,平时看着也是沉稳懂事的,今儿个怎么这等犯傻,这等贵重东西是能随便赏人的?你当我们靖宁府真的是堆了金山银山,永远花不完么?连玫儿和琨儿都没有的东西,你却送给宝菱?” 曾珏当时只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与宝菱一起分享而已,而宝菱说要给她的弟弟妹妹带去,他又不好拦着,若拦着显得自己多么小气似的。 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就把他娘给招来了。 曾珏紧低着头不说话,既便是想说也说不出来。 第二十四回小惩罚 高夫人见曾珏陪着宝菱一直跪着,难免有些心疼。可是宝菱今日做出这等事来实在让她生气,她不想轻易姑息。 她让玳安把这三个羊脂白玉仙人像收回曾珏的房里,一再强调要好好保管着,往后不许再出差错。 她又斜睨了一眼宝菱,问:“除了今日,之前你还捎过什么了?” 宝菱赶忙摇头,说:“没有。除了去年的这个时候送过一封家书,就再没捎过什么回家。今日……我本来也没想到要捎带东西回家,只是碰巧大少爷赏我这些,我就想到了家里的弟弟妹妹肯定也喜欢这些才……” “按你的意思这是珏儿的错了!”高夫人厉声说道。 宝菱吓得紧埋着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高夫人怕宝菱在她面前扯谎,就吩咐玳安,“玳安,你去把林管事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玳安领夫人了命,扫了一眼站在夫人边上的香儿,闷闷不乐地去了。香儿见玳安瞧着她,她立马将脸一偏,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这时高夫人见包袱里有封家书,她随即拆开一阅。 宝菱这封信的大致意思是,侯爷与夫人平日里宽厚待人,对她很好,大少爷脾性温和,很好伺候。府里的人个个都很好相处,她还结交了一起玩耍的伙伴。 按她的意思,反正无论是谁,都对她很好。她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长高了、长胖了、长白了!好似这里是人间天堂! 在信里她一丁点儿抱怨都没有,平时有谁欺负她,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她一字未提。还说自己要更勤快、要把活干好、要努力读书、要细心地把大少爷伺候好。 看完这封信高夫人的气已消了一半。她再瞧了瞧宝菱,心里忖道,好歹是个知道感恩的,知道她现在过的好日子都是靖宁府给的,也知道她自己的本份是要伺候好大少爷。 这时林管事与玳安小跑着过来了。 “林管事,宝菱来府后带过什么回家?”高夫人现在的语气缓和多了。 “禀告夫人,去年这个时候,大少爷命我派人给宝菱爹娘送回一封信,并不捎带任何东西。直到今日上午玳安才往管事房送来这么一个包袱。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高夫人把宝菱的信放回那个装有吃食与十几颗金瓜子的包袱里,说:“林管事,你派人把这个包袱给宝菱娘家送去吧。” “是。”林管事接过包袱,调头准备回管事房。 “等等!”高夫人又叫住了他,“林管事,以后府里的下人们要捎信回家,得必须有各房主子允许,且亲口传过话才行,而且一年只许一次。还有,捎带的东西你都要检查一遍,除了普通的吃食、普通的衣物及府里给他们发的例钱,其它的一律不许带!” “诶!”林管事得了命办事去了。 香儿见夫人除了打了宝菱一下,根本没有任何处罚。刚才夫人明明看到了包袱里还有下人们从未吃过的南国吃食,金瓜子也是只有主子们才有的,却仍然让林管事往宝菱家里送,这不是与她自己刚才说的话相违背吗? 下人们就只能除了普通的吃食、普通的衣物及府里给他们发的例钱,其它的一律不许带!难道宝菱不是下人,还是主子了? 想到宝菱现在虽然是在大少爷房里伺候,跟她做丫鬟的没啥区别,但以后说不定就是大少爷的媳妇,那不是主子又是什么?香儿顿时领悟过来,原来自己与宝菱的区别在这! 高夫人准备就此算了,但想到这可不是一个小事,得让宝菱长点记性才行,便道:“宝菱,你是乡下来的孩子,也是吃过苦的,不要到了我们靖宁府就高贵了起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你今日犯了这等事,我不能不罚你,”她略微思虑了一下,说,“就罚你半年的例钱,让你知道银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宝菱还没反应过来,夫人说罚她,难道就只是罚半年的例钱么? “珏儿,你快起来。”高夫人实在见不得儿子跪这么久。 曾珏起来了,宝菱还在跪着。 “你也起来吧!”高夫人又朝宝菱嚷了一句。 想到夫人就这么轻易原谅她了,宝菱感激地朝高夫人磕了个响头:“谢夫人!” 高夫人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说:“好了,你以后别老想着娘家、想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你的本份是要伺候大少爷,记住了吗?” “记住了。”宝菱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发现膝盖真是又酸又疼啊。 说完这些高夫人终于摆架走了。 香儿紧绷着脸回了玉泠阁,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太便宜宝菱了。宝菱犯了这么大的错,就只挨个耳光,罚半年例钱。若放在别的丫鬟身上,早就被赶出府了。 说来说去,都是大少爷要护着宝菱罢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可谓是又妒又恨。不禁思忖着,若是有一日自己能得到大少爷的袒护该多好。 高夫人走后,曾珏便从房里拿几锭银子要给宝菱,因为他考虑到宝菱被罚了半年的例钱,这半年里她都没有钱花,那该多苦啊。 宝菱哪里还敢要他的东西,推却道:“大少爷,你以后别再给我什么了,这些银子我万万不能要。” 她跑回偏房里拿出一个荷包,掏出许多碎银子给曾珏看,说:“你瞧,这一年的例钱我只花掉一个月的,其余的都在这里呢,根本花不完!” 这一下,除了曾珏,在明澈轩伺候的另外四个人都睁着大眼瞧着,心里都暗自忖道,这个宝菱,忒能攒钱!以她这样的攒钱法,哪怕是被罚掉一年的例钱,她照样不用发愁。 这时宝菱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房,把曾珏给她的玛瑙手钏、金椅子、剩下的半把金瓜子全都交到玳安手里,说:“你给大少爷都收好吧,这些我都用不上,放在我这里也是白白浪费了。” 宝菱见曾珏站在边上又不高兴了,便走到他的面前,解释道:“若夫人知道你还给了我这些,指不定又要生气了,你若真的为我好,以后就什么都不要给我。”说完后还朝他微微一笑。 曾珏想到明明是自己连累了她,她也不怪他。她挨了打也不哭,罚了半年例钱也不伤心,竟然还笑得出来。 可能心里还在为夫人没有严厉地处罚她而高兴呢。 曾珏见宝菱这么笑着,心里更加心疼她。 这时,他见宝菱额前飘着一缕头发,可能是被他娘那一耳掴子给打乱了。他情不自禁地走了过来,用手轻轻地帮她捋了捋。 宝菱见他这么关心自己,朝他开心地一笑。 曾珏对她的疼惜,她还不太懂。 * 第三日,林管事派人扛过来两个大麻袋,并递给宝菱一封信。 那个骑马奔袭替宝菱送家书的小厮说:“宝菱,你爹娘让我给你捎的这些东西忒重,把马儿累得直喘气!” 听他这般说,宝菱这才知道这两大麻袋的东西竟是爹娘给稍来的。 她先拆开信细阅了一遍,得知家里一切都好,在镇上开的小饭馆子生意也很不错,新嫂嫂已经挺起了大肚子,来年就要生娃了。 这时明澈轩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都出来了,曾珏也出来了。 玳安帮忙把麻袋口子解开。其中一个大麻袋里装的都是农家过年爱吃的芝麻糖、花生、豆糕、鱼干、肉干、核桃等一堆吃食,每样都用纸包得齐齐整整。 另一个大麻袋里装有好几十双绣鞋,双双做工都十分精致,绣样既新式又好看,而且各种鞋码都有。再翻了翻,里面还有一个小包袱,打开一看,装有几十条精致的绣帕。 宝菱娘虽然现在不需给绣铺做绣活了,但她想到宝菱小小年纪就要在靖宁府这个世代簪缨的大世族里讨生活,怎么可能事事都顺,因此她只要一得空,就忙着做些绣鞋、绣帕。她知道府里女孩儿肯定多,就各种鞋码和各种花样都做了一些。 不为别的,只为了让宝菱在府里博个好人缘,日子能好过一些。 那一大麻袋吃食也是提前好久就开始准备的。因为去年年前宝菱捎信回了家,家里猜想着今年宝菱肯定还会捎信来,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虽然这些东西不值钱,好歹都是花了心思的。 徐昌家的拿出绣鞋与绣帕瞧了瞧,感叹道:“宝菱,难怪我瞧着你手巧得很,原来是随了你娘!” 宝菱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徐昌家的帮忙挑出最好的绣帕及符合高夫人鞋码的绣鞋,还拿了几包吃食,说:“宝菱,等会儿你把这些送到夫人房里去吧。剩下的我和温福家再好好的分一分,分好了就替你送到各房里去。” 宝菱听了脸一红,说:“夫人肯定瞧不上这些的,她若嫌弃怎么办?我……我不敢去。” 徐昌家的也为难,“我只是觉得这些好歹也是你爹娘的一番心意,至于夫人是否嫌弃……”她也说不好。 这时曾珏走了过来,拉着宝菱的手,意思是要同她一起去,他又想护驾了。 徐昌家的见曾珏也要跟着去,就放心了。她把这些东西放在玳安的怀里,叫他跟在后面一起去。 高夫人扫了一眼这些农家做的吃食,再把几双绣鞋与绣帕拿在手里仔细地瞧了一番,什么也没说,便放下了。显然,她瞧不上这些。 不过,她此时考虑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在思忖着,莫非宝菱爹娘还想把靖宁府当亲戚来往?他们的心也忒大了点吧! 她沉闷地哼了一声,再瞧着曾珏与宝菱双双站在自己的面前,怎么好似小两口一同回了娘家一趟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心里极不舒服。平时都是与皇族、贵族来往,如今竟与这种乡下的小农户搭上了关系,她心里哪能顺得了。 但碍于曾珏在这里,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干咳了几声,说:“宝菱,难得你爹娘有这番心意,这些我就都收下了,你们……就回去吧。” “是。”宝菱见高夫人一句嫌弃的话也没有,还以为她很乐意地接受了呢,便欢天喜地与曾珏一起出了至圣堂。 第二十五回献媚么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把宝菱娘家捎来的这些东西一一送往各个房里。 这时香儿正在玉泠阁伺候,她翻了翻这些东西,从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说:“大小姐,宝菱娘家想用这些入不得眼的乡下便宜货来巴结侯府,也不嫌丢人!” 本来曾玫根本无心关注这些,听香儿这么一说,她便走了过来,看了看,挑出一条花样别致的绣帕细瞧着,再看了一眼香儿那副不屑的神情,说:“香儿,我瞧着你眼界简直高得快没边了,说话是越发地刻薄了,这么好看的绣帕送给我们,又哪里丢人了?还有这些吃食与这些绣鞋,哪样不是需要费心费力才能做出来的?” 香儿还是有些不服气,小声嘟囔着说:“就宝菱往她娘家捎带的那些金瓜子,还不知能买来多少这样的东西呢。” 这下可把曾玫惹恼了,“香儿,你这是着哪门子的道了?以宝菱那样的家底,你还指望着他们能送来稀世珍宝不成?宝菱娘家无论做的好与不好,都轮不到你来嚼舌!你只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别把一双眼睛成日紧盯着明澈轩!” 香儿被训得满脸通红,低眉垂首,认错地道:“是,大小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曾玫甩袖回内室了。 香儿虽然嘴上认错,心里却好不委屈。 这几日连一向对她低眉顺眼、尽献殷勤的玳安都对她冷着脸,这已经很让她生气了,今日怎么连大小姐也护着宝菱?宝菱到底是哪里讨人喜欢了? 这时菡萱阁的曾敏倒是与香儿一样的想法。 她不屑地瞧了瞧这些东西,吩咐左右,说:“可儿、秋儿,你们把这些吃食与绣帕拿去分了吧,别搁在我跟前晃眼。”她又想到王宣家的与冠平家的都有与她一般大的闺女,又说,“王嬷嬷、冠嬷嬷,你们把这些绣鞋拿去给自家闺女穿吧。” 想了想,曾敏又补了一句,“还有,以后宝菱若再拿什么东西来,你们自己拿去使吧,无需跟我说,也别放在我跟前,我嫌碍眼!” 她们四人互望了一眼,知道二小姐对宝菱看不顺眼,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应答着:“是!” 这一上午明澈轩的人忙碌着送了那么多房,只有阳晖轩的曾致与倚莲阁的曾绒打发了下人过来向宝菱道谢,还回赠了一些礼物。 宝菱见有人来谢她,欢喜得很。 * 又是一年新春。 靖宁府果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门前来往的人已经不需要排队候着,但凡来了的,都能直接进去。 曾义恩心里清楚,望宁侯越来越得皇上的器重,那些忙碌奔走的人自然是去了望宁侯府前排队去了。他没有心力去怪罪那些人,何况如今又有几个不是长着势利眼的。 他烦忧的是,望宁侯最近每每上的折子都是高歌颂德、劝皇上尽行享乐,谗言国事有这些臣子们操劳着,无须皇上忧心,还说安国一年比一年繁盛,国泰民安,实在也没有太多事需要皇上忧心的。 若按这等态势发展下去,皇上就会越发地贪图享乐、不尽心于国事了。 本该是值得喜庆的新年开元,曾义恩却愁得寝不能安、食之无味。 按惯例,正月十五之前是不需上朝的。不知为何,正月初八这一日,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了靖宁府,带口谕说皇上有事要与侯爷商议。 曾义恩诚惶诚恐地赶到皇宫。皇上先是对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什么曾家祖上功勋宏大,且祖祖辈辈都鞠躬尽瘁为安国操劳政务,为历代皇上分了大忧,安国定会厚待曾家让靖宁侯位世代延续下去这之类的话。 皇上说着说着就把话茬转到了望宁侯近日提议在明罗城东修建皇家林园与偏宫的事来。 曾义恩在年前就听说过此事。皇上当时的意思是,此项动土工事过于浩大,因占地上万亩,估算得耗资上亿两银。如此一来,会有许多农户失了田地,集出十万劳役也实属难事,因此皇上在望宁侯的折子上否决了。不知今日皇上怎的又提起此事来。 曾义恩听了心肝都为之一颤,急道:“皇上,万万不可啊,国库虽然充足,若修建皇家园林与偏宫的话,得耗资上亿两,国库这一下就空虚了,若到时有个天灾什么的,拿不出赈灾的银子,那可是要失民心的啊。” 皇上不以为然,信心满满地道:“这几日朕已找国师算过,这三年里安国都会风调雨顺,绝不会有天灾,更不会有人祸。至于国库会空虚的事,朕打算采用望宁侯提出的每亩田地多纳一成提留,各商铺也多交一成税收,过了这三年,国库也就慢慢地充实了。” 曾义恩听说还要百姓多纳一成税,急得跪了下来,说:“皇上可要三思啊,这项工事没有十几年是完不成的,集出十万劳役也是十分的困难,可谓是劳民伤财啊!百姓们要多交一成提留与税收,还得出劳役,如此一来,百姓的日子过得苦了,肯定会怨言载道,此举可是大失民心啊!” 此时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看了,他压抑着怒火,冷声道:“朕在位都十几年了,一项大工事都没做过,如今只想做成这么一项,怎么就劳民伤财了?历代王朝哪个皇帝没耗人力物力造工事,否则各国的宫殿、园林是从哪里来的?怎的到了朕这里,你就这般阻拦?” 曾义恩诚惶诚恐,头磕地,不敢起来,也不敢反驳。 听皇上这么一番质问,曾义恩知道皇上心里已下了决心,说是找他来议事,其实只不过想听得他一句恭维圣听,而不是想听他这等直谏劝阻的话。 皇上见曾义恩没胆子再力谏,就挥了挥袖,说:“好了,此事朕意已定,无须再议,你退下吧。” 曾义恩恍恍惚惚地回来了,回来后他把自己关在怡养轩一整日没出来。 第二日上午,他终于打开了门,吩咐下人找来大管家。 之后大管家得了他的命来告知各房,往后府里侯爷与夫人的寿宴、少爷小姐们的生辰宴、上元端午中秋等节宴、待客宴、下人们的喜宴全部取消,戏班与歌舞班不能再请进府,各房的吃穿与用度一律从俭。 安国的百姓马上要过苦日子了,曾义恩不忍心再看到自己府里的银子白花花地往外流。 众人皆不敢议论,心里都猜想着,侯爷看来是越来越不得皇上的器重,往后府里估计再不能如同以往那般讲究奢华了。 到了正月十九,是曾珏十三周岁的生辰,虽然侯爷下令取消了宴席,高夫人还是要为自己的长子备一份生辰礼的。 高夫人来明澈轩呆了半个时辰才带着一群人走了,她刚出门,姜姨娘及曾珏的弟弟妹妹又都一一来贺。 整个一上午,曾珏都没空清静一下。 好不容易待这些人都走了,这时香儿又来了。因为在明澈轩伺候的几个人都忙着整理贺礼去了,此时只有曾珏一人在书房。 曾珏见了香儿就沉着脸,且不提她明明是自己同意嫁给玳安却又对玳安冷薄之事,就宝菱往家捎带东西被夫人知晓之事,足以让曾珏对香儿厌恶。 曾珏虽然说不了话,但心里澄明着呢。那日除了玳安送东西去管事房,他房里的其他人都没出去过,而夫人马上就知晓了,偏偏玳安之后几日一直愧疚地不敢瞧他。 这等多事且长舌的告发之人,除了香儿,再无他人! 香儿见曾珏对她沉着脸,心里有点怯了。可是见书房此时只有曾珏一人,得了这么好的两人独处机会,既然自己都来了,她还是想表达一下自己那点心意的。 “恭贺大少爷十三岁生辰!”她福身行礼,媚眼直勾勾地瞧着他,浅浅地笑着。 曾珏只瞥了她一眼,根本没留意到她这等媚惑神情。 香儿见曾珏根本不肯多瞧她一眼,心里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却仍不放弃,又道:“大少爷,香儿觉得自己与你还有几分缘呢,今日是你的十三岁生辰,明日就是我的十四岁生辰,你说巧不巧?” 曾珏头也不抬,心里忖道,你哪日过生辰与我又何干? 香儿索性走到曾珏的身边,从袖里掏出她这几日连夜打的璎珞穗子和一个她亲自缝制的心形小香囊,放在曾珏的面前,羞答答地说:“这是香儿亲自做的,还望大少爷喜欢。” 曾珏扫了一眼她做的东西,觉得比宝菱的手艺差远了,他才不要这等粗糙之物呢。 随即他纳闷起来,香儿是玳安新娶的娘子,怎么能私自送给他礼物?她这是何等居心! 曾珏嫌恶地瞟了她一眼,抓起她的这些东西,往她手里生硬地一塞,然后起了身,甩袖急步走出书房。 香儿受了这等冷遇,心里屈辱得很,眼泪顿时哗哗直流。 她捂着疼痛的心口一路哭到了玉泠阁,待要进门时,才赶紧抹净了眼泪。 第二十六回认命了 曾玫见香儿一直拉着一张悲悲戚戚的脸,再根据她前几日的表现,已猜到几分她的心思。 “香儿,你过来。”曾玫放下手里的书,似乎摆出要与她一番长谈的架式。 香儿瞧不出曾玫此时是喜是怒,紧张地走了过去,小声地问:“不知大小姐有何事?” “香儿,你在我身边伺候好些年了,我自来认为你是十分懂规矩的,办事也从未出过差错。只是近日里,你颇让我失望。” 尽管曾玫的语气很平和,香儿听了心里还是一紧,大小姐都说对自己失望了,不会是要把自己赶出玉泠阁吧。若打发她去膳堂或杂院做粗使丫头,她干脆一头撞墙寻死得了,反正今日受的屈辱已经够多了,要是再被赶,她觉得自己也没脸再见人了。 她下定了决心,咬紧着牙关,正在等着曾玫将赶她的话说出口。她已经瞧好了,这房间的北墙可结实着呢,猛冲过去用力往上撞,想死应该不算太难。 曾玫瞧着香儿此时的模样挺可怜的,说起来,她实在也没做过什么错事,只不过最近爱嚼舌根子罢了。 曾致扔下刚才的那个话茬,温和地问:“你成亲不多久,本该高兴才是,可我瞧着你自成亲以来,就没见你笑过,你不喜欢玳安?” 香儿眨巴着眼睛瞧着曾玫,忖道,大小姐这意思好像不是要把她赶出玉泠阁,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香儿先是不吭声,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你不喜欢玳安,又为何要同意嫁给他,你若不同意,侯爷与夫人难不成还会逼着你嫁给他不成?” 香儿听出曾玫语气里有质问,更有几分生气,但绝没有要赶她的意思,那自己也不必寻死了。想来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自己认个错吧,便赶紧跪下,说:“大小姐,我知道侯爷与夫人是为我好,他们费心为我操劳婚事,我是心存感激的,嫁给玳安是我自己同意的,我绝没有埋怨的意思。” “你不喜欢玳安又同意嫁给他,这又是何意?”曾玫明知故问,就想听听香儿自己怎么说。 香儿埋头沉闷了一会儿,说:“我之所以同意嫁给玳安,只因为……只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福份嫁给……喜……喜欢的那个人。” “你喜欢大少爷吧。”曾玫直白地说。 香儿身子颤了一下,不敢吱声,她不知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若被夫人知道她有这种僭越之心,还不知要怎么处罚她呢。 曾玫见香儿如此紧张,便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莫非你同意嫁给玳安,只不过想得些机会去明澈轩?” 香儿的眼里闪着泪花,哭道:“大小姐,我并不敢心生僭越之事,只是觉得……觉得这样能多见见大少爷也是好的,他若能多瞧我一眼便是我的福份了。” 曾玫没经历过感情之事,并不能十分理解香儿的心,但事理她却是明白的,说:“既然你自己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为何又要去奢望,恁地白白苦了自己!” 香儿心里痛楚之极,她自己又何曾想尝这等苦呢。 曾玫又道:“以你这等身份,哪怕是给大少爷做妾都是不行的。不是说你不配给大少爷做妾,而是府里自来没有这个规矩!你这等自寻烦恼,成日忧愁,还不如解开了心结与玳安好好过日子,我瞧着玳安也不错,实诚本份,你若真心对他,他肯定会对你好的。” 香儿自个儿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既然大少爷给了她这种屈辱,她也没脸再去明澈轩见他了,若自己还想安生,想把日子过下去,只能委身做玳安的娘子了。喜欢大少爷就把他放在自己心里好了,反正无人能管得了她的心。 她朝曾玫磕了个头,“谢大小姐提醒。” “你快起来吧,以后别再嚼舌根了,也不要去关注大少爷与宝菱的事。” “是。”香儿起来了。 曾玫见香儿近日似乎比以前消瘦了,气色也不好,难怪书中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类的句子,看来情感之事当真是害人不浅。 想到这里她又疼惜香儿起来,见她的眼睛红肿肿的,脸上还糊了不少眼泪,说:“没事了,你去洗把脸吧。” 今儿个夜里轮到玳林在明澈轩侍夜,到了晚上戍时,玳安得以回到他与香儿的新家了。 让他颇为吃惊的是,卧房门竟然敞开着,这是香儿让他进卧房的信号么?刚成亲那些日子,他做梦都想进去,而这时,他又不想进去了,就香儿告发宝菱那件事,一直让他如同吃了个苍蝇。 在他的想象里,香儿不是这种爱惹事或在人背后嚼舌根子的人。可是自从自己娶了她,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前些日子他还在等着香儿给他一个解释,可是香儿压根就不搭理他。 既然她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他又何必去讨个没趣。 此时香儿一直端坐在房里静静地等着玳安,明明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却半天也不见他进来。 香儿不禁恼了,忖道,他到底想怎样啊,自己都把卧房门敞开了,难道要自己出去把他拉进来吗? 她腾地起身,气冲冲地来到堂屋,见玳安已经把几个椅子拼好了,正在摊被子呢。 “你打算一辈子睡这里么?”香儿没好气地问道。 玳安没想到她会出来,有些愕然,他愣了一下,道:“不是你不让我进去的么?” 香儿语结,转身准备进房,想了想又停住了,回头说:“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去明澈轩多事了,更不会挑宝菱的理。你今日不进我房,那这辈子就都别进来!” 玳安怔怔地看着她,她这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而且她还让自己进卧房了? 想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玳安还是有点怕,他可不想一辈子睡椅子。虽然她凶巴巴的,好歹也算是说了句软话。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够为难她的,若再不进去,岂不是自己太矫情? 玳安恍过神来,赶紧将被子一卷,跟在她后面进卧房了。 香儿当他的面迅速脱了衣裳,爬上了床。因为她是背对着玳安的,玳安不知道她脸红没红,反正他自己脸红了。 脸红归脸红,他也将自己衣裳脱了。香儿让他进卧房,不就是同意与他睡一个被窝么? 当他钻进被窝与香儿身体相触时,他才真实地感受到香儿是他的媳妇了。他心里想着,只要她不嫌弃他,也不再多事,他会用心好好疼她的。 他生涩地摸索着脱掉了香儿的里衣,再爬到她的身上,当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时,却摸了一手掌的泪水。 她哭了?她觉得委屈? 玳安吓得要翻身下来,香儿一把抱住了他,不让他下来。 他懵了,不知香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她不是委屈,仅仅是害羞? “你别愣着了!”香儿有些哽咽地说。 玳安哪里知道香儿心里的苦楚。听到她这么催着,就以为她真的只是害羞而已。 他抚摸着她,亲吻着她,没人跟他传授过男女之事该怎么做,他只是凭着本能,但动作绝对轻柔,因为他怕弄疼了她。 当他的下面戳进香儿的体内时,香儿的心突然一紧,揪心地疼,自己现在完完全全是玳安的了,她再也不用花心思去讨好大少爷了。 玳安亢奋地从她体内一进一出,喘息急促,低吼酣叹,床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咯吱咯吱响的声音。香儿没有迎送,没有感觉到痛楚,更没有感觉到舒服,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她的眼泪将枕巾染了个湿透。 事后,玳安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说:“香儿,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香儿无声回应。 次日,曾珏发现玳安神清气爽,脸上的笑容里有些羞涩,还有些甜蜜。曾珏不禁纳闷了,这可是他见玳安成亲以来,头一回这么开心,莫非昨日自己气了一回香儿,香儿回家后在玳安面前就乖了? 女孩儿的心思还真是搞不懂!他也懒得费力去寻思这个。 他与宝菱相伴着去致远堂,玳安、玳林带着一些备需跟在他们俩的身后。 还未进致远堂,他们就听见里面的哄闹声,好像是曾琨的声音。 想来曾琨已经六岁了,也到了进学堂的年纪。 宝菱听到曾琨的声音,心里有点惧。自从上次烫伤了他的脸,他每次见到宝菱都朝她撒气,不是咬她,就是揪她的辫子,还动不动就骂她“乡下来的臭丫头!” 宝菱低着头进去了,一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都没有抬头。 好在这时曾琨并没有注意到她,他正在和曾敏双双叉腰对峙着呢。 曾琨与曾敏向来不合,从小就为抢东西不知道闹过多少别扭,几乎每次都是曾敏吃亏。今日曾琨头一回来学堂上课,有些兴奋,在里面跑来跑去,曾敏见了直皱眉。 但曾琨仍然不停歇,还跑到她面前捣乱,不小心把墨泼了一桌子。 这下曾敏怒了,非要他赶紧收拾了,哪怕让伺候他的人过来收拾也行,而曾琨噘着嘴,仰着个脖子就是不肯。 两人就这么双双叉着腰对峙起来。 第二十七回初长成 曾珏见他们这般吵闹很厌烦,紧蹙着眉头,但他并没有上前劝和。一来他本就不爱管这些闲事,二来他说不出来话,根本没办法劝,若动不动就拿笔纸来写,他们指不定还会在心里嘲笑他,而他自己也嫌那样有碍观瞻。 因此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懒得搭理他们,任由着他们去闹。 这时曾致进来了,他见了曾琨与曾敏这般情景,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出去,来到偏房找伺侍曾琨的玳铭和玳礼。 玳铭和玳礼得了命赶紧过来收拾曾敏的桌子。虽然曾致不是他们该伺候的主子,可他好歹是二少爷,他开了口叫他们过来,他们岂敢不来。 曾琨见曾致多管闲事,很不服气,说:“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你可是偏房里的孩子,还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了?” 曾致顿时脸煞白,好不气恼。但见曾琨年幼,又向来都是这副德性,他也懒得跟他计较,便冷着脸朝自己的座位那边走去。 到了自己的座位,曾致发现自己桌面上却摆着曾琨的东西,他纳闷了,他身后明明不是有一张空桌么? “你怎么占我的座位?”曾致说着就把曾琨的东西往后排的桌面上搬。 曾琨急忙跑了过来,气势汹汹地把自己东西又挪到曾致的桌面上,嚣张地道:“这位子本来就该是我坐的,这后面才是你的!我娘说了,只有大哥能排在我的前头,你一个偏房里的孩子怎么能坐在我的前头?你自己的贼娘没了,巴结着叫我的娘为娘,你就以为自己能排第二了?” 曾致听曾琨骂他的娘是贼娘,气得牙关咬得咯吱响,他举起了拳头,恨不得挥曾琨一拳!可又想起师父说的话,凡事要忍耐,不要意气用事,若他乱用武力,以后就不再教他了。 曾致只好作罢,放下了拳头。想来不就是座位的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挪就是了。 曾琨见曾致不敢发作,而是乖乖地坐到他后面去了。他好不得意,摇头晃脑的。这时他不经意地瞧见了与他平排着坐在右边的曾绒用斜眼瞟着他。 曾琨立马朝曾绒瞪眼,怒道:“看什么看?晦气的东西!又中邪气了?!” 曾绒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而这时的曾敏心里已恨得痒痒的,却也只能不停地抹着眼泪。曾琨不但欺负她和二哥,还骂他们的娘,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她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脸,想到若这样是出气了可到最后还是自己吃亏,夫人饶不了她! 宝菱不禁担忧起来,曾琨对二少爷和二小姐、三小姐都敢这等欺负,对她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这个致远堂来了个曾琨,连他们做主子的都没好日子过了,她又怎么能逃得过去! 这时陈先生踱步进来了,曾琨暂时也就忽略了她。 但是好景不长,第二日曾琨就找上了她的茬。 宝菱上学堂已快两年了,加上她勤奋好学,进步自是不小,而近日来她已经开始作诗词了。 这日陈先生拟了个题,让他们每人都作一首关于天上月的七言诗。 曾珏写出来的诗一向清幽淡雅,曾致则把日月放在一起写,大气磅礴,与他年龄似乎不太相符。 陈先生细阅了一遍宝菱的诗,忍不住朗朗地读了出来:“琼楼玉宇清光满,冰鉴银盘弄气弦。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他不禁赞叹,“嗯,好诗!” 宝菱得陈先生这般称赞的次数并不多,也就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曾珏、曾致都投来赞许的眼光,曾敏哼了一声,暗道,这算得什么好诗。曾绒没什么举动,她觉得这没有什么值得好大惊小怪的,宝菱的诗她已经读过好几首,都挺不错的。 曾琨朝宝菱吐了个舌头,若不是有陈先生在此,他肯定会嘲笑道:“一个乡下来的臭丫头,能作得出什么好诗?狗屁不通!” 到快午时,下了课。各自伺候的人都进来收拾桌面。 宝菱正在收拾着自己的纸笔,曾琨突然蹦哒了过来,一下抢走了她手里的那首诗。 宝菱不想惹他,抢走就抢走了呗,她也不稀罕。 可这情景被在旁的曾致看到了,他见曾琨两手捏着纸正要撕,便迅速窜了过来,身手敏捷地抽出了曾琨手里的纸。 曾致把它交给了宝菱,宝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个谢字也忘了说。 曾琨恼了,仰头用手朝上指着曾致,“你怎的这么爱多管闲事?” 曾致朝他斜瞥了一眼,顾自走了。 宝菱收拾好了东西,远远地跟在曾珏后面一起走着,大概三丈远的距离。曾琨见曾致走远了,又跑到宝菱的后面,使劲拽着她的小辫子。 “哎呀!你放手!三少爷,你快放手!”宝菱疼得叫了起来。曾琨不但不放手,反而更加用力揪,还左右甩动。 宝菱疼得大哭了起来。 曾珏听见宝菱哭的声音,回头一看,见到又是曾琨在欺负人,他气得快跑了过来,一下把曾琨甩到一边。 曾琨毕竟个头还小,而曾珏又使了大劲。曾琨被他甩得连连退后好几步,最后摔倒在地上。 玳铭和玳林吓得立马上前扶着曾琨。曾琨见是自己的大哥推自己,想骂又不敢骂。 曾珏拉着宝菱走了,理也不理他,由着他在后面敞着嗓门一阵嚎哭。 才吃过午饭,夫人房里的婵儿就到明澈轩来了,说是夫人找宝菱有事。曾珏在自己的卧房睡午觉,并不知道这件事,也就没跟着来。 宝菱忐忑不安地跟在婵儿后面,心里紧张又纳闷,不知夫人找她做甚,莫非是三少爷在夫人面前告她状了?可明明是他欺负自己的啊,推他的是大少爷又不是她。 来到至圣堂时,宝菱发现夫人不仅找了她来,而且二少爷也被叫来了。此时,夫人正在朝他训着话呢。 “致儿,我本不该说你重话的,可你今日做得也太过份了点。琨儿刚去学堂什么都不懂,你做为哥哥,长了琨儿好几岁,应该好好照顾和保护弟弟才是,怎么还用力推他呢?” 曾致一头雾水,他哪里推过曾琨了? 这个曾琨又不知是怎么瞎编排的! “娘,我没有推他!”曾致理直气壮地说,他敢做敢担,但绝不想被白白冤枉。 高夫人见曾致这般神情,莫非真的是琨儿瞎说的?她也了解自己的小儿子,经常瞎胡闹,没少冤枉人。即便是琨儿冤枉了他,她也没觉得他有多委屈,反而摆出自己很大度的气势说:“无论你有没有推他,今日这事就算了,但你得记住,以后你得处处让着他、照顾他、保护他,绝对不允许你欺负他,知道了么?” 曾致心里暗道,他哪里敢欺负他呀!照顾他、保护他?那得看自己心情好不好。 高夫人见宝菱被婵儿带进来了,就把曾致的事摞下了,挥着手叫他出去。 “宝菱,今年你都九岁了吧?”高夫人上上下下对宝菱好一番打量,不由地暗惊,这个宝菱还当真是个美人胚子,来府里这两年,且不说养得白嫩了,眉眼也长开了些,就连那气韵也大不同了,显得十分娴淑静雅,那双弯弯如新月般的眼睛澄湛明净,汪汪如水。 她早就不是刚来府时那般土渣那般拘谨的乡土气息浓重的小丫头了。 若她不是穿着这一身丫头衣裳,倒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比曾敏与曾绒的气质都要强许多。 “夫人金安。”宝菱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柔声答道,“宝菱前些日子刚满九岁。” “听琨儿说,你已学会作诗了,还得了先生的赞许,看来你倒是好学,没敢辜负侯爷的期望。只是……一个女孩儿,若已识得了这么些字,连诗都会做了,这足够一辈子使的了。从明日起,你就别去学堂了,跟着徐昌家的和温福家的在房里学做针线,等会儿我会找人给你送一些女孩儿该读的书。” 宝菱心里咯噔一下,夫人不让她再去学堂了? 虽然现在来了个曾琨,她在学堂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可是她喜欢上学堂,喜欢在那里读书写字,喜欢听陈先生讲课,因为她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懂得了许多道理。 她不舍得退学堂。可是夫人说的话,她敢不听? 高夫人见她没吭声,像是有些不乐意,便冷冷地道:“一个女孩儿心性可别太高,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你的本份就是要尽心服侍好夫家的,读多了书可没什么好处,何况男儿读书大多也是为了考个功名而已。我记得,玫儿是十岁退的学堂,难道你还想平着她?” 宝菱连忙温顺地应答:“宝菱不敢,夫人放心,明儿个我就不去了。” 高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嗯,那你回去可得好好跟着徐昌家的学,要心无旁鹜地学做针线,学着该怎么伺候好大少爷,不要花着心思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宝菱虽然知道什么叫含沙射影,但并不太理解夫人说的那些“有的没的”指什么,乖乖地答着:“是。” 等她回来后,就有人给她送来许多绣花撑子、针线、各色布匹之类的,还顺带着送来几本书,都是《内训》、《女诫》、《女论语》、《女范捷录》等等。 她知道大小姐都要读这些的,她不能平着大小姐,更不能越过大小姐去,这些书自然是要读的,根本容不得她找托辞。 第二十八回露情愫 次日早上,曾珏准备好了要去学堂,平时里只要到了这个时候宝菱都会在门口等着,然后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走着。 他见宝菱还没有从偏房里出来,有点纳闷,忍不住往偏房这边走过来,想瞧一瞧宝菱在磨蹭什么。 没想到他看到的是宝菱拿个大剪子对着一块布在修剪着的情景,徐昌家的还在旁边用手指点着。 宝菱见曾珏过来了,知道他肯定是好奇自己为何不跟着去学堂。 “大少爷,夫人让我从今日起就不要再去学堂了。我正在跟着徐嬷嬷学做鞋面呢!”宝菱一边拿着剪子修剪着布,一边说着。 曾珏愕然,稍愣了一下,然后抬腿就往外走。 宝菱吓得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赶紧跑了出来,拉住了曾珏的袖子,说:“你可别去找夫人,夫人说得有道理,我都识得那么多字了,够一辈子使的了。连大小姐都退了学堂,我哪敢越过她去。何况我又不是男儿,不需要读那么多书考什么功名。” 曾珏听了此番话,知道去找娘也是无用的,去年玫儿那么不乐意退学堂,不还是没有拗过爹娘。 可是他想到在学堂里看不到宝菱,他会不习惯的。他招了招旁边的玳安,把玳安手里的东西塞在宝菱的手里,意思是要宝菱跟着一起去。 即便宝菱不能到学堂里面去,但他也想在课间休憩时宝菱能进去给他倒水递点心,能看几眼宝菱的话,他心里会踏实些。 宝菱知道大少爷的意思是要她跟着去,其实她也喜欢去,尽管自己不能再坐在以前的座位上,去那里受受熏陶也是好的。 她跑进来跟徐昌家的说等下午再跟她学做鞋面吧,现在她要跟着大少爷去学堂伺候着。 宝菱和玳林跟着曾珏去了。玳安得了空闲没事做,就拿起大扫帚扫起院子来。 到了学堂,宝菱跟着曾珏进去,先给他摆放好了一些笔墨和宣纸,再拿出这几日陈先生讲习的那本书,她就出去了。 曾琨已经从高夫人那里得知宝菱不能来学堂了,见宝菱出去了,他还在欢呼着,“哈,乡下来的臭丫头终于可以滚出致远堂了!哼,这里本来就不该是她能进得来的地方!” 坐在后面的曾致看了看平排右边的空桌子,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没过多久,陈先生就进来了,他往下扫了一圈。 “咦,宝菱怎么没来?”他纳闷地问道,宝菱好像自从来到学堂后就没落过一次。 “我娘不让她来了!”曾琨嘴很快。 陈先生听了后沉闷了片刻,没再说什么,照常讲课。 坐在隔壁偏房里的宝菱听到他们朗朗的读书声,好怀念与他们坐在一起读书写字的日子,心里叹着气,看来这些已经成为永远的过去了。 这时偏房里那些伺候的人也没闲着。 几个婆子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唠着家常。曾致房里的玳容、玳空和曾琨房里的玳铭、玳礼四人用小短棍摆着下镇子棋。玳林与曾敏房里的可儿是刚成亲的小两口子,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不知在说什么,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他们新婚的甜蜜劲儿还没过去。 宝菱昨日还坐在学堂里读书,今日却只能坐在偏房里和这些人一起候着。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从来就是一个下人,比起他们,自己所享受的待遇已经够好的了,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过了半个时辰,到了课间休息时,宝菱赶紧提着小暖水壶过去了。 她仔细着给曾珏递上茶水,再递上点心,曾珏吃的时候掉了些渣子,她就用小帕子拢了起来。曾珏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她,还给她递一个,要她吃。 她直摇头,她不想吃,也不敢吃他递来的,若被夫人知道了,估计又要训斥她一顿,非得问到底是谁伺候谁不可。 坐在后面的曾致看到这一幕,看到宝菱如此细心伺候着大哥,心里莫名地有点酸,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他自己也并没有察觉出来。 到了下午,宝菱开始认真地跟着徐昌家的学做鞋面了。她从小受她娘的熏陶,这方面可是她的强项,徐昌家的一个劲儿的夸她心灵手巧,可是出自内心的。 晚上,待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都回家去了,她就摊开书本,温习功课。有了近两年的坚持,她已经习惯了一到这个时辰就坐到桌前温习功课。 她在想,虽然不能再去学堂,也不能得到陈先生的教诲,但自己不能就此放下了。她相信,哪怕是靠自己的领悟力多看看书,也会受益不浅的。 第二日下午,曾珏要上街市买东西,宝菱与玳安、玳林都跟了出来。 一到街市,就看到处处张贴着官家告示。他们靠前一看,原来是皇上下诏要建皇家园林和偏宫,急征劳役,每户人家必须出一个正当年的男劳力来为朝庭效力,只管吃住,没有工钱。下面还附上农户要按田地多交一成提留和商房要多交一成赋税的细则。 宝菱立马想到了自家,爹还病着,家里只有哥哥宝青一个正当年的男劳力了,可是嫂嫂才刚生娃,家里还在镇上开着饭馆子,这一下家里岂不乱套了! 曾珏见她脸呈焦急,就猜得出她应该是在为家事担忧。 曾珏用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写字的手势,意思是叫她写信。 “大少爷,不行的。夫人说了,一年只能写一次家书。”宝菱心里一直牢记着夫人的话。 曾珏沉思了一会儿,又打手势叫她写,然后指了指玳安,意思是让玳安偷偷地帮她送,不经过林管事的手。 玳安向来把曾珏的话当圣旨,他立马点头,说:“宝菱,你写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宝菱虽然还是不太敢这么做违背夫人的事情,可她真的很担忧家里的情况,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点头答应了。 次日一早,玳安就要出发了,临走时,他想了想,转身对香儿说了一声:“香儿,我要出去两日,待后天上午才能回来,你在家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香儿诧异,玳安平时只需伺候着大少爷,跑腿的事哪里还用得着他了?便问:“你究竟要办何事,竟然要出去两日?” “就是……就是为大少爷办点事,你可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说起!”玳安怕她又惹是非,不敢跟她说实情。 香儿撇了撇嘴,道:“你放心,今后明澈轩的事我才懒得搭理,更不可能在他人面前说三道四。你别动不动就把我往长舌妇那块儿寻思!” 玳安对香儿近日的表现很满意,虽然她和他还热乎不起来,但总归会和他说几句,还为他洗衣缝补,让他感觉这还挺像个家。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暖,说:“我知道你不会的,就那么一说。你……晚上一个人睡不会害怕吧?” 香儿脸一红,扔给他一句:“怕你个大头鬼!”说完她就出门了。 玳安在她身后呵呵地笑着。 中午,宝菱伺候好曾珏吃完饭后,就与徐昌家的、温福家的一起来到膳堂吃饭。因为前年刚来府里时,就跟着徐昌家的一起在大间吃饭,后来就一直没有挪动过。 香儿自从与玳安成了亲后,也调到这里来吃饭了。 巧的是,此时她们正面对面坐着。 香儿见宝菱脸带忧郁,又想到玳安要出去两日,她不禁怀疑起这其中的关联来。不过有了大小姐那次教训之后,她哪怕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会多嘴的。 她只是忍不住抬头多瞧了宝菱几眼。 想到大少爷一向对她十分袒护也是情有可原,瞧着宝菱现在的模样,还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标致了,她自愧不如。 宝菱见香儿这么瞧着自己,有些脸红,又想到玳安这次出去为自己办事,有些担心起来,他应该不会跟香儿说吧? 宝菱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玳安不会说的,因为他答应了不跟任何人说起。 她记得香儿以前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如同跟她有什么过隙似的,而最近每次碰到她却又是有些忧怨与无奈。 这个香儿,还真是有点复杂,难以琢磨。 这时宝菱的筷子与香儿的筷子同时伸向了一个菜盘子,又同时都缩了回来。 “你……你先来。”宝菱说。 香儿的筷子在空中停滞了一会儿,就大大方方地先去夹了。她心里忖道,自己不想去跟宝菱去抢大少爷了,吃菜则不必也让着吧! 时间过得很快,两日晃眼就过了。 第三日,玳安给宝菱捎回了家信。 信中写到,她的哥哥宝青前两日已经被强行带到明罗城的劳役队了。家里的饭馆子虽然还在开着,就只有她的娘一个人忙活在,六岁的宝牧跟在后面偶尔搭把手。四岁的宝芬还不懂事,跟着嫂嫂,而嫂嫂生娃才三个月,要带娃,还要伺候病床上的公爹。 家里够忙乱的了不过,爹娘在信中说,虽然忙乱点,日子倒也能过,就是担心宝青到劳役队里会太吃苦。 宝菱拿着信,抹了几把眼泪。 之后接连几日,只要能有与曾珏出去的机会,她就偷偷地打听劳役队在哪。两年没见哥哥了,她想去探望探望他。 第二十九回私出府 此时已是六月天,夏日炎炎。 正值午后,烈日炙烤着明罗城,而这时的宝青却赤着上身,挥着锄头,挖着将来要供皇家玩赏的养鱼池。水池已挖到半人高了,从远处看,宝青只露出半截身子来。 从远处走来的宝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哥哥,她跑了过来,心切地叫了一声:“哥!” 宝青停了下来,回头看到的却是一位标致的小姑娘,他以为这位小姑娘叫的并不是自己,便继续挖着。 “哥,我是宝菱啊!” 宝青闻声一愕,再次回头,走近来,仔细一瞧,不是宝菱又是谁!只是她如今大变了样,比前年走时不知要好看多少,何况又穿着体面的衣裳,难怪他一时没能认出来。 宝青往四处瞧了瞧,小声地问:“你怎么能出府了?这里有管头,他要是看见了会骂人的!” “大少爷给了我一个出来买东西的机会,他允许我来看你,府里的人都不会知道的。”宝菱听宝青说管头骂人肯定很凶,偏偏这时她又瞧见了他肩头上的一道血痕,心里一酸,眼泪就溢了满眶,问:“这里的管头是不是不仅爱骂人,还打人?” 宝青眼神黯淡了,再朝四处瞧了瞧,紧张地说:“没有,他……也没有那么凶,你赶紧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前些日子,有一位姑娘来看与她刚订亲的小哥,结果被管头抓去关了起来,到现在都不知有没有被放出来。你快走,快走!” 宝菱听了也有些害怕,就把一个包袱塞给了他,说:“这里有几件衣裳,还有一些碎银子,得了空你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嗯,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宝青一直慌张地往四处瞧着,一个劲儿催她。他生怕宝菱被管头发现了,若宝菱也被抓了起来,那他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得愧疚死。 宝菱只好赶紧离开,边小跑着边回头瞧着他。当她跑出了这块工事管辖之地,便停了下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一通流了下来。想到哥哥在这里还不知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她心里好难受。 宝菱抹着眼泪来到街市上,买了些宣纸,这样回去也好掩人耳目。 她低着头走在回府的路上,却迎面撞上了香儿,旁边还站着大小姐。 “大……大小姐。”宝菱向曾玫行礼。 曾玫见宝菱眼睛红红的,纳闷了,问:“宝菱,你这是怎么了,哭了么?” 宝菱赶紧摇头,说:“刚才……刚才……好像有个小虫子飞到我眼睛里了。” 曾玫一眼就瞧出了破绽,若有小虫子飞到她的眼睛里,她无论怎么揉应该也不会揉到另一只眼睛的,再巧也不会有两只小虫子同时往她眼睛里飞吧。她那一双红红的眼睛分明就是哭过的。 曾玫本就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主,只是问:“怎么热的天,你怎么还出来?”刚问出这句话她就后悔了,自己不也是这个时候还非要出来,香儿怎么拦都拦不住。 “我出来给大少爷买宣纸。”宝菱小声地回答着。 曾玫扫了一眼宝菱手里的宣纸,暗道,府里这种宣纸多得是,只需去致远堂取就是了,哪里还需出来买。 “哦,那你赶紧回去吧。”曾玫自己还有事,没心思琢磨这些。 宝菱与她们别过,赶紧往回走。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大小姐与香儿一眼,不禁也纳闷,这么热的天,又是正午时,大小姐怎么也出门? 待彼此都走远了,香儿有些担忧地说:“大小姐,我们还是别去了吧,若是宝菱说了出去可不好。” 曾玫停下了走步,对香儿说:“宝菱并不是爱嚼舌根的人,何况她又不知我要去做甚。即便让人知道了我也不怕,我是去与蒋公子斗诗品茶,又不是私会!” 香儿急了,“大小姐,你小点儿声音,若让旁人听见你一个姑娘说这种话,也是不得了的。” “瞧你说的,动不动就这个不得了,那个不得了,莫非姑娘家就只能永远呆在闺房里。天地之大,地界之广,凭什么就没有女子能跨出的一席之地?” 香儿哪里能辩得过她,只好闭嘴。 两人一起向前走着,香儿一直左右留神,生怕被熟人碰见了。 她们一直走向城南,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进去了。 这个小院的确是很小,里面只有三间朝南的正房,再加上靠着院墙边的一间杂物房和一间厨房。 而这个小院里只住着一个人,那就是曾玫所说的蒋公子。 她与这位蒋公子相识是上元节时偶遇的机缘。 上元节本是猜灯谜最热闹的,曾玫却不屑于猜灯谜,而是来到只有男儿愿来的一个茶馆,斗诗! 且不说曾玫出众的相貌令众位男儿侧目,她那出口成章的才学,抿一口茶就能作出一首好诗的机警,更是让他们不得不叹服,当然自惭形秽的也不在少数。 在这些众男儿的眼里,她简直高贵如同绝尘、美貌如同仙子、聪慧如同智者,冷艳却让人望尘莫及。而且曾玫话语凛冽,性子沉静,不与他们多说一句闲言碎语,所以他们只敢远观,内心敬佩,在行动上则是什么也不敢。 而这位蒋公子却偏偏有胆量,在上元节茶馆斗诗结束之后。他跟随着曾玫出来了,说:“这位姑娘请留步!” 曾玫顿步回了头。 在她看来,刚才众位男儿之中,也就他作出来的诗还算不错,意境悠远,淡淡抒情,甚至还暗贬时政,只要不用心去揣度,是感悟不出来的。 还有他的那一句:红颜眷顾何止颜,偶来心志盖如天。这句虽然意浅韵薄,曾玫听来却是十分入耳的。红颜眷顾何止颜,说得倒有点像自己。 若按往常,她到街市上,偶尔会碰到一些胆大的男儿找她搭话,她从来都是置之不理,一走了之的。 这次,她却没有一走了之。 “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曾玫淡然问道,言语轻缓却带着疏离感。 “这位姑娘,茶馆人多杂乱,且资质参差不齐。若姑娘不嫌在下才浅,可否愿意光顾本寒舍一回,以后我们可以聚在一起品茶斗诗,既清静又抒意,岂不乐哉?” 香儿直拉着曾玫衣袖,催她赶紧走。 曾玫却犹疑了一下,说:“此时天色已晚,不宜去的。你且说出贵舍所在何处,我得了空说不定有兴趣走一遭。” 蒋公子朝她作了个辑,道:“城南‘悦来’酒家的斜对面,有一处小院,名为‘望秋院’,在下敬请姑娘光临!” 曾玫并没有应答,在香儿的催促下,就匆匆地走了。 因长期在闺房里憋闷,她很忧郁,虽然偶尔逛自家的后花园,仍不解闷。有一日她心血来潮,就与香儿出来寻到了这个小院。 没想到,来了一回就想来第二回,至今日已是第六回了。 每次都以出门逛街散心为由。其实已四个多月了,只出来六回,也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何况她还让香儿私自允了不少银两给守门的几位小厮,作为他们的封口费。 此时,待她们到了蒋公子的望秋院,蒋公子赶紧奉茶招待。他们坐在院子里大树下的遮荫处,品茶斗诗,的确有些乐趣。 “姑娘,如今我们也可算得上是莫逆之交了,且至今还不知你的姓名及年岁呢!”斗了几巡诗后,蒋公子突然说道。 曾玫怔住了,思虑片刻答道:“本姑娘姓李名玫,家中爹娘都叫我玫儿,今年十一有余。” 蒋公子略惊,她才十一岁,以她这般沉静性子及这般身材容貌,他还以为她应该有十三了呢!本还想问她是否许过人家,此时也就没有接着问下去。且不说人家若定亲了也不会常来他这里公违闺忌,何况她才十一岁,应该不会这么早就许了人家的。 思虑到此处,他心里不禁暗喜。 “玫儿姑娘如此心诚已报姓名与年岁,在下自不能再瞒而不报。我乃姓蒋名仪,今年十五了。” 曾玫心里一沉,“你与望宁侯蒋家可有关联?”虽然安国的国事与政事,她了解不多,但望宁侯与靖宁侯政见不合,早有嫌隙之语可是连明罗城的老百姓都知道的。 蒋仪面容惊愕,良久才道:“确有关联,我乃望宁侯的幺子,排行老七。我知道望宁侯府如今已成为街头巷尾百姓的谈资,还望玫儿姑娘不要在意。” 曾玫仍然发懵,原来自己六回来访的诗友竟然是与自家做对的望宁侯幺子! 蒋仪见曾玫如此神情,有些心慌,莫非她对蒋家有忌讳?近日来百姓都知道了皇上下令建皇家园林与偏宫是因为他爹出的主意,因此对蒋家怨言鼎沸。想来“李玫”姑娘肯定也听来了这些,对他产生了芥蒂。 他急于辩白道:“我虽是蒋家子弟,但我并不以此为荣,平时也不关心家事与国事。因自小与家父顶嘴,不听教诲,十岁之后就搬来此处独自居住。开始本有两位小厮伺候着,我见他们到了娶亲年纪,就允了一些银两,让他们回家娶妻去了。家父因此气恼,还要送人过来。我回他道,若再送来小厮,我照样会拿银两打发了他们,我能自食其力,不需要他人伺候。家父的政见,我也不会苟同,还望玫儿姑娘不要多想。” 曾玫听了虽有所释怀,她的确没有看错人,蒋仪并非凡夫俗子,也并非如同他爹那般。要知道因望宁侯在皇上进谗言、献策,以至百姓日子疾苦的事,以至于她对蒋家也是心怀怨恨的。 既便眼前的蒋仪并非此辈,她仍然心有余悸,与香儿匆匆地走了。蒋仪见她们走得这般匆忙,连一声告别都无,他起了身,呆呆地立在那儿,失落地瞧着曾玫的背影。 曾玫与香儿回府不多久,婵儿就来传话,说夫人找大小姐去至圣堂,好像是有要事商量。 第三十回哄开心 曾玫来到至圣堂,见她母亲一脸的喜庆,像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娘,有何喜事,你如此高兴?”府里好久没有听过什么好消息了,曾玫很想听一回。 高夫人眉眼笑得跟花儿似的,乐呵呵地说道:“今儿个上午,娘去皇宫里探望太后,恰巧皇后也在。太后是娘的皇祖母,向来对娘还是比较宠爱的,这不,当下就把你给许配了十五皇子。皇后是十五皇子的生母,她当场可是欢喜地应下来了呢,还说早闻你知书达理、品格端方,就盼着你这样的儿媳妇去治一治十五皇子呢!” 曾玫脑袋一嗡,怔了半晌,道:“娘,我才十一岁!许什么亲?” 高夫人仍笑脸哄道:“都十一岁半了,也就是十二,十二岁订亲,哪里算小了!何况十五皇子已经十四了,订下两年,十六岁成亲,年岁刚刚好。你的年岁尚可再等一两年的,他可不能再等了呀!” 曾玫脸呈惶恐,生气地回道:“我不要与什么十五皇子订亲!” 高夫人还以为曾玫只是害羞才这般说,又道:“你要知道,现下还不知有多少大臣巴结着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十五皇子呢,要不是皇太后看在我的份上,指不定还没这么容易轮到你。听说望宁侯家就有一位十二岁的女儿,都私下找人去问过皇后好几回了,皇后都没答应。姑娘家的,迟早要许配人家的,哪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事。” 曾玫拧着眉,扬着头,犀利地道:“任他是怎样的香饽饽我都不稀罕!” 这下高夫人的脸色有些愠恼了,可这是她的亲闺女,她忍着怒气,耐心地解释着:“玫儿,你要知道,如今整个安国,除了太子,就剩下十五皇子最得皇上宠了。娘早为你考虑好了,因太子已近三十,年岁太大,且妻妾早已成群,将来后宫还要面临争夺储位与后位,你一向没心计,娘是不舍得你去趟这浑水的。而十五皇子是太子的亲弟弟,即便太子将来继位,也不会威胁到十五皇子。若把你许给其他皇子,太子一旦继位,其他皇子的日子可是很艰难的!” 高夫人以为对曾玫晓之以理了,她应该就不会反驳了。 没想到曾玫仍然驳道:“天下的好男子多着去了,为何我非要许什么皇子?” 高夫人顿时声调上升,语气严厉,“你是靖宁侯府的大小姐,不许给皇子,难道还要许给什么普通人家?” 曾玫的眼睛有些红了,犟嘴道:“我就是不答应!” 高夫人手用力拍桌,语气更加凌厉了,“这由不得你!” 曾玫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委屈地咬着嘴唇。 高夫人看了有些心软,便起身走到曾玫面前,用绣帕给她拭去眼泪,温和地说道:“姑娘家的迟早要许配人家的。如今安国只有十五皇子是你最好的选择了,娘为此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还不乐意?娘也见过十五皇子,一表人才、彬彬有礼,与你相配着呢!” 曾玫泪眼闪闪,脸色却坚毅异常,“娘,哪怕十五皇子貌赛潘安、智超孔明、礼胜孔孟,我也是不会乐意的!” 她说完转身就跑出去了,香儿跟在后面追着。 “玫儿!你……”高夫人被噎在那里,待曾玫已跑出老远,她仍朝曾玫大声说了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自己!” 何况这个媒人还是皇太后。 这时高夫人招呼婵儿过来,“婵儿,你去跟香儿与青儿嘱咐着,叫她们仔细看着大小姐,哄着大小姐,别让她闹出什么名堂来。” 曾玫哭着跑回玉泠阁。她不想订什么亲,不想让自己的命运与十五皇子有才能牵连。香儿与青儿、周海家的、张松家的得了婵儿的嘱咐一步不离地跟着她,生怕她闹。 曾玫向来性子沉静,即便自己心里一千个不乐意一万字不乐意,她也不会像一般小女子那般哭哭闹闹再弄个什么上吊的事。 她除了发呆,就是看书,然后就是写诗,抒发自己心中的不快。 她发呆时也会想到蒋仪,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喜欢他。只是他的身影会经常在自己的脑海里晃动。在她看来,他很真诚,很务实,头顶上没有皇家绚丽的光环。 在他的眼里,女子并不是靠三从四德而活着,女子的使命也不只是相夫教子。他尊重女子,视女子与男子是世上同等重要的人。 她觉得,他是懂她心意的人。只是……他竟然是望宁侯的儿子。 想来想去,以她自己来看,如今还没有哪个男子是与自己相配的。 * 宝菱一回明澈轩,发现曾珏正坐在她的偏房里等她。 他坐在她的书桌前,翻着她平时看的书。 而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正在拿着装满滚烫开水的平底铁壶熨着曾珏的衣裳。 宝菱走了进来,什么也没说,把宣纸放在一边,然后拿起她的针线筐子,挪把椅子坐下,便埋着头纳鞋底。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还真以为宝菱出去只为了买宣纸,并没有问什么。 曾珏闻声回了头,见宝菱一回来便这么一声不吭的,觉很不对劲,便走了过来。可宝菱埋着头,他又看不见她此时是什么神态表情,便蹲下来想看看她的脸。 他蹲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宝菱的小脸,见她眼眶红红的,小嘴紧抿着,脸色忧戚。他能猜出个大概,她肯定是见到她哥哥宝青在劳役队十分吃苦受罪,因此正在为此事伤心呢。 见宝菱这般,曾珏很是心疼,一双乌黑澄亮的眼睛在她的小脸上转来转去,想哄她几句,却说不出什么。 宝菱见他这么紧瞧着自己,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眼帘一垂,脸上起了红晕。虽然她还不懂曾珏的心,可是毕竟男女有防,她对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见他这么盯着自己,满眼都是心疼与关爱,她很害羞的。 这时曾珏突然拿下她手里的鞋底与针线,伸出一只手,拉着她来到书桌前,按下宝菱的肩头,让她坐下。 他则坐在旁边,然后拿出纸笔写着:两个小人手牵手,木棍上面齐步走。猜一字。 宝菱想着两个小人手牵碰上手走在木棍上的情景倒是有趣,忍不住笑了。 可是谜底,她想了想,摇头。 曾珏见她笑了,也跟着开心地笑了,在下面写:丛。 宝菱一看,仔细一想,发现其实这个谜底并不难猜。 曾珏又接着出谜:世上有一字,半月才写完。 宝菱见了忍不住噗哧一笑,她顿时就提起笔在下面写:胖。 曾珏一怔,嘿,这个宝菱这么快就找着窍门了。 而宝菱在想,大少爷不再那么沉闷了,越来越爱笑了。 曾珏又写:半字剃头发。 宝菱立马猜了出来,写下:干。 两人对着字谜又笑了起来。 曾珏觉得宝菱笑起来真好看,不禁多看了几眼。而宝菱也觉得大少爷笑起来比沉着脸要好看多了,她也爱看他的笑容。 这时,宝菱拿起笔给他出字谜了:两人肩并肩,站在土上边。 曾珏乐了,连宝菱也会出字谜了,他当然很快就能猜出来,写下一字:坐。 “大少爷真聪明。”宝菱夸道。 曾珏在宣纸上写:你也很聪明。 两人就肩并肩地坐在那儿乐呵地互夸起来。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看到这一幕,两人相视着会心一笑,心里忖道,大少爷与宝菱以后肯定有戏。 这两个月内,皇家陆续派人来靖宁府,按照历朝皇子订亲的规矩纳采、问名、纳吉。 待这些完毕之后,皇家就派人来府里下订亲之礼了。皇家果然比侯府更气派,所下的订亲之礼是黄金五千两,乘马八匹,束帛两车,各项首饰与器玩一百抬。 抬礼进府之人来来往往,甚是热闹。 本来府中有此喜事,曾义恩与高夫人是极高兴的。可是,当他们见皇上派来办此差事的却是望宁侯的长子蒋丰,他们当即怔住了。 蒋丰得他爹的荫权,如今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 曾义恩的脸色冷凛僵硬,他让高夫人招待着蒋丰,再让大管家在前后张罗着。他自己则背着手回怡养轩了。蒋丰见此心中十分不快,已经想好回去要在他爹面前及皇上跟前好好说道说道。 高夫人心里正为此事担忧,可曾义恩就是不想与蒋家人打交道,径直走了,根本不顾蒋丰的感受。 玉泠阁的曾玫这时呆坐在书桌前,脸色凝滞,对着黄色宣纸写下一首诗:金性刚强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龙归。 性情并喜望秋聚,同证真意话不违。 写完此诗,她搁下纸笔,呆望窗外,她知道,自己的亲事再也改变不了了。 * 曾玫两月有余没来过望秋院了,蒋仪可谓是天天都要站在门口倚望一回,可谓是望眼欲穿。早前,他也曾想问一问曾玫家居何处,可又觉得冒昧而未问。想来即便问了,一个姑娘家惟恐他找上门去,应该也不会告知他的吧。 而他现在只知道她叫“李玫”,身边有一个叫香儿的丫鬟。 自曾玫上次匆匆离去,蒋仪一直食之无味、寝不能安。 这日,他实在熬不住了,打算回家去找几个小厮出去偷偷地帮他打听一下,“李玫”是何许人家的姑娘,家居何处。他知道自己是不方便出面打听的。 刚至自家府门,就听得他大哥蒋丰说靖宁侯太过分了,自己是皇上派来给靖宁府下订亲之礼的,靖宁侯本应该把自己当上客贵宾来招待的,没想到他却甩袖走了。 这不仅是对他对蒋家不敬,更是对皇上大大的不敬啊。 蒋仪一直立在边上,却懒得听这些,只随手翻起搁在案台上的问名册,“曾玫”两字一下落入他的眼帘。 他脑袋瞬间一热,“曾玫”?她与“李玫”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他便立马出门,唤几位小厮去打听了。 第二日他们便回道:“靖宁府家大小姐曾玫房里确实有一位丫鬟叫香儿。” 蒋仪听了顿时头痛欲裂。 他知道,如果“曾玫”与“李玫”只不过一个名字的巧合,难道丫鬟的名字也会如此巧合?何况她当时听得他是望宁侯的儿子就惊成那样,若不是两家有纠葛,她也至于会不顾礼仪,当场不辞而别。 她如今竟然订了亲!过两年就是十五皇子的人了! 或许将来有碰面的那一日,他难道要叫她一声十五王妃? 他悲痛了几日,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他写了一封信,找自己府里的一位丫鬟把信送到靖宁府守门的小厮手里,并给她一包银两,吩咐她偷偷地塞给守门的小厮们。 守门的小厮们本来就得了曾玫的好处,这下又有现成的银子得,当然是赶紧把信送到了玉泠阁。 而且蒋仪在信中只署名仪儿,并将信中的望秋院改名为映月院。即便被人拆阅了,也看不出写信的人是男子,更不知道会是他。 曾玫纳闷地拆开信一阅,当场吓了一跳。 蒋仪知道了她的身份?竟然还写了信过来,要她得空去映月院一聚?她知道映月院只是望秋院的假称。 订亲的女子若再与其他男子有私可是大忌,尽管她与他之间的“私”只是诗友之谊,可是这跟谁也是解释不清的。 曾玫虽性子刚强,胆量也大,但公违闺忌之事,她并不敢轻易犯。何况,她与蒋仪的情谊,也并未到非得再见一面不可的地步。 第三十一回圆房圆房 两年半后。 *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新春。只是这个新春,对于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佳节,而是一个十分难捱的年关。 这两年多来,被压榨的百姓过得实在太苦了。 尽管民怨鼎沸,皇上仍然我行我素,而且还把大部分的决策权交给了望宁侯,自己则甩手当起了傀儡皇帝。在他看来,太平盛世的皇帝本就该如此逍遥自在与极行享乐。 而靖宁府,此时也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靖宁侯曾义恩定夺。 曾珏再过几天就满十六岁了,是不是该和宝菱圆房了? 当曾义恩看着眼前还不满十二岁的宝菱,犯愁了,她这么小,该怎么圆房啊?再等上个一两年还差不多! 坐在旁边的高夫人却不以为然,说:“十二岁怎么就不能圆房?前两日我听到林风家的与隋新家唠家常,就说她乡下亲戚家有一位小姑娘才十一岁就圆房了,一年后娃都生了!” 曾义恩忧虑道:“这样生出来的娃难养!” “瞧你说的,我们府里好奶妈有的是,哪里会难养。侯爷你别太多虑,宝菱再过三个月就满十二了,小是小了点,但也不至于小到不能圆房。我瞧着宝菱这两年来身子长得快,比十三四的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宝菱听着侯爷与夫人两个人你一句来我一句去的,她心里直发懵,圆……房??? 圆房是成亲么?和大少爷成亲? 想到这里,她的小脸顿时一片绯红,她心里是乐意的,因为她喜欢和大少爷一起玩。成亲了,应该就是两人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了吧? 就像玳安和香儿、玳林和可儿那般住在一起过日子。 只是她又纳闷了,大小姐比她大两岁,早就订亲了,怎么还不和十五皇子成亲呢?听徐昌家的说大小姐的喜事等到今年冬天,可自己比大小姐还要小两岁呢,怎么这么快就要和大少爷成亲? 宝菱再认真地听侯爷与夫人商议着,原来是大少爷到了十六岁,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所以不用等她一两年了。 “宝菱,你自己愿意与大少爷成亲圆房么?”高夫人与侯爷实在商议不定,就来问宝菱自己了。 几年前,高夫人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把宝菱配给曾珏,如今几年过去了,曾珏没有好转,仍然说不出话,而宝菱却出落得越来越标致,越来越惹人眼。她也瞧得出来,曾珏对宝菱十分有意,这两年也就不再排斥这件事了。 如今,她又巴不得宝菱与曾珏早点圆房。她可不想委屈着自己的儿子,若要让曾珏还得等宝菱一两年,她这个当母亲的会心疼死的。 宝菱被高夫人这么一问,刚才还只是脸色绯红,现在已经面红耳赤了。 她害羞地紧埋着头,然后点了点头。 高夫人见宝菱点头同意了,十分高兴,对侯爷说:“侯爷你瞧,宝菱自己都是愿意的,你就别担忧了。” 曾义恩仍是眉头紧锁,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说:“我们得找算命先生来摆一卦,哪月哪日才适宜圆房,还有,玫儿出嫁的日子已定下了,是今年的冬至,两桩喜事都在一年之内办,会不会相冲,这都得仔细着安排才是。” 高夫人恍悟了过来,点头称是,日子是否适宜也是十分重要的,这可关乎着孩子一辈子的命运。 宝菱回明澈轩之后,一看到曾珏自己的脸就发烫,成亲毕竟是很害羞的事。她躲着不敢见曾珏,就连曾珏吃饭时,她也不敢上前去伺候了。 徐昌家的笑眯眯地对曾珏说,“大少爷,侯爷与夫人这两日在商议你与宝菱圆房的事呢,估计好日子不远喽!” 曾珏顿时满脸通红。待他害羞过后,他又担心起来,宝菱年岁太小了,不适宜圆房吧?他一直以为还要等一两年的。 他如今十六,当然懂得圆房是怎么回事。 宝菱却想得很简单,以为就是成亲后,两人住在一起,一起玩一起乐。她哪里懂得还有什么房事啊! 这两日曾珏不好意思再找宝菱玩,而宝菱也害羞着不到他跟前去,两个人就这样互相躲闪着。 曾珏十六岁生辰这一日,大管家已把明罗城里最具盛名的算命先生来摆卦了。 他掐指算来算去,又在桌上摆着八卦,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他发话了:“贵府今年只能行一次嫁娶大礼,而皇家订下的十五皇子迎娶大小姐之喜日是不可更改的,因此大少爷成亲之日还望缓后一年。” 这下高夫人脸色有些凝滞,曾珏则有些失望,但想来也就是再多等一年的事,他也并不心急。 算命先生突然又话音一转,说:“成亲之礼不可行,但是圆房无碍。听夫人说,大少爷的童养媳已经在府里教养了五年,完全可以行圆房之礼,无需避讳的。” 算命先生这么一说,高夫人喜上眉梢,曾珏则是半喜半忧。 而宝菱懵了,不能行成亲之礼,却可行圆房之礼?成亲与圆房不是一回事么?虽然她看过的书籍也算多了,可是没有哪本书里解释过这件事,而徐嬷嬷与温嬷嬷都说这是喜事是好事,也从未跟她说过成亲与圆房的不同之处。 因这日是曾珏生辰,此时明澈轩来了很多道贺之人,曾致也一直在边上听着呢。 他一听说宝菱要与大哥圆房了,心里莫名的酸楚,自宝菱进府,他就知道宝菱迟早是大哥的,可是他为何总是那么爱瞧着宝菱呢?不仅爱瞧,心里还总是会想到她? 曾致恹恹地出了门,垂头丧气的,他走出门时是悄声无息的,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高夫人又让算命先生算一算曾珏与宝菱哪一日圆房最适宜。 算命先生这个算得倒是很快,片刻之中就算出来了,“五月十九最适宜,能保小两口长长久久!” 曾义恩还是忧虑,又问:“我府里的这位童养媳要到四月二十五岁过生辰,到五月十九日也才刚满十二岁,年岁实在过小,也无妨碍么?” 算命先生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已把她的生辰与大少爷的生辰合算过,无妨无妨。” 这下曾义恩方完全放下心来,既然算命先生都说无妨碍,看来是他多虑了。 * 接下来的这四个多月里,府里渐渐忙活起来,上上下下忙着给曾珏布置新房呢。 虽然不可行成亲之礼,不可宴请,但大少爷要圆房了,总归是府里的头等大事,因此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很多。 所有的床上被褥、绣枕要做九套新的,而且要最好的。还要为曾珏与宝菱缝制新衣各九套,新鞋、新袜、新腰绦、束冠等等都要办得齐齐全全。 这些还算是小事,高夫人来明澈轩左右看了看,连屋里的桌椅及床也全都要换。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五月十八日。 这日,宝菱在试穿着新衣,忍不住把心中犹疑已久的事问了出来,“徐嬷嬷,算命先生说不能成亲,但可以圆房,成亲与圆房不是一回事么?” 徐昌家的一愣,宝菱还小,还不懂圆房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何况关于房事也不是她一位老婆子说得出口的。 徐昌家的只是笑道:“宝菱,成亲与圆房当然不是一回事,成亲主重是礼节,拜堂过后,才算是真正的夫妻。自古以来,许多帝王及大户人家的男儿,很多都是还未成亲就圆房的。成亲须在十六岁之后,而圆房则可以提前。圆房不须拜堂,不须宴请宾客的。你也不需盖着红盖头。” 宝菱还是没听出成亲与圆房的不同到底在哪里,按徐嬷嬷的意思是圆房后还不能算真正的夫妻?只有拜堂成亲后才算? 徐昌家的见宝菱仍是一头雾水,就说:“明日夜里,夫人会在一个大红色箱子的底里面压一张图画,到时候你与大少爷看了就知道了。” “哦。”宝菱恍然大悟,原来还有图画的啊!既然图画里会讲什么是圆房,她就不再问了。 到了第二日,从早上到下午,一群下人不停地从明澈轩里进进出出。得了高夫人的命令,这些人巴不得把明澈轩抹得一粒灰尘都没有,到处澄亮澄亮的。然后又抬进楠木新桌椅、大喜床,新玉器摆件、金器碗盘,弄得眼花瞭乱的。 而最惹人眼的是,大红色的铺盖及大红色纱质床帘。 晚膳过后,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伺候着宝菱细细地沐浴,然后穿戴打扮。 待这些完成之后,她们伴在左右扶着宝菱进了明澈轩正室。 这时,曾义恩与高夫人正坐在上方,曾珏与宝菱双双向他们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就可以了。 他们喜庆地看着宝菱被她们扶进曾珏的卧房,再扶到喜床边上坐下了。之后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除了曾珏。 曾珏坐在宝菱身边良久,他喜欢宝菱,与宝菱相处都好几年了。 可是今天,他是头一回感到这么局促。 过了好一会儿,宝菱实在坐不住了,自己把盖头一掀,说:“大少爷,很晚了,我就不在这里陪玩了,我要回房睡觉去了。” 曾珏一怔,啊?她还要回自己房去睡?不会吧! 那还圆什么房呀! 曾珏拉了拉她的衣袖,要她坐下来。 她听话地坐了下来,心里寻思着其实晚一点回去睡也不打紧的。她看着大少爷今日穿着盛装煞是好看,他长得眉目清俊,身形颀长,就像书里说的“玉树临风”。 只是他此时看她的那种神情很怪。 宝菱见他怔怔的,还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 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事,说:“徐嬷嬷说了,夫人叫人送过来的红色箱子底里面有一张图画,会告诉我们圆房是怎么回事,我们快拿出来看看吧。” 曾珏呆坐床边上不动,心里煎熬着,宝菱都不懂什么是圆房,那他该怎么办啊! 看图画?可别把她吓着! 第三十二回奇妙新鲜 宝菱见曾珏一会儿犯窘,一会儿用奇怪的眼神瞧着她,她纳闷了,大少爷今儿个是怎么了?怪怪的。 她扫了一圈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屋子,正好瞧见床榻边上放着一个红色箱子。她心里暗道,应该就是这个箱子吧,便起身走过来,打开了箱子,在里面翻找着,好像摸到了一个纸质的东西。 曾珏恍悟了过来,一个急步上前,一把将她刚摸出一个角的宣纸夺走了。 “大少爷,快给我看看!”宝菱上前抢着,她很好奇上面画着什么。 曾珏举得高高的,根本不让她看。 他自己则朝图画上瞥了一眼,被上面两个没穿衣裳的小人物那般姿势吓得不轻。宝菱踮脚要凑过来看,他两只手用力一合,将这张纸揉成一团。 宝菱嘟着嘴说:“不给看就算了,我要睡觉去了!” 她说完就朝门外走去。她说的可是真话,这个时辰真的不早了,平时哪怕要看半个时辰的书,这个时辰也该睡了。 她刚跨出卧房门,就被徐昌家的拦住了。 平时是玳安与玳林轮流着在外间侍夜的。 因为现在曾珏和宝菱要圆房了,高夫人就命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轮流侍夜。玳安与玳林毕竟是刚成亲的血气方刚男儿,听到里面动静会很不妥当。 “宝菱,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跑出来做甚?”徐昌家的惊讶地问。 “徐嬷嬷,我这就是要去睡觉呀。”宝菱眨巴着眼睛回答。 徐昌家的着急了,“嗳哟,我的宝菱哪,圆房就是你要和大少爷一起睡的!” 宝菱一惊,圆房是这个意思? “哦。”她应了一声,又退回来了。 她进来时,曾珏已经脱好衣裳上床了。 他见宝菱又进来了,已知道是徐昌家的不让她回去。 他背着宝菱,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宝菱红着脸脱衣裳,心里寻思着,一起睡就一起睡觉,男女有妨,她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她爬上了床,因为床很大,她离他远远的,趴着看漂亮的绣枕,说:“大少爷,你看,这个绣枕真好看!” 曾珏翻过身来,看她趴在床上,翘着双腿,乐滋滋地欣赏着绣枕,心里不由得好笑,她还够有闲心的。 宝菱此时穿着粉红色的里衣,衬着她的脸粉嫩粉嫩的,曾珏眼睛从她的身上掠过一下,不小心瞧见了她穿着较紧的里裤,显得屁股圆鼓鼓的。 曾珏感觉自己要流鼻血了,立即收回眼线,还是赶紧睡觉吧。他起身把红色纱幔一拉,顿时床内一片映红,映得宝菱的脸也红扑扑的。 宝菱看着新床、新铺盖、新床幔,全是红艳艳的一片,还能闻见这些新晒洗过后散发出来的一股清香味,忍不住感叹,“真好看,真香!” 曾珏懒得理她,又躺下接着睡。 宝菱一低头,发现床上还铺着一块白色丝绸帕子,“咦?这是谁的帕子落在这里了?” 曾珏瞄了一眼,随手把白帕子掀到了床尾,然后继续闭目。 宝菱欣赏了一番,又感叹了一番,也实在困了,她打了个哈欠,透着纱幔看着那一对大红烛还在忽闪忽闪着,就起身去吹灭了。 然后她摸着黑,上了床,离曾珏远远地躺下了,远到她都闻不见他身上的气息。 这个夜晚真的很奇妙,这个床真的很舒服,宝菱新鲜了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 曾珏听到宝菱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才把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一直闭着的眼睛也终于可以睁开了。 只是黑蒙蒙的一片,他只能看到宝菱黑色的影子。 看着宝菱的影子,他心里在苦闷呐喊着,宝菱,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我真的有点等不及了。 他一会儿焦灼,一会儿烦闷,一会儿叹惜,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待宝菱睁开眼睛醒来时,天已大亮。若平时在这个时候,她早就起床开始收拾屋子了。可能是昨晚太困了,又新鲜也有些兴奋,而床又舒服,她就睡得沉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上方红色的床幔,不知怎么的感觉脸上贴着什么东西,她眼睛一侧,吓得浑身一紧。曾珏的脸贴在她的脸边,身体与自己也相靠着,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腰上。 她身子僵硬着,心脏却砰砰直跳,不知该怎么办好,若动一下他肯定就会醒的。 若他醒了,彼此看到两人这个姿势多害羞呀! 她不禁埋怨起来,大少爷是怎么睡觉的,怎么跑到我这边来了?这床还不够大么? 曾珏因昨晚失眠太久,这时正睡得香呢。 “宝菱、大少爷,你们醒了么?我估摸着等会儿夫人就要来看白帕子了。”徐昌家的在门外叫着。 曾珏被徐昌家的吵醒了,他微微睁着迷糊的双眼,却见宝菱正在紧盯着他瞧。 又见自己贴着她睡,浑身的血液顿时上涌,赶紧往边上挪了一挪。 宝菱羞涩地说:“大少爷,我们起床吧,徐嬷嬷说夫人等会儿要来看什么帕子。” 曾珏一愣,坐了起来,找到了昨晚掀在床尾的白帕子。 宝菱见曾珏神情有些着急,问:“怎么了?” 曾珏没空搭理她,来不及穿衣裳,下了床,翻出朱红脂砚,瞧了瞧,觉得与血色相差太远,肯定瞒不过他那精明的娘。 此时若去膳堂染什么鸡血鸭血也来不及了,何况人多眼杂,搞不好就漏馅了。 他急得要跳脚,在屋子里乱转着,宝菱跟在他后面不停地问怎么了。 这时他看到桌上放着一把剪子,灵机一动。他掀起裤腿,撑开剪子,对着小腿划一下。 “啊!”宝菱吓得一声惊叫,“大少爷……你……你这是怎么啦?”她要哭了起来。 曾珏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嘘”的手势,然后他把白帕子接着细细的血流,待白帕子染了个大半,他才把它放在一边。 宝菱不敢再哭了。 她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但知道得配合着他。她飞快地寻了个纱布条帮曾珏把腿绑了好些圈。 “宝菱,你们起来了吗?夫人来了!”徐昌家的在门外向他们通报一声。 曾珏慌慌张张地把剪子收了起来,再把染红的白帕子放在床上,宝菱只是跟着瞎慌张。 高夫人推着门进来了。 曾珏与宝菱趿着鞋子到她面前行礼。 高夫人见他们俩都只穿着里衣,连外裳都来不及穿,脸上又都是神色慌张的表情。 她不禁纳闷,难道自己来得太早了,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可是……不是应该昨晚就…… 她来到床前,看到染了大半红的帕子,上面的血迹还未干,看来自己还真是来得太早了。只是……他们俩昨晚干嘛去了,为何还要等到今儿个早上? 看到了这个染红的丝绸帕子,她还是很高兴的。 “珏儿、宝菱,你们还不赶紧把衣裳穿好,别着凉了。” 宝菱还是头一回听夫人对自己说话这么柔和。 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赶紧进来给曾珏穿衣裳,宝菱也快速找来衣裳自己穿上了。 高夫人笑盈盈地走了。 徐昌家的把帕子拿出去了,等会儿要洗一洗,然后还要交给宝菱自己保存着呢。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曾珏长吁一口气,往床上一仰,闭目几秒钟,然后又坐了起来,对着宝菱笑了一下。 宝菱还在傻愣愣地看着他,她根本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笑什么?”她摸不着头脑,这一早上什么事都是莫名其妙的。 见曾珏不理她,她突然想起来了,蹲下来非要掀开他的裤腿瞧一瞧他的伤势。 曾珏不让,只是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出去了。 这时玳安与玳林过来打水伺候曾珏洗漱,宝菱就回偏房里打水自己洗去了。 “宝菱,我把你的东西都搬正屋里去了,等会儿我告诉你那些都是放在哪的。” “嗯。”宝菱应着,心里忖道,难道从此以后自己就要日日跟大少爷住在一起? 他们伺候了曾珏吃完早饭。宝菱就与徐昌家的、温福家的一起去膳堂。 “宝菱,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徐昌家的对血迹未干的帕子起了疑心。 “徐嬷嬷,什么事,你问吧?” “你和大少爷昨晚看了压箱底的图画了么?”徐嬷嬷自己的脸都有些红晕了。 宝菱想起这件事,有点生气了,说:“大少爷看了,我没看到。他不让我看,还把它揉成一团,后来我也不知他放哪去了。” 徐昌家的犹疑起来,又问:“那……大少爷……他碰了你么?就是他和你睡觉紧挨着你么?脱……衣裳了么?” 宝菱想到早上大少爷脸贴着她的脸睡觉,身子与自己也靠得很紧,还搂着自己的腰呢,当然是碰她了! 她面红耳赤,羞涩地点了点头,根本不好意思看她们。 “是早上才碰你的么?”徐昌家的想再证实一下。 宝菱又点头。 这下徐昌家的放心了,她与温福家的对了个眼色。 她们见宝菱这般神色,又点头说是早上,那肯定是没错的了,也就不疑心了。 第三十三回风月传书(捉虫) 到了膳堂,宝菱接受的是众人目光的洗礼,似乎都想从她的身段上看出变化。 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看出来,宝菱还是如往常一样,小女孩儿的样,根本没有小媳妇的气韵,而且她连害羞的模样都没有。 她有的只是满脸的惊讶,怎么今日个个都盯着自己看呀。 众人心里都打着这样的算盘,如今她都与大少爷圆房了,将来应该就是大少奶奶差不离了,因此对她比往日热乎了许多,一会儿把最好的菜放在她面前,一会儿叫她多吃点这个、再多吃点那个。 香儿离宝菱不远的地方坐着,心里正纳闷着,宝菱经历了房事突然见这么多人,她怎么一点羞涩感都没有。香儿记得她自己委身于玳安时,次日一早她见谁都会有点脸红的。 宝菱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难道她天生脸皮厚? 香儿又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宝菱与大少爷做房事的情景,顿时醋意翻滚。 她见众人都对宝菱这般套近乎,实在看不下去,就端起自己的碗冷着脸躲到一个角落里吃去了。 宝菱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得还真不顺心。 虽然她现在也不能算是下人了,可是吃饭还得在这里吃的。若在明澈轩与曾珏同吃,夫人是不会同意的,因为她还没与曾珏成亲,根本没有名份。 回来之后,她又陪着曾珏去致远堂。 如今学堂里只有曾珏、曾致、曾琨三个男孩儿了。曾敏两年前就被高夫人勒令退学了,而曾绒也在前些日子被要求退了学。曾缃今年才五岁,还没到上学堂的年纪。 曾致见宝菱进来了,不禁多看了几眼。她今日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真是好看,脸色红润,皮肤白皙,眉眼温柔似水,气质宛若静兰。 她总是那么的赏心悦目。曾致看她的眼光里一时儿柔和,一时儿心酸。 宝菱给曾珏摆好了东西后,曾珏朝她暖暖一笑。她回了他一个甜笑,就出去了。曾珏盯着她的背影很不舍。她现在可是他的小媳妇呢。 他不知道,此时同样对宝菱的背影有些不舍的还有坐在他身后的二弟。 三少爷曾琨这时突然好奇地跑到他大哥的身边,他今年也有九岁了,似乎懂些事了。 “大哥,你们是怎么圆房的?”他好想知道。 曾珏瞥了他一眼,心里苦笑了一声,他哪里知道是怎么圆房的,他自己还想知道呢! 他推了推曾琨,让曾琨回自己座位上去。曾琨却拼命缠着他,还要他在纸上写。直到陈先生进来了,曾琨才作罢,扫兴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 傍晚时,徐昌家的收下晒干的那块白色丝绸帕子递给宝菱,说:“宝菱,你把这个好好收起来,从今以后你就不是闺女了,而是个小媳妇了,你收好做个念想吧。” 小媳妇?宝菱似懂非懂地接过了帕子,可她如何也想不通这个帕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会听话把这个收好的。 用过晚膳后,曾珏坐在书桌前看书,宝菱进房后,看着他直坐着挺立的背影,很好看。而房里这种烛光相映着,也感觉很温馨,想到以后每日都能看到他,能和他相伴在一起,她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只是现在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但就是想让曾珏感觉到她的存在,一会儿给他倒杯茶,一会儿给他轻打着小冰骨凉扇,想来这种气候实在不算热,就放下扇子站在他身边看着。 曾珏抬头看了看她,眼神闪了闪,心中顿生想要恶作剧的念头。他从旁边挪把椅子摁她坐下,然后跑在书架子里翻找了老半天才找出他想要的那本书,然后递给她。 宝菱看到书封面上写着《莺莺传》,蹙眉问:“这是什么书?” 曾珏脸上泛着红晕,在纸上写着:风月传书。 宝菱脸煞的一下红了,“风月”这两个她还是懂一些的,意思就是这本书写的男女互相喜欢、然后卿卿我我的传书。 大少爷是不是喜欢自己?想到这,她抿了抿嘴,轻轻地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因为她知道大少爷对她好,那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 曾珏给她翻开了书页,自己则歪着身子,朝着那一边看他的《左传》。 宝菱嘟着嘴,忖道,大少爷自己都不看,却让她看,不公平! 她随意扫了几行字,便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本书。这本书一开头就是在讲一个故事,而不是在讲什么道理,与自己平时看的书完全不同。 而且这本书内容十分好懂。 曾珏时不时朝这边瞅了她几眼,见她竟然看得很入迷,看来还真不能低估她。 突然他又觉得自己心思太坏了,这明明就是想引导她早点懂得情爱之类的事嘛!这种书他也是偶然在外面书到的,平日里都是收起来看的,若被他的爹娘知道还不知要怎么骂他呢。 他竟然想起把这本书拿给宝菱看,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坏了,可是他真的希望宝菱早点喜欢上他,早点和他卿卿我我呀。 不知不觉,宝菱已看了好几页。见到书里描写人物的外貌,她就抬头看了一眼曾珏,觉得他也像书上说的那般风流倜傥、神丰俊逸。 一个多时辰后,又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候了。 曾珏越来越觉得自己居心不良了,羞愧不已,便把书从宝菱手里夺下去,指着床,叫她去睡觉。 宝菱看得正起劲呢,还不舍得。 曾珏挥笔写着:明日再看。然后就用力把她拉了起来,再把她推到床边。 曾珏先脱了衣裳上床,等宝菱脱完衣裳上床后。曾珏则把自己的枕头挪到另一头睡去了。 宝菱眼睛忽闪了一下,心里寻思着,大少爷不喜欢与自己睡一头吗?干嘛要离自己这么远嘛! 她很喜欢闻他身上的气息呢,今早上闻到时,觉得很舒服。可是现在他竟然睡另一头去了。 曾珏盖好铺盖,就蒙着头睡了。 这时宝菱又想起他早上用剪子伤自己小腿的事来,她爬近了些,掀起他的裤腿。 曾珏因闭着眼睛,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感觉到她的手摸到自己的腿,吓得一下惊坐了起来。 “我是想看……你的腿好些了么?”宝菱不知他为何反应这么大。 曾珏得知她只是这个心思而已,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放下裤腿,然后又躺下了。 宝菱撇了撇嘴,起身吹了烛光,心里忖道,什么毛病,一到睡觉时就怪怪的。他爱睡哪头就睡哪头吧,她可不好意思说自己喜欢和他睡同一头的。 又想到自己的爹娘睡觉都是一人一头的,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这张床真的实在舒服,宝菱享受般地做着深呼吸,然后慢慢睡着了。 等第二日曾珏醒来时,宝菱正蹲在地上擦地板,今日她算起了个大早,又恢复了以前的作息习惯。 曾珏见宝菱还像下人一般干活,实不忍心,就爬起床来,夺下她手里的抹布扔进了木盆里。 “大少爷,你怎么了?”宝菱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曾珏弯腰把木盆端了出去。 徐昌家的见了咋呼起来,“嗳哟,大少爷,这个哪里用得着你来端,我来我来!”她一把抢了过去。 宝菱这时才知道大少爷是舍不得她干活。 她心里暖洋洋的,懂得这是大少爷心疼自己呢。 可是自己得了他的心疼,就更不能恃骄了。她跟了出来,说:“徐嬷嬷,还是我来干吧,别理大少爷。” “这……”徐昌家的看看宝菱,又看看曾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少爷,你若真是为了我好,就不要拦着我干活。整日闲着我会不习惯,何况我又不是大小姐,这般养尊处优的,我自己也会难受,若被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爱偷懒呢。” 曾珏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心里却仍然不舍得。 徐昌家的懂得曾珏的心思,就说:“大少爷,我知道你心疼宝菱,可是毕竟你们还没有成亲,在夫人眼前也要过得去,若宝菱像大少奶奶那般养着也还没到时候,要不以后宝菱就只擦明澈轩的地板吧,其它的活,都不要她干,如何?” 曾珏想来也只能这样,点了头,深深地瞧了一眼宝菱进去了,玳安紧跟着进去伺候他穿衣。 今日去学堂,他们发现又少了一人。 曾致没有来。 下午,曾珏派玳安去打听一下二弟为什么没去学堂。 没过多久,玳安就回来了。 “大少爷,二少爷被侯爷派去铺子里学做生意去了。” 学做生意?曾珏怔怔地坐下了。 二弟被爹派去学做生意,而侯位将来可能会由三弟继承,自己呢? 因为自己不能说话,学做生意不行,袭侯位更是不行,那自己将来没有任何前程了?等宝菱长大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会不会不喜欢自己了? 第三十四回舍不得你 此时已是晚膳过后,天色昏暗,曾珏坐在书房里,手撑着脑袋,有些郁闷。 宝菱去卧房没见着他,就寻了过来,“咦,玳安,你怎么没给大少爷点烛?” 立在门边的玳安说:“点了,大少爷又给吹灭了。” 宝菱这两日心情一直大好,她欢快地小跑着到了曾珏的身边,点亮了红烛,说:“天色这么暗,你小心别把眼睛给看坏了。” 烛光照亮了曾珏俊逸的面庞,他的神态有些茫然。 他哪里是在看什么书,完全是在发呆愣神嘛! 宝菱看到他脸色有些凝滞,眉头还微蹙着,嘴唇紧抿着,手撑着脑袋一动也不动的,像尊定了神的佛像。 宝菱纳闷了,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小声问道:“怎么啦,有烦心事?” 是的,他现在心烦得很呢。 以前,他胸怀抱负,有远大的志向,想凭自己的才能将安国治理得更强大,更繁荣,百姓能过上更安康的日子。 每当被别人夸赞说他是个奇才时,他不是骄傲,而是更加努力,心中的愿望更加强烈。 可是自从不能说话了,这个愿望便渺茫无期。 虽然不能说话,并不会影响他的才能,也不会影响他的智慧,可是,自此之后,便没有人关注他的才能与志向了。 他这般情况,袭不了侯位,将来得不到皇上的重用,哪怕他再有才,都是白搭。 这几年,他也有过想去找神医行刀术的念头,可是成算只有五成,有性命之忧,爹娘不同意,他自己也是有些害怕的。 如今有宝菱在身边,他哪里舍得离开她。 宝菱又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凑过脸来近距离的瞧着他的脸,“真的有烦心事?” 曾珏朝她努了个嘴,然后鸡啄米似的点头。 宝菱极认真地问:“什么烦心事?我能帮上你的忙么?” 曾珏抬头看她,笑了,他的人生大事,她哪里能帮得上忙。 曾珏朝她摇头。 宝菱见他有心事,很着急,递上纸笔,“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呢?” 曾珏见她这般认真又着急的模样,开心地笑了,宝菱心里是很在乎他的。 “没什么,就是舍不得你。”他写下了他的心里话。 “我又不去哪,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宝菱纳闷地问。既而她突然觉得“舍不得”这三个字很腻歪,脸有些红。 “难道你想去哪?”宝菱惊问。她也舍不得他啊! 曾珏摇头,写道:“跟你说着玩呢!舍不得你,你不爱听?” 宝菱怔了怔,脸上起了红晕,起了身,边往外走边说:“我回卧房看《莺莺传》去,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呆坐着吧。” 曾珏心里一阵笑,小姑娘看来是害羞地跑了。 曾珏再对自己的将来好一番思虑,难道自己一辈子就这么呆在府里毫无作为,或是自己该做点什么,思虑良久,仍是不得解。 直到困意袭来,他才起身去卧房。 这时玳安、玳林都回去了,徐昌家的过来把铺盖给他们都摊开了,并且把两个绣枕紧靠着摆在一起。 宝菱还在捧着书看呢。曾珏走过来拿下她手里的书,示意她该睡觉了。 “大少爷,你觉得这书里的张生是真的喜欢崔莺莺么?”宝菱不解地问。 曾珏一愣,先点头,然后又摇头。 “你到底看没看过这本书啊?” 曾珏点头。 “那你为何点头又摇头的,我觉得张生肯定不是真心喜欢崔莺莺的,若他是真心喜欢,为何还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迎亲’求亲的这些礼节太麻烦?爬墙进院本来就不是君子所为嘛!” 宝菱的这一番话令曾珏暗暗吃惊,其实宝菱对情感之事有她的理解,她并非他想象的对情感之事一片朦胧。 若她看到后面张生始乱终弃,还不知要怎么同情崔莺莺,而气愤张生呢! 不过她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感情也好,反正自己不会像张生对崔莺莺那般对宝菱的。 宝菱见他眼神朦朦胧胧地看着自己,似乎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爱怜。 曾珏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到了床边。 他嗅了嗅鼻子,哪里来的香味? “闻到香味了吧,我脸上擦了蜜膏,是夫人让婵儿给我送来的,是不是很好闻?” 曾珏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很高兴,看来娘对宝菱没以前那般挑剔了,还开始为她着想呢。 他脱完衣裳准备上床。 宝菱已比他先爬上了床,她伸过脑袋把脸凑到他的面前,要他闻她脸上的香味。 曾珏的确喜欢闻她脸上的香味,他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真香。待他再睁开眼睛时,见她的脸凑得他这么近,那眼睛水汪汪的忽闪忽闪着,红唇在这种烛光下显得十分艳丽,脸蛋粉嫩,脖颈白皙。 他有些窒息,呼吸有些急促。 他伸出手,轻推了一下她的脑门,让她离远点儿。 宝菱被他推得脑袋往后一仰。 “嗳哟!你干嘛,不好闻么?”宝菱自己再嗅一嗅,她觉得很好闻啊。 曾珏上了床,见两个绣枕紧靠地摆在一起,身子僵了一下,又拿起一个枕头睡另一头了。 “你……你……不喜欢我吗?”宝菱咬着唇问,心里忖道,刚才他还说过舍不得她的。 这话从宝菱嘴里出来,倒是吓得曾珏一跳,他完全低估了宝菱的情商,其实宝菱一直喜欢他,很喜欢和他一起,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 此时竟然还问出了口,才看两日的风月传书进步这么大? 宝菱见他又要睡另一头去,心里难免疑惑,他明明也是喜欢自己的,为何要离她那么远。 想起前日早上他贴着自己的脸睡着的样子,是那么的好看。 她虽然很害羞,可她还是很喜欢他那样的。 她这一问,弄得曾珏都不好意思看她了。 曾珏心里感叹自己还不如宝菱说话直白,自叹不如啊。 宝菱接过他手里的枕头,把枕头又并好,指着让他睡她旁边。 曾珏竟然脸红了。 他听话地躺下了,心里暗道,这可是你要我睡的,不是我要赖在你身边的。 宝菱见他很听话地躺下了,很开心,自己也欢喜地躺下了。看着他的睫毛一动一动的很好看,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眼睛。 曾珏见她这么暧昧地摸他的眼睛,脸上竟然还笑呵呵的,心里顿时恨死她了,这是在挑逗他么?她还真当他是柳下惠啊! 他一下捉住着她的手,瞪着她,让她老实点。 宝菱呵呵一笑,抽出手,乖乖地起身去吹烛,然后紧挨着曾珏睡觉。 “大少爷,你是喜欢我的,对么?”她说话的热乎气息喷了他一脸。 不喜欢你的话还听话地睡在你身边?这是曾珏想说的话。 可是他说不出来啊,这黑漆漆地他想点头或做什么手势,宝菱也看不见的呀。 曾珏突然心血来潮,凑过嘴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这就是他给她的回答。 宝菱得了他这样的回答,心里欢喜极了,也学曾珏那样,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黑漆漆的夜中曾珏突然遭遇了这么一个蜻蜓点水的触吻,吓得不轻,赶紧往后挪了挪。 看来以后自己还真不能有过分的举动,她可是都会一一如数奉还的! 宝菱这么紧挨着他,他根本就睡不着。 宝菱倒是睡得很快。可她睡着了后,整个人都侧向着他,一会儿把手搭在他的胸膛上,一会儿腿又翘了过来,和她平时文静的样子,可是一点儿也不像。 哼,这个宝菱,平时文静柔顺的模样肯定是装的! 他把她的手收好,再把她的腿也挪过去,然后展望一下以后他与宝菱恩恩爱爱过日子的温馨场景,终于脸带着笑容睡着了。 到了清晨醒来,宝菱又见到曾珏脸贴着她的脸睡着的模样。 他此时熟睡的模样就跟乖小孩一样,既好看又可爱。 她就那么一直看着他,以前他是那般尊贵高雅的大少爷,曾经她是那么惧怕走到他的跟前,如今他就躺在自己的旁边安睡,而且还听自己的话,真的好不可思议。 她真的好喜欢他,虽然她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但是若现在有人告诉她,说不要她陪在他的身边,也不能和他睡在一起,她肯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她知道,有大少爷对她的喜欢,这个府里是没人会拆散他们的,连夫人最近都对她很好呢。 这么好的一位男子心里喜欢的她,她觉得自己好幸运、好幸福。 突然她又想到家里的爹娘、弟弟妹妹,还有在劳役队没日没夜干活的哥哥,心里又辛酸了起来。自己现在倒是过得很快乐,可是他们却过得那么不顺心。 这时天已泛白,她轻轻往外挪了挪,再帮曾珏盖好被子,自己起了床。 第三十五回又私出府 宝菱因想到了哥哥宝青,便十分想去探望他一次。 自从两年半前去看过一次后,曾珏就不再让她去了,因为听说很多人去劳役队探望亲人都会被关十几日,私下里还有人传,关在那里的不少年轻女子失了身,这辈子可都毁了。 宝菱知道曾珏不让她去,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她好。 只是此时她心里的这个念想十分强烈,不知该怎么向曾珏开口。 上午,她照常陪着曾珏去学堂,没得到机会说。 到了下午,曾珏要去后花园里逛逛,带上了玳安和宝菱。 每年逢值这个季节,后花园里都是红花绿草的繁复一片,树木茂盛,鸟飞虫爬,各色物种都在拼命地繁殖。 他们三人围在一个养着金鱼的荷花池塘边,看着各种颜色的鱼儿游来游去。 宝菱看着鱼儿都是一群一群的,更想念家里的爹娘和哥哥了。 “大少爷,我想……我想去探望哥哥一次,可以么?他呆的那个地方离我们府这么近,我都两年多没去看他了。”宝菱眼巴巴地看着曾珏。 曾珏这时手里拿着树枝正在指引着鱼儿游,听到宝菱说到这个,猛然抬头。宝菱的表情告诉他,她真的很想去。 他有些犯难了。 玳安在旁边看出了曾珏的为难,就替他说:“宝菱,这两年多来,虽然大少爷不让你去看你的哥哥,可是他都偷偷地打发我去了好几次呢,每次都捎带了好些吃穿用度给你哥哥,而且……” 曾珏瞪着玳安。 “大少爷,你不让我说,宝菱怎么知道你对好啊!”玳安可没曾珏那么沉得住气,他都憋了好久了,“大少爷,今天你就让我一吐为快嘛!宝菱,每次我去给你哥哥送东西回来,大少爷都要我说宝青怎么样了,有没有受欺负,还让我塞了不少银两给管着宝青的那个管头呢!对了,大少爷还让我托人给你爹娘带过五百两银,另外还花了二百两银买了一个小厮及两个丫头去你家的饭馆子里做粗活呢。” 宝菱诧异地看着曾珏,简直不敢相信,原来他一直在暗地里替她关心着自己的家人,竟然还一直都在瞒着她。 曾珏不想让宝菱知道,不想让她因为这个而感恩他,所以才一直瞒着她。 宝菱都懂了。 他为她的自尊心而考虑。 他担心她知道了她家里全是依靠着他,心里会自卑。 他希望两人相处不要有太多其它的因素。 “大少爷,你……对我真好。”宝菱感动得泪眼盈眶,不只是因为他那么关心她的家人,更多的是他对自己的那份细心考虑、那份默默的关爱。 曾珏轻抿着嘴看着她笑,用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他好想说,我可不喜欢爱哭鼻子的宝菱。 “大少爷不让你去,是不想让你被抓住,若你被关起来,不是成心把大少爷给急死么?”玳安还在一旁说着。 “大少爷,我不去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担心的。”宝菱哽咽地说。 曾珏示意玳安,让他不要再说了。 他掏出帕子给她擦拭眼泪,轻轻的,十分温柔。 宝菱感动得一边哭一边笑。 而这一幕被坐在远处的曾玫瞧见了。 她看着他们温馨的一幕,眼里全是羡慕。 今日曾玫早早起了床,其实她一晚上都没睡好。她不要任何人跟着自己,一个人来到后花园散心。 蒋仪在这两年半内已经给她偷偷地递过好几十封信了。她一封信都没有回过,更没有再去望秋院一次。 一开始曾玫并没有把他怎么放在心上,可是这两年多来,她是那么地孤寂,连一个能真正说上几名话的人都没有。 而蒋仪的每封信都在温热着她那颗孤寂的心,他如同她的知心那般懂得她的心,他在信中和她谈天说地,跟她讲故事,好似她从来都在他的身边,好似他根本没有把她当一个被关在闺房而且已订过亲的姑娘看待。 昨儿个他又托信来了,他在信中说,十分想念她,想见她,想她想得快发疯了。 她萌生了想去见一面的念头,可是这种有违闺忌的事,搞不好会影响将来一辈子的幸福,她还是有顾忌的。 此时,她看到大哥和宝菱相处得那么融洽,多甜蜜的一对啊。而自己呢,将来也会有这么美好的一幕吗? 自己将来的婚姻会不会幸福?她会喜欢上十五皇子么?一切都不得而知。 她匆匆地回了玉泠阁,带上了香儿要出门。 到了街上,香儿才问:“大小姐,你想买什么?” “不想买什么。” “那我们出来是……?” “去望秋院。” “啊?”香儿大惊失色,“大小姐……不行啊,你已是订过亲的人,再过几个月就要出阁了,是不能单独去见别的男子的。” “单独?不是有你在么?” “我……我是你房里的人,以后想替你解释什么,别人也不会相信的呀。”香儿很紧张。 曾玫却只顾往前走,不再理香儿。 “大小姐……”香儿有些焦虑了,紧跟着说,“你……不要拿自己将来的幸福开玩笑啊。” “若违背自己的心意去活,又哪里来的幸福?”曾玫定了下来,看着好。 香儿从来都说不过曾玫,此时被噎在那里。 曾玫继续快步往前走着,香儿跟在她后面左右看着,生怕有人盯上了她们。 当香儿敲响望秋院的门时,蒋仪激动地跑过来开门,他似乎早就心有灵犀地感觉到今日曾玫定会来的。 果然不出他所望。 曾玫来了,她的模样,她的神态,她的端秀妆容,同他日夜思念的她、心中想象的她,并无大差别。 而蒋仪如今已经十七岁了,早生得仪态倜傥,神采俊朗。 他比曾玫想象的更高大,更好看。 两人相顾无言,心中却有千万语。 沉默了一会儿,蒋仪一动情,一步上前将曾玫紧紧拥在了怀里。 吓得曾玫浑身一僵,站在旁边的香儿更是惊得差点叫了出来。 香儿赶紧将院门关上。 曾玫僵硬地站在那儿好半天都没恍过神来,而蒋仪紧紧地拥着她,闭目感受着她的存在。 她此时就在他的怀里,是真实的,真真切切的。 “蒋公子,你……你快放开我家大小姐。”香儿最先恍过神来,喝了他一句。 这时曾玫总算清醒了,用力推开了他。 “你……这两年多来,过得好么?”蒋仪两眼深情地看着她,似乎想把这两年多来没看到她的空白一下全给补上。 曾玫没有应答,因为她觉得自己过得并不好。虽然在别人的眼里她是养尊处优,过得再好不过了。 “你为何如此狠心,一封信都不肯回,一别就是两年多……”蒋仪的语气里有些埋怨,更多的是那颗牵肠挂肚的心。 “我和你从来就没有约定。”曾玫嘴里虽然说得这么冷,其实,在与他相见的这一刻,她才明白了过来,她从来没有忽略过他,而是时刻想念着他。 只是她从来不肯认同这份感情罢了。 蒋仪拉着她的手,牵她到石凳上坐。曾玫抽出了手,她没有被男子牵手的经历,感觉很别扭。 香儿看到蒋仪又在冒犯大小姐,双眼使命地瞪着他。 蒋仪先给曾玫泡上最好的茶,然后从房里拿出厚厚的两沓纸,一手一大沓。他先把左手里的递给曾玫,“这是我做的文章,你看看。” 曾玫接了过来。 他又把右手里的递给她,羞涩地说:“这些……是这两年多来,我为你写的诗。” 曾玫脸上绯红,她接了过来,心里寻思着,这些诗得有好几百首吧。 她无法说,其实她也写了不少诗,虽然不是写给他的,却有很多都影射到了他。 “我家大小姐等会儿就走,哪里能看得了这么多文章和诗词?”香儿见了这么厚厚的两大沓纸,担心大小姐在这里耽搁久了。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曾玫问蒋仪,她想借此转移话茬。 蒋仪点头,“我担心……你哪一日来了,会找不到我。平时即便我要出门,都不会上锁,还会在这桌子上留一张纸,告诉你们我不用多久就会回来的。” 曾玫不禁又是一阵感动。这可是两年多啊,又不是一日两日,他又何必如此执着、如此费心思呢。 她对视着他那双深情如潭水的黑眸。 她好怕自己深陷了进去,赶紧别过脸去。 “师兄!师兄!”门外响起一阵他们三人都十分熟悉的声音。 蒋仪见香儿慌张,曾玫脸色也沉了些,便安慰她们道:“这是我的师弟,不认识你们的。” 他说着就去开了门,曾致抹着汗进来了。 “师兄,今日你怎么没去,师父还问我来着呢!” 香儿吓得一声惊呼:“二少爷!” 曾致往她们这边一瞧,“长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蒋仪呆愣在那儿,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曾致与蒋仪都拜在同一个师父下,他们的师父不透露自己的名讳,也不想知道他们是何许人也,只觉得他们聪明、性情符合他的要求,他就收下了。 他还让他们彼此只以师兄师弟相称,姓名与家世一概不许互相透露。 “你们……你们是怎么相识的?”曾致纳闷地看着蒋仪,又看着曾玫与香儿。 他从蒋仪的神情上似乎看懂了什么,近两年来蒋仪一直有心事,他也怀疑蒋仪是不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了。 没想到蒋仪喜欢的竟然是自己的长姐曾玫,这也太巧合了吧。 蒋仪看着曾致,说:“师弟,没想到……你是靖宁侯的儿子,更没想到你与曾玫大小姐是姐弟,我是……” “大小姐,我们赶紧走吧。”香儿催着曾玫。 曾玫见到是曾致来了,就一直很镇静,她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她了解曾致,知道他不是到处乱说话的人,何况自己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他也不可能去嚼舌。 “不……不不,还是我走吧。”曾致连忙往外退,“师兄,你明日可要记得去啊!” 走到院门口,曾致突然回头说:“长姐,你……不必忧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第三十六回私……奔? 曾致走后,蒋仪与曾玫尴尬地互望了一眼。 “你如今都十七岁了吧,还没娶亲?”曾玫手里紧捏着绣帕,脸上飞着红晕,坐了下来。 蒋仪坐到她的对面,讲故事般地说:“爹娘为我订过亲,我私自上女方家门去把亲事给退了,为此,我爹动了家法,打过我二十大板。” 曾玫闻此惊愕抬头,心里暗道,二十大板,至少得躺半个多月吧。 “你又何苦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莫非你一辈子不娶亲?”曾玫说道,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我快要嫁了,你也赶紧娶亲吧,别折磨自己了。 “若娶的不是你,我宁愿一辈子不娶亲!”蒋仪直抒胸意。他们难得见一面,他不想弯弯绕绕的,只想把自己的全部心声告诉她。 曾玫怔怔的,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蒋仪,这是我第一次唤你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若你打算一辈子不娶亲,连我都不会原谅你的。你我从未有过情,我也没有欠过你什么情债,不是吗?” 曾玫转身跑出了望秋院,香儿也立马跟着跑出来。 直到很远的地方,她才停了下来,眼泪早已流了满面。其实她听了蒋仪的那番话,她很感动,很激动,很心动,可是……她不能承认。 蒋仪为她写的诗及他作的文章,她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也一张都没有带出来。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沉迷此中。她不想待嫁给了十五皇子之后,心中还留有太多牵挂。 匆匆剪断还算不上情爱的乱丝,她是在对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负责。 “大小姐,你为啥哭啊,他不肯娶亲是他的事,又不是你不让他娶亲的。再说了,你要嫁的可是十五皇子,哦不,现在他已经是王爷了。而蒋仪是望宁侯的儿子,是我们靖宁府的仇人!以后我们可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免得被他赖上了,再到处乱说的话,那可就完了!”香儿说得十分夸张。 曾玫看着香儿那张杞人忧天的脸,很无语,自己拿出绣帕擦净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她作为女子,也不想让眼泪轻易地流出来。 蒋仪见曾玫虽然有些不舍却带着决绝的眼神走了,一直呆立在院中。 他心如刀割,腑脏欲裂。 她不久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而他不久就要成为觊觎十五王妃的那个大逆不道的臣民。 * 悠闲岁月,日子过得总是那么快。皇家向靖宁府下的纳吉与告期等礼节皆已完成,就剩下最后一项迎娶了。 靖宁府上上下下已经在忙碌着曾玫的嫁妆。 对于预备曾玫的嫁妆这件事,最上心的当然是高夫人了。从地位上来说,曾玫是靖宁府的嫡长女,嫁妆当然得最丰厚才行。从感情上来说,曾玫是她唯一的亲闺女,她自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给曾玫,希望她到了王府里有足够的底气,在皇后面前不会感到卑微,在十五王爷面前能挺得直腰板。 府里这两年多来因曾义恩命全府节俭各项开支与用度,且又有那么多生意铺子,进项不少。如今曾玫要出阁了,在嫁妆上当然不能再节俭了。 在高夫人看来,不但不能再节俭,而且要以仅仅次于公主与郡主的高规格来办。她要让自己的闺女在出嫁这一日风风光光的,婚姻之路很漫长,有个圆满的开始十分重要。 出阁头一日,曾玫被一群人围着试穿嫁衣、试戴新娘头冠。 这时,曾致突然进来了。 “各位嬷嬷,请你们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长姐说。” 众位老婆子还以为他只是想在大小姐出阁前叙叙姐弟之情,便迅速地退了出去。曾玫隐隐感觉到这与蒋仪有关。 她们一退出去,曾致立马走上前来,有些着急地说:“长姐,我师兄想在你出嫁前见你一面。” 曾玫果然猜得没错。她幽叹了一口气,道:“二弟,你跟他说,明日我就要出嫁了,从此以后,我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长姐,你就去一趟吧,我师兄他已经好几日没合过眼了,就盼着见你一面,他说了,就最后一面!” “不见!”曾玫狠了心。她心知肚明,见了又能怎样,徒增伤悲而已。 曾致一把拉起曾玫的手,就往外走。 曾玫用力甩掉他的手,“二弟,我不能去!你也跟着瞎胡闹么?” 来软的不行,来硬的也不行,曾致脑子里快速运转了起来,脸呈悲痛色,道:“你若不去见他最后一面,我怕他就此重病不起,一命呜呼啊!” 曾玫吓得脸色失常,“他……他生病了?” 曾致使命点头,“病得很重!” “长姐,我们快走吧!”曾致催道。 曾玫犹豫了一下,迅速脱掉了身上试穿的嫁衣,跟着曾致跑了出去。 刚才的那些老婆子们都在偏房里唠家常,见他们姐弟一前一后从玉冷阁跑了出来,吓得赶忙追着问:“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出嫁头一日可不能乱跑啊。 曾玫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们,停步了脚步。 “大小姐的一位要好的姐妹重病,她去瞧一眼!”曾致立马回道。 众位老婆子也止住脚了,既然大小姐只是去看一眼好姐妹,那也无妨。何况是二少爷把大小姐带出去的,与她们无干系。 到了府门口,曾致也是这么跟守门的几位小厮这么解释的。 待他们一路焦急地来到望秋院时,曾玫见蒋仪好端端地站在门里迎接着他们,顿时气愤地道:“二弟!你连长姐都骗?” 曾致糗着脸,不敢吭声。师兄求他帮忙,他不好推却啊。 蒋仪见曾玫来了,喜出望外。他脸色有些灰暗,没有那一日显得那么光亮润泽,他此时虽然未重病,但一看就能看出他气色不好,肯定是忧虑过重,积郁很深。 “是我让他去找你来的,要怪就怪我吧!”蒋仪站在曾玫的面前,替曾致挡话。 曾玫别过脸去,不敢与蒋仪面对面,却发现石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想起刚才进院时,发现门口还系着一匹黑马,“你要远行?” “不是我,是我们俩!”蒋仪用坚定的且期待的眼神看着曾玫。 曾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他说的是私奔?“你……你疯了?还以为我会跟你一起疯?” “对,我是疯了,而且希望你跟我一起疯。玫儿,我会对你的,你要相信我!”蒋仪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想给她力量,希望她有这个勇气。 曾玫惊慌地看着蒋仪,“私奔”这两个字,她从未想过,想到若能与他一起共天涯走海角,也是一件快事。可是,她此时又想到了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父母。 “你想让我们彼此的父母着急心痛一辈子?流落在外,没有一个亲人?”她质问蒋仪。 “与其相比,你最重要!”蒋仪回答得很干脆。这些问题他都考虑过,可他仍然想这么做,眼看着她就要嫁给别人,他生不如死。 曾玫感觉自己就要深陷进去了,在他心里,她最重要?比他的父母还重要?她感觉自己简直就要答应了,可是她最后说的是:“对不起,我做不到!” 曾玫逃也似地往外跑去,被一直站在门边上的曾致张开双臂拦着。 “长姐,你想清楚了再走,这可是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了!”他看到蒋仪那么害怕她跑开,所以就替蒋仪拦着。他喜欢看到两厢情愿的人在一起,若生生被拆开了,该多么痛苦啊。 “二弟,你闪开!他是望宁侯的儿子,我与他在一起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靖宁府的女儿与望宁府的儿子私奔?得到的只会是天下人的耻笑!爹娘会有多寒心,你想过么?” 曾致惊讶地转身看着蒋仪,“你……你是……” 曾玫一把推开了曾致,眼见着就要走出门,蒋仪急着跑过来,从背后一下搂住她的腰,不让她走。 “玫儿,我求你了,你别走,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蒋仪近乎哀求着她。 曾玫使命挣扎,却怎么都挣扎不开,最后也就不挣扎了,而是冷冷地说:“我不会与你私奔的,除非让我死!” 曾致听了一惊,“长姐,你……?”其实他看得出来,她心里也是有师兄的,又为何要以死相挟? 蒋仪慢慢地放开了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出这个望秋院,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也许再也看不到她了。 曾致对蒋仪苦着一张脸,说:“师兄,你……还是看开点吧,我长姐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师兄,便也跑了出去,追上曾玫,同她一起回府。 蒋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他走到石桌前,将大大小小的一堆包袱用力推得满地都是。 他瘫坐在地,感觉自己的心血哗哗地往下滴,嘴里喃喃地念道:“玫儿……玫儿……” 十余年没再流过眼泪的他竟然泪流成河,他仰天一声长吼:“老天爷……你为何要这么作弄我?” 第三十七回曾玫出嫁 次日,玉泠阁被挤挤得水泄不能,里里外外站满了人,都是来送别的。 侯爷与高夫人坐在上堂,曾玫跪下与他们拜别。 高夫人眼泪滚滚的,她就这么一个闺女,如今要嫁人了,她怎能不伤怀。 “玫儿,你今儿个就要嫁到王府里去了,以后万事都要靠你自己去周全。”说到这里,她就担忧不已,“人人都赞你知书达理、品格端方、性子沉静,你这一去,就更要秉着这个性子去为人处事,不要叫人以为这只是个虚传。作为王妃,可不能像在我们自己府里做大小姐,无论你做什么事可都有人看着呢。平时要勤记着去给皇后请安,与她熟络了,她自然会疼你。最最重要的是,你在十五王爷面前,可得收收你那傲性子,为妇之道,就是相夫教子,再无其它。因此你万事都要听他的安排,不可违逆,更不要与他起争执。他是王爷,那他说的不管是对还是错,你都要当成是对的。夫妻之间没有介隙、相敬如宾,才能把日子过安稳了,你都记住了么?” 曾玫这时是不会与她的娘顶嘴的,尽管她认为这十句里,其中有九句她认为都是不对的。 她满泪盈眶,一切都点头应答。 侯爷曾义恩眼圈里也有些红,语重心长地道:“玫儿,爹要对你说的只有一句话,谨遵孝道、谨守妇德、谨从夫言,你切切记住!” “嗯。”曾玫点头,意思就是万事她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她懂。 高夫人手朝边上一扬,“婵儿、娟儿,你们把我带来的东西端上来吧。” 这时婵儿与娟儿各自托着一个大宝箱过来。各自打开一看,婵儿托的宝箱里装的是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娟儿托的宝箱里装的是十二支最上乘的羊脂白玉钗。 “玫儿,这颗夜明珠来历可不小,五十年前,南番国献给那时刚登基的先帝贺礼一共也就两颗,先帝赏给你爷爷一颗,一直珍藏至今 ,那十二支羊脂白玉钗与你哥房里那六尊仙人像一样,是北疆产量极少的稀世珍品,都是大管家拿几处宅院换来的。如今爹娘把这些至宝给你当陪嫁,不为别的,只为你到了夫家有分量有地位,不要叫别人小瞧了我们靖宁府出来的大小姐。你要将它们好好珍藏,一代传一代,可别不当回事,随便赏人了。” 这时一直在旁的姜姨娘看到这些,两眼直冒红光,胸闷着一口气,极不顺畅。 要知道靖宁府里里外外忙乎了几个月,可是为曾玫置办了满满二百抬嫁妆啊,金、银、玉、宝石可谓是一抬又一抬,各色金贵首饰更是不必说,古器书画都快把库房搬空了一半,各色绸缎布匹都是提前一年就开始织绣了,上等器盘用物数都数不清。 这府里嫁一位嫡长女,靖宁府可是花了大价钱,不但把皇家下的聘金都花尽了,另外估计添上了整个靖宁府家产的五分之一。 姜姨娘心里苦啊,值钱的宝贝都被夫人送给大小姐陪嫁了,等轮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头上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 曾敏一早看到玉泠阁外摆着二百抬的嫁妆,本就嫉妒得直发疯,此时又见了这两箱宝贝,心里难受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高夫人又道:“玫儿,你嫁到王府可不能没有得力的人在身边,因此我给你物色了四个丫鬟与你陪嫁,婵儿、娟儿本是我最得力的两位,如今我让她们都随你去吧。另外,你自己房里的青儿,还有我新为你挑选的婉儿也跟着去。香儿已嫁了玳安,不宜再跟着去,我打发她去你哥房里吧。” 香儿听到这话简直欣喜若狂,她一开始担心夫人会让她同大小姐一起去王府,她留恋的倒不是玳安,而是怕再也见不着大少爷了。虽然对大少爷她不再敢有什么行动,只是……哪怕多见一眼也是好的。 没想到夫人竟要打发她去大少爷房里,这不是正中她下怀么! 而高夫人只是考虑到香儿如今已成亲,是个妇人了,算不得丫鬟,去明澈轩根本没有什么隐患。 安排了这些,时辰也不早了。林风家的在旁提醒着大小姐该出阁上轿了。 众丫环婆子们又赶紧给曾玫整妆,刚才她都把脸哭花了。 待整好了妆,盖上了红盖头,曾玫已看不到爹娘的脸,她朝着他们的方向哽咽地说:“爹、娘,女儿……去了。” 高夫人泪水涟涟,用绣帕怎么都止不住。 一群人浩浩荡荡把她送至靖宁府大门时,外面锣鼓喧天、好不热闹。皇上的嫡子迎娶,是不必亲自到府上来迎亲的,而是由皇上派了宫里专门的迎亲队伍过来。 曾玫被这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吵得耳朵直发麻,她没有感到喜庆,只感到聒噪,好似这种喧闹声只是她与父母离别的催泪曲。 刚才整好的妆容,又被她的泪水染花了。 好在有红盖头盖着,谁也看不到。 府中老老少少就这样看着她上轿,看着喜轿离开靖宁府的大门。喜轿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二百抬嫁妆,绵延了几条街。 十里红妆,毫不夸张。 待再也看不清喜轿的影子,高夫人与曾义恩才依依不舍地由下人搀扶着回了府。 曾致却站在那儿叹了几口气。他知道,长姐心里是不痛快的,他也看到了,蒋仪正在斜对面,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就这样被扶上喜轿,被抬走了,终究与他是有缘无份。 曾玫却抬到了王府,传进耳朵的仍然是锣鼓喧天。 曾玫脑子里一片空白,由着别人搀、由着别人扶,再迷迷瞪瞪地与十五王爷拜了堂,最后被送到了洞房。 十五王爷与她一齐进了洞房后,又出去陪酒了。 婵儿见曾玫用手里的绣帕总是在抹泪,就知道她的脸肯定又花了,便道:“大小姐,哦不……王妃,我们几个给你再整整妆吧,等会儿十五王爷要进来挑盖头,见你脸哭花了可不好。” 站在另一旁的娟儿却担忧地说:“十五王爷还没给王妃挑盖头,我们怎么给王妃整妆啊?红盖头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拿下来的,那样会不吉利。 ” 曾玫自己伸出手一下将红盖头拿下来了,吓得她们四个陪嫁的掩口惊叫,然后纷纷上来要赶紧给她再盖上。 曾玫却十分镇定地说:“你们帮我整好妆,等会儿再给我盖上吧,婚姻幸福与否,只在于两人是否同心同德,与一个红盖头又有何干系!” 她们四个哪里还敢再啰嗦什么,先给她整好妆,再盖上红盖头,才是最要紧的事。 待她们给她细细整好了妆,盖上了红盖头,端立在一边时,十五王爷已欣喜地朝洞房里走来。 虽然他喝得很多,却并没有醉。 曾玫听到一阵脚步声,就知道十五王爷进来了。 她对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符合她基本的预期想象就够了。若他基本尊重她,行为举止基本得体,才智贤德基本靠谱,那就可以了。 她不会过多去妄想他会多么爱她、多么宠她,与她多么情投意合,与她能一辈子恩恩爱爱。这种稀罕事,对女人来说,是最不该去奢望的,因此,她不会有此妄想。 正在她脑子混乱地想着这些时,盖头已被十五王爷挑了下来。 陪嫁的丫鬟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曾玫一直低着头,没有抬头看他。 十五王爷为了能看清她的真容,便坐在她的身边,先从侧面细瞧着她,还嫌不够真切,再用手轻轻地将她的脸往他这边扳了扳。 这样,他看真切了她,她也看真切了他。 他那一身的酒气薰得曾玫有些窒息。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长时间,最后发出感叹:“果然是真绝色!看来本王艳福不浅!” 曾玫早已垂下了自己的眼帘,他的相貌,她只需领略一眼,心里便已清楚,那不是她欣赏得了的面容。他长得足够光鲜,剑眉星眼,肤色润白,只是……怎么看都带着一些骄奢淫逸之气。 再加上他那一句感叹,曾玫的心已冰凉。或许,他图的只不过是一场艳福。 她心里正在惦量着他这一句话,十五王爷已伸出一只手从背后揽着她的腰,还未待曾玫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十五王爷的嘴唇已堵上了她的嘴。 她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十五王爷陶醉的神情,由着他压着自己的红唇辗转缠吻。 他的气味让她厌恶,让她恶心,她却痛苦地忍耐着。 这时,十五王爷又用另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衣裳最里层,直接抓上了她胸前丰盈的一对。 曾玫再也忍无可忍,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他身子往后一倾,撞到了床柱。 尽管曾玫使出的力气很大,对于他一个男了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并没感到有多疼,却感到十分的愤怒。 他恼怒地盯了她良久,不可置信地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女人,难道我还碰你不得?” 曾玫一双极妩媚的丹凤眼此时也在瞪着他,却无语应答。 她现在的确已属于他的女人,可是,他自进了洞房,除了一句感叹,并未有一句与她交心的话,才刚看清她的面容,就直接吻上了,还摸胸? 一个欲满难抑的男子,进了青|楼,估计也得先哄上妓|女几句,才会如此吧! 第三十八回宝菱来潮 十五王爷正了正身,咄咄逼人地审视着曾玫那愤怒却很养眼的娇容,揶揄地道:“洞房之夜该做何事,你不会不懂吧?” 曾玫稳稳地坐在床边,并不看他,凌厉地道:“懂,也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你这种如同禽兽之行为,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因此……”她没有说下去。 “因此……你不肯从本王?”十五王爷哼笑了起来。 曾玫偏过头,扫了他一眼,“因为我不是禽兽,也不甘做禽兽嘴里的肉食。” 十五王爷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论调,肉……食? 哼!哼!他连连冷笑两声,要知道平时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巴不得往他身上贴,巴不得他啃她们身上的肉呢! 但是,若不是绝佳之人,他根本不愿多看一眼! 天下的女子不都是个个想巴结他,想滚上他的床,然后想跟着他一起享受荣华富贵么? 今日他高兴,她也颇入他的眼,他才主动对她这般侵犯,算是给她面子了,她倒还不乐意,竟敢推他! 这胆子、这傲性、这娇矜,欠收拾! 对,他现在就想好好收拾她,怎么收拾呢?对待女人,他是不会动用武力的。 他朝门外立在两边的几位小厮喊道:“快去告诉兰凤,今晚我要歇在她房里!”他说完后得意地看着曾玫,等待她的反应。 曾玫朝他微微一笑,“谢谢王爷高抬贵手!” 十五王爷脸色顿时凝滞了,她的笑容实在深不可测,她难道不应该是生气的么? 门外的几位小厮得了王爷的命令先是一愣,似乎没明白过来,这可是他的新婚之夜啊,他竟然说要去兰凤的房里? 他们可不敢违逆王爷的命令,其中两个赶紧去通知兰凤了。 十五王爷有些气馁地看了看曾玫,甩手走出去了,虽然有些依依不舍。 本来他对今夜早做了充分的幻想,美妙的幻想,没想到却是一场空,镜中花,水中月! 陪嫁的几个丫鬟见十五王爷气急败坏地出去了,吓得赶紧跑了进来。 “王妃,你怎么不把十五王爷留住?今夜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啊!”婵儿为她忧虑起来。 “是啊,王妃,若你不哄好王爷,不得他的宠,将来可是要吃苦头的。”娟儿也跟着着急,“要不,我们再去把王爷给叫来?” “他把我当成妓|女一般对待就足够污辱我了,难道还要我上门兜客!”曾玫痛心地说道,神情凄绝。 她们四个不敢再吱声,默默准备热水伺候她洗漱,然后扶她上床休息。 尽管她们心里为主子委屈,要知道她们的主子可是靖宁府的大小姐啊,没想到嫁过来的第一夜竟然是这般遭遇,她们背着她直抹眼泪。 次日一早,十五王爷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王妃,王爷让你去紫镜堂,府里的人要一一向王妃请安行礼。” 待曾玫一行人到了紫镜堂时,曾玫被堂下挤得满满当当的年轻貌美各色女子吓得不轻,至少五六十个吧。 个个皆施粉黛,锦衣华服,浓妆的、淡抹的,艳丽的、清秀的,曾玫看得眼花瞭乱,头发晕。 十五王爷得意地看着曾玫,指着他身边的座位,“你快座下吧,她们可早就想给你请安行大礼呢!” 堂下的几十个女子,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王爷让她们都来给王妃请安,那倒是没错,她们做丫鬟的当然得认识一下女主人,可是为啥要她们打扮成这样,这等昂贵料子做的衣裳可都是主子们才能穿的。 “被本王收服的女子够多么?”十五王爷挑衅地问曾玫。 曾玫内心凛冽,脸色却很淡然,幽幽地说:“凑合吧。” 堂下的女子们个个面红耳赤,因为十五王爷刚才说她们是被他收服的,难道意思是要将她们一一纳房? 这时又走进来两位女子,一位打扮得极为妖娆,一位打扮得比较清丽。 “兰凤见过王妃。”打扮妖娆的那位女子向曾玫请安,一脸的骄色,似乎还为王爷在洞房花烛之夜扔下王妃而去她房里之事得意着呢。尽管十五王爷因心情不顺畅并没有碰她,起码是睡在自己房里的,她顿时觉得自己比曾玫还要高一等。 曾玫看了看她,哦,她就是昨晚被十五王爷当妓|女嫖了一夜的那个兰凤吧,便戏谑道:“昨夜你替本妃受累了吧?” 兰凤刚才还得意的脸倏地一下变得有些惨白,什么叫替她受累啊? 另一位清丽的女子又过来了,“丽嫣见过王妃。”她刚行完礼,一位一岁多的小男孩儿突然跑了进来,拉着丽嫣的衣角。 十五王爷见了这一幕,突然灵机一动,道:“卿儿,怎么不过来向父王行礼?” 他此话一出,堂内所有人一惊。这个小男孩是丽嫣哥哥的孩子,因她哥哥去年病亡,嫂嫂便跟别的男人跑了,所以才放在她身边养着,难道十五王爷要收他为义子? 十五王爷又得意地瞟了一眼曾玫,曾玫却不动声色,只是眉头动了动。 她身后站着的四位陪嫁丫鬟早就气得不行,个个眼眶红红的,咬着唇,为王妃憋屈的慌。十五王爷才十六岁,就有了满堂的女人,这也就算了,竟然连儿子都有了,这可叫王妃怎么活啊。 曾玫拿着绣帕的手紧了紧,心房有些窒息,却不温不火地笑道:“王爷,你儿子长得甚是可爱,我看着喜欢得很。只是……他怎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你?” 十五王爷被噎住了,脸色有些僵,暗道,这个女人,心是铁打的么,怎么连这个都刺激不了她,竟还有闲心去瞧一个小孩儿的相貌,更气人的是还瞧出了长得不像他! 他脑中想象的她被气得脸色发青、继而吐血的画面并没有如愿发生。 他有些气恼,一般的女子见了这么些阵势,早气得要吐血身亡了吧? “本王要上朝去了,你们自便罢。”他起身甩袖走了,心里忖道,没趣,没趣! 这个女子,有些可怕,看来,要想爬上她的床,难!难于上青天! * 第三日是曾玫该回门的日子。 曾义恩与高夫人见曾玫回来时,身边并没有十五王爷陪着,心里顿时有些廖落。虽然王爷不一定非得亲自陪新婚的妻子回门,但是历年来,一般对新娘满意的王爷们都会陪着新娘回门的,除非是对新娘不甚满意的,才推脱有事不肯上岳丈家。 “玫儿,十五王爷对你不好么,他今日怎么没有来?”高夫人心疼地问道“他对女儿很好,十分的好,非一般的好。他今日没来,是因为被皇上叫去皇宫了。”曾玫早在这之前已让四位陪嫁丫鬟禁了口,不许她们透露个字。 高夫人有些不相信,而且也能猜想到十五王爷身边肯定会有几个女子,皇上的儿子们,哪个在娶妻之前没有陪侍女子的。 “玫儿,若王爷身边有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你也不要在意,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连……”高夫人瞅着侯爷此时已出门了,并不在旁,又接着道,“就连你爹,如此仁义正派之人,不也有两个妾室么,还都有了儿女。你在这方面须放宽心,世上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可不要因为这个和王爷置气。” “置气,怎么会呢?哪怕他有五十个、一百个妾室,女儿也不会生气的,女儿向来心宽得很,娘就放心吧。” 高夫人见女儿说话的语气怪怪的,但也不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实在不放心,背后又偷偷地再去问四个陪嫁丫鬟,她们异口同声都说一切安好。 高夫人这才放下了心,大概女儿刚经历着从姑娘到女人的这个阶段,有些不适应吧。 曾玫回了王府后,再过了一些日子,又是一年新春。 这一日,是正月十九,曾珏的十七岁生辰。宝菱想到夫人肯定会来明澈轩看望大少爷,便早早地醒了,还推醒了身旁的曾珏。 “大少爷,我们赶紧起吧,等会儿夫人就要来看你了。” 曾珏朦胧地睁开双眼,看到宝菱已坐起来了,便揉着眼睛,起了身。朦胧之中,他突然发现床面上有一摊红色血迹,吓了他好一大跳。 怎么回事?他努力地回忆,昨晚他并没有侵犯她啊。在梦里倒是有过,难道那不是梦,而是真碰了她。 他怔怔地看着那一摊血迹发愣。 宝菱回头见他还在发愣,冲他甜甜一笑,“大少爷,梦还没醒么?” 曾珏红着脸,惊恐地指了指床面。 宝菱往床面上一看,吓得跳了起来,“这是什么?” 曾珏又发现宝菱裤子后面也有一大块血迹,又指了指她的屁股。 宝菱扭着头,扯着屁股后面的布过来看,微微怔了一怔,突然明白了。 她记得,前年大小姐来月信之事,当时可是吓得大哭。没错,这就是月信,徐嬷嬷都问过她好几次了,总是问她来没来。她每次回答说还没来时,徐嬷嬷脸上就呈焦虑色。 宝菱当然不知道,夫人一直让徐嬷嬷留意着这件事。更也不知道,徐嬷嬷每月都得去向夫人报告一回。 高夫人见他们圆房都快一年了,宝菱肚子还没什么动静,她当然得关注这个了。若宝菱的身子不宜孕,那可得早点为曾珏再纳一房进府。 “大少爷,你别紧张,这是月信,每个女子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有这个的。”宝菱安抚着他,同时自己的小脸蛋覆上一层红晕。 姑娘家的来了这个,当然会害羞。 何况如今她已懂得了许多事,有徐嬷嬷各种寻问及风月传书的熏陶,她不仅知道月信之事是怎么回事,连圆房这种事,她也是依稀懂得一点的。 当然,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大少爷至今还未碰过她的事实。 她在心里默默地感受着曾珏对她的爱怜,很温暖、很甜蜜。 曾珏听宝菱说这是每个女子到了一定年龄都会有的月信之事,方放下心来。 刚才他真是虚惊一场。原来,自己的梦真的只是个梦而已。 “大少爷,你快起床出去一下,我要……换裤子。”宝菱红着脸,小声地说。 第三十九回美好感觉(改河蟹) 待曾珏出去后,宝菱赶紧换下了裤子,然后把床单也拿了下来,搂出去准备洗。 “宝菱,这床单不是昨日才铺上的么,怎的今日又要洗?”徐昌家的纳闷地问,平日里怎么都得五六日才换洗一次的。 宝菱红着脸说:“我……把它弄脏了。” 徐昌家的微怔,瞧瞧宝菱红晕的脸,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喜道:“你来月信了?” 宝菱害羞地点点头。 徐昌家的立马转身向东面跑去。 “徐嬷嬷,你做什么去?”宝菱好奇地追问。 “我去禀告夫人。” 今日是曾珏的生辰,高夫人用过早膳就会过来的,可是徐昌家的却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喜讯告诉夫人。 宝菱站在那儿发懵,她只不过来月信而已,这种事还需要禀告夫人么? 香儿已经来明澈轩快两个月了,暂且还算低调行事,只不过得了机会就多看曾珏几眼。这时她见宝菱搂着这些出来,就走过来说:“宝菱,我来洗吧。” 尽管香儿此时身子有些不舒服,刚才还恶心来着,但也不得不主动洗衣裳。谁叫她是丫鬟,而宝菱是大少爷的小媳妇呢,虽然宝菱还没有正式的名分,至少睡的是大少爷的床,而她,睡的是玳安的床,这就是天壤之别。 宝菱见香儿脸色不太好,何况这些她本就不好意思给别人看,她是不会让香儿洗的,“香儿,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自己来洗。” 这时玳安带着周大夫跑了过来,说:“宝菱,大少爷让我找来周大夫给你把脉。” 宝菱一头雾水,问:“我又没生病,把什么脉?” 玳安抓耳挠腮,“大少爷吩咐的,我也搞不清楚。” 既然是曾珏的吩咐,宝菱当然不会拒绝,她把手里的衣物放进木盆里,对香儿说:“你别洗,我等会儿就来。”说着就随他们进了明澈轩。 香儿怕自己在大少爷眼里落下个爱偷懒的印象,趁宝菱走了,还是拿过来洗,摊开裤子和床单一看,她顿时明白了,宝菱不过是来了月信而已,大少爷就紧张地找来周大夫。而她此时身子难受得很,却不敢去医药堂找叶大夫把把脉,既然都是投胎为女子,为何命就这么不同呢。 洗着宝菱血色的裤子和血色的床单,她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自己真是下贱的命,竟要做这种下贱活。 在明澈轩正室里,宝菱手腕上搭着绣帕让周大夫把脉,曾珏认真地坐在旁边看着宝菱,那柔和的眼神简直想把她揉进自己的眼睛里去。 这时高夫人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夫人。”宝菱就要起身行礼。 “你还是老实地坐着吧,让周大夫好好给你把把脉。”高夫人略带喜色地说。 宝菱很听话,不敢再起身。 高夫人看到曾珏过来给她行礼时,忍不住道:“没想到珏儿可真是会心疼自己的媳妇,我刚才打发林风家的去医药堂找周大夫来明澈轩,没想到周大夫已经被玳安请来了。” 曾珏脸微红、神色发窘。 高夫人见曾珏害羞,拿绣帕掩嘴而笑。她还是头一回看儿子这般羞涩呢。 周大夫给宝菱把好了脉,先是对高夫人深躬行礼,然后神色略喜地说:“夫人请放心,宝菱脉搏稳健,跳动有力,外相红润,内息顺畅,心气足而无虚火,可能因她经常干活,有助身体各脏腑运行,且心情愉悦无忧虑,无气行阻滞,身子相当康健。” “哦,那她身子是否宜孕?”高夫人最关心的可是这个。 宝菱与曾珏一听高夫人竟然问起宜孕不宜孕,两人双双顿时面红耳赤,紧埋着头。 周大夫呵呵一笑,“夫人且放心,宝菱的身子定是宜孕的,您就等着抱白白胖胖的孙娃吧。” 高夫人闻此,眉眼舒展,嘴角上扬,满意地说:“嗯,承你吉言!” “不过,宝菱正处月信之期,恐血气亏,还是应该多喝些红糖,再每日吃几颗红枣为好,还有,此季天寒地冻,可不能碰水,触凉会对宫体不利,易染寒气。”周大夫嘱咐道。 高夫人转身对徐昌家的说:“徐昌家的,你平日可要谨记着提醒宝菱按时进食红糖与红枣,也不能再让她擦地板和洗衣裳了。” “是。”徐昌家的恭敬地应声道。 高夫人朝着曾珏与宝菱打量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说:“年前因玫儿要出嫁,恐两件喜事在同一年内会相冲,所以你们才不能行成亲之礼,如今已是新年之始,我去找占卜先生给你们算个好日子,尽快拜堂成亲吧。” 曾珏高兴地看了宝菱一眼,宝菱也看着他,两人这么一对视,顿时都羞涩地抿嘴笑了。 高夫人见这小两口如此甜蜜,暗自传情,她一张老脸都有点替他们红了,问道:“珏儿,今日是你的生辰,娘给你的这个成亲贺礼,你还喜欢吧。” 曾珏内心十分感激,心里一触动,便下跪磕头谢恩。宝菱见他这般,也赶快跪在他的身边,朝夫人磕了个响头。 高夫人弯腰将曾珏扶起,极为温和地道:“只要你们小两口过得好,娘心气就顺了,你们又何须行此大礼。” 众人见高夫人今儿个高兴,也都跟着喜气洋洋的,整个明澈轩,笑意满满,气氛喜庆又祥和。 等送走了高夫人,宝菱再出来洗衣裳时,见自己的裤子已经晾上了,香儿正在埋头搓洗着床单。 宝菱赶紧跑过来,说:“香儿,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这时徐昌家的飞快地跑了过来,说:“宝菱你可千万别再沾凉水,若被夫人知道了那可了得。” 宝菱有点不知所措,真的有这么严重么? 香儿忧怨地抬头瞧了一眼宝菱,说:“我都快洗完了,你就别动手了。你正处来月信之时,是不能碰凉水的,这个理儿我早就听说过。” 此时曾珏也紧张地跑了过来,牵起宝菱的手,将她拉去房中。 香儿见了这一幕,看他们背影的那种眼神也就更忧怨了。 到了晚上,曾珏硬是要宝菱喝了熬好的红糖,再吃了三颗大红枣才肯让她上床睡觉。 曾珏上床后,竟主动将宝菱搂在怀里睡,宝菱觉得甚是奇怪,也有些害羞。 其实曾珏只是觉得宝菱来了月信,流了那么多血,肯定会很疼的。 他只是心疼她而已,可没有对她想入非非。 宝菱被他搂得心跳有些加快。以前,她只觉得与他相靠地躺着睡觉,很温暖、很舒适,今夜不知怎的,心口突突地跳。 烛光忽忽闪闪,映着曾珏的脸色十分好看,宝菱就那么痴痴盯着他看,胸、前伏动,气息很不匀称。 曾珏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将她搂得更紧。他似乎从她的眼里看到的不只是以前那单纯的喜欢,还有一种莫名的情愫。 正在他神情恍惚之时,宝菱突然凑过来朝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曾珏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宝菱在主动亲他!有胆量! 曾珏不禁笑了,朝她嘴唇上亲了一口,暗道,现在你不敢一一奉还了吧。 刚这么一想,宝菱还真送上红唇,用力地亲了一下他的唇。 彼此温温热热的唇那么一碰,柔、软、酥、麻,曾珏顿时浑身热、流、涌动,像是隐藏的灰烬突然被星火点燃了一般,他体内突然窜起了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量驱使着他又朝宝菱的润唇上覆了过去。 宝菱感觉他的唇很火、热、很焦灼,似乎她唇上有蜜汁,他想狠命地吸过去一样。虽然他的力量很大,但她不觉得疼,而是觉得很舒服,很甜蜜,很陶醉。 她情不自禁地搂着他的脖子,让两人的唇、缠得更紧,此时她感觉自己的嘴唇与曾珏的嘴唇如同磁石吸住了一般,根本不想分开。 温暖的烛光,暧昧的气息,甜蜜的初吻,这个夜晚很美好。 直至彼此快无法呼吸时,他们才离开了对方的唇。 宝菱朝他羞涩一笑,说:“我的嘴唇现在好麻好麻。” 她这一句话勾得曾珏恨不得让她的嘴唇更麻,他双手捧过她的脸,又覆了过来。 宝菱暗想,完了完了,嘴唇明日起来肯定得肿了,要是别人问她嘴唇肿了是怎么回事,她该如何回答呀。 此时她看着眼前的曾珏,只见他紧闭双眼,睫毛浓密黑长,他的神情痴迷如画。他吻得是那么认真、那么投入、那么沉、迷、那么如痴如醉。 接下来,她的大脑也窒息了,什么都不会想了,而是沉醉在曾珏的深、吻里。 曾珏只想吻得更深、更深,此时他的感觉不只是甜蜜,而是一种强烈的侵、入感。 沉醉的宝菱突然感觉曾珏的某个软物顶开了她的牙关,一下含住了她的舍头,她大脑被刺激了一下,这也是吻么? 之后,她的大脑又封存了。唇、舍、交、缠的感觉很美妙,她任由曾珏吮、吸着、纠缠着、吞噬着,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将这样的动作全部奉还给他。 他是她喜欢的人、是她想日夜陪伴着的人、是她最怕分离的人。 如此甚好,两人的唇、舍就这么相缠相吸着,如同两颗炙热的心,永远不想分离。 第四十回拜堂了哦 次日一早,宝菱果然被人问起嘴肿的问题。 宝菱一出房门,便被徐昌家的盯住了,“哎哟,宝菱,你的嘴怎么回事,红肿红肿的?” 宝菱窘迫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说:“可能是……可能是被蜂蜇了。”说完后,她跑回房里,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的确是有些红肿。 她心里忖道,都怪大少爷用力太大,时间太长,昨夜里亲个没完,早上还被他亲了好几轮。 忽然,她从镜子里瞧见了曾珏,而他也正瞧着镜子里的她,还抿着嘴在坏笑呢。 她回过头,朝曾珏走过来,叉着小蛮腰,仰着头瞪着他说:“你还笑!” 曾珏见惯了她平时的乖巧模样,冷不丁地见她凶蛮起来,觉得还挺可爱的,便忍不住过来捏捏她的鼻子。 宝菱见曾珏又是坏笑,又捏她的鼻子,她窘坏了,上去就挠他的胳肢窝。曾珏痒得四处乱窜,最后躲不住了往房外跑去。 没想到迎面撞上了徐昌家的。徐昌家的见他们俩嬉闹,也跟着笑呵呵的,突然她收回笑容,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哎呀,大少爷,你的嘴好像也肿了些,怎么回事?”她盯着曾珏的嘴瞧了又瞧。 曾珏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听徐昌家的这么一说,他摸了摸,还真有点肿痛。 宝菱灵机一动,拉过徐昌家的,绘声绘色地说:“起床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小黄蜂,竟飞进了卧房里,先蜇了我,然后又蜇了大少爷!” 徐昌家的大惊失色,“啊?那得赶紧去找周大夫来瞧瞧,黄蜂毒性可大了,必须上药才行!” 宝菱赶紧拉住她,“不用不用,都不疼了!” 香儿进来时,在一旁瞧着,见他们来回说了这么些,已瞧出了端倪。她自从认了命,与玳安同了房后,在那时的头几日,她的嘴唇也被玳安亲得有些肿。 当然,相比宝菱那嘴唇红肿的模样,香儿自愧不如。她无法想象,那得是怎么个亲法,才能把嘴亲得红肿成那样啊! 香儿一把将徐昌家的拉出门外,对她耳语了几句。徐昌家的先是惊愕,然后掩嘴而笑。看来是她年纪大了,不懂小两口的亲密之事。 其实香儿心里也很不明白,宝菱和大少爷都圆房那么久了,怎么会等到夫人说要让他们俩拜堂成亲了,他们才开始把嘴亲肿了?这种事不该是很早就发生了么? 香儿深深地瞧了一眼她魂牵梦萦的曾珏的背影,此时他正捧着一碗红糖要宝菱喝呢。香儿心里苦道,若他亲的是自己,她会幸福得愿意为他而死! 这时温福家的带着一脸的喜气回来了,说:“大少爷、宝菱,夫人已找算命先生看好了日子,是五月十六,听说是最宜婚迎嫁娶的好日子!夫人与侯爷刚才还叫了大管家去至圣堂,吩咐他要好好筹办,得是我们靖宁府这几年来最热闹的一次喜宴才行!” 宝菱正喝着红糖水,再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心里甜得快腻死了。她幸福地看着曾珏,曾珏则接过她手里已经喝空的碗,再拿出帕子给她细细地擦着嘴。 宝菱赶紧接过来帕子自己擦,她可不要被他宠坏,她想做他的最乖巧、最听话、最能干、最贤惠的妻子。 众人见他们小两口腻在一起,实在不敢看下去,都各自忙去了。 只有香儿看得心肝儿都疼。她搂着一满盆衣裳来到井边,刚蹲下来,便狂吐不止。她犹疑了一阵,好像突然悟出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般呕吐已十几日了,若是有孕,估计已一个多月了。 她怕被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她极力忍着恶心,赶紧将地上的秽物收拾了,还硬挺着极不舒服的身子洗衣裳。 到了晚上,香儿往偏院自家小房里走去,本来她已头晕脑胀、昏昏沉沉,且忧思又极重,在下台阶时,一不留神,踩空了,整个人一下摔倒在台阶上,台阶的硬角正顶着她的肚子。 她疼得咬紧牙关,半晌都站立不起来。 这时玳安也回来了,他见香儿摔倒在地上,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搀扶,“香儿,你怎的这么不小心?”他搀扶着香儿回到屋里,点上蜡烛,才见香儿脸色惨白,额头上汗如豆大,而且她一直捂着肚子。 他再往香儿的身下一看,顿时一惊,“哎呀,怎么都流血了,我瞧瞧,到底是伤哪儿了?” 香儿却往后退,不让玳安看,在刚才摔了那一跤时,她知道惨剧已经发生了。 她疼痛难忍,却故作镇静地道:“没事,只是来月信了。” 玳安惊慌又纳闷,“你不是半月前才来过么,怎的又来了?你先躺着,我去找叶大夫来!”玳安说着就往外跑去。 “玳安,你别去!”香儿喊住了他。 玳安定住了,回过头来,焦急地问:“为何不要我去找叶大夫?” “只是月信而已。我因最近沾凉水过多,就提前来了,我以前也有不按时来的时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小事,你还要去叫大夫,还真当咱们不是下人,而是主子了?”香儿说完这些已挺不住,扶着墙往卧房里走去。 玳安哪怕再忧虑,也不好驳逆她的话,他向来是听她的话。他只好又过来搀扶着她,来到卧房。香儿叫他去熬点红糖水,她自己则将血裤子换下了,然后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虽是闭目休息,她却泪流满面。她对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并没有多少感情,可是,她得知它的到来仅仅一日而已,它就这样离开了她。 女人的母性是与生惧来的,她又怎会无动于衷。 可她真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她怀孕的事若被人知道了,夫人肯定会打发她去别的房里,怕她的孕事冲了宝菱,对宝菱不宜。 此时她又流产了,就更不能让人知道了。一个流过产的人再去大少爷与宝菱的房里伺候,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府里平时若有下人不小心流产的事,夫人都是给一些银子将她们打发得远远的,或让她们休息一些日子,然后再打发她们去偏院干杂活。 而她,只想呆在明澈轩,她不能看不到大少爷。看不到他,这种日子对她来说就是暗无天日。他,是她愿意好好生活的唯一理由。 因此,她哪怕再疼,也要撑着装作若无其事。 待玳安端着红糖水进来时,她已将眼泪抹得干干净净,努力把红糖水喝完了。 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命。 * 五月十六日,是靖宁府近年来最热闹的一日。 祥庆楼宾客满座、喜气洋洋,喜字贴得到处都是,红绸挂得满柱艳红。 宝菱与曾珏在如此众多宾客的注目之下,完成了拜堂成亲之礼。 宝菱给高夫人和侯爷奉上了儿媳茶,叫了一声爹娘。高夫人则把自己手腕上的和田玉雕牡丹镯子取了下来,亲自戴在了宝菱的手腕上。 这只镯子可是只有曾家长儿媳才能戴的,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一代传一代。 它有着特殊意义,象征着戴此镯子的人将来必定是当家主母。 礼成之后,曾珏与宝菱各执红线一头,被送去了明澈轩。 祥庆楼接着庆祝,一会儿歌舞笙箫、一会儿戏曲高唱,热闹热闹了一整日。 明澈轩里则是一片大红色,红红火火的,象征着婚后的日子也能过得红红火火。 房里各个摆器、饰物,都是明罗城最上等的。就在今早,大管家的还带人把靖宁府最值钱的一些宝贝一一搬进了明澈轩。 虽然还没有分家,侯府里珍藏多年的宝物一半被送到了明澈轩。 如今明澈轩成了府里的聚宝盆,件件都是不菲之物。 不仅姜姨娘及曾敏等人已是红了眼,就连曾珏的亲弟弟曾琨都颇为不悦。他觉得将来必定是他袭侯位,最宝贵之物应该留给他才对。 对于是曾致而说,他并不在乎这些。他很清楚,大哥将来没有前途可图,只能靠这些过一辈子,侯爷与夫人将这些给他,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希望他一生无忧而已。 其实,曾致此时心里也有不悦,只不过他所不悦的原因是,宝菱终于成了大哥的新娘,是他的嫂嫂。他再也不要多花一丁点儿心思去想她了。 若他花一丁点儿心思在宝菱身上,这绝对是冒犯,有违伦理道德。 * 到了夜晚,众人皆散去。 洞房花烛夜,只留有宝菱与曾珏两人。 曾珏压抑着极为兴奋地心情,挑开了宝菱的红盖头。 此时的宝菱,头戴五彩斑斓的大凤冠,熠熠生辉,配着她白嫩的肤色及粉粉的脸蛋,黛眉如画,弯弯的眼儿如正在甜笑的新月,鼻子小巧,嘴唇红润丰盈。 真好看!他心里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 而在宝菱的眼里,曾珏此时着一身新郎装,十分刺眼。他身材颀长、清瘦却高挺,面庞俊逸、神采奕奕,是世中极少见的高洁玉立之男儿。 他有着一双墨黑亮泽、流转有神的眼睛,而且他此时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生动与盼顾。 宝菱禁不住心里的颤动,送上唇,覆上曾珏的唇,轻轻地亲了他一口。 第四十一回洞房 曾珏有些神魂颠倒了,这次又是宝菱主动亲他! 他刚想凑过去回吻她,却被她拉着来到书桌前。 宝菱心中一感慨,提笔写了上联:玉镜人间结合璧。 曾珏左手搂着宝菱的巧肩,右手挥笔对出下联:银河天上渡双星。 宝菱朝他相视一笑,再写横批:永结…… 曾珏接着把横批剩下的两个字写完:同心。 宝菱瞅了瞅曾珏,脸儿一红,再写下:大少爷,我喜欢你。 如此一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曾珏的心弦,顿时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他写道:你要叫我子珏。 子珏是他的小字,平时从来没有人这么叫他。他想把这个独有的名字留给宝菱一人。 宝菱再写:子珏,我喜欢你。 嗯,宝菱一向很主动的,这回表白心迹也是她主动的。曾珏可不想落后,他深情地看了她一眼,则写:宝菱,我爱你。 字体优美、笔锋遒劲,深表着他对宝菱的情意。 “爱”这个字,对宝菱来说,那情意可谓是极深、极切、极厚重! 宝菱感动涕零地扑进曾珏的怀里,勾住他的脖子,与他紧紧相拥。 有了他,她一直很开心。而今日,她是特别的开心。她喃喃地念道:“子珏,子珏,这个名字真好听!” 曾珏一把将她抱起,在屋里转了好些圈,他们就那么旋转着、旋转着,新娘头冠早已甩掉了,钗环也掉落了,发结也慢慢地散开了。 宝菱的如墨发丝垂落在空中,随着他们旋转的身体一起飘荡着,很美、很美。 玉镜人间结合壁、银河天上渡双星,说的就该是他们此时这般的美妙情境吧。 直到宝菱被转得有些头晕,求饶,曾珏才把她放了下来。不是把她放了下来站在地上,而是直接把她放在了床上。 两人彼此幽幽相望,情意绵绵。 心潮涌动,直窜全身。 “子珏,亲我。”宝菱轻唤着他。 曾珏伏下身来,轻轻地伏在她的身上,轻轻柔柔地亲着她,她好看的额头、柔美的眼睛、粉色的脸蛋,他都要一一亲过,再落唇于她的润唇。 轻轻触碰着,然后深深探、进去,再到紧、缠不放。 彼此缠缠绵绵,良久良久。 两人身上的血流都在加快涌动,越来越沸、腾。 宝菱松开了,说:“我好热。” 可不是么,她额前的头发都湿了,鬓边都有了细珠。此时已是五月中旬,本来就有些热,而她还穿着一身新娘服,曾珏又伏在她的身上,不热才怪。 她再看曾珏,他鼻翼上也有一层细汗,“你也热么?” 曾珏点头,其实他知道是自己体内太躁动不安而出汗的。 宝菱坐了起来,给他解开衣纽,当他的新郎服被她褪去后,她顿时一愣,两眼直发紧。因为天热,他没有穿里衣的! 他虽清瘦也并没有瘦削到羸弱的地步,他身上的肌肉告诉她,他也还算结实的。 宝菱顶着一张绯红的脸儿,僵在那里,半晌不知所措。 曾珏知道她被惊到了,怕她害怕,也不敢动弹了。 宝菱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热得受不了,说:“你……背过去。” 曾珏听话地背过去不看她。 她把新娘服也褪掉了,不过,她可是穿着肚兜的,才不会像他那般光、光的呢。 她再拿过薄单盖在身上,说:“子珏,好了。” 曾珏再转过来,和她一起躺着,拉过薄单的一角,盖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他看见宝菱此时香肩是裸-露的,很迷人,重要的是迷到他了。 实际上这么盖着还是好热,宝菱忍不住又把薄单往下拉了拉。 平时穿了里衣盖着都没今夜这么热,今夜是怎么回事,热得根本受不了! 曾珏见她热得翻来覆去,便把薄单一掀,心里忖道,现在不热了吧。 宝菱现在是不热了,可曾珏却更热了,原因很简单,宝菱的肚兜那么一小块,哪里能够全遮住她呀,曾珏见到她这般半遮半不遮的模样,心里热乎身上也就跟着热起来了。 她莹白的胳膊,细腻的脖颈,特别是那一对高高的、圆圆的、鼓鼓的东西,叫他热、血、沸、腾。 他按捺不住,把手放了上去,宝菱先是一惊,有些窒息,并没有发话。 曾珏像是得了鼓励,翻身过来,亲她的胳膊、她的脖颈,他陶醉地亲着她每一寸细腻的肌肤。宝菱浑身微微颤抖着,紧闭着小嘴,什么也不说。 她怕自己会说:子珏,我喜欢你这样,不要停。 若她真说出来了,自己会羞愧死。因此,她紧闭着嘴,坚决不让自己吐出一个字来。 当曾珏解开了她的肚兜,埋首她的胸、前,噙住了她的某个粉红地方时,她还是没能忍住,从嘴里吐出长长的一个字:“唔……” 她此时的心绪混乱,无法溢表,看着自己最为心动的男子,因她而把、持不住,因她而沉醉,伏在她身上酣、畅地吮、吸,而她自己,也因为他,此时无论是脑袋里还是身体里,都禁不住希望他能更多的侵、袭。 曾珏此时无奈地抬头看了宝菱一眼,因为他的下面已经扛不住了,他想说:因为你,它才立起来的,因为你,它才硬、起来的,那你可不能对它不负责,可不能拒绝它,它真的要进去了…… 宝菱可不懂他这种语言,他这种眼神看得她心慌慌的。 曾珏想矜持可再也矜持不下去了,慢慢地找地方,然后让自己下面的那个它钻进去了! 她果然哪儿都好,连这里面都是温温热热的,紧、致的内、壁层层裹、附着它,这种玄妙的感觉让他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然后又满足地舒展开了,如此反复。 宝菱突然感觉有个宠然大物侵入到自己的下面,差点惊呼出来。 有点疼,这是宝菱的第一感觉。 曾珏十分疼惜她,绝对不会让她很疼的。他动作很轻很柔,直到宝菱眉头舒展开了,直到他感觉她的那个地方已经湿、润透了,没有艰难的阻塞感了,他才敢稍稍加点力气。 有点舒服,这是宝菱的第二感觉。 在曾珏稍稍用力,且有规律的用力时,她感觉一波又一波的舒服浪潮向自己涌来,传遍全身,身与心皆已无法自抑,只想要更多。 想要他更多的往里面去,然后再出来、再进去!再…… 那种触、碰感,让她浑身战、栗,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种感觉,很喜欢很喜欢!! 曾珏忍不住又加大了力气,好怕她疼,便又稍停了下来。 “不要停……”宝菱最怕说出来的话,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她已经忘记羞愧这一词,把自己很想要的想法就这么直白地告诉了曾珏。 曾珏得到了她的肯定,全、身、沸、腾起来。双手抱着她的腰、肢,用力地往里撞着。他不知是不是用了他最大的力气,他只知道用的是他最恰当的力气,因为宝菱没有疼的表情,而是很享受的模样。 曾珏浑身的星火都在燃烧、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再传到身上的每一角落。他心爱的人总能带给他美妙的感觉,而这时是最刺、激的,最销、魂的。 他带着她一起感受着最美妙的痛快,在碰、撞与燃烧中,在激、烈与荡漾中,无与伦比的身心感受一阵阵袭来。 爽快得快要死过去了,这是宝菱此时的感觉。 她忍不住一阵阵娇、吟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轻唤着:“子珏、子珏……” 两人确实快要死了,再几轮撞击下来,已飞至仙极。 曾珏感受着一股热、流、喷、发而出,而宝菱迎接着如温泉般的暖流,再同时感受着顶端一阵阵欢快的跳动。 很愉悦,这是宝菱对此项活动最后的感觉。 慢慢的,两人的呼吸渐渐匀称下来。 宝菱枕在曾珏的胳膊上,忍不住发问:“为何我现在不热了?” 曾珏差点被她这一句话逗得笑喷,他用食指刮着她的小脸,羞!羞!羞! 宝菱果然羞得满脸通红。 曾珏拉过薄单给两人都盖上,刚才出了一身汗,躁、热已退去,又都一件衣裳都没穿,当然不会再热了! 宝菱呢喃地说:“子珏,我也爱你!” 曾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默默地对她说:宝菱,我爱你,比天长,比地久! 次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辰了。只是听到徐昌家的在外面叫着,“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起了么?二少爷已经过来了!等会儿三少爷、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都会来拜新嫂嫂呢!” 宝菱与曾珏睡得正香,听得徐昌家的在外这么一唠叨,两人眼睛一睁,腾地坐了起来。 “哎呀,你看你……”宝菱惊呼,因为曾珏坐起来,可是什么也没穿! 曾珏看向她,顿时坏笑起来,宝菱低头一看,自己不也是一样的么! 不过,现在他们没有时间取笑对方了,还是赶紧起床吧。 曾致都已经到明澈轩的正厅了! 宝菱穿好衣裳后,发现床面上有一摊红色血迹,突然明白了什么,难怪当初夫人……不……现在要叫娘,她过来要看白色帕子时,曾珏要弄伤腿,只为了让白帕子上能有血迹。 她顿时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可容她感动的时间并不够多,她赶紧收起床单,嘴里喊着:“玳安,快伺候大少爷洗漱吧!” 曾珏一边穿着衣裳一边纳闷,二弟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第四十二回王爷妹婿 曾致见大哥及宝菱都还没从房里出来,知道自己来得太急了点。可是此时已日上三竿了,他没能想到这对新婚小夫妻能睡到这么晚! 他尴尬地坐在正厅里,就那么干等着。僵坐了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准备先出去逛一逛,又见温福家的已端来茶水及点心在他身边伺候着,若这时走似乎不太礼貌。 正在他犹豫是不是该先出去逛荡一会儿之时,曾珏出来了。 曾致上前先向曾珏作了个辑,然后抬头随意地打量了一下他。此时的曾珏神色明暖,眉眼舒展,,微微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曾致打趣地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哥如此神清气爽,看来与嫂嫂必定是情投意合、同心同德,好不恩爱!” 曾珏哂然一笑,拍拍曾致的肩头,拉着他坐下了。 这时宝菱也已梳妆完毕,出来了。 曾致赶忙又起身,深深地朝宝菱作了个辑:“嫂嫂安好!” 宝菱刚经历了从一个女孩儿转变为一个小媳妇,突然出来见人还是很害羞的。更何况起得这么晚,被人知道了,她心里多少有些发窘。 宝菱红着脸儿说:“二弟免礼。” 曾致这才直起了身,看着眼前的宝菱。 她那双新月媚眼汪汪如水,小脸蛋羞红羞红的,配上她绾的新妇发结,别着大红牡丹绢花,横着朱簪,插一支镶着红宝石的银钗。 她身上着一件大红薄缎面服,上面有金线绣的一朵朵大牡丹,凝脂如玉般的手腕上戴着夫人给的那个和田玉雕牡丹镯子。 当真是娇娇滴滴的新媳妇模样,身上红艳艳,脸上粉嘟嘟,带着娇羞,带着妩媚。 她本人也如牡丹,有着国色天香之容,又有娉婷妩媚之韵。 曾致竟然没能控制住,多瞧了宝菱几眼。 宝菱抬头见曾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有些过长,便提醒道:“二弟快去坐吧。” 曾致一怔,“哦,好。”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脸色微红,连忙退后几步,回到了座位上。 坐在旁边的曾珏见二弟多瞧了几眼宝菱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新媳妇出门总是会惹人多瞧几眼的,这再正常不过了,何况他的宝菱是那么好看,那么惹人喜爱! 既然曾致喊了她一声嫂嫂,宝菱自然要亲自给他上新茶的。 曾致低头恭谨地捧过茶杯喝了几口,再没敢看宝菱一眼。 礼已行过,新嫂嫂已拜过,曾致再没有呆在这里的理由了,他稍静坐一会儿便道别回阳晖轩了。 徐昌家的见曾致走了,就过来问:“大少爷,赶紧用早膳吧,等会儿其他三少爷及几位小姐都要来拜新嫂嫂的。” 曾珏一点头,他们几位伺候的赶紧过来摆早膳,包括香儿,也在旁忙着,她还把曾珏平时爱吃的都已布好。 这时宝菱也过来帮着摆盘。 徐昌家的见了,忙走过来拉着宝菱坐下,说:“大少奶奶的,如今你已是侯爷与夫人承认的大少奶奶了,有了正经的名分,你应该和大少爷一起用早膳的。” 宝菱从来没有与曾珏平起平坐过,突然这么坐在他的身边,她还真有些别扭。 她来靖宁府几年了,立在曾珏身旁伺候早已习惯了,突然要她坐下,简直如坐针毡。 她刚要站起来,被旁边的曾珏一把摁下了,还体贴地给她夹了一个煎鸡蛋和一块肉干,然后朝她甜甜笑着。 他清俊的脸庞带着这般甜笑,宝菱煞时如沐春风,浑身舒畅。曾珏指了指她的碗,叫她赶紧吃,可别光看着他! 在旁伺候的几个人,也都被曾珏这般笑容与举止看愣了。他从小到大可都没为自己夹过菜,都是吃下人给他布好的菜,那种习惯是从出生时就养成的,要想改变很难的。 如今他竟然给宝菱夹吃的,还对她笑得那般好看、那般甜蜜。 真是羡煞人也!他们心里暗忖,宝菱真是得了老天爷的眷顾,有如此好命。 虽然大少爷说不出话,但他有着会说话的眼睛与笑容,还有那比话语更能打动人的举止,这可比那些只会说冠冕堂皇之话的男子要强百倍千倍。 立在一边的香儿呆呆地看着曾珏的笑容,都快痴迷了。稍恍过神来,她发现自己一开始为大少爷布好的菜,都被他夹到了宝菱的面前。 香儿又拿起旁边放置的净银筷给曾珏布上他平时最喜欢吃的菜,还盛了一碗荔枝瘦肉粥递给了他,没想到曾珏又把这些全放在宝菱的面前。 宝菱笑了,小声地说:“大少爷,我吃不了那么多的。”在众人面前,她还是觉得叫他大少爷为好,“子珏”这个称呼她想在只有他们俩独处的时候叫。 曾珏当然明白她的心意,听她这么叫并没有生气。 但他用胳膊肘蹭着宝菱,非要宝菱多吃些。 香儿只好绷着脸又给曾珏布一份。看着他们俩吃饭时还不忘眉目传情,香儿简直受不了了,干脆不看了,来到他们的卧房里找衣裳去洗。 除了他们换下来的新郎新娘服,发现还有床单子,打开一看,纳闷了,宝菱此时不是月信期,哪里来的血迹? 香儿根据自己的经验一寻思,便悟了过来,原来昨夜洞房才是他们的初夜,他们以前所谓的圆房只不过是唬人的。 顿时曾珏怜香惜玉的形象在香儿的心中便又高大了好多倍,这么疼惜女子的男子就在她的眼前,是她日日伺候的主子,她也觉得是一件幸福的事。 待宝菱吃完饭,准备来洗床单子之时,发现又是香儿给她洗着血迹,心里难免觉得别扭,如此被人伺候的感觉还真不是太好。 就在刚才,她想帮着一起收碗,被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抢去了。她刚想打水来擦地,又被拦住了。 “你现在是大少奶奶,可不能再干这些下人才干的活!”这是徐昌家的不停地向她提醒的话。 整个明澈轩已经有五个人在伺候,活儿本来就不多,实在也轮不到宝菱干什么。 这时,曾敏、曾琨及曾绒、曾缃都来拜新嫂嫂了。 曾琨一脸的嬉皮相,来到宝菱面前,也不行礼,也不叫嫂嫂,嚷嚷地说:“嘿……宝菱穿上新媳妇的大红衣装还挺好看的。” 突然他又想起自己脸颊上有一块淡淡的印子,噘嘴道:“宝菱,你还记得吧,我这脸上的红印可是你当年拿鸡汤烫的!” 宝菱可不像当年那么惧他的骄横了,说:“那是你自己往上撞的,可不是我烫的!再说,哪里还看得见有印子,一点儿都不显!” 曾琨看着宝菱的脸突然又一惊一乍起来,“你鬓边的疤痕还在啊,听说那可是大哥当年用茶碗砸的,还是大哥凶猛!” 曾珏一直为这个而自责不已,今儿个又听弟弟提起此事,他十分欠疚地看着宝菱。 宝菱从来就没有怪过曾珏,她安慰着他:“你别听三弟瞎嚷嚷,这个疤在鬓边上一点儿也不明显,根本看不出来的,他就爱夸大。” 曾琨又跑到曾珏面前,调侃道:“大哥,昨晚很销、魂吧?我看宝菱这姿色、这身段,也够你消受的了!” 曾琨此话一出,让立在边上的曾敏与曾绒、曾缃个个脸红不已,当然,宝菱的脸儿最红。 她们实在不明白,他才十岁多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曾珏听他这一番没大没小的话,简直无法入耳。 曾珏给玳安一个眼色,玳安立马明白过来,说:“三少爷,昨儿个大管家给大少爷寻来一匹好马,你要不要去骑一骑?” 曾琨来劲了,他平时最爱骑着好马出去瞎逛了,“哦?好啊,好啊!” 待曾琨走后,曾敏与曾绒、曾缃才一起来福身行礼,“大哥、嫂嫂万福!” 宝菱娇羞地拉着她们坐下,再给她们一一斟茶。 曾敏可没什么心情喝茶,略带酸意地道:“嫂嫂,我瞧着你们明澈轩可谓是富丽堂皇,光这正厅就足以奢华,还听说你房里如今可是聚宝盆呢,我和两位妹妹可否进去饱饱眼福?” 曾绒瞥了曾敏一眼,她对这个可没什么兴趣。 没想到九岁的曾缃欢欣雀跃起来,“嫂嫂,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宝菱当然不会拒绝她们,就引着她们去卧房了。曾珏才不会跟着她们进去做那无聊的事,便回书房了。 曾敏看着屋里各式各样的名贵器玩、金玉摆件,及最精致最昂贵的桌椅、婚床,已是眼花缭乱,她知道,这些柜子里没摆出来的,还有那边的书房及库房里,不知藏有多少宝物呢。 曾敏想起当年宝菱那副穷酸样,不免嫉妒,便讥讽道:“嫂嫂真是富贵之命啊,记得你可是从穷乡僻壤里来的,来府里也做了几年没名分的童养媳,如今洪福之至,要过如此大福大贵的日子,不知你是否消受得了?” 宝菱僵在那儿不知如何回答,若说真心话,她的确是有些不习惯。 曾绒虽然性情冷,却与宝菱交情一向还行,偶尔与宝菱还在一起玩耍。 曾绒见曾敏如此讥讽宝菱,一向不爱搭腔的她,也忍不住替宝菱回几句,“二姐,无论是谁,只要得大哥的中意,做得大哥的妻子,她就该享有这等福份,这与宝菱的出身又有何干?” 曾缃也跟着说调皮地说:“大哥中意的人自然不会差啦!” 曾敏听她们两个如此帮腔,好不恼怒,却不好发作,只是微皱着眉,紧绷着脸。 宝菱一向了解曾敏的性情,也懒得与她计较。 这时曾玫身边的青儿小跑着过来了,这让她们几人都很吃惊。 青儿先福身向她们一起行礼,然后道:“大少奶奶,十五王爷和王妃来了!他们先去见侯爷与夫人,说等会儿再来明澈轩。” 曾敏嗤鼻一笑,“十五王爷可是连长姐回门的日子都没一起来,今儿个怎么来了?” 青儿听曾敏这般说,似有笑话曾玫不得王爷喜欢的意思,心里很不舒服,便道:“十五王爷说了,他要与王妃一起来拜见大少爷与大少奶奶,还说要表一表妹婿该有的礼仪!” 第四十三回香儿听房 曾玫与十五王爷安承宜此时正往明澈轩这边走来。 “娘子?……夫人?……王妃?……曾玫!!”安承宜拦在曾玫的面前,一副挑衅的样子,“你为何一直不搭理本王,对本王总这么冷着脸,你上瘾了是吧?” 曾玫根本不愿多瞧他一眼,别过脸去,道:“我不让你来,你非厚着脸皮要来,你应该叫我爹为靖宁侯,叫我娘为高夫人,谁让你喊他们爹娘啦?” 安承宜眉头一挑,哼笑了起来,“我就纳闷了,我可是他们的女婿,是你的夫君!难得我今日兴致好且如此循规矩识礼数,开口叫了他们一声爹娘,难道还有错?” “谁承认你是我的夫君了!”曾玫横了他一眼,见他挡在自己的面前,便往边上绕了一下,接着往前走。 “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夫君,你不承认也没用,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安承宜追在她后面说。 曾玫顿住脚步,冷笑道:“即便名分上是如此!可你身为王爷,根本无需这么没……皮……没……脸地喊爹娘!”她将没皮没脸几个字说得极重。 安承宜听了却很无所谓,耍赖道:“我就爱这么喊,爹!娘!怎么了,碍着谁了?” 曾玫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无耻!无赖!” 安承宜脸色微窘,然后又释然一笑,“对,我是无赖!也很无耻!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人敢这么直言骂我。你不就是嫌我碰的女人太多了么,你干脆叫我大淫贼得了,我无所谓的!” 曾玫突然一转身,朝他劈头盖脸地道一通:“你可以因你的无赖、无耻而骄傲,我也可以充耳不闻!你可以视你的荒淫无度为炫耀,我也可以视而不见!但请你不要跟在我身边,让我跟着你一起丢脸,颜面尽失,请你立马离我远点!立刻!现在!” 安承宜对着曾玫如此恼怒的容颜,却嘻皮笑脸地道:“我还要去拜见大哥与新嫂嫂呢!” 曾玫气得直翻白眼。 曾玫在前面走着,他就在后面紧跟着。伺候的几个丫鬟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到了明澈轩,曾玫进了宝菱的卧房,与宝菱、曾敏等几人寒喧一阵。 安承宜抄着手、踱着步,对着明澈轩素净中透着华贵的正厅好好审视了一番,然后转过身来,对曾珏说:“大哥,还真没瞧出来,你还挺有鉴赏涵养和品味的,你的这个明澈轩比我的王府可没逊色到哪里去!” 曾珏被他一声大哥叫的有些发懵,若说安承宜对他有多恭敬,但就他那种说话语气,曾珏可没有感觉出来。 曾珏只是彬彬有礼地作辑应对。 安承宜当然早就知道曾珏的惊世才华,但也知道他现在不能说话了,满腹才华恐怕也是毫无用武之地了。 曾珏对他的话毫无应答,安承宜觉得很没趣,对他来说,唱单簧戏太寡淡了,便靠过来,眉飞色舞地问:“大哥,如今你有几个小妾了,你又刚娶了新娘子,她们几个相处得还融洽不?” 见曾珏惊愕地看着他,安承宜又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本王就有……”他先伸出两个手指,觉得太少了,然后又变成五个手指,说:“整整五十个!” 曾珏本以为他会说五个,没想到是五十个,顿时厌恶地看着他,难以直视,心里一阵发紧,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妹妹曾玫而忧虑。 “你有几个,伸出手指给我看看嘛!”安承宜催道,心里忖道,以曾珏这般风流倜傥之容貌怎么也得有好几个吧。 曾珏不屑地瞥了安承宜一眼,顾自坐了下来,接过玳安给他递来的茶,抿了几口,完全视安承宜为不存在。 安承宜站在那儿有些尴尬,这时曾玫与宝菱、曾敏、曾绒、曾缃都从卧房里出来了。 安承宜见了这一色标致女子,立马来兴趣了,笑问:“哪位是新嫂嫂啊?” 宝菱上前福了福,说:“小女子见过十五王爷。” 安承宜瞧了瞧宝菱,“嗯,不错!不错!”然后他又瞧边上站的几位,“那么这几位就是大哥的小妾吧?” 他心里正暗想着,曾珏假正经什么呀,本王爷实际上只有两个小妾,你都三个了,还装什么装! 正在他胡乱寻思着呢,迎面见一个巴掌朝他的脸挥了过来。 曾玫仰着脖子,脸色愤怒,抬手给了他一个凌厉的大耳掴,嘴里训斥道:“混帐!她们几个是我的妹妹!”她简直因安承宜的厚颜无耻愤怒到了极点。 安承宜的脸被打得一偏,他本能地抬手捂住脸,讶异地看着曾玫。 他此时已懵住了,根本忘了疼,他脑子里正在仔细回忆着他十六年多的成长记忆,根本没有挨打的印象,哪怕一个掐一个拧都没有,更不要说打脸了。 因为没有被打的经历,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曾玫。 在旁的宝菱及曾敏几个吓得不轻,连曾珏都惊得赶紧走了过来。 妇打夫这种事,完全与三从四德相背,可是万万了不得的,何况他还是十五王爷,皇上最疼爱的儿子、皇后的心肝宝贝,太子一向照顾的亲弟弟! 他们以为安承宜此时肯定会还手,会用更狠招式来对付曾玫。 为了保护曾玫,他们几人顿时围在曾玫的身边。 曾玫也意识到自己这一掌打得有点过了,但她绝不后悔,若不是看在他是王爷、是她名分上的夫君,且又在大哥的房里,否则,她恨不得掌他一百掴一千掴。 在这连空气都凝滞之际,安承宜慢慢地恍过神来。 他放下了手,然后似有语重心长的意味,语气十分缓慢地道:“我搞错了她们的身份,你好好说清楚不就行了,干嘛动手啊。一个女子行如此不雅举止,可不太好。你可是大家闺秀,不要与泼妇这个词走得太近嘛!” 他此话一出,令众人皆哑然。看来这个十五王爷,也不是那么难对付的。 待安承宜与曾玫起轿回王府后,这靖宁府里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就暗地里把十五王爷挨了王妃的打,传了个遍。当然,十五王爷骄奢淫逸之气他们也没少传。 最后兜兜转转地就传到了高夫人与侯爷的耳朵里。 这个晚上,侯爷曾义恩歇在了高夫人的至圣堂。 烛已吹灭,高夫人躺在床上,在黑夜里叹着气,道:“侯爷,都怪我眼拙,当年见十五王爷在皇后面前可是斯斯文文的,出口成章、一表人才,没想到竟是这等货色,这可实实地委屈了我们的玫儿啊!” 曾义恩虽也疼惜女儿,但对十五王爷也没那么反感,说:“十五王爷自小被娇宠惯了的,有如此乖张行为也可以理解。我瞧着他对玫儿还算是敬重的,玫儿今日对他掌掴,他都能硬生生地忍了,这可是一般男子都做不到的。何况,他还能放下尊贵身份,喊我们爹娘,这足以看出,他也没有多么万恶之极。” 高夫人仍为女儿担忧不已,“十五王爷虽然在我们面前恭恭谨谨地喊了一声爹娘,可他那般淫逸,那么多妾室偏房,这可叫玫儿如何受得了!” 曾义恩在这方面却看得很开,道:“妾室再多,他又能消受得了几个?你别为这种小事忧心,玫儿是正室,是王妃,那些没正经名分的女子不足为患。” 有了曾义恩这几句开导,高夫人总算舒服了些,她翻身靠近曾义恩,为他宽衣解带。 * 明澈轩今夜是由香儿在卧房的外间侍夜。 香儿自从来了明澈轩,是与徐昌家的、温福家的轮流侍夜的。 这几个月来,每次侍夜并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去卧房铺开床被,给他们小夫妻打好洗脸洗脚水,或去沐浴房给大浴桶放好热水。 宝菱与曾珏也一直没生过病什么的,无须她半夜起床伺候。所谓侍夜,只为以防万一临时有事。 昨夜洞房花烛,是徐昌家的侍的夜,也没听她说有什么异常,因此香儿还毫无心理准备。 当香儿有些迷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一阵阵极轻的娇、喘之声,她顿时毛骨直发紧,这种声音……应该是宝菱发出来的吧? 此时就在她的隔壁,曾珏正伏在宝菱白玉般的娇身上亲、吻着,宝菱难以抑住娇、吟,忍不住就发出了那种让香儿无法入耳的声音。 虽然宝菱的声音很小,且又隔着一道墙,若是徐昌家的侍夜,肯定早就睡着了,打着呼噜,什么也听不见了。 而这种极轻的声音,香儿听着却很难受,浑身越来越焦躁。 隔壁又响起一阵长长的轻娇声:“唔……”这时曾珏噙住了宝菱胸、前的某个小尖尖,宝菱嘴里的吟声根本控制不住。 香儿想象着曾珏与宝菱两人亲密的画面,彻底受了不了,她一下坐了起来。 她下了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突然灵机一动,大喊:“啊呀,有蟑螂!”然后她又直拍门,“大少爷、大少奶奶,屋里有蟑螂!” 宝菱和曾珏惊得不行,先是一怔,然后触电般的拉过被子往身上一盖。 宝菱羞煞了脸,拉过薄被把曾珏的光、身子盖好。 她自己则穿好衣裳出来了,顶着一张羞红的脸,问:“香儿,哪里有蟑螂?” 香儿顿了顿,说:“刚才我床上爬上来了一只,我吓得用力一甩,现在不知掉哪里去了。” 宝菱纳闷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澈轩每日可是打扫得连一粒灰都没有的,蟑螂是怎么进来的?” “可能是……白天从门外爬进来的。”香儿心虚地说。 香儿瞧着宝菱绯红的脸,再想到刚才她那般享受的娇、吟,想到曾珏对她行那般之事,恨不得伸手掐她的脸! 可是,香儿还是什么也不敢做,只说:“要不,我去你们房里帮着找一找,说不定还有好多呢!”她想进他们房里搞搞破坏,搅乱他们的气氛,让他们做不成! 宝菱想到曾珏可是没穿衣裳的,虽然盖着被子,若香儿进去,他肯定会生气的,便道:“我们房里应该不会有的,有我也不怕,我从小都不怕虫子。你……不用找了,睡觉去吧。” 香儿被噎住了,只好闭嘴,乖乖上床睡觉。 宝菱回房,再躺上床,曾珏又搂着她。 “子珏,香儿会不会听得到声音?” 第四十四回感动涕零 宝菱这么一问,曾珏稍犹疑片刻,然后微笑摇头,接着继续埋头温柔地亲、吻着她。 曾珏是个极聪慧敏锐的人,就刚才香儿说有蟑螂之事,他压根儿就不信。 既然香儿唱了蟑螂这一出戏,那她能听得见某种声音是肯定的了,丝毫不用怀疑。 香儿对他那点小心思,他是早就知道的,若不是碍着玳安的面子,他根本不会让她来明澈轩。他只花那么一瞬间的空隙寻思了一下,明日就将香儿打发出去吧。 之后他便视睡在隔壁的香儿为虚无缥缈的空气。 更确切地说,他一会儿便忘却了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 宝菱刚才已穿好的衣裳又被曾珏解开了。 宝菱捉住了曾珏正在脱她衣裳的手,发窘地说:“我怕香儿她能听……” 话未说完,她的唇便被曾珏突然袭击,堵个严严实实。 有了昨夜那一次,曾珏知道宝菱喜欢他的轻抚,喜欢他的侵、入,很愿意与他共渡合壁之欢。 嗯,宝菱,我会让你更舒服的,曾珏心里如此想着,手上与身上的动作便更加放肆了。 宝菱身子发软,根本无力拒绝曾珏越来越肆意的侵入。 她极力忍住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但之后她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陷入泥潭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香儿听见隔壁的他们丝毫不被她刚才的打搅所影响,继续做那种事,心中恼愤不已,暗忖,肯定是宝菱厚颜无耻主动勾、引的,否则大少爷哪里会对她那么有兴趣! 她不禁在心里狠狠骂道,好一个淫、荡的宝菱,小淫、妇! 可是无论她心里怎么骂,都阻挡不了隔壁传来的轻微动静。那种比刚才更细微的声音,她却听得更真切。 她不仅认真的听着,还禁不住将这种动静放大,放大得跟她能看得见那个画面一样。 最后,她只好想象着躺在那个床上的是她而不是宝菱,感受着曾珏侵、入的也是她而不是宝菱,将曾珏与宝菱身体触撞的那种噼、啪之声幻想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如此,她才能有一种欣慰感、满足感。 她真正入眠的时辰比曾珏和宝菱他们都晚。 次日一早,曾珏就对身旁伺候的玳安示了意,写下要香儿出明澈轩的事。 玳安有些为难地看着曾珏,说:“大少爷,香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了你?我回去好好说说她,其实她做事还挺谨慎的……” 曾珏明白,玳安是想与香儿都在明澈轩伺候,他想与自己的媳妇离得近倒也没什么错。 玳安是曾珏多年的心腹,他这点小想法曾珏还是会满足的。 曾珏退而求其次,写下:香儿不需侍夜。 这下玳安可欢喜了,若香儿不用侍夜,以后到了晚上他与香儿就有更多相处的时间了。 当玳安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香儿时,香儿脸色阴沉,手举无措。 玳安还在一旁欢喜地说:“你瞧大少爷对你多好,体恤你白日辛苦,就不让你晚上侍夜了!你赶紧去大少爷面前谢个恩吧。” 半晌,香儿瞪了他一眼,走开了。心里忖道,你个榆木脑袋,懂个屁!这哪里是什么体恤,分明是不想让她打搅他们夜里的好事。 她越想越气,觉得这肯定是宝菱在大少爷面前挑唆的,不禁又在心里骂起宝菱来,你个小淫、妇,浪、荡的小蹄子!还说什么从小就不怕虫子,哪日进来虫子爬上你的床,咬死你才好! 尽管心里这么骂着,但是谢恩的礼数她还是要过一过的,何况她也想独自见一见曾珏。 她瞧着这时曾珏与宝菱刚从后花房里逛回来,曾珏一人进了书房,她便跟了进去。 “大少爷。”香儿进来先叫了他一声,然后福身行礼。 曾珏只抬头扫了她一眼,便低着看书。 “听玳安说,大少爷允许香儿不需侍夜,香儿感动,特来向大少爷谢恩。”她说着,便靠近过来,闻着曾珏身上的气息,她都感觉一阵晕眩。 但总不能傻站在他身边吧,她提过一瓶暖壶,准备给曾珏上茶。 曾珏头也未抬,左手将茶杯口一捂,右手朝她挥了挥,示意她赶紧出去。 香儿尴尬地立了一会儿,直咬唇,最后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担心自己再迟疑不出去,曾珏会拿茶杯砸她,当年宝菱不就是挨过砸么! 出来之后,她憋屈地流了几滴泪,心里悲伤,委实想不通,大少爷为何如此不待见她,她就真的有那么惹他讨厌么? * 婚后第三日,本该是回娘家的日子。宝菱起床后,便坐在窗前,双手托着两颊,思念着家人。 她已经整整六年多没回过家了,平日里也经常会想家人,只是今日她特别地思念。 童养媳成亲毕竟与媒妁之言成亲不同,门不当户不对的,她的家人显然被侯爷与夫人忽略了。没有侯爷与夫人的示意,宝菱当然是不敢自行回娘家的。 这时曾珏也凑了过来,靠着她并肩坐了下来,还学着她双手托腮,那模样倒挺可爱的。 宝菱见了忍不住发笑。 只不过,曾珏的眼睛不停地向外左右张望着,像是在满心期待着什么。 宝菱随着曾珏的目光也跟着左右张望,没发现与平日有什么不同啊,不禁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曾珏却保持着神秘的表情,朝她坏笑一下,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往外看着。 宝菱纳闷地忖道,哼,一向沉稳静雅的子珏也开始学坏了,玩什么神秘! 正在此时,林管事领着一群人朝这边走来,他看到曾珏与宝菱坐在窗前,远远地就喊:“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快看,他们是谁?” 宝菱愣直地站了起来,看到林管事后面跟着五个人,最前面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穿着朴素的妇人,后面跟着一位同样朴素的少妇,少妇手里还牵着一位约四岁的男孩,最后面是一位十岁多的男孩与j□j岁的女孩并排走着。 他们跟在林管事的身后,全都是惊叹又迷茫的表情,看来是被靖宁府这等气势给慑懵了,又被这迷宫般的府院转晕乎了。 宝菱怔愣了一会儿,突然飞奔出去,扑在最前面的那个妇人怀里,哭着直喊:“娘!娘!” 曾珏则带着明澈轩的几个人出来迎接。 被宝菱扑在怀里的这位妇人仔细辩认了许久,才嗓音发颤地问道:“宝菱?” 宝菱直起身子,抹了一把眼泪,点头道:“娘,我是宝菱啊!” 宝菱娘王氏一把老泪顿时决堤而出,看着眼前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她伸出一双粗糙的手捧着宝菱的脸,哽咽地道:“宝菱啊,你可让娘想苦了啊,你在这里过得苦不苦,有没有人欺负你?” 宝菱哭着直摇头,眼泪也跟着挥洒,“一点儿都不苦,也没有人欺负我。” 这时宝菱的弟弟妹妹跑到她们跟前,抬头盯着宝菱细瞧着。 弟弟宝牧拉了拉王氏的衣角,问:“娘,这是姐姐么,怎么跟画里的仙女似的?” 妹妹宝芬如同仰望天上仙女般的神情仰望着着宝菱,“姐姐?” 六年前,他们都还太小,如今宝菱又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他们哪里还认得出来。 宝菱一手拉一个,温柔地说:“我当然是姐姐了,你们不记得我了么?” 在他们的印象里只知道姐姐就是每年会写一封家书及捎带好吃的那个人,还知道靖宁府里有个好心的大少爷,经常托人往家里送银两及物件。 然后他们就是从娘的嘴里叙述的宝菱小时候的模样及事情,有了一点想象的画面,可是今日一对比,好像与娘说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姐姐变了,变成天上的仙女了。”宝芬甜笑地说道。 宝菱刚才还在流泪,这下又被他们惹得哭笑不得。 王氏拉过那位少妇,对宝菱说:“这是你的嫂子芝秋。”又指着芝秋手里牵的那位四岁小孩,说,“这是你的侄子福子。” 芝秋应该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在她眼里,宝菱穿着如此绚丽华服又有着如此淑雅气韵,简直就是大世族家里的贵少奶奶。 芝秋怯懦地走过来,福了福身,说:“大少奶奶。”因为她刚才听林管事是这么叫宝菱的,她不敢随意乱叫。 宝菱扶起芝秋,“嫂嫂,你该叫我宝菱的。” 宝菱又过来牵她的小侄子福子,但福子很怕生,直缩在他娘的身后。 待把宝菱的娘家人都迎进了明澈轩的正厅,曾珏便走过来十分正式地向王氏及芝秋恭谦行礼。 她们俩吓得都不敢坐,她们哪里敢受大少爷的礼呀。何况曾珏气韵高贵、举止风雅,她们敬畏得都不敢说话。 “娘,嫂嫂,大少爷是个脾性柔和的人,你们不必拘谨的。” 宝菱知道这些肯定这是曾珏背着她安排的,心中十分感动,便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曾珏则回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王氏见他们小两口这般眼神交汇,就知道曾珏应该是很疼爱宝菱的,否则他也不会派人把他们一家子都接来。 王氏觉得还是要表达一下谢意才好,便道:“大……大少爷,宝菱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能得您疼惜,我这个做娘的亲眼见了,也算是放心了。若宝菱平时有个什么不得理的地方,还望您包含,不要跟她计较,宝菱这孩子心实诚着呢。还有……这次您如此上心派人接我们过来见一见宝菱,我们一家子在此先谢谢您了。” 她一说完,芝秋及宝牧、宝芬纷纷上前恭谨地给曾珏行礼。 曾珏含笑恭敬地点头,然后再躬身回礼。 这时,王氏及芝秋都有些纳闷了,怎么大少爷一直不愿开口说话呢? 第四十五回一语道破 待得了空,曾珏不在旁时,王氏拉过宝菱问:“大少爷果然是一表人才,瞧起来高贵得很呢!可是……他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除了行礼就是点头的?” 宝菱微怔,犹豫了一会儿,实话实说:“大少爷六年前因生病音体受损,不能说话了。虽然他不能说话,但他比那些能说话的男子可要强上千百倍,他满腹才华,性情又好。”她末了又害羞地加一句,“他对我也十分好。” 王氏轻叹了一声,是啊,若大少爷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侯爷与夫人又怎么可能让宝菱来当童养媳呢,以他这个靖宁府大少爷的尊贵身份,怎么也得有个贵族小姐来配才是。 好在张媒婆当年没跟她提起大少爷有这个症候,否则她肯定会因为这个不同意宝菱入府的,岂不是错过了这么个好人家,宝菱也会错过这么个好夫君? 眼下这情景,王氏是很满意的。 这时宝菱见芝秋一直魔怔怔的,满脸忧愁、心事重重。 这次来靖宁府,家里除了宝菱的爹秦业根因腿脚不便不能来,此时留在自家由曾珏以前买去的小厮与丫鬟照顾着,还有就是在劳役队不能出来的宝青没能来。 芝秋跟着来明罗城,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想见一见她的相公宝青。 “嫂嫂,你是否有心事?”宝菱关切地问。 芝秋赫然地点头,眼睛里又透着企盼,嚅嚅地道:“大少奶……宝菱,嫂嫂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我与你哥宝青都四年没见了,福子已有四岁了,宝青是在福子出生才三个月时就走了,我们母子思念心切,你……能不能帮我求求大少爷托个人……” 后面的话她虽然未说出口,宝菱也能听出是什么意思。不要说他们母子俩,他们整个一家人包括宝菱,哪个不想见见宝青呢,也不知他如今劳累成什么样子了。 曾珏是靖宁府的长子,靖宁府虽然大不如前,但曾义恩还是靖宁侯,侯府的人去劳役队托个关系,也不算很难。 宝菱正犹豫要不要跟曾珏说这件事,她内心十分心疼曾珏,是极不想给曾珏添麻烦的。 就在这时,宝青突然出现在明澈轩的门口,他是由管事房的一位小厮带来的。 芝秋见了宝青,凝滞许久,才拉着福子出门见爹。 宝青因这几年的风吹日晒、辛苦劳累,已苍桑得不像样了。明明才二十六七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芝秋有如此惊愕的表情,也可想而知。 宝青却并没有太伤感,见到一家人,十分开心,笑得很爽朗。比起劳役队的其他人,他算是最舒服的了,有曾珏托人暗地里照顾,那些管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费力管他。 宝菱知道这又是曾珏背着她安排的。 他总是想得那么周到,那么体贴她的心,宝菱感动得不知该怎么谢他。 待娘家人正围在一起嘘寒问暖时,宝菱抽个空,将曾珏拉到房里,勾着曾珏的脖子,给他送上了一个甜吻。 香儿本来这两日见了宝菱心里就恨恨的,而曾珏竟然将宝菱的娘家人都请来了,而且还对他们那般恭敬,她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她瞧见宝菱将曾珏拉进房时,就不吱声地跟在后面去看,想知道宝菱到底想干什么,没想到跟到卧房门口,眼前的景象吓了她一跳。 她见宝菱勾、住了曾珏的脖子,狠狠地朝曾珏的嘴唇上吻去。而曾珏环抱着宝菱的腰,又回吻了她,之后两人的身体才分开。 香儿立马转身走开,心里顿时骂开了,我说你个宝菱是小淫、妇还真是没错,大白日拉大少爷进房,就为了干这种事,呸!真不要脸! 因香儿心里闷着气,在给宝菱娘家人端点心时,心不在蔫,手也不稳,一不小心把整个食盒打翻了,撒了一地。 宝菱娘王氏是个眼尖的人,她一眼就瞧出香儿心里不平,似有很大的怨气,但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她也不好提醒宝菱什么。 宝菱娘王氏与宝青都是明理人,如今一家人团聚了一日,在明澈轩喧闹了一日,知道宝菱过得也如意,还吃吃喝喝享用了不少,搅得明澈轩都乱糟糟的,趁天黑之前,便提出要回去了。 他们绝不会不懂礼数还要歇在这里的。 其实曾珏早已找人安排好他们歇宿的地方,但王氏及宝青坚决不受。只有宝牧与宝芬还十分留恋这里,不想走的样子。但娘要回家、大哥要回劳役队,他们也不敢赖着。 他们如此坚决,宝菱与曾珏也不好强求他们歇宿。 宝菱与曾珏将他们送至靖宁府大门,看着他们上马车时,王氏突然又跳下了马车。 她把宝菱拉到一边,说:“宝菱,娘本不想多嘴,也不想乱嚼舌惹是非,可是临了这要回家去了,我若不嘱咐你一声,还是有些不放心。” 宝菱见娘要回家了,泪眼盈盈,说:“娘,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往后我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呢。” 王氏听了心一酸,泪水也是一大把的,但她脑子清醒着呢,最后还是把重点说了,“就你房里的那个香儿,看起来不像是个守本份的人,而且她瞧大少爷的那种眼神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不轨之心,你可得仔细防着点,让她离大少爷远点,记住了么?” 宝菱听得有些发懵,香儿是玳安的媳妇,成亲都好几年了,怎么可能会对大少爷有想法? “你千万要防着,一定要记住了!”王氏再郑重地提醒她一次。 宝菱稀里糊涂地直点头。 回到明澈轩后,宝菱开始注意了香儿,平时没注意不打紧,这一注意还真是吓了宝菱一大跳。 宝菱幡然醒悟,娘说得确实没错,香儿看大少爷的眼神真的很怪,有忧怨、有依恋、有期盼,而且她总是有事没事就从曾珏身前晃过来晃过去,或者干脆就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 虽然曾珏没有正眼瞧过香儿一眼,宝菱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若香儿守妇德,应该一心一意放在玳安身上才对。 宝菱想起香儿自从嫁给玳安后,对玳安就一直淡淡的,好像根本不把玳安当相公看待似的。看来,她喜欢曾珏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再一想到那夜香儿突然说有蟑螂一事,宝菱现在才明白过来,那是香儿捏造的,是想破坏她与曾珏…… 想到这里,宝菱既脸红又不安。 到了次日,宝菱发现香儿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因天气越来越炎热,此时哪怕还只是清晨,可是坐在书房里的曾珏,额头上已开始有些冒汗了。 香儿拿出自己的绣帕就径直走过去,准备给曾珏擦汗。 宝菱立马上前,说:“香儿,你去管事房看今年的冰块有没有买来,若买来了,你就拿些回来,大少爷怕热。” 香儿伸出来的手只好又缩了回去,她愣愣地看着宝菱,心里忖道,自己来明澈轩好几个月了,宝菱这还是头一回阻止她伺候大少爷的,莫非宝菱瞧出了什么? 香儿噘了噘嘴,出去了。 宝菱掏出自己的绣帕给曾珏擦汗。 曾珏抬头笑盈盈地看着宝菱,还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他只要一看到宝菱,心情就大好。 到了午觉时辰,曾珏与宝菱都回房休息了。 宝菱与曾珏躺在床上先说会儿话,然后你帮我扇一阵风、我再帮你扇一阵风,就这样嬉闹着摆扇取凉。 慢慢的,曾珏便睡着了。 宝菱没有瞌睡,还一直拿着羽扇轻轻地给曾珏扇着,这时,她突然感觉有人进房来了,转身一看,是香儿。 因天热,又只是睡午觉,宝菱并没有关门。 香儿以为他们都睡了,见门开着,就故意想进来看一看,没想到宝菱根本没睡。 宝菱略显羞涩,要知道此时她与曾珏可是依偎着躺在一起的,香儿突然就这么进来,她有些尴尬。 香儿见宝菱睁着眼那般看着自己,她连忙小声地解释道:“我……来给你们往盘里添冰块的。”可一想到自己手里并没有端着冰块,窘道,“我……忘了拿冰块了。”然后赶紧退了出去。 宝菱顿时心里发毛,香儿不会是来看她与曾珏怎么睡觉的吧? 这也太可怕了! 再过一会儿,香儿端着一盘冰块走了进来,她特意把盘子放在曾珏的头边,放置时,还贪婪地看着曾珏静睡的脸庞。 见宝菱在旁,香儿也不好多呆,就出去了。 宝菱哪里还睡得着,若香儿总是这般,她心里哪里能够安稳,还不如不知道这一回事呢。 宝菱寻思了一下,若想不让香儿得寸进尺,是不是应该寻个机会打发香儿出明澈轩? 她知道这样玳安心里肯定不太好受,可是若真打发了香儿出去,对玳安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他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媳妇整日把心思放在大少爷身上,而忽略了他。 宝菱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心眼小了点,若真的这样做,是不是就是别人嘴里说的那种容不得人啊。 香儿出门后,独自一人坐着发呆,心里寻思着,自己不能就这么一日日的受煎熬,她得让宝菱吃点苦头,得想办法让大少爷讨厌宝菱才好。 她不经意地看见手边上放着一个暖水壶,里面装的可都是滚烫烫的水,顿时她心里得了个狠毒的主意。 香儿不禁为自己的这个主意得意起来,宝菱若被毁了脸,看她还能不能得大少爷的宠! 第四十六回屁股开花 午觉起来,宝菱端来银盆准备打水给曾珏洗脸。 香儿赶忙跑过来,殷勤地说:“大少奶奶,这活哪里需要你干,我来。” 香儿硬是从宝菱手里夺过银盆,然后去打来了凉水。 她知道宝菱平时有个习惯,那就是大少爷在洗脸洗手时,宝菱都会站在边上细心地为大少爷挽起袖口。 香儿瞧准了宝菱此时正站在洗脸架子旁,又再看看在这之前放在洗脸架子最高处的暖水铁壶,壶口也是松开放着,一碰就会完蛋。 香儿知道时机到了,她伸手去拿架子上挂的方巾子,趁宝菱与曾珏都没注意的时候,手将暖水铁壶轻轻一推,水壶倾倒了。 她得意且期盼地等待着开水往宝菱脸上淋下来。 可是,令她没能想到的是,曾珏个头高,他从余光里发现有个东西倾倒,本能地伸出手将宝菱往边上一拽。 结果,宝菱被拽到一边,安然无恙。 而曾珏因为左手拉宝菱去了,刚才伸出来准备洗的右手,忘了收回去,一直停留在空中。 滚烫的开水就淋在他的右腕上了。 曾珏遇烫猛地将手抽回,可是祸事已经发生了。 “啊!”香儿一声尖叫,她期待的事情没有如愿发生,却发生了她没能预想到的更为惨痛的事。她想阻挡,根本来不及。 “啊!”宝菱见了也是一声尖叫。 “哐当!”倾斜的水壶掉在了地上。 宝菱托着曾珏被烫的手腕一看,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她急中生智,赶紧把曾珏的手往凉水里一放。然后跑过去把盘子里的冰块都拿了过来,放进盆里。 透过水,宝菱看到曾珏的手腕通红,皮肤被烫得有些皱了,顿时心疼得泪流满面。 “香儿,你快去喊周大夫呀!”宝菱朝香儿哭喊着说。 香儿早吓得丢了魂,听宝菱这么一喊,飞快地向门外跑去。 香儿因心慌,且又心疼大少爷,脚下步伐混乱了,一下被门槛给绊住了,摔得往前一趴,脑门“砰”的一下,磕在地上,极重极重。 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感受自己疼不疼了,立马爬了起来,跑去找周大夫。 玳安、玳林及徐昌家的、温福家的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 徐昌家的见了慌张得不成样子,直咋呼着:“哎呀!老天爷呀,这……这可了不得,得……得赶紧去禀告夫人啊!” 她说完就自己向外跑去。 宝菱一直在揪心地哭着,她知道,曾珏若不是为了拽开她,他的手腕根本不会被烫着。他是因为她而受这份罪。 曾珏的手腕放入有冰块的水里后,感觉没那么灼热,也不太疼了。 他见宝菱哭成那样,便伸出左手,帮她抹了抹眼泪,示意她不要哭,他没事的。 周大夫来后,见曾珏的手腕一直浸在凉水里,而且里面还有冰块,顿时放心了不少。 等高夫人来时,曾珏手腕上已涂好了烫伤药。 周大夫将曾珏的伤势向高夫人细细禀来:“大少爷右手腕烫得可不轻,好在宝菱及时将大少爷的手腕浸在凉水里,又放置了冰块,高温只伤及皮表,凉水及时缓和了高温,因此并未伤及深处,也未伤及脉络。待皮表结痂,半个月后脱掉,留下的疤痕也不会太显,不过往后一块浅痕还是会有的。” 宝菱之所以想到将曾珏的手腕放入凉水,又放置冰块,是因为她突然想起当年曾琨的脸被她手里的鸡汤给烫了,当时周大夫就急喊着赶紧打凉水来。 只不过,当年那碗鸡汤已经端出来了好一会儿,并不是很烫。 而今日,淋在曾珏手腕上的可是烧开没多久的开水,若不是及时放入凉水中,又放置了极速降温的冰块,曾珏的手腕还不知要伤成什么样呢。 高夫人恼怒地看着明澈轩伺候的几个人,厉声道:“你们明澈轩这么多人都伺候不好大少爷一人么?到底是谁把水壶放在这里的,又是谁打翻的?” 香儿自知逃不过,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她双眼哭得红肿红肿的,跟一对红桃似的。 见曾珏伤成那样,她心痛不已,而宝菱不但没有被毁脸,还毫发未损,她又气急。 因此她哭得比谁都惨烈。 高夫人走过来,恨铁不成钢般瞧着香儿,说:“香儿,你以前跟了玫儿那么多年,玫儿还常夸你办事仔细,我才让你来明澈轩的,怎么今日就被猪油蒙了心,做下这等错事?” 香儿哭道:“奴婢给大少爷拿巾子擦手,不小心……不小心就把水壶给打翻了。” 宝菱抬头看了看那个架子,平时从未有人把水壶放在那里的。而在她与曾珏起床时,是香儿去烧的水,那必定是香儿把水壶放在那里的。 想起自己当时就站在那个地方,若不是曾珏拽开了她,她的脸就被烫毁了。 想到这里,宝菱不禁心里一颤,香儿……莫非是故意的? 难道香儿不是什么不小心,只是为了想烫坏她的脸? 宝菱一张被泪水模糊的脸,此时有些惊愕,更为后怕。 高夫人瞪着香儿,怒道:“伺候主子,就该万分尽心、万分谨慎,一刻也不能分神,哪里容得你不小心!若个个像你这般,拿个巾子都能把大少爷的手腕烫成这样,那我们靖宁府还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来惹祸的么!今日若不惩罚你,难以服众!玳安,去通知大管家,叫他带上几个杖责小厮及杖责棒过来!” 玳安惊恐,要他去找人来杖责自己的媳妇? 他心痛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香儿,他不想去也得去,夫人下的令他怎敢违抗? 想到香儿要被杖责,玳安的心此时已经开始如刀割般的痛,可他还是无奈地去找大管家了。哪怕他不肯去,夫人也会让别人去的。 待大管家及几个小厮过来后,高夫人就下令了:“杖责五十!” 接着香儿就被小厮们拉到一条长凳子上趴着。 “梆!梆!梆!……”粗棒一下下落在香儿的屁股上,没几下就能瞧见她的裤子上渗出血来。 一般人被杖责时,少不了一阵哭嚎。 香儿却紧咬着牙关,就那么硬生生地忍着,不叫嚷不哭喊,只是不停地流泪。 她不仅屁股上开了大红花,嘴唇上也被咬得溢着鲜血。 慢慢地,她感觉自己意识不清醒了,疼得要死过去了。 玳安实在看不下去了,抹了一把眼泪,来到曾珏旁边,眼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饶了香儿。 其实曾珏也不忍心见香儿这般惨状。 可是他心里是有数的,香儿把水壶放在那个从来没有放过的地方,还打翻了,这绝不可能是不小心的事。 想到香儿是故意想烫伤宝菱,他顿时对她心生一阵憎恶与恼怒,心想,让她受点惩罚吸取一下教训也好,早点灭了她那份歪心思,否则后患无穷。 这时香儿身子一软,好像晕了过去。 宝菱看到香儿这般惨状,都不敢睁眼看,寻思着若再打下去,估计香儿会有性命之忧,便碰了碰曾珏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 曾珏当然明白宝菱的意思,便朝杖责的小厮面前挥一挥手,他们立马住手了。 曾珏再来到高夫人面前作辑。 高夫人知道曾珏对自己房里的人一向心软,只好作罢,说:“玳安,你把香儿带回去,让她休养半个月,然后去膳房干粗活,以观后效!若她仍做错事,就逐出府,绝不轻饶!”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玳安抱着晕过去的香儿回去了,然后再偷偷托玳林去医药堂拿些消肿去瘀的药。 香儿前段日子才流了产,身子本就虚弱,这次又被杖责了二十多棒,哪里还吃得消,半条命都丢进去了。若真的杖责完五十棒,估计没有保命的可能。 高夫人回至圣堂后,见曾义恩此时正坐在正厅,她便气愤地将曾珏手腕被烫伤的事说了出来。 曾义恩得知曾珏手腕没伤及深处与脉络,也就放心了,至于杖责下人与管教下人的事,他从不多言,这种事他都是让夫人自己定夺的。 “侯爷,今上午上朝是否有不顺之事,你为何愁容满面?” 曾义恩深叹一声,道:“南方几省闹洪涝灾害,朝庭国库空虚,无钱无粮,无力救济灾民,这些日子已有不少灾民往都城涌来。我上了折子,劝皇上先停下建皇家园林与偏宫的工事,皇上却在折子上只批了两个字,‘不允’!” 高夫人安慰道:“你已经为民请命了,就不必伤神过于忧虑。皇上或许有他的道理,听说这些工事还有三年就能完成了,皇上想一鼓作气建成罢了。” “可是天灾就在眼前,哪里容得对百姓不管不问,这可都是皇上的子民、安国的子民啊,如此下去,民心尽失,安国迟早会混乱的!” “皇上以前不是找国师算过,说近年来安国会风调雨顺,无灾无难么,怎么有涝灾没算出来?” 曾义恩气得哼了一声,“国师与望宁侯向来都是一个鼻孔出气。当年他对皇上说的是,三年内无灾无难。我今日质问他时,他辩解道,如今已过四年了,已超出他能卜算的年限!” 高夫人除了陪着他叹气,毫无它法。 * 这一日,姜姨娘的爹偷偷地托人给她送了密信,说靖宁府这个月内必有灭门之灾,让她赶紧逃回娘家去。 姜姨娘的爹是曾义恩的门下,当年得曾义恩的照应才当上知府。近年来,他见曾义恩不得皇上器重,表面上还是对曾义恩恭恭敬敬,其实,暗地里早就与望宁侯勾结在一起了。 如今靖宁府大难来临,他当然得通知女儿,让女儿赶紧脱险。 姜姨娘看完了密信,就赶紧把密信给烧了。 她知道自己脱身倒不是难事,可不能就带着手上这点积蓄走吧。而且,还有两个女儿,还有冠大夫…… 她嘴里嗑着瓜子,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思虑良久,才朝身旁的柳儿吩咐道:“柳儿,你去把侯爷给请来。” 第四十七回如此贱人 侯爷曾义恩抄着手朝倚碧阁慢慢走去,路过明澈轩时,他想到曾珏的手腕受了伤,便中途停了下来,先探视一下曾珏。 进了明澈轩,他见宝菱左手端着碗,右手举着个银勺,正往曾珏嘴里喂着饭菜。 曾珏的右手搭在一个软软的锦枕上,手腕上还涂着褐色的药膏。他可不会用左手吃饭,所以宝菱就成了他的右手。 宝菱往他嘴里送饭菜时,自己的小嘴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微微张开。 “你把嘴张大一点嘛,”宝菱说道。 曾珏像孩子般兴奋张着嘴,心里忖道,我的嘴就只有这么大嘛,不过,他还是十分享受地接过宝菱喂过来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看着宝菱,眼神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柔和、那么的甜蜜。 “别光看着我呀,你快吃。”宝菱红着脸低下头,不让他看。 曾珏抿嘴吃着,暗想,怎么宝菱喂的饭菜吃起来格外的香。 曾义恩见到小两口这般莺莺燕燕,他的脸不禁替他们有点红了。 此时,立在一旁的玳安正准备提醒他们俩说侯爷来了。但是曾义恩轻轻抬起右手一挥,阻止了玳安。 他不想打扰他们俩如此温馨的一幕,他远远的看到曾珏右手腕上涂药膏的地方并不大,便放下心来,掉头出去了。 来到倚碧阁,他见姜姨娘如往常一样,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早早立在门口迎接着他。 “每次你都立在门口迎接我,就不嫌累得慌?”侯爷温和地说道。 姜姨娘挽着曾义恩的胳膊,千娇百媚地朝他一笑,撒娇道:“侯爷,你来倚碧阁,对妾身来说是最隆重、最期盼之事。若妾身只要立门相盼,就能盼得来侯爷,那妾身甘愿日日立有门前,绝不嫌累!” “瞧你一张抹蜜的嘴,就会哄人开心。”曾义恩近日里因朝政之事,身心很疲惫。没想到被姜姨娘这张甜嘴一哄,他便舒心不少。 姜姨娘倚靠在他的胸膛前,用手拔弄着他的衣领,暧昧地柔声道:“妾身巴不得侯爷夜夜来倚碧阁呢。” 曾义恩向来是拘谨之人,可每每到了姜姨娘的房里,他都难以保持自己平时的风范。 此时他又被姜姨娘这般撩拔,兴致也慢慢地起来了,接着与她一起滚上了床。 紫幔婆娑,身影纠缠。姜姨娘硬是把曾义恩这种保守的男人玩得不停地低吼。 她那般酥媚妖娆的娇、吟之声,惹得曾义恩欲罢不能。 姜姨娘擅长把握男人的兴趣与口味,她主动引导着各种姿势、尝试各种趣味,待情、欲一阵阵释放,高、潮迭荡起伏了好几轮,两人才终于尽兴,平躺了下来。 待两人的呼吸声渐渐均匀,姜姨娘枕在曾义恩的胳膊上,用手抚摸着他胸膛前的肌肤,柔媚地问:“侯爷,你喜欢妾身么?” 曾义恩闭目养神,说:“瞧你说的,我若不喜欢你,能与你做这等床、第之事?你我夫妾多年,怎的还问这种小女子瞎担忧之话?” 姜姨娘眨巴着眼睛,诡异一笑,她顿了顿,故作委屈,道:“自从你命府里行节俭之风以来,妾身已经好久没戴过新样式的首饰了,身上戴的这些还是几年前时兴的。” “这些事由夫人说了算,你得了空,跟她提一提就行了。”曾义恩对这些女人穿戴之事是最不爱管的,更不会去插手。 “妾身哪好在夫人面前提这些,免得落下妾身娇惯,过不了苦日子的口舌。其实妾身也不想过于奢侈、虚耗银两,要不……就寻库房里那些旧样式首饰去融了,再打新的样式可好,不仅给妾身打,也给各房的小姐们多打几副,如何?” “嗯,如此也好,明日你去找何管事就行,让他带你去库房挑选。” 姜姨娘的脸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花,娇道:“妾身才不要他跟在后面碍眼呢,到时让柳儿去要来钥匙,妾身自己挑选便是。” “行。”曾义恩已经睡得有些迷糊了。 * 次日夜里,冠大夫与几个已收买好的小厮们一起把二十几个大厢子用马车运出府外。 在这之前,姜姨娘已给守门的小厮们打过招呼,说是经过侯爷的同意,要将这些旧物变卖了,免得搁在库房里越来越掉价。 小厮们见姜姨娘亲自发话了,哪里敢打开箱子查。 何况府里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事,他们压根就没往歪处想。 这时,姜姨娘带着曾缃一起来到了曾绒房里,要曾绒跟着一起走。 “娘,我们这是要去哪?”九岁多的曾缃好奇地问道。 “我们去姥爷家玩耍几日。”姜姨娘哄道。 曾缃又纳闷了,问:“为何要晚上去,等明日天亮了再去好不好?我还想跟爹爹道个别。” 姜姨娘此时紧张又害怕,哪里有耐心解释这个,说:“你别再问了,娘都写信跟姥爷说好了今夜动身。” 曾绒一直呆呆地坐在书桌前写字,头也不抬,说:“我不去。” 姜姨娘焦急如焚,急问:“你为何不去?” 曾绒长这么大,只去过姥爷家两回,对姥爷没什么好印象,便直言道:“我不喜欢姥爷。” “你?”姜姨娘气急,可此时她也没心思训她。 姜姨娘不由分说,拉起曾绒,再让柳儿牵着曾缃,就要往外走。 “我说不去就是不去!”曾绒拼命挣扎,从姜姨娘手里挣脱了出来,她现在十一岁多了,力气也不小。 曾绒还从柳儿手里把曾缃也拉了过来,说:“妹妹,你也别去!” 曾缃平时跟姐姐在一起处得多,比较听姐姐的话。她见姐姐不让去,便紧靠着姐姐曾绒,说:“我也不喜欢姥爷,我……我也不想去。” 姜姨娘气得直抓狂,“绒儿、缃儿,你们今日怎的都这么不听话!” “以前去姥爷家都是上午起程,今日为何要在这黑灯瞎火的时辰动身,见不得光的事……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曾绒愤愤地看着姜姨娘。 姜姨娘气得直跳脚,此时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若向曾绒道出实情,曾绒肯定会飞快地跑出去告诉侯爷与夫人,那她就走不掉了。 何况几十箱财物都已运出去了,现在哪怕想不走都不行了,再呆在这里,只会等着侯爷来拿住她,家法伺候,必死无疑! 她咬一咬牙,狠了狠心,悲怆地道:“行,你们不去就算了,我一个人去!”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还要赶着与与冠大夫会合呢。 柳儿是姜姨娘多年的心腹,此时也跟着姜姨娘去了。不过,她回头恋恋不舍地瞧了曾绒与曾缃一眼,心里直叹惜。 此夜波涛暗涌,却静谥无声。 待天微微泛着白光时,管库房财物的何管事与大管家双双跪在怡养轩的大门前,大声哭喊道:“侯爷,大事不好了,库房的金银、珍品与古画、器玩,被姜姨娘与冠大夫洗劫一空了!” 此时的曾义恩正在房里张开着双臂,由随从们伺候着他穿衣,听到外面哭喊的声音,他整个身子一滞。 腰绦都没来得及系,他便赶出门外,脸色铁青,厉声训道:“给我闭嘴,青天白白的,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何管事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结结巴巴地哭道:“侯爷,奴才……奴才说的是真的,昨日……奴才得了侯爷的命,将库房钥匙给了姜姨娘。晚膳之后,奴才见姜姨娘还未让人把钥匙给送来,便心有不安,就去倚碧阁问。柳儿却在门口拦住了奴才,说姜姨娘在洗澡,叫奴才今早来取。待今早奴才去倚碧阁,姜姨娘与柳儿都不见了,其他几个婆子丫鬟们说,姜姨娘回娘家了。奴才再来库房一看,已经……已经被洗劫一空了!……” 这时大管家见何管事已泣不成声,便接着他的话茬道:“何管事慌慌张张地来找我,我立即审问守门的几个小厮,他们说……他们说昨夜里,冠大夫与医药堂的几位小厮搬出了几十个箱子,姜姨娘跟他们说,是侯爷允许把库房里的旧物拿出去变卖,因此就没开箱检查……” 曾义恩额前青筋突起,大喊:“够了,别说了!” 他无法明白,前日还与他在床上疯狂翻滚的女人,竟然一夜之间卷着家产逃跑,没有理由啊! 这时,冠大夫的媳妇冠平家的也赶来了,一来便屈膝大跪,捶胸哭道:“侯爷,都怪奴家糊涂,没早点指出这一对奸、夫淫、妇啊!” 她这一哭喊,众人都傻眼了,怎么姜姨娘与冠大夫是奸、夫淫、妇? 她的这番哭骂被正朝这边赶来的高夫人听见了,高夫人顿时整个身子一晃,若不是被身边林风家的扶住,险些栽倒。 此时的曾义恩如同被雷劈成两半,身子分裂得合不起来。 高夫人踉跄地走过来,喝道:“冠平家的,你说出这等糟践主子的话,若是诳语,我立马命人将你杖毙!” 冠平家的似乎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早已将生死度外,她哭诉着将当年发现姜姨娘与冠大夫有染的事说了出来,还说这些年他们一直就没断过,冠大夫经常上午偷偷摸摸地去倚碧阁。 然后她又道:“当年根本不是李姨娘命我下药害死姜姨娘肚子里的胎,而是奴家怕姜姨娘肚子怀的是奴家那口子的孽种,便自己作了主意下的药。后来姜姨娘指说是李姨娘派金儿偷博鬓六扇金丝冠,这肯定是姜姨姨栽赃。李姨娘死得冤、死得惨啊!……” 曾义恩听了这些,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高夫人吓得直喊,“侯爷!侯爷!”然后朝身边的人直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喊周大夫!” 高夫人见曾义恩气得吐血,吓得赶紧扶住曾义恩,哭道:“侯爷,你可不要为这种贱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一群下人皆跪在怡养轩大门前,跪在曾义恩与高夫人的面前,战战兢兢,连喘息一声都不敢。 各房闻声赶来的人,都跟着跪在旁边,也不敢问到底出了何事。 这时,皇宫里的总领太监领着一群持兵甲、穿戎装的朝廷士卒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整个靖宁府已被团团包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第四十八回女人分几种 总领太监先清了清他那副鸭嗓,然后展开圣旨黄锦帛,正色道,“曾义恩,请听旨,” 曾义恩与高夫人被这群士卒冲进来的凶猛阵势已吓呆,又听太监直喊曾义恩名讳,而去掉了靖宁侯名号,已知大祸来临。 高夫人搀扶着曾义恩,一起跪下,惶恐地听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曾义恩德仪失表,倚仗祖上功勋,无以克奉,屡犯皇威,皇上厚德,不计尔失,尔仍不引以为诫,竟结集旧党、私养兵卒,蓄意反叛。以上数罪,一律并罚,削侯位、抄家产,全家流放塞北荒州,家仆皆收官。钦此!” 结集旧党、私养兵卒,蓄意反叛? 削侯位、抄家产,全家流放塞北荒州,家仆皆收官? 曾义恩听后连吐三口血,高夫人已晕倒在侧。 下人们惊吓得赶紧爬起来上前去扶住他们的主子。 总领太监趁曾义恩还没吐血而亡时,走上前来,阴险地笑道:“曾义恩,你可别觉得冤,督察院已暗自审问尔等门下三十余人,皆有其证。皇上又命望宁侯复审此案,皆无反证,物证人证可谓是上百件,件件明了无误。连结集的数万兵卒都已作证,你就带着妻儿去塞北养老吧!” 总领太监朝左右士卒一挥手,厉声道:“抄!” 那群持甲士卒顿时撒开了腿,冲向各房各室。 当他们冲进明澈轩时,宝菱与曾珏才刚起床。 宝菱还未梳妆,曾珏还未束发,便被他们揪到明澈轩正厅。 两人披头散发,满脸的惊慌失措。 “子珏,这是怎么了?”宝菱惶恐地看着曾珏,带着哭腔问。 曾珏似有所悟,猜测肯定是他爹惹怒了皇上,又被人污陷构罪,眼前便是抄家的景象。 他将宝菱紧搂在怀里,不让她看那些士卒野蛮的行径。 尽管他自己心里也很惶恐,不知接下来全府会有怎样的遭遇,但他极力稳住身子让宝菱依靠,给她安抚,让她不要害怕。 这些士卒将所有值钱之器物都贴上封条,其中也有胆大妄为之人,竟敢私自将小型珍宝揣于怀中。 待这些人封贴完毕,便推搡着明澈轩主仆六人前往怡养轩。 到了怡养轩堂前,宝菱发现全府上上下下一共二百多口人,全部都被押了过来。 东边站着主子们,西边站着下人们。 主子这边,曾义恩因受强烈打击,支撑不住,由曾致搀扶着。突遭此变故,曾致还算镇定。 刚晕过去的高夫人被曾琨、曾敏、曾缃的哭嚎声又吵清醒了,她瘫坐在地上,由曾琨护在边上。曾琨可能是被士卒们直接从床上拽起来的,他披头散发且不说,脚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曾绒只是惶恐,并未哭诉,立在一边发怔。 下人那边,也是哭哭啼啼一片,唯独香儿只盯着这边的曾珏看,悲喜不惊。 这些办事的差人个个眼尖,依据每个人的穿着就能辩出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一个不差。 总领太监点了点人数,皆入名册后,指挥着办事的差人,道:“你们可以带着曾义恩一家子上路了!” 然后他又指挥着西边,道:“你们将这些奴才们带回本都城官府,待我问过皇上后,再另行分配。”其实他内心在琢磨着,等会儿望宁侯来清点所抄得的家产时,他从中是否能分得一成。 * 曾玫惊闻这个噩耗,差点昏厥过去。 恰巧这时十五王爷安承宜进她房里来了。 曾玫本已心扉俱裂,此时见了安承宜,便更加悲怒,因这道发配流放的圣旨是皇上下的,十五王爷是皇上的儿子,她把对皇上的恨顿时转移到他的头上,直嚷:“滚!你给我滚出去!快滚!” 安承宜感到莫名其妙,平时曾玫顶多冷着脸叫他出去,今日怎的这般激动怒吼? “还不快滚!”曾玫直接上来,一路将他推出了门外。 安承宜边往外退,边急道:“你……你发疯了么?”他平时从不关心政事,根本不知靖宁府已遭大难。 曾玫猛地把门一关,将他关在了门外。 安承宜故意放大了嗓门,朝小厮们吩咐道,“叫兰凤与丽嫣两人都到我的房里去,今夜我要她们俩一起侍寝,三人共度良宵!” 兰凤与丽嫣两个人听说王爷叫她们去他房里,顿时惊喜不已。 当听说要三人一起共度良宵,她们简直要羞煞。何况她们俩平时私下里就争风吃醋、水火不容的,一碰面便分外眼红。 她们想一想两人女人同时伺候王爷的那般不可思议的情景,心里不禁泛起一种怪怪的感觉。 她们来到安承宜的房里时,安承宜正坐在桌前撑着脑袋发呆。 安承宜目光朝她们略微一扫,见她们挪着碎步款款而来,一个装模作样假清纯,一个浓妆艳抹如妖妇。 他顿时皱了皱眉头,难道他以前眼瞎了么,怎么招了这么两个女人进府? 他现在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王爷,你为何要皱眉头,有何忧虑之事?”兰凤上前娇滴滴地问道。 安承宜轻叹了一叹,道:“本王在想,女人到底该分为几种?你呢,喜欢穿戴,喜欢享乐,喜欢荣华富贵对么?” 兰凤被说中了心思,红着脸儿道:“兰凤最喜欢王爷的疼爱。” 安承宜没兴趣看她的扭捏矫作,又对丽嫣说:“你喜欢光耀门楣、延续子嗣对么,逮着机会就想让本王去父皇面前替你爹、你哥谋肥缺,暗地里还喝那么多宜孕苦哈哈的药水。本王就不明白了,本王都几个月没碰你了,你光靠喝苦药水能怀孕?” 丽嫣窘得垂首低眉,脸上滚烫。 安承宜忽而又忧愁起来,纳闷地道:“本王以为世上的女人大概也就分为这两种了,求的也就这些富华富贵、名利位份罢了,可是……王妃到底属于哪种,她想求的是什么?” 兰凤见王爷忧愁是因为纠结王妃之事,醋意顿起,揶揄道:“王爷如此明理之人,怎么会不知道每个女人都有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就是能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呢?既然王妃不肯搭理王爷,那她肯定是不想将这个愿望在王爷这里实现,……” 兰凤欲言而止。 安承宜蹙眉,“别吞吞吐吐的,她不想在本王这里实现,难道还想在别的男子那里实现?” 兰凤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或许……或许王妃嫁来王府之前,就……就有相好的了。” 安承宜先是一愕,顿时抬手怒拍桌面,“胡说!除了本王,世上还能有王妃能看得上眼的?” 兰凤被他这一怒拍,吓得身子一抖,颤巍巍地说:“王爷息怒,兰凤只是猜……测而已,否则……否则王妃干嘛不搭理王爷啊?” 丽嫣怕被兰凤弄坏了气氛,今夜就侍寝不成了,赶紧过来圆场,提醒道:“王爷,你不是说让我们俩来……来与你共度良宵的么?” 安承宜纳闷,抬头问:“本王这么说过么?” 丽嫣点头,“王爷没开口,我们哪里敢来。” 兰凤顶着张绯红的脸,娇羞地说:“兰凤还以为……还以为王爷要玩双、飞呢?” 安承宜愣神,然后挑眉问:“双、飞?何为双、飞?” 兰凤扭捏作态,道:“王爷坏死了,王爷如此风流倜傥之人怎么会不知道何为双、飞?” 安承宜匪夷所思地念道:“双、飞,双、飞?” 忽然,他似乎从这词里悟出了什么,顿时脸上起了红晕,将手朝外一挥,“你们赶紧退出去,本王没那个兴致。” 丽嫣在旁道:“王爷都好几个月没……” 安承宜很不耐烦,催道:“本王叫你们快出去,没听见么!快!快!快!” 他见她们俩失望地看着他,仍然屹立不动。 他只好起身,将她们往外推,就像曾玫推他那般,把她们俩推出门外,然后用力将门一关。 而在另一间房里的曾玫,此时已开始后悔刚才不该把他推出了门外。 曾玫坐在那里一边抹泪,一边想着主意。 其他三个丫鬟只知道哭泣,只有婵儿还算清醒,她有点埋怨道:“王妃,刚才你不该冲动把王爷轰了出去,若想救侯爷、夫人及各位少爷、小姐们,也只能求王爷去皇上面前说情了!” 曾玫腾地一下起身,“我现在就去找王爷。” 婵儿拦着她,“王妃,还是明日吧,刚才王爷……他……他已叫兰凤和丽嫣一起进他房里了,说要……”婵儿说不下去了。 曾玫毅然要去,凛然道:“听说爹娘他们都被带上路了,难道我还能静下心,等王爷做完那苟且之事?” 婵儿不敢再拦,只是跟在她身后。 曾玫来到安承宜房门口时,正好碰见兰凤与丽嫣被他从房里推了出来。 兰凤与丽嫣见曾玫来了,也不好再赖着不走,两人只略微朝曾玫福了福身子,气急败坏地走了。 “王爷,王妃来了。”小厮在门口向安承宜禀告。 安承宜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奋异常,曾玫主动来找他? 他跑着准备来门口相迎,忽而他折了回去,靠着椅背,傲娇地坐了下来,腿翘在桌子上,忖道,本王干嘛要对她俯首恭迎? 哪怕本王想对她俯首恭迎,也不能让她看出来! 第四十九回有肉吃么? 安承宜轻轻咳了一咳,然后懒懒地道,“那就让王妃进来吧。” 曾玫急步走了进来,见安承宜根本不愿抬头看她一眼,知道刚才轰他出来得罪了他。 她走到安承宜身边,行个礼,恭敬地叫一声,“王爷。” 安承宜抬头看了看她,翘在桌子上的腿也放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道,“老虎怎么不发威了,嗯,成病猫啦,你才刚刚把本王给轰了出来,怎么又想着来找本王?” 见曾玫绷着脸不出声,他又道:“哦……莫非是怕本王和兰凤、丽嫣玩双、飞?你吃醋了?本王若不是今日是太累了,否则现在已经……” 曾玫突然屈膝一跪,“我有事要求王爷,还希望王爷承全!” 安承宜吓得身子一僵,“你……你这是为何?有何事求于本王,尽管说就是了。” 他赶忙起身,走过来,准备扶起她起来。 突然,他又收回了手,“你……当真有事要求于本王?” 曾玫抬头,用一双哭红的眼睛仰望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承宜与她的眼神一对视,立马偏过脸不看她。 他怕看到她这副可怜模样会心软,便背着手在房间里踱着步,慢悠悠地说:“想要本王帮你也行,但你得……先答应本王一件事。” “何事?”曾玫追问,她一直跪着没有起来。 “你先答应了本王再说。”安承宜背对着她说。 “若我答应了,你一定会帮我,不会反悔?”曾玫急问道。 安承宜听她这般说,像是一定会答应他的,便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与她平视,“那当然。” 曾玫十分爽快地答道:“那我答应你!” “好!爽快!那你立马起来,脱掉衣裳,躺到床上去。”他指着他的大床,看着曾玫的脸。 曾玫睁大了眼睛,怔住了,然后恨恨地骂道:“你……你无耻!” “没错,本王很无耻!本王很风流!本王是大淫贼!本王都一一替你骂够了。你若不答应也没关系,那就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里去吧,本王就当你没来过我房里。”安承宜站了起来,又坐在他刚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偷偷地斜眼觑着她,心里一阵坏笑。 曾玫慢慢地起了身,朝他怒望了良久,然后又对着那张床盯望了许久。 最后,她还是无奈地走到床前,咬牙切齿地脱衣裳。 她将纽结一个个解开,一会儿便露出肚兜的一角。 安承宜没想到她会答应,动作还如此之快,眼见着她的纽结已全部解完,正要往后脱了下来。 见曾玫的香肩都露出一大块,安承宜突然跑了过去,一下抓住她的手,“等一等!等一等!你……你别脱得这么快嘛,一点情致都没有,不好玩,不好玩。” 曾玫瞪着他,“你说过的话想反悔么?” 安承宜叹了叹气,说:“你快穿上吧,本王刚才说了,今日太累,没兴致。” 曾玫气得直咬唇,“那你绕这么一大圈是逗我玩么?” “你放心,既然本王答应了要帮你,就不会反悔。你快说吧,所为何事?” “靖宁府被抄家了,我的爹娘、大哥、弟弟、妹妹们都要被流放塞北荒州,现在已经上路了……”曾玫说出这些,眼泪又是哗啦啦地往外流。 安承宜被震惊得半张着嘴,然后结巴地问:“这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你容我说了么,你不是要我先脱衣裳上床么?”曾玫哭着反驳道。 安承宜脸一红,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直接向门外跑去。 “你去哪?”曾玫甩着眼泪追问。 “去皇宫找父皇!”他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已跑出门外了。 * 待安承宜赶回来时,已是凌晨时分。 他见曾玫的房间仍然亮着烛,便走了过去。 曾玫见他回来了,急忙走上前,期盼地问:“如何?皇上……赦免曾家了么?” 安承宜一脸抱歉的模样,摇了摇头,说:“父皇只是……只是把流放的地方换了一下,改为隆州。” 他见曾玫一脸的失望,还一下瘫坐在椅子上,便安慰道:“隆州可比塞北荒州强多了,离明罗城也就……也就一千里地,那里是苦寒了些,但是至少是有人烟的地方,听说那里的百姓也不少,总归能过上日子。若去荒州,听说一年只能洗上一次澡,女人脖子都黑溜溜的,男人都不敢亲……” 曾玫仍然失神地呆坐着,无心听他说这些无聊的话。 他靠近她,接着说:“隆州至少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这个大夏天,那里正好凉快,你权当……他们是去消暑了,你就别……伤心了。” 曾玫一直无语,忧伤悲戚。 这时,她往安承宜这边随意一扫,见他脑门上青肿了一大块,问道:“你的脑门这是怎么了?” 安承宜伸手摸了摸额头,淡然一笑,“没事,磕头磕的,本王脑袋硬,不怕磕。” 曾玫也不想怪他求来的恩典太薄,毕竟要他向皇上求情,把脑袋都磕肿了,已算是不易了。 安承宜见她伤神疲惫,轻声哄着她,“事已至此,悲伤忧戚都是徒劳,还白白伤了身子,又何苦呢?你早点休息吧,已经很晚很晚了。” 他说完便走出了曾玫的房间。 其实他刚才在皇上面前又是磕头又是哭闹,还说若王妃因此忧思过重,生出什么病来,他也没法活了。 皇上被他扰得头疼,才给了那么一道薄恩典。 他为自己没求来大恩典,心里也很难受。 * 曾家九口人一共坐了两辆马车,由二十个差人押送着。 若不是考虑到路途遥远,他们是绝不会有马车坐的。差人们自己也受不了长途跋涉,只好让曾家人坐上马车。 差人们一共有五辆马车,前头两辆,尾后一辆,左右各一辆。 这种布防是为了防止曾家人跳下马车逃跑。 宝菱与曾珏,还有曾义恩、高夫人、曾琨同坐在一辆马车上。 宝菱从自己衣裳的角边撕下三个布条,一条将自己的头发绾了起来,一条给曾珏纶了发。他们一路来披头散发的,太不像样了。 另一条则给了曾琨。曾琨摆弄半天都纶不起头发,最后还是由宝菱动手帮他纶好了。 曾义恩与高夫人一直表情呆滞,曾义恩还时不时地咳血。 曾琨是动不动就哭,哭一阵、歇一阵、嚎一阵、打盹一阵,算他最吵闹。 这时,大家又饥又渴。已在路上颠簸两日了,每顿差人都只给每人一个馍,几口水。 “娘,我好饿、好渴!”曾琨哭道,他脚下仍是套着袜,没有鞋。 高夫人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哽咽道:“琨儿,你哭得娘心焦啊!” 突然,有几个人骑着马飞奔而来,拦住了队伍。 其中一人骑到差人领头前,道:“皇上又颁了新旨,快让他们下车跪候听旨。” 曾家九口人纷纷下车,心里都有所期盼,莫非是皇上要赦免了他们? 他们齐齐跪了下来。 颁旨钦差朗朗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兹曾义恩往前功绩卓勋,此次伏罪无驳议。特赐恩典,将流放荒州改为隆州。另,因太后垂怜孙女高琼,特赦高琼连带之罪,此次可以与颁旨钦差一起返回明罗城,回娘家宣王府。钦此!” 尽管这道恩典并非赦免,大家心里一阵失落,但还是得磕头谢皇恩浩荡。 高夫人从地上爬起来后,态度坚决地说:“请钦差代我向太后谢恩,我不会回娘家的,我要与老爷一起去隆州。” 曾义恩连忙劝道:“夫人,你何苦要与我一道去受这种罪,还是回娘家去,安享余生吧。” 高夫人连连摇头,“所谓夫妻,就该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撇下一家老小,独自去享乐呢?” 颁旨钦差听她这般说,当然不会强拉着她走,也就骑着马回去了。 这时,曾琨走过来,抹着眼泪问:“爹、娘,隆州在哪,远不远,有肉吃么?我不想日日吃馍馍呀!” 不仅这些孩子们,就连曾义恩与高夫人都是从小就过着尊贵的生活,哪里知道去隆州那边会过上怎样的日子,反正知道去了肯定是要吃苦的。 宝菱小时候就听村里人说起过隆州,那边吃的是高粱、玉米、地瓜,粗面都少见,即便是想吃馍馍,还吃不上呢! 她走上前,安慰着曾琨,“三弟,那边有山有水,可以上山打野猪,还可以下水去捉鱼,当然能吃上肉了!” 宝菱自小吃惯了苦的,对苦寒之地的隆州并不觉得可怕。 可想到曾家一家老小,全是富贵命,到时候他们能撑得下来么?宝菱不得不担忧。 已是正午时分,差人们又给他们一人一个馍馍。 他们虽然难以吞咽,可以饿急了,总归还是要吃的。 宝菱见曾珏吃得十分慢,小声问:“你怕不怕吃苦?” 曾珏摇头,看着宝菱这两日已消瘦不少,他心里一酸,宝菱若不是跟着他,哪里会被牵连被流放、吃这等苦? 宝菱确实饿了,吃得很香。她没有什么畏惧感,只要能与曾珏在一起,她就心满意足了。 差人只端来一碗水,让他们一家九口人共着喝。 按尊卑长幼的顺序喝,轮到曾珏的面前,他不肯喝,推到宝菱手里,希望她能多喝一点,因为他发现宝菱的嘴唇已经很干了。 宝菱非让他抿了一口才罢手,自己再接过来抿了一小口,然后端到曾致面前。 曾家世世代代的富贵延续了上百年,没想到竟沦到今日这般田地,曾义恩见到一家这般惨状,不禁又是一阵咳,痰里都带着血丝。 高夫人帮他拍着后背,劝道:“老爷,你不要忧思过重,一定要挺住啊,等到了隆州,一家人好好安顿下来,过农家小日子图个平安也算是不错了。” 差人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便催他们上马车,接着前行。 宝菱上马车前,见路旁的水边长满了芦苇,便跑去拔了一小抱芦苇回来。 高夫人纳闷,“宝菱,你拔这些破草来有何用?” 第五十回没钱的日子 坐在马车上这般颠簸,既受罪又无聊,宝菱见曾琨脚上没穿鞋,所以就灵机一动拔了这些芦苇草过来。 “夫人,这些芦苇可以编鞋。”宝菱一边整理着芦苇一边回答,“三弟脚上没有鞋,我给他编一双。” 曾琨顿时又哭了起来,“我不要草编的鞋,不要,” 宝菱停止手里的动作,尴尬地望着高夫人。 “宝菱你别听他的,给他编一双吧。”高夫人叹气说,“琨儿,有鞋总比没鞋好,” 宝菱小时候就跟父亲、哥哥一起学过编芦苇鞋,虽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她并没有忘记。 曾珏在旁看着宝菱手里的动作,觉得宝菱真能干,竟然还会编鞋!他便在一旁帮着整理芦苇,与宝菱一起干活,他倒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宝菱将三股芦苇交叉来交叉去的,看得他们都眼花,还对着曾琨的脚比了比,没过多久,一只芦苇鞋就编好了,给他穿上,又接着编另一只。 曾琨踩了踩,嘟着嘴道:“丑死了。” 当宝菱把另一只也编好了,给他穿上,他终于发出一句感叹:“还挺凉快的。” * 他们就这样在路上颠簸了半个月,才到隆州。 隆州的确比明罗城要凉快许多,此时正处盛夏之时,他们穿着一件单衣,觉得挺凉快的,一点儿也不热。 差人们把公文与他们九人一起交给了当地官府,就急着返回了。 官府见他们是被流放来的,当然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叫他们自谋生路。 高夫人把头上戴的的簪钗及耳环全取了下来,递给官府办差的人,求官府给安置一处院子。 官府办差的这等人得了这些心里高兴着呢,给他们安置了一处破土坯房小院,再嘱咐他们要做良民的几句话,便急着回去分高夫人给他们的几样首饰了。 当他们进了这家小院时,禁不住全都傻眼了! 宝菱不得不承认,这种房子,比她家当年在乡下的房子还要破。 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厨房,一间杂房,房间倒是挺多,可每间都很破,有两间头顶上有大洞。两间厢房的墙都是歪的,感觉一碰就会倒似的。 好在这些日子没下雨,否则,这房子根本没法住人。 走进屋里,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估计很久没住过人了,一阵呛鼻陈味。他们几人不得不又全退了出来。 宝菱走进去搬几条破长椅让大家在院子里坐着。 她自己则进去收拾,好在院子里有一口井,打些水来,该擦的擦,该洗的洗。 曾珏见宝菱进去打扫,他也跟着进去了,他哪里舍得让宝菱一人干这么多活。 曾致略站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干看着他们俩干活,也进去帮忙。 虽然他们兄弟俩长这么大也没干过下人干的活,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不动手哪行,总不能所有的话都让宝菱一人干吧。 宝菱在擦着桌椅。曾珏拿个扫帚高举着弄蜘蛛网,灰尘落了下来,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曾致帮忙扫地。 曾绒在外呆坐了一会儿,也进来和宝菱一起擦洗。 只有曾琨、曾敏、曾缃三人就是不肯进来,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动手干活。 他们只是齐齐地坐在长椅上,看着这个破落的院子,落寞地发着呆。 曾义恩一直咳着,高夫人焦急地给他拍背,担忧不已,怕他落下大病。 待宝菱四人忙碌一个多时辰,各个房间打扫得差不多了,高夫人把他们叫到一起。 “你们身上可从府里带了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去换些钱吧,让宝菱与珏儿去镇上买些吃的、用的,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高夫人第一个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她也只剩下这么一件值钱的东西了。 宝菱跟着立马取下了手腕上那只和田玉雕刻牡丹镯子,曾珏将腰绦上那块紫玉取了下来。 曾致腰绦上有块白玉,曾绒手上有个墨绿玉镯子,曾缃脖子上有条金项圈,他们都取了下来,交给高夫人。 曾琨、曾敏两人则摇头说当时被那些士卒从床上拽起来的,什么也没来得及拿。 现在大家后悔那日早上没早点起床、没来得及将值钱的东西及首饰带在身上,都是枉然,谁也不是先知,无法预见未来的本事。 其实曾致在路上时已看到曾琨脖上戴着一尊小金佛,那个还是当年高夫人给曾珏的压岁礼,当时就被曾琨强要了去。也不知这次在路上什么时候,曾琨趁大家不注意,摘了下来,藏在了身上。 曾敏身上到底有没有带什么,谁也不知道。 高夫人见一家子一共也只带出五样值钱的东西,禁不住又是一阵叹惜。 她犹豫了半天,把那个和田玉雕刻牡丹镯子又还给了宝菱,说:“其他的都可以拿去换钱,唯独这个不可以,这可是靖宁府代代长媳传下来的,都传了上百年,一定不能失。” 宝菱知道其中的重要性,便听话地又将这个镯子戴手腕上了,说:“娘,子珏的紫玉和二弟的白玉、三妹的墨绿玉镯子,你还是先收起来吧。这个地方一看就不是富贵之地,小镇上肯定也没有好当铺,没几个识得货,若拿去岂不是白白糟贱了。就娘的这个金镯子及四妹的这个金项圈可以按朝廷规定的金银兑换数能换些钱。” 一家子除了宝菱,没一个是明白人,高夫人听了点头,“那好吧,先拿这两样去兑钱,这三个玉器,我先收着,哪日实在周济不过来再拿去当吧。珏儿、致儿,你们跟着宝菱一起去镇上,帮着拿东西。” 宝菱就与曾珏、曾致一起去镇上了。镇子离此地不算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镇上,宝菱发现这个镇子与以前自家那个小镇差不多,最普通的吃的、用的还是能买得到的。 先来到锻银铺,称了金镯子和金项圈。这个金镯子和金项圈上刻的花样工艺很复杂,绝不是只值重量的钱,但在这个小镇上,只有这么一个锻银铺,老板虽然吃惊地看了看这两样东西,但坚持只肯按重量来换。 没办法,他说按重量就按重量兑吧。 一共兑了三十二两银及二百文铜钱。 曾珏和曾致看着这三十二两银子直发愣。要知道他们平时在明罗城哪怕随便买个什么东西都得花上几两银子。 就这么点钱,一家九口人,能挨得过几日啊! 宝菱见他们俩失落的眼神,安慰说:“按重量只能兑出这些了,节俭着过,也能挨上一段日子的。” 曾珏与曾致垂头丧气地跟着宝菱后面开始买东西了。 她买了九个馒头、两把油菜、一把豆角、几个茄子,想到大家都好久没吃过肉了,又买了一斤肉,再买几斤粗面、几斤玉米面,还有油盐酱醋什么的,就这些已花了九十多文铜钱。 然后又买了四床被褥、被单、花去了一两银子。 曾珏与曾致都快搂不下了。 宝菱又买些五六样菜种。 曾珏与曾致都很纳闷,买这些有何用,又不能吃。 “嫂嫂,买这些小种子有何用?”曾致在旁问。 宝菱手里也拿满了东西,说:“种菜呀,不种菜的话,一大家子吃什么,日日来镇子上买累得慌不说,还要花钱,哪有自己种菜好?” 曾珏与曾致一对望,不得不承认,过这种农家日子,还是宝菱有主意。 “子珏、二弟,我们再找个郎中带回去给爹看病吧?”宝菱问。 曾珏与曾致猛点头,差点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他们找了位老郎中跟着他们一起回来了,这位老郎中也见识过一些事,一眼便看出这一家子以前肯定是富贵人家,想必是被流放到这里来的。 他还没开始给曾义恩把脉,就说:“如今这个世道不行啊,听说西边魏国已经打过来了。安国这几年国弱民贫,今年南方又闹洪涝灾害,国基动摇,魏国得了这个天时地利的好时机当然会趁此打过来了,唉!” 因为这半个月他们一直在路上颠簸,与来往路人也无半句交谈,根本不知道安国已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可是国难啊。 曾义恩听了此消息,一口血喷在了老郎中的手上。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魏国这几年国盛兵强,若一举攻下,安国十之八九要亡啊。 这几个月来,他不停地给皇上递折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皇上就是听不进去,这下可好了,大难来临了! 曾义恩悲怆地大呼:“安国要亡矣!安国要亡矣!” 他满腔悲愤,两行涩泪涌了下来。 安国是曾家祖上曾业诚大将军打下来的,如今要亡了,他怎能不伤悲。 高夫人身子恍惚,惊哭道:“太后祖母、爹娘、玫儿,他们都还在明罗城啊,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一家人又顿时哭嚎起来,老郎中没想到他们家有这么大的来头,也立在旁边惊傻了。 宝菱也跟着哭了起来,她十分担心爹娘、弟弟妹妹,还有哥哥,他们家离明罗城也不算很远,敌军打过来,会不会伤到家人? 老郎中只好在一旁安慰道:“如今你们哭也无用,你们能到了此地,算是幸运的,因为敌军是不会打到这里来的,若安国亡了,挺多换几个官而已。病还是要看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老郎中给曾义恩把脉后,知道他的病已不轻,加上他忧思过重,估计是治不好了。他没有将病情直接说出来,只是开了个缓和的方子给他们去拿药,说这种病要慢慢养着。 曾致拿着方子去买药了。 一大家子人再悲伤也得吃饭,肚子早就饿得透透的了。 宝菱赶紧来到厨房,洗锅、洗碗、做饭。 曾珏从墙角边捡了些柴火及干草进来,他根本不会烧火,薰了好半会儿也没弄着,最后还是宝菱过来将火弄着了。 一共做了三盘菜,油菜炒肉、茄子烧肉、豆角炒肉。 一家人半个多月来,今儿个是第一次见着菜和肉了。若放在以前,这些他们根本难以下咽,如今就着馒头吃,还吃得挺香。 因为一共才三盘菜,人又多,大家都是互相让着吃,唯有曾琨与曾敏不肯让,他们两个差点吃了三分之一去。 其他人见他们俩这样,也懒得说他们,自己少吃一点就行了。 饭后,宝菱把剩下的钱递给高夫人,说:“娘,今日一共兑了三十二两银子二百文铜钱,已经花掉了一两银子一百文钱,剩下的这些,你收起来吧。待需要花钱了时候,我再问你要。” 高夫人看了看这点钱,心里直泛苦味,若放在以前,这点银子哪里看得上眼,如今一家子却要靠这个度日。 “宝菱,你自己收着吧,家里日日要开销,以后家里但凡要买什么、添置什么,你自己做主吧,无需过问我。” 高夫人把钱都推给了宝菱。她心里忧虑的事太多,太后、爹娘、玫儿等人的安危、曾义恩的病何时能好,光这些足以快让她崩溃了。 何况她知道自己不会打理这种小日子,如今她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家事全都交给宝菱。 第五十一回宝菱当家 傍晚时分,宝菱在生炉子,给曾义恩熬药。 高夫人正在给孩子们分房间。 一共是三间正房,中间是堂屋。正房的东间肯定是曾义恩与高夫人的,西间留给曾珏与宝菱。 “致儿、琨儿,你们睡东厢房。敏儿、绒儿、缃儿三个睡西厢房吧。” 高夫人话音一落,曾敏要哭了,“娘,我不要和她们两个睡西厢房,那个房间有一面墙都是歪的,而且床那么小,哪里睡得下三个人,” “敏儿,你将就着点吧,现在可不比在侯府,哪里还有得挑?”高夫人哄道,自从知道曾致与曾敏的亲娘李姨娘是被冤枉而气死的,她就对曾致、曾敏两人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 曾敏瞧了瞧曾绒与曾缃,哭瘪着嘴道:“我才不要与淫、妇的女儿睡一张床!” “敏儿!”高夫人喝道。曾敏这么直骂姜姨娘,高夫人不是觉得她骂错了,而是怕曾义恩受刺激。 高夫人向曾义恩这边瞧了过来。曾义恩因听到曾敏的这一句话,又是一阵重咳,脸呛得通红。 高夫人赶紧过来给他拍背。 曾缃听曾敏这么骂她的亲娘,哇哇大哭!虽然她还不太懂淫、妇是什么,但总归知道这是骂人的话。 坐在旁边的曾绒打小就知道她娘做下了天打雷霹的事,此时脸红耳赤,羞愤地含着眼泪,不吭声。 曾致一把将曾敏拉进西厢房,“你若不想气死爹,就必须和三妹、四妹一起睡!” 曾敏这么一闹,大家都不吭声了,默默地各回各房。 宝菱与曾珏来到正房的西间,其实这个房间并没有比西厢房好到哪里去,特别是屋顶的正中间有一个大破洞,若下雨,床都没地方挪,只能睡在雨里了。 曾珏让宝菱上床坐好,他跪在床上给她捶着背。宝菱累一整日了,这一家子算她最忙活。 宝菱不让他捶,笑着说:“我一点儿都不累,小的时候,我每日都要干这么多活的。倒是你,从来没干过体力活,今日扫了蜘蛛网,还去镇上扛那么多东西,回来又帮忙烧火,你肯定累坏了,来,我帮你捶。” 宝菱绕到他身后,要给他捶背。曾珏回身亲了亲她,拉着她的手,一起躺下了。 两人平躺着,透过屋顶正好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 宝菱看了一会儿闪闪发亮的星星,抬手数着,“一颗、二颗、三颗、四颗、五颗。我能看见五颗星星,你呢?” 宝菱侧脸一看,发现曾珏已经睡着了。 曾珏长这么大,第一次干体力活,还干这么多,今日他真的是好累好累啊。 宝菱心疼地看着他那张明显消瘦的脸,搂着他的一只胳膊睡着,没过多久,她也睡着了。其实,她也很累,毕竟好多年没这么干活了。 次日天微微亮,宝菱就起床了。她煮了一锅高粱粥,用玉米面做了九个大窝窝头。 待一家子都起床后,宝菱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曾绒起床后,知道该干点家务活了,扫扫地,擦擦桌子。她知道可不能什么都留着让嫂嫂干。 曾敏一起床就抱怨曾缃晚上睡觉乱滚,挤得她好几次差点掉下床来。她一个人坐在那儿抱怨着,没有人理她。 当一家子围在桌前吃早饭时,曾琨盯着桌上的窝窝头看了半天,说:“怎么没有菜?这个黄色的东西是什么?” “三弟,这是窝窝头,挺好吃的。”宝菱给他递一个。 曾琨咬了一口,嚼了嚼,愠着脸,“这个还不如馍馍呢!” “琨儿,有的吃就不错了,你就别挑了。”高夫人说道,尽管她自己咬了一口窝窝头也觉得还不如馍馍好吃。 一点菜都没有,大家吃得实在有些寡味。 宝菱想了想,说:“娘,上午我去挖些野菜吧,去镇上买菜要花钱,还路远。下午我再在院子后翻一小块地出来,把菜籽给种上。” 一家子眼巴巴地看着宝菱,这个时候真的只能靠她了。 高夫人寻思了一下,说:“家里人这么多,靠你一人能挖多少野菜?敏儿、绒儿、缃儿,你们都跟着去吧。不认识野菜不要紧,让宝菱教你们。” 曾敏听了嘟着嘴,不敢说不去。曾绒与曾缃只是沉闷地点头。 “若都出去挖野菜,谁给爹熬药?”宝菱担忧地问。 “我熬。”高夫人沉闷地答道。 一家人又都看着高夫人,连娘都要亲自上阵干活了,看来谁都不能闲着。 曾致想起什么,问宝菱:“嫂嫂,我记得你说去山上可以打到猎物?” 许久未说过话的曾义恩发话了,“致儿,去山上打猎物很危险,你可不要胡来。” “爹,你放心,我学了这些年的武艺可不是白学的,若一只猎物都打不来,哪里对得起我师傅这么多年的传授。” 曾义恩没再吭声,若不去打猎物,总不能一家子日日等着吃野菜吧。 早饭过后,宝菱叫住曾致,说:“二弟,打猎物可不是靠蛮力的,我给你做一个套子吧。” 小时候,宝菱经常看着宝青做套子,拿到山上放着,过一个上午再去看,经常能抓到兔子,偶尔也能抓到山鸡。拿到镇上去卖,也能卖上几十文钱。 曾致与曾珏蹲在旁边看着宝菱做套子。 宝菱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她递给曾致,说:“二弟,你千万要小心,可别把手往这里面放,会把手夹出血的。你下好套子,只要远远的等着就行。” 宝菱忽然想起什么,又说:“二弟,你在等的时候,就砍一棵树吧,弄回来也好把西厢房的那面歪墙撑一撑。” 曾珏在旁见宝菱只吩咐着二弟,好像没他什么事,有些失望。他可是曾家的老大啊,他必须得担些活才行。 宝菱见曾珏那样看着自己,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说:“要不,你跟二弟一起去?” 曾珏高兴地朝宝菱一笑,跟着曾致一起去了。 “你们小心点!”宝菱有些不放心,在后面提醒道。 曾珏回头朝她摆个拳手的手势,表示他和曾致都很厉害的。宝菱见了忍不住笑了。 宝菱将熬药的炉子生好了,才带着曾敏、曾绒、曾缃出去挖野菜。 因为以她的想象,高夫人若想自己生炉子熬药,一上午都不一定能弄好。 到了野外,宝菱看到好多野菜,有些兴奋。 她先挖了一些薇菜、蕨菜、山芹菜、猴腿菜,让她们三人仔细辩认一番。 曾敏皱着眉头,扒拉着这些野菜,怀疑地问:“这些草能吃么?” “二妹,这些都很好吃的。我瞧着这里肯定是因为人烟少,才会有这么多好野菜。在我老家,每家都有女孩儿出去挖野菜,想要挖到这么多这么好的野菜还挖不到呢!” 她们三人对着这些野菜,看了又看,认了半晌还是不放心,最终还是拿了几个放在自己筐子里去对比,担心等会儿挖错了。 一开始,她们三个带着新鲜感还挖得挺带劲的,过了一会儿就不行了。曾敏往地上一坐,埋怨道:“这么一直蹲着,腿酸死了!” “那你就歇息一会儿吧。”宝菱说。她知道,能让曾敏愿意亲自动手已经很不容易了。 过了一会儿,曾缃也累了,坐下来直喘气。 只有曾绒一直没有歇息,累了她就抹抹汗。 临近午时,宝菱挖了满满一大筐,曾绒半筐,曾敏与曾缃只有三分之一筐。 宝菱领着她们到河边将野菜先洗一洗,回家只要再打井水清一清就可以了。 曾敏把整个筐子放在水里乱摆动一气,就扔在了一边,然后仔细地洗着自己的手,突然,她一声大叫:“哎呀,我手上染的绿色都洗不掉了!” 曾绒与曾缃听了,赶紧看自己的手,拼命放在水里搓,怎么搓都搓不掉。 宝菱很有经验地说:“这个得过好些日子才会慢慢掉色的,靠水洗根本洗不掉。” 她们三个都盯着自己的手欲哭无泪,现在过的日子可是连府里的丫鬟都不如了。以前府的一二等丫鬟们都会仔细保养着手。她们现在这般染着绿色的手,跟干粗活的丫鬟没两样了。 宝菱与她们三个回家后没多久,曾致与曾珏也回来了。 只见曾珏与曾致一人走在前、一人走在后,一起合力扛着一棵树。曾致手里还拿着一只山鸡。 曾琨见了很高兴,直嚷嚷:“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中午这一顿吃得还真不错,野菜炒山鸡。薇菜炒山鸡、山芹菜炒山鸡、猴腿菜炒山鸡、蕨菜炒山鸡,一共四盘菜呢。 野菜都是大家没有吃过的,一开始还以为很难吃,没想到吃起来这么香。山鸡的味道也是又香又嫩。 这顿饭是一家子自从离开靖宁府以来,吃得最香的一次了。 吃完午饭后,在宝菱的指导下,曾致与曾珏一起把西厢房的墙撑起来了。还把两个破漏的屋顶修缮了一下。 虽然他们手上的活都很不好,这么粗略地修缮了一下,至少能顶一段日子,下雨也不怕了。 下午,宝菱又带领着曾致与曾珏在后院里翻地,准备用来播种菜籽。 曾致毕竟习过武艺,干这些粗活还没觉得怎样。而曾珏因上午和曾致一起砍树,手掌已经磨得不像样了,现在又拿锄头翻地,手掌上都起了大水泡。 以前他可是洗个手都要人伺候的,手掌一直嫩嫩的,如今一干粗活,起大水泡那是肯定的。 宝菱见他拿锄头的手势不对,走过来打开他的手掌一看,顿时心疼得直流眼泪,说:“你别干了,把锄头放下吧,我和二弟干就行了。” 曾珏倔强地不肯放下锄头。他们的爹爹曾义恩病了,他做为家里的老大,本该撑起这个家的,怎么能怕吃苦? 宝菱只好去找块布条把他的手掌厚厚的缠了好几层,这样再用力也不至于那么疼了。 第五十二回赶紧跑路哇 此时是半夜时分,曾玫正在熟睡中。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曾玫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感觉很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敲门,她对隔壁喊了一声,“婵儿,你快瞧瞧,这大半夜的是谁啊,” “哐,哐,哐,”门被人猛踢三脚,踢开了,一个黑色人影冲了进来。 曾玫吓得直发怔,半夜闹匪么? 那个人跑到曾玫的床边,把曾玫直接从床上拽了起来。 “你是谁?”曾玫惊问,赤脚落地。 “除了本王谁敢进你的房?魏国偷偷地派了一支先遣军队进都城了,还不赶紧逃!”安承宜拉着曾玫就往外跑。 婵儿与青儿等几人从外间跑了过来,慌张地问:“王爷,你是说我们安国要亡了?” “还磨蹭什么,赶紧逃!再不逃,全都要被抓起来!”安承宜拉着曾玫已经跑到门外。 “我还没穿鞋!”曾玫甩掉他的手,慌乱地跑回来,刚穿上鞋,又被跟进来的安承宜拉出门外。 四个丫鬟也跟着往外跑。 婵儿突然想起什么,折了回来,急三忙四地将梳妆盒及一袋金银包起来,再一顿急跑跟上他们。 王府此时已乱成一团。丽嫣与兰凤进府都两年多了,有不少耳目。安承宜能得到的消息,她们自然也能得到。这时,她们让自己的几个丫鬟与小厮拼命搜刮值钱的东西。 其他下人们得知了这个消息,都在玩命地抢财物。 这些人都忘了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逃命要紧,否则抢了金银却没命去消受。 安承宜哪里顾得上她们,只是拉着曾玫一路往府外跑去。他们来到马圈准备骑马,发现马全都被下人们牵跑了! 安承宜气急败坏,只好拉着曾玫靠双腿跑路。 才没跑多久,就听到后面一群追兵跟上来的脚步声。 “站住!别跑!”后面的追兵朝他们直嚷嚷。 安承宜拉着曾玫拐进了一个小巷,绕了绕。追兵们不识路,有些迷糊了。 因为曾玫有安承宜拉着,跑着快一些,四个丫鬟跟在后面根本跑不动。 曾玫停了下来,喘息了一阵,对丫鬟们说:“敌军马上就要追上来了,我们还是分开跑吧,这样目标能小一些。你们是丫鬟,敌军也没必要抓你们,你们都各回自己的娘家去吧!” 曾玫此话有理,丫鬟们稍思忖了一下,这个时候还是保住自己的命要紧,都拼命点头。 婵儿把包袱往曾玫怀里一塞,“王妃,你的首饰及钱袋子我给你带出来了,你拿去路上用吧!” 曾玫又把包袱推还给婵儿,“你们逃到安全地方后,就把这些分了吧。别再啰嗦了,快逃啊!” 四个丫鬟狠了狠心,顿时撒腿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追兵摸索着路,又追了过来。他们瞧见往另一头跑的是四个女人,根本不愿去追,他们的目标只是安承宜,皇上的儿子! 好在安承宜平时爱出来逛荡,这些小巷最终通向哪个地方他都比较清楚。 他拉着曾玫在巷子里绕来绕去,半个时辰后,终于摆脱了追兵。 两人累得一下倒在地上。 曾玫一边喘气一边问他,害怕地问:“皇宫这时候会不会已经都被敌军占了?” 安承宜头靠在墙上,眼泪直淌,“父皇与母后、太子、太后,他们……他们已经被……”他没有说下去,自古以来,亡国之君,哪里还能有活的? 曾玫还是第一次见他流泪,平时他要么嘻皮笑脸的,要么就骄横不讲理,整日无所事事,最爱做的事就是捉弄人。 突然遭遇亡国巨变,亲人遭此劫难,他这个纨绔王爷恐怕大受打击吧。 没想到,他一抹眼泪,又恢复了原状,朝曾玫说:“尽管如此,剩下我们这些没有死的,还是得想办法活下去,不是么?” 这时,他们又听见一阵追兵混乱的脚步声。 追兵们哪里还容得他们在这里歇息、说话。 安承宜又猛拉起曾玫一路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曾玫真的再也跑不动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安承宜尽管自己双腿已发软,还是将曾玫背了起来,没命地往前跑,东绕绕西绕绕。 待天色微微发白,他们已来到一条小河边。 安承宜两腿酸疼麻木,一个小石头就将他绊倒了,在他背上的曾玫也跟着摔了下来。 两人倒在地上终于可以歇息一会儿了。 曾玫看了看他,突然伸出双手,将他的宽袖一撕,还把他肩膀上的一块布也撕了下来,露出他还算白的肩头。 “干嘛?”安承宜双手交叉护住肩头,“这个时候你还有兴趣欣赏男人的身体?” 曾玫白了他一眼,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往他脸上、身上一个劲的抹,嘴里说着:“我对大淫贼的身体不感兴趣,我只对保命感兴趣。追兵只看到我们的背影,而且还是在黑夜里,根本看不真切,现在我们只要稍微伪装一下,他们就认不出来我们了。” 刚才安承宜是头顶束发,后面披散着的。曾玫将他束发的锦带取了下来,从自己身上的缨络上扯下一根紫绳,把他的头发全部纶了起来。 曾玫看了看他现在的模样,说:“嗯,现在他们肯定认不出来了。” 安承宜有些感动地说:“原来你还是挺关心本王的,是不是怕本王被抓起来杀头,你就没了夫君?” “鬼才关心你,我是怕被你连累了,我才不要跟你一起丢命呢!敌军的目标是你好不好,他们抓我一位女子作甚?再说了,我可从来没有承认你是我的夫君!”曾玫不理他,绾着自己的头发,刚才是披头散发,现在绾起来,敌军们应该也不太认得出来。 安承宜噘着个嘴,拼命地曾玫身上抹泥抹灰,还往她脸上抹。 曾玫瞪着他,“我不需要抹!” “不行,那群贼军虽然不会抓你去砍头,但本王怕他们抓你去当娘子。本王都还没碰过你呢,怎么能这么便宜他们!”安承宜抹得很认真。 曾玫气得直翻白眼,想了想,还是别跟他贫嘴了,反正说不过他。她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提醒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王爷么,张口闭口本王本王的,本来我们俩现在这般脏乱模样,追兵以为是普通百姓,你一张口,全露馅了!” 安承宜顿悟:“哦。”他从小到大这么称呼自己都习惯了,想改过来还真是一件难事。 他看着曾玫此时的狼狈模样,不禁有些想笑,说:“看来……你从此要跟着本王……跟着我浪迹天涯了!” “跟着你?”曾玫审视了他一番,“做梦吧你!我要去隆州找我爹娘。” 曾玫起了身拍拍屁股不理他,就要沿着河走。安承宜刚站起来,准备跟着她。她突然一回头,说:“不要跟着我!” 她才不想要这个风流又纨绔的安承宜继续做她的夫君! “带上我吧!”安承宜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不带上我,我会饿死的。我现在已经好饿了!” 他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噜噜一阵响。逃命狂奔了一夜,肚子早饿透了。 “我身上没有钱,你不带着我,我真的会饿死的!”安承宜慢慢靠近她,“听说饿死鬼都投不到人胎,你真的想让与你拜过堂的人下辈子连人都做不了么?” 这个时候他还不忘瞎嚼舌,曾玫简直拿他没办法。 此时她与他面对面,只隔几尺距离,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倒也不算很讨厌,还挺招人可怜的。何况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了十七年,身上突然没钱,让他一个人去流浪,是真的会饿死的。 “真的没带钱?”曾玫心软了,问道。 安承宜赶紧猛点头。 曾玫看了看自己,脖子上还好带着个观音玉坠,她平时睡觉都不取下来。 “那好吧,你跟我走吧,我这个玉项圈还能值点钱,去当了可以换些钱买吃的。” 安承宜窃喜地跟在她的后面。他知道,若不装可怜,曾玫是绝对不要他跟着她的,平时曾玫对他一直那么冷淡,还不承认他是她的夫君。这次她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摆脱他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 他只好装可怜赖在她身边了。 他们来到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找了个当铺。当曾玫把脖子上的观音玉坠取下来给当铺老板看时,老板伸出双手,张开十指。 “十两黄金?老板,这也太少了!”曾玫很不满意。 老板愣了一愣,哼笑道:“我的意思是十两纹银!” “什么?十两纹银?”曾玫惊呼,“我这个至少能值三百两银子呢!” 老板瞟了瞟曾玫身上的脏衣裳、脏脸,讥笑道:“就你这样的人家会有值三百两银子的观音玉坠?你爱当不当,没人勉强你!” 看来这位老板真的不识货。 安承宜一把将曾玫拉出门外。 在外面走了几步,曾玫有些犹豫,说:“还是当了吧,没钱吃饭呀!”她说着就准备转身回当铺。 安承宜一把将她拉住,得意地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地跟着我,我不会让你饿死的!”然后他偷偷地从怀里露金元宝的一角让她瞧个真实。 当时他半夜去踹曾玫的房门之前,他顺手从自己房里的桌子上带走两个金元宝。 谁不知道跑路需要钱啊! “那你刚才装什么可怜啊?”曾玫生气地问。 安承宜一直紧拉着她的手,生怕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他身上有钱,就扔下他不管了。 第五十三回接着跑路 安承宜一直拉着曾玫的手不肯放,这样的举止引起路人的异样眼光,心里皆忖道,这是哪里来的一对孽障,真是有伤风化,“哎呀,你放开,”曾玫被路人的眼光看得有些发毛,直甩安承宜的手。 “那你不许跑,”安承宜紧贴着她的胳膊,再靠近她的耳旁小声地说,“若你敢跑,被我追上了,我就当这么多人的面亲你,” “不……要……脸!”曾玫一字一顿地骂他。 他可没有什么羞耻感,而是乐滋滋地跟着曾玫。 其实曾玫现在根本不会离开他。她担心,以他那样的性子,又身揣两个大金元宝,被贼摸去了,他都不一定知道。若是碰到谋财害命的,那就得丢命! 安承宜看到一家饭馆子,立马止住了脚步,“娘子,我们赶紧去吃饭吧。” “叫我曾玫!”曾玫冷声答道,她再看了看周围,小声地说,“这小镇上的饭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你那么大的金元宝,老板找不开,我们得先去锻银铺换银子。” 安承宜纳闷地道:“做生意的连一个金元宝都找不开?” 他的肚子好饿,有点等不及了。 “哎呀,走啦!”曾玫拉开他。 他们绕了几圈,终于找到这个镇子上唯一的一家锻银铺子。两个金元宝一共换了一百两银子。 曾玫买了两个包袱,再每人买一身粗棉布衣裳,把银子也包在里面。 他们一人肩上搭着一个包袱,来到饭馆子里吃饭。 安承宜一坐下,就喊:“小二,来一盘桂花翅子、芙蓉燕菜、清蒸江瑶柱、什锦苏盘儿,还有……” 小二愣神地看着他,一句也没听懂,纳闷,那些都是菜名么? 曾玫心里一阵好笑,这个小镇上的饭馆里哪有这些高贵菜,便对小二说:“小二,你别理他,他在说梦话呢!就来一盘什锦豆腐、一盘烧鱼吧。” 这下小二听懂了,“得了!你们且等着,一会儿就上来了。” 安承宜听着自己肚子里的咕噜声,看着曾玫,说:“那就豆腐和烧鱼吧,只好这么将就一次了。” “将就一次?”曾玫觑着他,“你以为豆腐和烧鱼就能顿顿吃得上?小二,你再过来一下!” 小二又赶忙跑过来。 “你给我们包二十个馒头,等会儿我们要带在路上吃。” “得了!”小二又忙去了。 安承宜半张着嘴,瞧着曾玫,“带那么多馒头干嘛,在路上碰到饭馆子,我们进去吃不就行了?” “你没见着现在很多铺子就关张了么,贼军入侵,哪里还能正常做生意。何况这一路上,哪能等你饿的时候就碰得到饭馆子?你的脑袋是草包做的么?” 安承宜被骂得不吭声,半晌“哦”了一声。 他心里在想,这种吃馒头的日子该怎么过啊,会不会死人呀? 当曾玫点的两盘菜上来了,他们再要了两碗米饭。 安承宜对着筷子盯看了良久,然后忍不住拿袖子来擦了擦。 曾玫已经开始吃了,头也不抬地说:“别擦了,以你现在那样的袖子,只会越擦越脏。” 安承宜像吃苍蝇般地用筷子去夹菜吃,吃下去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感觉,才开始大吃起来,并且吃得津津有味。至于是脏不脏的,习惯一下就好了。 吃完饭后,他们带上装有二十个馒头的包袱,再买了一个大葫芦,装上水,开始向北出发了。 “娘子,我们就这样走着去么?那得走到什么时候啊?”安承宜跟在她后面问。 “叫我曾玫,你怎么就没长记性呢?”曾玫横了他一眼,“我们找找看,只要我们肯花钱,说不定有做拉马车生意的人愿意拉一趟。” 他们打听了一下路人,终于找到一家以拉马车养家糊口的人家。 “小哥、姑娘,不是我不愿拉你们去,而是隆州太远了,如今魏国已打过来了,还不知要怎么糟蹋百姓,我得留着马车随时转移家人,真的顾不上生意了,性命要紧啊!”马车的男主人一脸为难地说。 他们俩也不好为难人家,毕竟人家有老有小,可不会为了挣点钱,跑那么远的路,何况现处乱世,谁也不愿冒那个险。 安承宜搭拉着脑袋跟在曾玫后面走着,曾玫回头看着他,问:“这才刚开始呢,你就没劲了?” “我只是在担心,一千多里地,你的脚不得走瘸啊?”安承宜盯着她那双秀气的小脚看着。 曾玫想起一千多里地,心里也觉得可怕,无奈地说:“走一步算一步吧,说不定路上能搭上马车呢!” 安承宜从她肩上取下包袱,背在自己肩上。 “你不是已经背了两个包袱了么?”一个里面装的是衣裳和钱,一个装着二十个馒头。 “我好歹是男人!”安承宜站在她面前,故意挺了挺腰板,比曾玫足足高出一个头来。 曾玫心里有些感动,嘴里却说:“你爱背就背吧,没人拦你,我正好可以偷个懒。” 两人就这么一直走着,累了就坐下来歇息歇息,再斗一斗嘴。 到了天微微昏暗时,他们正好来到了另一个小镇上。 “有客栈!有客栈!”安承宜惊喜地说,然后飞快地跑过来,他恨不得现在就能躺下来,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进了客栈,老板看了看他们俩,问:“你们俩是夫妻么?” 安承宜猛点头,“当然是了,难道我还会拐人家的大姑娘不成?” 曾玫白了他一眼,懒得搭话。 “那你们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老板又问。 “一间。” “两间。” 安承宜与曾玫同时回答,答案却不一样。 老板不知该听谁的,看着他们俩。 安承宜附在曾玫耳边说:“我们得节俭一点,两间多浪费呀,路还远着呢,可别早早把钱花完了。” 他这个时候知道节俭了?曾玫心里暗笑着,一间就一间吧,反正床只能她一个人睡! 安承宜见曾玫没再吱声,就朝老板得意地说:“我家娘子向来很听我的话,一间!” 老板觉得这小两口还挺有意思,笑了一笑,带他们进房了。 一进房后,曾玫就打水来洗脸、洗脚。 “你背过去,不能看!”曾玫见安承宜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洗脚,顿时喝道。 安承宜却一把抬起她的脚,看了看脚底,一阵心疼,“你脚上都起水泡了。” 曾玫用力拿出自己的脚,故作轻松地说:“习惯就好了,这才哪到哪,路还远着呢。” 轮到安承宜来洗脚时,他发现自己的脚上也有了水泡,就一直浸在水里,不让曾玫看到。 曾玫远远地瞧了瞧,说:“不用看我也知道,你好不到哪里去,就你那双高贵的脚,平时都好几个丫鬟伺候着洗吧?” “你吃醋了?”安承宜瞅着她的脸,心里偷笑。 曾玫哼笑了一声,“伺候你洗个脚我就吃醋?你府里那么一堆女人,我要是吃醋,早就酸死了,酸得发酵了!” 安承宜赶紧擦干脚,将曾玫拉到床边坐着,“要不……今晚我满足你一回?” 曾玫顿时将他往地上一推,“这床是我的,今晚你只能睡地上!” 安承宜傻眼了,看了看冰凉的地面,说:“这样我会着凉的,着凉了就容易生病,生病了我就走不动路了,走不动路了,就去不了隆州了……” 曾玫从床上抱起被子塞在他怀里,笑了笑说:“现在正处于大暑,有这个垫着绝对凉不着你!” 曾玫说完自己霸占着一张床躺下了。 安承宜无奈,只好把被子铺在地上睡了。心里叹气,这还不如要两个房间呢! 白天太累,才过一小会儿,两人就都睡着了。 半夜曾玫不知被什么碰醒了,她用手一摸,吓了一跳,安承宜竟然躺在她的身边,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曾玫气得咬牙切齿,口里念道,“你这个无赖!” 她准备把他推下床去,可是想到他累了一整天,此时睡得正香,实在不忍心。 与他如此近距离躺着,她感到一阵阵局促,根本睡不着。她只好自己拼命地往床里面挪,一直挪到床边上,紧靠着墙根,最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早上一醒来,发现安承宜与她面对面睡着,只隔几寸的距离,他的手还搂着自己的腰。因距离太近,他的呼吸声就好像从她的鼻孔里发出似的。 “啊!!!”曾玫惊得一声大叫,猛地坐了起来。 安承宜被她的惊叫声吵醒了,眯着眼睛瞧了瞧她,“你咋呼什么呀,世上的夫妻不都是这么睡觉的么?”他说完又接着闭眼睛睡。 曾玫哑然地盯了他半天,这家伙,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她从他身上迈过去,下了床,然后张大了嘴,对着他的耳朵,用超大的声量喊:“大淫贼!起床啦!” 安承宜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痛苦地坐了起来。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曾玫跑过来开门,客栈老板及几个伙计挤在门口,手里都拿着锅铲、棍棒之类的,惊恐地问:“哪里有大淫贼?” 曾玫犯窘:“我……我和我家相公说笑呢!” 客栈老板不相信,探着脑袋往房里瞧了瞧,确实除了她的相公,没有别人。 “哪里你这样的娘子,竟然骂自己相公是大淫贼的?”老板不可置信地问。 他们像看稀奇古怪般看了看曾玫,再看了看坐在床上的安承宜,摇了摇头,走了。 安承宜捧着肚子,在床上笑得直打滚。 第五十四回挣钱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宝菱此时正对着空粮袋发愁。 前日买的几斤粗白面、玉米面都吃完了。一家九口人,吃起来很费粮食的。 宝菱拿出一两银子准备让曾珏与曾致去镇上买面,这时高夫人来找宝菱,说,“宝菱,这边的气候与明罗城不同,大暑还没过完就已经很凉了。家里是不是该给每人做一套衣裳,再添一层盖的被子呀,上次只买垫的被褥,没买盖的。” 其实昨晚睡觉时,宝菱就感觉到身上凉,也想到了要给一家人做衣裳的事。 “嗯,娘,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和子珏、二弟一起去买被子,再找裁缝来家里给每个人量一量尺寸。” 高夫人见宝菱这几日既能干又能吃苦,赞许地瞧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上午,宝菱与曾敏、曾绒、曾缃挖了半个时辰的野菜就回来了,因为这些野菜足够吃一日的了。 然后她拿出二两银子,与曾珏、曾致一起到镇上去了。 光买四床盖的被子就花了一两银子,买两大袋面又花了一两,再买十包用来给曾义恩治病的草药,又花了两百文。 宝菱每次掏钱时都很心疼,眼看着这些钱就这么花出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又请来一位老裁缝来家里,给一家大大小小量尺寸。 量好之后,老裁缝拿出各式各样的小布头,问:“你们要选什么样的布料?” 一家子围着这十几块小布头翻了翻。 “我要选这个粉色的锦布。”曾敏上前挑出那块锦布条说。 曾琨也选了一种蓝色的锦布。 锦布是这位老裁缝带来的最好的面料,当然也是最贵的。 “多少钱一尺?”宝菱小心翼翼地问。 “八十文一尺!”老裁缝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 宝菱一听说要八十文一尺,吓了好一大跳。 其他人因为平时都是穿好几两银子一尺布的衣裳,所以听到老裁缝说八十文一尺,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宝菱又不好不让他们选锦布,只好自己上前挑了个灰色的粗麻布,说:“我就选这个吧。” 家人一愣,这可是最差的,只有最穷的农家人才穿的。 曾致与曾珏知道宝菱是为了省钱,也都知趣地选了粗麻布。 高夫人见他们三个都很懂事,知道要节省,就说:“敏儿、琨儿,你们不能选锦布,宝菱、珏儿、致儿,你们也不能穿粗麻布,那也太不像样子了。所有人都选细棉布吧,颜色自己选。” 高夫人都这样发话了,曾敏与曾琨也不敢顶嘴,只是想到以前府里的丫鬟们穿的料子都是锦布,如今他们却连锦布都穿不上,心里憋屈地慌。 他们俩嘟着嘴选了颜色都各自回房了。 宝菱在想,细棉布也要四十文一尺啊,这一下得花好些钱去。 大家都选好了颜色,最后老裁缝拔着算盘,算一算总价钱,“一共是九件外裳、九条棉裤,尺寸是……”他飞快地拔着算盘,宝菱在心里默算着。 “一共三两银子加八百文铜钱。”老裁缝算出了总价钱,与宝菱心里默算的一样。 高夫人听说只要三两银子八百文钱也就放心了,要知道以前他们穿的衣裳就这些钱一尺布都买不上,这次一下买齐全家的了。 宝菱又是心疼地掏钱。 她心里默算了一下,今日可是一共花了六两银子啊。 晚上,宝菱和曾珏一起趴在床上数着钱。 “子珏,家里这两日添了不少东西,现在只剩十九两银子了,而且今日买来的两袋粮食最多能吃二十日。” 曾珏寻思了一下,找出一张草纸,写下:东西添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银子只需买粮、买药,也能管很长时间,别担忧。 宝菱见了戳一下他的脑袋,笑了起来,“这些你还真是不懂,若只需用来买粮就好了。等入秋,全家又得添衣裳、添被褥,今日听卖被子的老板说,这边十月份就要开始下大雪了,不穿棉袄非得冻死不可,还要加盖厚被、买炭烧,这些钱,我算计了一下,估计都熬不到年前。” 曾珏听她说这么一些,傻眼了,这可如何是好,若到了冬天,粮尽钱光,一家子只能坐等着喝西北风了。 可是提前忧虑这些也没用,只是自寻烦恼。 他将宝菱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寻思着,自己该怎样做,才能不让宝菱吃苦,才能让一家子过上正常的生活呢?这个问题还真是个难题! 次日吃完早饭,曾致就问宝菱,“嫂嫂,我今日该干什么活?” 曾珏也来到宝菱面前,等着她发话。 宝菱看着这两位尊贵的少爷现在都被折磨成干苦力的了,心中有些发酸,但不干活不行啊,就说:“除了下套子,就砍些柴吧,我们得存多些柴火留着过冬。下套子得来的肉食,我们省着点吃,剩下的我把它们都腌制起来,冬天就有的吃了。” 曾珏笑盈盈地看着宝菱,不禁为自己的小媳妇骄傲起来,她可是什么都会做,还想得那么周到。 曾致也不禁多瞧了宝菱几眼,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宝菱消瘦了一些,穿得也没有以前好看了,但在曾致的眼里,她还是那么的好看。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赶紧收回目光,看向曾珏,说:“大哥,我们走吧。” 曾珏朝宝菱挥了挥手,才肯掉头走。 上午,宝菱一边挖着野菜一边寻思着,得想办法挣些钱才是,可是……怎样才能挣得到钱呢? 下午种菜籽的时候,她也在想,吃晚饭的时候,她还在想。 晚上她与曾珏洗漱后上了床,她仍然在想。 她在想,这一大家子不能只靠着那十九两银子过一辈子呀,必须得有进项才行。 曾珏见宝菱怔怔的,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宝菱终于恍过神来,说:“子珏,我想到了一个挣钱的主意,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曾珏惊愕地瞧了瞧宝菱,挣钱? 他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去挣钱。好像他们一家人从小到大都没想过怎么去挣钱,只有曾致以前在铺子里跟着学了几年生意。 宝菱有些兴奋,说:“我瞧着镇子虽然不大,但每日还是有不少人去镇上买东西的。明日,我再多做几个套子,你和二弟拿到山上放着,说不定能多套到一些猎物。我们平时少吃一点,剩下的拿去卖吧。我再做一个鱼篓,放进南面的池塘里,说不定能抓到鱼,鱼能卖好几文钱一斤呢。” 曾珏听她说要去抓鱼卖,简直不敢想象,她一个柔弱的女子,要去干那种活? 他不想她那么累那么苦的,挣的钱又都是小钱。 他拼命地摇头,不同意。 “试试看嘛,反正又不需要本钱,说不定能挣到钱呢?”宝菱坚持。 曾珏摇头,躺下睡觉。 宝菱哄着说:“我每日除了做饭、挖野菜也没干什么活呀,又不累。我们不能过着眼前的日子,不管以后了,我算了一下,再过三个月,家里就真的一文钱都不会剩了。” 曾珏还是不同意,直摇头。 宝菱趴在他身上,亲了亲他的额头,说:“现在同意了吧。” 曾珏笑了,但还是摇头。 宝菱再亲他的嘴唇,“现在呢?” 曾珏指了指自己的衣裳,抓过她的手,要她脱他的衣裳。 “你恢复体力了,就想干坏事了?”宝菱羞道。 曾珏坏笑,抱着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干坏事的体力他还是有的。 “啊!……”宝菱叫着。 突然,宝菱又掩住嘴,看了看这个小房间,这间房与西厢房是连起来的,隔壁还睡着三个妹妹呢。 “我们小声点,别让她们听到了。”宝菱小声地说。 曾珏心里一阵好笑,她得提醒她自己注意才对,可不要一激动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 次日,宝菱就做了许多套子,再做了两个鱼笼。鱼笼就是鱼可以钻进去却出不来的笼子,因为鱼一旦进去了,吃了它们想吃的东西,再出来时,有许多削尖的叉子等着它们。 曾致去山上放套子、砍柴,曾珏不放心宝菱一人去抓鱼,就陪她一起来到池塘边。 宝菱不肯让曾珏下水,她自己卷裤腿下去了。曾珏哪里放心,牵着她的手一起往池塘里走去,把装有蚯蚓两个鱼笼放进水里。 然后他们就回岸边等着。 半个时辰后,他们去取出鱼笼。先取出一个,发现是空的,宝菱有些失望。 当取出另一个时,宝菱感觉里面有东西,她拿到岸边抽出鱼笼的盖,欢喜地叫道:“哇!有两条!一条大的、一条小的!” 曾珏飞快地跑过来看。 宝菱高兴地说:“小的做着吃,大的拿去卖!” 曾珏见宝菱这么容易满足,当然也跟着高兴,虽然两条鱼并不能勾起他多大的兴奋,但只要宝菱高兴,他就很高兴。 曾致也有大收获,套来两只兔子和一只山鸡。 宝菱和曾珏一起上街去卖两只兔子、一条大鱼。那只山鸡与小鱼,就留在家里吃,还可以腌制起来。 宝菱小时候就去镇上卖过蘑菇,没觉得卖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而曾珏哪里做过这种事,他蹲坐在宝菱的旁边,窘红了脸。 宝菱朝他笑着说:“这些是我们用劳力换来的,卖出来的钱也是辛苦钱,不偷不抢的,没什么不好意思,习惯就好了。” 曾珏红着脸,直点头。 宝菱着急地是,都在街上摆了一个时辰了,还没有人来问一下,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啊。 曾珏想,可能是没人买了,拉了拉她的手,看着她,意思是,我们还是回家吧。 宝菱有些不死心,“要不……我们再等一等吧。” 再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人来问了。 “这鱼怎么卖的?”一位妇人过来问。 “四文一斤。”宝菱高兴地说。 “能便宜一点么?”妇人讨价还价,如今这日子,大家手里的钱都很紧巴。 “大婶,四文已经很便宜了,要不……我给算你三文一斤吧,再少就不行了。” 妇人犹豫了一下,说:“好吧,给我称了吧。” 宝菱称了称,“四斤!一共十二文钱。” 卖完了鱼,又有人来买兔子。 两只兔子一共卖了四十文钱。 宝菱拿着五十二文钱,在曾珏面前高兴地晃来晃去,“子珏,我们挣钱了,一共五十二文钱!可以买不少东西呢!” 这种挣钱的感觉让曾珏感觉很新鲜,与宝菱一路欢快地跑着。 这可是他们用劳动换来的,若每天能挣这些钱,也不用发愁这个年关怎么过了。 两人欢喜地跑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第五十五回终于不用跑路了 一家人听宝菱说他们挣了钱回来,都很高兴。 “挣了多少钱,”曾琨急急地问,很期待的样子。 “五十二文,”宝菱高兴地把钱亮在桌上给他看。 “嫂嫂,你没搞错吧,五十二文钱你高兴成那样,”曾琨不屑地说。 “三弟,你可别小看这五十二文钱,粗白面才三文钱一斤呢,这些钱可以买十几斤白面,够我们一家人吃好几日了,”宝菱仍然兴奋地说。 曾琨听说这些钱可以买好几日的粮食,不再嫌少了,趴在桌子数起钱来。 曾敏虽然也嫌钱少,觉得还是买不起八十文一尺的锦布,但宝菱近日如此辛苦,为全家忙活,她都看在眼里,也不好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嫂嫂、大哥,你们真厉害!”曾缃崇拜地看着他们俩,在她看来,会挣钱的人都是好厉害的人。 好久没笑过的曾绒听曾缃这么说,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时,曾致拿出一堆他自己做的套子过来,问:“嫂嫂,你看,我做的这些套子好不好?” 这些日子,曾致照着宝菱给他做的套子的模样,自己开始学着做。 宝菱接过来一看,发现他做得非常好,“二弟真能干,这些做的比我做的要好多了!” 曾致得到宝菱的夸奖很高兴,他又拿出一把用树藤做的弓箭,摆着射箭的姿势,说:“这是我花了好几日才做出来的弓箭,明日我就用这个射野猪和狍子回来。嫂嫂,你就不用发愁没东西拿去卖钱了,也无需寻思着要穿粗麻布的衣裳了!” 他此话一出,全家人都笑起来了,笑得很开心。 这是自流放以来,一家人第一次一起欢笑的情景。 * 两个月后,已是十月了,天已经很冷了,宝菱与曾珏仍然一起来卖东西。 只是这一日不同的是,他们碰见了两个人。 “大哥、嫂嫂!”曾玫盯着卖兔子和鱼的两个农家打扮的人,一阵惊呼。 跟在曾玫旁边的安承宜也是惊愕地看着他们俩,“你们是……你们是……” 宝菱与曾珏怔愣半天,才站了起来,“玫儿、王爷,是你们?” 曾玫与安承宜跑路都跑两个月了,遇到马车就坐一段路,没有马车就走路,还要防敌军抓到他们,饥一顿饱一顿,风餐露宿,晒黑了且不说,就这两人此时的风尘模样,真的是很难辩认出来,比宝菱和曾珏农家打扮还要难认。 好歹宝菱与曾珏身上是干净的。而这一对风尘仆仆的人,简直脏乱得不行。 “嘘!”安承宜将食指竖在嘴前,小声地说,“嫂嫂,你再这么叫我,我会没命的,最近贼军四处搜查我。再说了,有我这样落魄的王爷么?” 曾玫听了哼哼直笑。 “哦。”宝菱警剔地看了看周围,说,“你们为何不在明罗城附近隐姓埋名安顿下来,怎么跑这么远路吃这么多苦来找我们?” 安承宜指了指曾玫,说:“她非要来,没办法啊!你们可不知道,这一路上我差点饿死,没饿死也差点累死!可谓是九死一生啊!” “你完全不用跟碰上我来,是谁让你死皮赖脸的追一路呀!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怎么还没死啊!”曾玫朝他直瞪眼。 “我当然不能死,我死了你岂不成了寡妇,多凄惨啊!” 宝菱见他们俩掐起来觉得很好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曾珏以前对安承宜可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见他肯跟着妹妹远行千里来寻亲人,此时心里还是挺佩服他的。 听得他们这番对话,看样子他一路上也是照顾着曾玫的,曾珏对他也心生了一些好感。 “大哥、嫂嫂,这些兔子和鱼哪里来的?”曾玫好奇地问。 “兔子是二弟到山上去下套子弄来的,这鱼是我和你哥去池塘里下鱼笼得来的!” 曾玫有些心疼地看着宝菱与曾珏,忧愁地问:“家里现在要靠卖这个过日子么?” 宝菱与曾珏齐齐地点头。 “有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安承宜得意地掏自己的包袱,掏出二十两银子,他不禁皱起眉头来,还使命地往里掏,却连一个碎银子也没掏出来。 他不信,把包袱全打开,衣裳掉了一地,想多找出一个铜板都不可能。 “别找了,只有二十两了,一路上搭几趟马车就花了四十两,又吃饭又住宿的,能剩这些已经不错了!”曾玫拾起地上的衣裳说。 安承宜讪讪一笑,“那我以后跟二弟一起去山上打猎吧!” 他此话一出,他们三人都笑了,就他那样子,打猎?猎物抓他还差不多! 待兔子和鱼卖了之后,他们四人一起回家。 高夫人与曾义恩见曾玫与安承宜来了,惊喜万分,拥在一起哭了好一阵。 既高兴又伤心。 高兴的是,一家人都安然无恙,可以团聚了。 伤心的是,安国已亡,侯府败落。 安承宜想到自己家人,眼神黯淡了一阵,便抛开此事不再去想它。这两个多月来,安国已被魏国全部占领,最近魏国到处派人搜寻几个逃掉的安姓王爷。 他与曾玫一路逃亡,有时也会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哭过后,两人再斗斗嘴,然后接着跑路。 对于这些亡国之伤,他好怕再听起。 一家人哭了许久之后,宝菱才想到他们俩没有地方住。 “二弟、子珏,你们去山上多砍些树来,我们挨着东厢房再盖一个草棚房出来,给玫儿和王爷住。”这时宝菱想起不能再叫他王爷的事,说,“那我以后叫你大妹婿行么?” 安承宜听了很高兴,因为这个称呼将他和曾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好!甚好!” 曾玫听了白他一眼,说:“他的名字叫承宜,你们叫他承宜就可以了!” 曾珏与曾致听宝菱说砍树来盖房,他们有些懵懂。 曾致上前说:“嫂嫂,我们不会盖房呀。” “你们多砍些树回来就行,到时候我教你们。”宝菱很有信心。 以前老家村里经常有人家盖房子,没钱买土砖的人家,就是用树木和干草来盖房子的。宝菱耳薰目染几年,也懂得一些诀窍。 曾珏与曾致听宝菱这么说,当然也对她很有信心,就找出刀和锯,要上山了。 曾玫连忙拦住曾致、曾珏,说:“不需费力盖什么草棚房,我和几个妹妹一起睡就行了。” 曾敏听了吓一跳,说:“我们三人睡一起已经挤得不行了,你要再挤上,干脆大家都滚地上睡得了!” 安承宜见势也赶忙说:“二妹说得对,你们四个人怎么睡?而且我和两个弟弟都是大个子,哪里能挤得下,草棚房肯定得盖,不就是砍树么,我也去!”安承宜很积极,他早就盼望着能与曾玫睡一张床、单独住一间屋子了。 这两个月以来,她都没让他碰一下,经常是推他下床。 她可是他的娘子,他就一直这样看得着却吃不着,是不是太亏了呀! 曾玫没再吭声,想想的确是挤不下了。 她一想到要与他夜夜睡在一起,心里就忐忑,他可是个大淫贼啊,实在危险!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该怎么办呀? 其他人以为他们早就有夫妻之实了,并不懂他们此时的小心思,都忙着上山砍树。 安承宜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在去之前,他还不忘嘱咐曾玫,“这两个月来路上太累了,你去妹妹们房里歇息歇息吧。”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贴心的话,倒让曾玫有些不适应了。 他会关心人会说暖心的话呀,她还以为他不会呢! 砍树盖草棚房也得花时间,这头几日,大家还是得挤着睡,挤得个个都睡不好。 待他们砍了好几十棵大树后,宝菱让他们砍掉树的分枝,留下主干,再把树底削尖,几个人一齐声用力深深地插进先前打好的深洞里,再埋得紧紧的,直到几个人都扳不倒为止。 因为靠着东厢房盖,按照这个方法只要竖三面就可以了。 用树干围起三面墙后,再在顶上架起横梁。因为坚起来的树干顶上都打好了凿,横梁架在上面就不会移动了。 然后兄弟姐妹们一齐去弄割草,编成一小把一小把的,再一层层地铺绑在树干上,足足铺了四层厚,直到一点都不透风才作罢。 在建草棚房的过程中,安承宜是欢喜地加入劳动的队伍,积极地劳作,尽管实际上他都是在帮倒忙。 最后他们再用树木做了一个简易的床。 花了整整八日,草棚房终于搭建好了,床也搬进去了。 搭建好的当晚,安承宜欢欢喜喜地住进了他和曾玫的草棚房。 他坐在粗糙的木床上,左右瞧着,欣赏着他们的新房。 曾玫在铺着新买来的被褥,见他十分欣赏的表情,没好气地笑道:“住草棚房你也这么开心?” 安承宜满足地说:“那当然,你不记得我们一路上有多少次睡野外呀?若那时有这么一间草棚房,还不得乐疯?” 见曾玫一心铺被褥没有搭理他,他又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关键是……有你陪我睡嘛!” 第五十六回你好毒 曾玫此时没空搭理他,因为她正在想着该怎么对付他这个大淫贼呢。 一路上他总是赖着想睡在她的身边,虽然他一直没有得逞。只要她不同意,他绝对不敢碰她的。 可是曾玫怕自己被他磨得心软了,有时候面对他,她会莫名其妙的心软,这可是个不好的预兆。 “玫儿,我的好玫儿,你在想什么呢,今晚我可不想睡地上,这个隆州太冷了,若我睡地上会被冻僵的。”安承宜撒娇般地摇晃着她的胳膊,一张脸快笑成一朵花了。 曾玫极力控制情绪,绝不让自己心软。 安承宜看着曾玫这般镇静的脸,感到有些不妙。 曾玫突然朝他微微一笑。 可是,安承宜看到她这种笑,心里却有些发毛,她每次这么笑,他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不用睡地上,若冻坏了还得花钱治,家里可没这个闲钱。你睡这一头,我睡那一头,记住,千万别碰着我,否则我会大叫,让我爹娘和兄弟姐妹们来看你的厚颜无耻!” 安承宜愣神半晌,想象一下被一家人围观的恐怖画面,最后他瞻仰般地看着曾玫,吐出一句:“你好毒!” 曾玫得意脱掉外裳,钻进被子里睡觉。 安承宜悻悻地脱衣裳,乖乖地睡另一头。而且尽量往边上睡,生怕碰到了曾玫一根汗毛。 他心里好苦哇,暗想,这得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过,他觉得能与曾玫住在一起、睡在一起,就感觉特别舒服、特别踏实。 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么在意一个女人高兴还是不高兴,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会担心她、想照顾她。 以前,他觉得女人就是索取的动物,他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感情。 现在,他觉得女人其实是很可爱的动物,而曾玫是最可爱的,他付出全部的感情来对她,都觉得还不够。虽然曾玫经常打他、骂他,可她也会偷偷地关心他。 想着想着,安承宜觉得曾玫也是喜欢他的,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他又想,既然自己主动碰她行不通,那就得想办法让她主动投入他的怀中,他只要等着自己被勾、引就行了。 想到曾玫是那么的无坚不摧,他又觉得这真的好难,不过……他不怕难。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忙活了这几日,他虽然没帮到什么忙,但也费了不少体力,这一晚睡得还算香。 次日,安承宜醒来时,发现睡在床那头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赶紧起床,四处找找。最后他来到厨房,看到曾玫正在灶下烧火呢。 宝菱在灶上忙活着切咸菜,这些咸菜都是宝菱用自己种的大白菜腌制的,味道很不错哦。 安承宜见曾玫在灶下手脚忙乱的,一会儿塞干松丛,一会架劈好了的树枝,一会儿又用嘴往灶里吹着。 “嫂嫂,我把火弄熄了。”曾玫向宝菱求援。 宝菱用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跑了过来,一下被安承宜拦住了,“嫂嫂,你看我的!” 曾玫怀疑地看着安承宜,问:“你行么?” “娘子,你就等着瞧吧!”他一把将曾玫拉到边上,自己蹲在灶下吹着。 宝菱见他那模样,哪里像是会烧火的,就说:“大妹婿,还是我来吧。” 安承宜不肯放弃,说:“嫂嫂,你去切咸菜吧,我肯定会弄好的。” 他拼命地吹啊吹,要知道干松丛是非常容易着的,他又抓了一大把干松丛塞到灶口了,又拼命地吹着,火突然一着,直窜他的额头。 “啊呀!”曾玫一声大叫,走过来用手拼命地拍打他的额头。 安承宜顿时闻见了一股焦香味。 “你的头发烧着了!”宝菱在旁惊呼! 曾玫双手拼命地在安承宜头上拍打着,把他打得天旋地转,脑袋发懵,早分不清东南西北。 曾玫用力把拉他过来,仔细瞅了瞅他,见他额头一团黑,额头上方的一团头发烧成一缕焦脆的东西,一捏就成黑粉末。 连眉毛都被烧缺了一角。 曾玫与宝菱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笑得喘不过来。 安承宜脑袋仍然晕晕的,被曾玫拍打得还没恢复过来。他跌跌撞撞地去找了一块破铜镜来照一照。 见到自己的窘模样,他欲哭无泪地说:“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万人迷就这样给毁了!” 曾玫拿巾子递给他,笑道:“你快洗把脸吧,还万人迷呢,我瞧你都成戏里的小丑了。” 最后还是宝菱来烧火,曾玫在旁学着。曾玫掌握了诀窍,就让宝菱接着去切咸菜,她再来试一试,这回她把火烧得很旺。 待早饭做好时,曾珏与曾致一人扛着一大捆柴回来了。因为马上就要进入深冬,大雪会把整个山都覆盖住,若不把冬天的柴备好,到时候一家人就只能吃生粉了。 “大哥、二弟,我还以为你们没起床呢,原来你们是砍柴去了,怎么不叫上我?”安承宜问,他也想为家里的生计出一份力啊。 曾珏看了看安承宜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被火燎到了,拍了拍他的肩,笑得很意味深长,暗道,你还是先学会怎么不让火烧到自己吧。 曾致拿起斧头劈着柴,说:“姐夫,等会你来试一试,看你会不会劈柴,若你会劈柴了,就让你跟我们一起去砍柴。” “好啊!”安承宜跃跃欲试,他认真地看着曾致劈柴的动作。 才没过一会儿,他在旁就说:“我会了!” 他走过来,硬是从曾致手里夺下斧子,先把粗柴立在地上,然后高高举起斧子,对准柴劈下去,正好将柴劈成两半。 他骄傲地朝曾玫看去,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曾玫瞧着他那生硬的把式,只是想笑。 安承宜再拿出一个粗柴立好,又要劈,他高举斧子,准备往下劈,可能是蛮力用大了,一下把手里的斧子给甩出去了! “啊!” “啊!” “啊!” 宝菱、曾玫及刚出来的曾绒三人同时尖叫,抱头跑开。 他用的力气实在太大,斧子甩得很猛,眼见着斧子就要落在宝菱的头上,曾珏与曾致同时惊住,曾珏猛冲过来想推开宝菱,而曾致凭空腾跃,长手一伸,抢在曾珏的前头,稳稳地从宝菱的头顶上接过斧子。 宝菱自己并不知斧子就要落在自己的头顶上,还没怎么被吓着,倒是曾珏,脸都煞白了。见二弟接住了斧子,他才舒了一口气。 只是,他心里又有些失落,若靠他自己过来推宝菱,恐怕已是迟了,二弟出手比他重要多了。 曾玫怒气冲冲地跑到安承宜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若不是二弟在这里,你非得把嫂嫂的头劈了不可,你能不能不捣乱啊?!” 安承宜自己都被吓呆了,被曾玫揪耳朵,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说:“玫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跟二弟好好学武艺,练就一副好身手,以后好好保护你。” 曾玫被他这么一哄,有些心软了,嘴里仍硬道:“罚你今天和我们几个一起去挖野菜!” “我想和二弟上山去下套子!”安承宜说,他都期盼好几日了。 宝菱走过来,说:“玫儿、大妹婿,现在都是什么季节了,哪里还有野菜挖,要不……今日我们一起去山上看子珏和二弟是怎么下套子的吧。” “好啊好啊!”安承宜对挖野菜实在不感兴趣,听说要上山就来劲了。 他想到刚才差点伤到宝菱,内疚地说:“嫂嫂,刚才……实在对不起,我差点……,我……” 他长这么大估计这是第一次向人道歉吧,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宝菱笑道:“下次见你劈柴,我躲进屋里就是了!” “你们都听到了么,以后只要姐夫劈柴,你们全都躲进屋里去,可别忘了!”曾致笑着打趣。 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宝菱说:“走,我们先进去吃早饭吧。” 直到这时,曾玫才松开揪安承宜耳朵的手,安承宜拼命揉着耳朵,跟着进去了。 * 吃完早饭后,曾珏、宝菱、曾玫、安承宜、曾致五人一起来到山上。 这座山很大很深。曾珏与曾致几乎每日都要来下套子、砍柴,所以他们俩在前面带路,宝菱和曾玫、安承宜跟在后面。 他们一路上都在下套子,若只呆在一旁干等着,实在很无聊。 而今日曾致还带来了弓箭,他想亲自射个猎物给大家见识见识,所以带着他们进了深山林。 不知不觉,他们走得越来越深。 “嗷……嗷……!”一种奇怪又可怕的声音传了过来。 宝菱与曾玫都吓住了,同问:“什么声音?” 曾珏赶紧跑到宝菱面前护住她,安承宜也贴在曾玫身边,左右看着。 曾致见他们那阵势,笑道:“野猪叫呢,看把你们吓得。” 曾珏听觉十分灵敏,从野猪发出的声音他能听出这绝对不是一只小野猪,他并不敢放松警惕,还是紧紧护住宝菱。 曾致搭好弓箭,说:“待它一出现,我肯定能射中它!” 他们皆四处寻望着,并没有发现野猪。 再呆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野猪仍然没有出现。 曾致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射一只野猪,就说:“你们都呆在这里别动,我去找找。”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预告一下,曾珏会去找神医,后来他的魅力是大大滴!我很期待! 还有,安与玫的肉要等安的伤完全好了才能上(他后面会受伤),嘿嘿,上早了他变成瘸子,可不划算,^_^! 第五十七回遭遇凶险 刚才他们听到野猪的声音是从南面传过来的,曾致就朝南面寻了过去,他猜野猪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他们见曾致寻野猪去了,就都寻了几块石头坐了下来。 其实安承宜想亲眼看曾致怎么射野猪,但考虑到自己还要保护曾玫,所以就没跟去。 曾珏有些惴惴不安,总感觉刚才那阵野猪的叫声听起来很凶猛,他担心曾致若是没有射中,野猪袭击他怎么办,他刚想到这,感觉脑后一阵疾风袭来,他回头一看,惊呆了,一只凶猛宠大的野猪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来。 他猛地将宝菱一把拉起,可能是拉得太急了,两人摔得往地上一扑。 安承宜一回头,野猪的前两条腿已搭在他的背上,嘴张着正要咬他,他吓得一晕。 野猪没想到他会晕倒,没来得收回腿和嘴,随着安承宜同时倒了下去。 曾玫吓得哇哇大叫,见安承宜被野猪压在下面,她没有被吓跑,而是猛踢野猪的身子,野猪回头朝曾玫吼一嗓子,曾玫被吓得往地上一蹲坐。 这时曾珏已经起来了,对着野猪好一顿拳打脚踢,可这头野猪太大了,足足有五百斤以上,而且凶猛矫健,曾珏的拳脚对他来说就是挠痒痒,它往前一咬,就将曾珏的胳膊咬得鲜血淋漓。 这时,在野猪身下的安承宜又被野猪踩醒了,他嘴里直喊:“玫儿,你和嫂嫂快跑!” 宝菱和曾玫哪里放心得下,都找出棍子在野猪身上乱打着。曾珏虽然胳膊受了重伤,仍然与野猪搏斗。 安承宜趁机爬了起来,他拉着曾玫的,曾珏拉着宝菱,好一顿跑。 可他们跑不过野猪,野猪追了上来,前腿搭在曾玫的背上,将她的背上的衣裳都撕掉了一块,眼见着它就要咬曾玫的脖子。 安承宜慌张地用一只手推野猪的头,一只手抓它的前腿,野猪将头一甩,将安承宜甩得老远,一直甩到了斜坡上。 曾珏、宝菱及曾玫就眼睁睁地见安承宜被甩掉斜坡上,再滚了下去,滚的同时还撞到一个大石头,然后接着往下滚,一直滚到山坡底下。 野猪回头正准备对宝菱袭击,突然,从远处飞来一支箭,准准地插、进野猪的头上!野猪轰然倒了下去。 曾致从远处飞奔而来,他来迟了,但总算没太迟。 曾玫哭喊着往山下跑去,她的安承宜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他们三人都跟着往下跑,而且都在担心,安承宜会不会已经被摔死了,这让曾玫该怎么活啊。 因为安承宜滚到山底下去了,他们三人费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安承宜。 曾致用手摸了摸安承宜的鼻息,“他还有呼吸,我们赶紧把他背回去找大夫!” 曾玫听说安承宜还有呼吸,那就是还有生还的可能,她总算停止了哭声。在寻找安承宜的这一个多时辰中,她的嗓子都哭哑了。 曾珏与曾致一路轮流地背着安承宜。 一到家,赶紧找来老郎中。 老郎中拼命掐着安承宜的人中,还让曾玫用冰凉的水给他洗脸。 折腾了好半天,安承宜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第一个看到的是曾玫,见曾玫安然无恙,他放心地微微一笑。 曾玫见他醒了,还笑了,刚才压抑的情绪终于放松,又哭了起来。 “这位公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可是摔脱臼了胳膊,摔断了腿!”老郎中说。 安承宜听说摔断了腿,还以为再也走不了路了,两眼惊恐,瞳孔放大,“不要啊,我不要当然瘸子啊!” 老郎中很淡定地提醒道:“腿没完全摔断,不过……百日后才能走路!” “哦,还好,还好!你怎么不早说啊,吓死我了。”安承宜缓了一口气。 老郎中抬好他的胳膊,往他嘴里塞一块巾子,说:“你忍着点,我给你接胳膊!” 安承宜并不知道接胳膊会很疼,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抽掉了嘴里的巾子,说:“不就是接胳膊吗,还得着这个?” 老郎中趁他说话时,猛地一抬一推。 “啊啊啊……!”安承宜叫得好惨烈。 “好了!”老郎中说。 安承宜还在叫喊。曾玫旁看着很心疼,问:“不是好了吗,还很疼?” 曾玫这般温柔的话语让安承宜顿时止了声。他在想,曾玫已经开始向他想象的方面发展了,自己吃这点苦头也是值得的。 老郎中再用木板绑在他的脚上,嘱咐道:“记住,千万不要乱动,否则就真的走不了路了。” 安承宜吓得哪里敢动啊,成了瘸子曾玫不要他了怎么办。 可是难道要在床上躺一百日吗?他简直欲哭无泪。 把安承宜的伤处理好了,老郎中又来给曾珏的胳膊上药。 曾珏虽然没有安承宜伤得那么重,可他右胳膊上的创伤面很大、很深,鲜血直流。宝菱已经将烧沸的水放凉,然后帮他清洗伤口,再用干净的布紧紧缠住伤口,止住流血。 老郎中一边给曾珏上药一边说:“这伤口很深,都快见到骨头了,这条胳膊得五十日内不许动。”他给曾珏脖子上挂了一条长巾子,把他受伤的胳膊吊着。 宝菱见曾珏的胳膊伤成这样,心疼得直掉眼泪。 曾致在旁看到宝菱心疼的模样,心里十分内疚,说:“大哥、嫂嫂,都怪我不该去寻野猪,害得大哥和姐夫受这么重的伤,我……我真该死!” 宝菱怕曾致心里负担过重,赶紧抹掉眼泪,说:“二弟,你别这么说,野猪明明是在南面叫,谁知道它会从后面出来了。” 曾致后悔地说:“都怪我没有经验,更不该带你们进深山林。” 他这一说,宝菱更加自责,说:“其实还是怪我,不该提议说我们一起去山上,若不是我和玫儿拖累,他们两个根本不会受伤。” 老郎中听了这些,就说:“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深山林的危险,就连我们本地人都不敢轻易进深山林的,平时只是在山的前半围活动,因为前几年就发生过野猪咬死人的事情,听说那些野猪大得惊人,凶猛无比,还特别狡滑。它会故意在这边发生叫喊,又偷偷地从另一个方面来袭击人,你们能逃出来已算是万幸了!” 他们听了都感到后怕。 一直在旁焦虑的曾义恩与高夫人听了这些,更是后怕,想到一家人被流放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还差点被野猪咬死,心里更是憋屈。 近来高夫人憔悴了不少,而曾义恩整个人形都变了,干瘦无神,整日咳嗽。 曾珏看着这一家人,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承担起当老大的责任,一家人过得这么忧心,特别是宝菱,过得苦哈哈的不说,那一双本来白白嫩嫩的手,现在已经不像样子了。 曾致又要返回山上去,曾义恩赶忙问:“致儿,你又要去哪?” “爹,我去把山上的套子取回来,看有没有套到东西,我还想把那头野猪弄回来,估计能卖上一两银子呢!” 如今一两银子,对他们曾家来说,已算是不少钱了。家里本来就有一个病人日日要买药,现在又多了两个伤者,药钱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那你可要小心点!”曾义恩提醒道。 “爹,你放心吧。”曾致以自己的武艺及他的射箭本领,对付野猪还是没问题的。 他去附近的村里借来一辆四轮车,然后去山上了。 * 次日,曾致用套来的猎物及这只大野猪一共卖了一两银子八百文钱,算是很不错了。 宝菱还掏出一两银子给曾致凑上,让他用二两八百文钱买回一车过冬的粮食,家里需要的药,还有十篓炭。 最近因过冬,前几日买了许多厚被,还给家人添置了棉衣棉裤,现在她手里也就只剩三两银子了。曾玫把他们的二十两也交给了宝菱,宝菱打算把这些钱留着一家子过年。 在吃晚饭时,宝菱说:“爹、娘,我去找工匠来给你们房里起个炕头吧,爹身子不好,可不能冻着,我打听了,听说只要二两银子就行了。” 高夫人听说只要二两银子,就说:“那就给每个房里都起炕头吧,一共也只要十两银子,你们也不能冷着啊。” 高夫人此说一出,曾琨、曾敏、曾缃都很期盼地看着宝菱,希望她不要反对,因为她们真的好怕冷啊。 其实宝菱早就算过,这可不只是十两银子的事,说:“娘,若起五个炕头,可不止十两银子,那又得多起几个灶,就要花十五两银子,而且若每个灶都烧柴,费柴不说,家里也用不上这么多灶啊。我们几个买炭烤火就行,花五百文买来的炭,就够我们烧一冬天的了。” 宝菱见曾琨、曾敏很不高兴,只好将实情道来,“家里现在一共只有二十三两银子,其中的二十两还是大妹婿带来的。马上要进入隆冬了,山会被雪封住,咱家就一分进项都没有了。要不……就起一个炕头吧,剩下的钱留着过年行么?” 一家子此时静谥无声,家里十一口人,就靠这么点钱过冬了,还要过年! 宝菱见此时气氛很压抑,又笑着说:“等一开春,我们又可以挣钱了,你们不用担心的。” 大家表面都跟着宝菱笑了起来,其实心里还是很沉重。这种穷日子,他们真的有点熬不下去了。 第五十八回王爷吃豆腐 曾玫端着一盆温水来给安承宜擦洗。 她挤干洗脸巾子,先给他洗脸。额头、眉毛、脸颊……,每个地方都细细地洗。 安承宜见曾玫如此细心给自己洗脸,还帮他洗脖子,她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眼神是那么的关注。他心里欢喜得很。 因为彼此面对面,靠得很近,安承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好想凑上去亲她一口,可是不敢。 “还是有娘子好。”他忍不住说。 曾玫瞥了一眼他,说,“你真是没心没肺的,都差点丢了命,还有空说这等闲话。” “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还想看你变成老太婆头发白花花的样子呢!” 曾玫不理他,说:“你别动,我给你洗洗脚。” 洗脚?安承宜动了动,说:“我怎么能让你帮我洗脚?” “你别动!你想成瘸子呀?”曾玫吓得凶他一顿,生怕他动坏了腿。 “可是……洗脚这种事……”安承宜不舍得让曾玫给他洗脚,洗脚可是下人干的活,现在没有下人使唤,他都是自己洗。 “别废话!你再动的话变瘸了,我可不要你了!”曾玫威胁道。 安承宜一愣,说:“那你的意思是现在要我了?” 曾玫身子僵了一下,瞪他一眼,不理他,而是帮他脱下鞋子,细心地给他洗脚。 曾玫这是第一次给别人洗脚,她想到自己以前是那么的恨他、讨厌他、恶心他,可现在却越来越离不开他,会担心他、心疼他,还心甘情愿给他洗脚。 难道……自己喜欢上他了? 不行!她怎么能喜欢这种阅历过无数女人的男人呢!一想到以前府里那么多女人,曾玫顿时醋意浓浓。 以前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到底有多少女人,她都懒得去数一数,怎么现在想起来,心里却酸成这样? 她意识到自己的情感有些不受控了。 她抬头看了看安承宜,看看这个使她有些坚定不起来的男人,没想到他此时正痴痴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那表情,实在是痴迷。 曾玫红着脸说:“看什么看,又不是头一回见!” “玫儿,你对我真好。”他自我陶醉地说。 曾玫立马否认:“我哪里对你好了,若不是看在你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呢!” “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得向我表表礼呀?”安承宜的眼珠子乱转着,像是在寻思着什么坏主意。 “表什么礼?我现在身无分文。” “表礼不一定非要花钱的,你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安承宜伸手将她拉过来。 曾玫好奇,就紧挨着他坐了下来,问:“到底是什么?” 安承宜伸出双手一把捧住她的脸,将自己温热的唇贴上她的唇。 曾玫一时举止无措,傻愣愣地由安承宜紧紧缠粘着她的唇。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看他陶醉的样子。 慢慢的,她感觉唇上又酥又麻,感受着他那两片柔软温润在自己的唇上蹂躏着,就这样被他用力的吮着、紧缠着,似乎还挺舒服,很让人迷恋。 这就是初吻么,原来吻的感觉这么好。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他这样对待她,喜欢被他那两片湿润的唇紧紧覆在自己的唇上。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被他占便宜了,意识到自己应该拒绝他,她倏地往后一退,离开了他的唇。 安承宜很不舍,他根本没吻够,可他不能走动,曾玫离他那么远,他吻不着呀。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吻,也能这么让人沉醉,他想和他的玫儿就这么一直继续下去! 他见曾玫的脸通红通红,用痴迷般的声线说:“玫儿,你向我表的这个礼真好!好甜好香!” 曾玫羞得无处躲藏,就背过脸去,不看他,她端起水盆出去倒掉,嘴里说着:“香什么香,我都好几日没洗澡了!” 这里太冷,洗澡又很不方便,只能六七日才能洗一回澡。 安承宜知道曾玫是害羞了,但她竟然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行为而大怒,更没有狂吼,那说明她…… 他窃喜,想得寸进尺,说:“我也好几日没洗澡了,要不……你再帮我洗洗这里吧?” “哪?”曾玫倒掉了水,走过来问。 安承宜指了指腰间,红着脸儿说:“这里呀!” 曾玫见那一处高耸起来,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她平时没见他那里那么高耸过呀。 等她慢慢地反应过来,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朝他吼道:“你个大淫贼!腿都不能动了,还不老实!”然后直拧他的胳膊。 “你别拧别拧,我是真的想洗洗……” * 过了几日,曾义恩与高夫人房里的炕头已经起好了。 宝菱见他们坐在暖和的炕头上拉着家常的那一幕,自己心里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她在外面晾晒着腌制的肉,曾珏忙着把从菜地里收回的大白菜整齐地摆在墙根。曾玫陪着安承宜坐在墙根下晒太阳。 曾致在修缮他的弓箭,曾琨蹲在旁边看,而曾敏在学女红,曾绒、曾缃在地上画格子摆石子。 这一家子看上去很安宁、祥和。 若这一家子就这么一直过这种农家小日子也挺好,可是…… 突然,曾义恩一阵阵强烈的咳嗽声传了出来,而且越咳越严重。高夫人急得团团乱转,嘴里说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宝菱与曾珏赶紧跑了进来看情况,这时曾义恩猛地朝地上吐了一滩血。 高夫人见了,顿时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老爷,你可要熬住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啊!” 曾义恩又有一口血想吐出来,见高夫人哭成那样,他想极力忍住,却怎么都忍不住,最终还是吐了出来。这一次吐出来的血比刚才还要多。 这时,一家人全都跑进这个房里来,都吓得直哭,完全慌了神。 只有曾致还保留了一点清醒,飞奔地去找来老郎中。 老郎中早知道曾义恩的病情,知道他的日子不多了。这次他只是开了几副止吐血的药,但这些药治标不治本,根本挽救不了曾义恩的命。 老郎中将曾珏与宝菱叫到边上,说:“你们赶紧准备后事吧,熬不了几日了。” 曾珏顿时只觉晴天霹雳,他不相信,他不敢相信,曾经那么顶天立地的爹要离开他了? 他惊恐地看着老郎中,老郎中又说:“你爹已病入膏肓,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曾珏感觉头晕眼花,有些站不稳了。宝菱一下上前扶住他,哭着说:“子珏,子珏!你可别这样,爹若知道了,怕是更熬不下去了!” 曾珏强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他还要不动声色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像往常一样催他爹喝药。 曾义恩接连吃了几日止吐血的药,确实没有再吐血,除了曾珏与宝菱心里有数,其他人还以为他的病好转了。 七日后的早晨,高夫人在房里哭得恸天动地,凄惨人寰。因为曾义恩已经没有呼吸了,手脚冰凉。 曾经整个安国无人不知无不不晓的赫赫有名的曾义恩,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曾义恩,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高夫人哭得昏天暗地,她是哭晕了过去,又醒了过来,再哭晕过去,再醒来。就这么足足哭了一整日。 一家人哭哭啼啼了一日后,才想起得赶紧给曾义恩办丧事。 宝菱与曾珏因有老郎中的提醒,几日前就商量好了。若爹真的挺不住,他一世英名,下葬也不能太寒酸了。得买这里能买到的最好棺木,得请人给爹看个好地方入棺,需要修个大墓碑。 过年的事再说吧,先拿这二十两银子办丧事。 曾珏自曾义恩亡故,就一直有点魔魔症症,萎靡不振。想到祖上曾业诚的伟业止于他这一代,曾珏就难以承受。 宝菱见曾珏精神状态太差,而且他胳膊受了伤,也不能乱动,曾义恩的丧事就一直由她与二弟曾致操办。 买棺木、寻坟地、找看风水的先生,买孝衣、花钱雇人抬棺木、雇唢呐队、雇白事仪仗、下葬,全都是宝菱与曾致在忙乎,曾玫也帮着打个下手。 安承宜想到曾义恩把嫡长女曾玫配给了他,而他却不能为曾义恩的丧事出一点力,心里很过意不去。可他的腿是连地都不能下啊,出门晒个太阳,还得靠曾致把他背出来。 高夫人嫌弃工匠雕刻的这个墓碑太简易,根本配不上曾义恩的尊贵身份,要再请工匠雕刻大墓碑。 可是钱都花得差不多了,高夫人就把曾珏的紫玉、曾致的白玉、曾绒的墨绿玉镯子,都拿出来了。夏季刚来这里时,宝菱怕这些当不出好价钱,就让高夫人先收着。现在没钱了,不得不当。 高夫人只想着不能玷没了曾义恩的身份,却忘了这一家子还要过日子。 宝菱与曾致去当铺,好说歹说,才当了十二两银子,就这样当铺的老板还心疼呢,他没见过这么好的玉,所以根本不知道它们昂贵的价值。 最后拿这些钱请了四个工匠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雕刻出一尊又大气又精致的大墓碑。 高夫人在这一个月里,已不知在这曾义恩的坟前哭了多少回。她整个人已经变得恍惚恍惚,经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眼见着已是腊月二十八了,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 别人家这几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年货了,喜气洋洋的,连镇上的各个铺子都挂上红灯笼了。 而他们曾家,冷冰冰的,曾义恩去逝的阴影还留在一家人的心里,无法挥去,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虽然家里有白事,年还是要过的,当然,只能凑合着过。 宝菱手里现在只有一百文钱了,简单的年夜饭还是能置办出来的。年货之类的,根本不用去寻思,肯定是什么都买不起的。 她忧愁的是,等过了这个除夕夜,家里是真正一分钱都没有了,这一大家子举步维艰啊。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再过一章,曾珏憋屈够了,不想再这么憋屈了,他的性格与魅力会有大变化。 而且到后面,他得重新施展各种魅力追宝菱,敬请期待哦!! 第五十九回曾珏彻悟 宝菱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和田玉雕牡丹镯子,这是高夫人如何都不肯当的,要宝菱传下去。 宝菱想,为了一家人能把日子过下去,这个镯子她还是要去当掉,还得瞒着大家偷偷地去当。谁叫这只镯子是家里唯一能值些钱的东西呢。 曾致好几次想让曾琨把他的小金佛拿出来,可是一直没说出口。曾琨收得很紧,其他人都不知道。曾致担心自己说出来,曾琨会翻脸,一家子的和气会破坏了。 曾敏其实也有个玉坠子,当时她就骗大家说自己什么也没有带出来,如今她也不好再改口。 这天下午,宝菱与曾珏带着这一百文铜钱去镇上买年夜饭需要的食材。 本来宝菱想趁这次来镇上的机会,把手腕上的镯子给当了,没想到当铺关张了,老板肯定是回家过年去了。 不只是当铺关张,很多铺子都关张了。好在菜市场还有几个摊子在摆着,宝菱与曾珏一起,买了几斤新鲜猪肉、豆腐、豆芽菜,还买了几斤年糕。 最近顿顿吃腌制的肉和咸菜,一家人都吃得有些麻木了。除夕夜,就给大家换个口味吧。 想到既然是过年,总不能太冷清,他们买了一副对联,又买了几封鞭炮。除旧迎新,不放鞭炮,会不吉利的。 宝菱因为手腕上的镯子没能当掉,正在为接下来的日子不知该怎么熬下去而发愁。 这时,她突然发现一个绣铺,因为差不多一个月没再来过镇上,宝菱并不知道这家绣铺是什么时候开的,反正新开张不会超过一个月。 宝菱大喜,欢喜地跑进去想缆些绣活。 当年她的娘王氏也是靠做绣活贴补家用,因此宝菱也跟着学了一门手艺。老板让宝菱当场绣了一朵花,发现她的手艺确实不错,就给了她不少活。 本来老板要宝菱压三百文钱在铺子里,因为她要拿回家做活,就得从铺子里拿布料及各种彩线。若她拿了这些回家,不把成品送来,铺子岂不是亏大了。 可是宝菱手里现在只有三十文钱,宝菱可是费了好一番口水,才说服老板相信她,她一定会来交活的。 最后老板看到宝菱态度诚恳,看样子她确实是缺钱花,就答应了。 宝菱高高兴兴地搂着这布料及彩线拉着曾珏一起回家了。 曾珏见宝菱要走她娘的路,想靠做绣活贴补家用,心里一阵阵疼。 曾珏最近变得很脆弱,一想到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他就心痛如刀割。一看到宝菱操劳吃苦,他就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 他内心似乎有什么需要爆发,却找不到出口。 宝菱也发现曾珏最近变了样,他总是发呆、沉思。 可是她问他在寻思什么,他又摇头说没什么。有时候他会突然将宝菱紧紧搂在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宝菱只当他还没有从失去父亲的痛苦中走出来,所以也没有多问什么,怕越问,他越伤心。 虽然宝菱与曾珏从镇上买回来的食材很简单,但总算让这个除夕夜吃点新鲜的肉和菜了。对联也贴了,鞭炮也放了,总算没有太冷清。 在正月里的这几日,宝菱除了做饭洗衣,就是做绣活。 才花十二日,宝菱就将老板给的绣活都完成了。 正月十三,她与曾珏一起去镇上交活。 没想到老板还挺大方,他见宝菱绣得好看、针脚又细,给她的工钱也不少,有二百四十文钱。 宝菱算了算,自己一日可以挣二十文钱,若以后每日都能挣这些钱,家里也能宽裕一点了。粮食只要三文钱一斤,那这些钱能买不少粮食呢。 他们买了些花生、芝麻糖准备带回家,要知道这些日子家里又是顿顿吃咸菜、腌肉,一家人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点心吃食之类的了。 他们手拎着吃食,高高兴兴地往回走着。 这时,迎面走来两个神色怪异的人。宝菱与曾珏为了避让他们,都靠边走着,他们仍然横冲直撞过来,硬是与宝菱身子撞了一下。 宝菱与曾珏都以为那两个人只是走路霸道,不小心撞了她而已,也没在意。 走了几步,宝菱突然疑心起来,一摸钱袋子,没有了! 这可是她绣了十二日挣来的辛苦钱啊。 她转身要去追那两个贼,曾珏也明白了过来,跟着她一起追。 没想到那两个人不仅是贼,还是平时无所不为的小混混。平时他们在街上偷钱偷习惯了,见宝菱与曾珏追上来,不仅不怕,反而停下脚来,双手交叉怀抱着,扬着脸得意地瞧着曾珏与宝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曾珏哪里看得惯这种无赖,正准备抬手揍人,没想到自己却被那两个贼合伙把他摁在地上揍。 宝菱拼命拦在他们俩面前护住曾珏,不让他们打曾珏,她却被他们一下推倒在地。 他们嘴里还朝曾珏骂道,“你这个哑巴,穷酸样!去年就想偷你们的了,看你们卖鱼卖兔子实在可怜就算了,今儿个大爷手里没钱花,偷你几个又怎么啦!” 宝菱爬起来,又来将他们拉开。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两个男人的对手,结果她又被推倒在地。 他们将曾珏打得鼻血直流才罢手,然后得意洋洋地拿着钱袋子走开了,走时还不忘骂曾珏是哑巴。 宝菱爬起来给曾珏擦鼻血,然后搂着他心疼地直哭。 曾珏没有流泪,没有伤悲。他只是紧紧地搂着宝菱,然后帮她拭去眼泪。 刚才那两个贼骂他是哑巴,骂得他心肝直发颤,可他不能哭,他不能表现出脆弱。 十一岁之前,他有着好听的声音,可是因为得了一场病,老天爷夺去了他的声音。也因为这个,老天爷将宝菱送到了他的身边,让他过了开心快乐的七年。 可是他不能永远这样无声下去,他要保护宝菱,他要让曾家重振旗鼓。 就在此时,他下定了决心。他不能再犹豫了。 宝菱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两人相扶持地往回走。 曾珏让宝菱先回家,他要去父亲的坟前看一看。 他来到曾义恩的坟前,朝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对着墓碑无声地说:“爹,我思虑了一个月,现在终于下定决心了。我不是哑巴,我要去找神医,我要开口说话,我要为最近兴起的一支义军出谋划策,重新夺回安国,让曾家重新振作起来。 我们曾家不能再躲在这里苟活着了,看到宝菱日日操劳只为了让一家子不被饿死,就觉得好心痛。也是因为宝菱,我才一直犹豫不决。因为神医说过,医好我的音体只有五成的把握,我怕自己若真的死了,宝菱该怎么活。 现在我想通了,哪怕我守在她身边,也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保护不了她。 若我真的死了,二弟会保护宝菱的。二弟一直喜欢她,我相信他会对宝菱好的。 爹,你同意我这样做么?” 曾珏的无声话语换来的是墓碑旁枯草的摇曳,他就当他的爹是同意了。 * 一回到家,曾珏径直走到三弟曾琨的面前。没有预兆、没有提醒、没有表情,更没有笑脸,他猛地将手一伸,直接把曾琨藏在里衣内的小金佛给拽了下来! 在旁的宝菱及一家子简直看呆了! 曾致更是张大了嘴,原来大哥也知道曾琨藏有小金佛,就是不肯拿出来呀! 只是……大哥何时变得这么直接?这么霸道? 宝菱走过来,惊愕地说:“子珏……你……你……” 曾珏拉过宝菱的手,将小金佛放在她的手心,然后用力握住她的手。有了这个小金佛,家里能熬个大半年了,他走了也能安心一点。 曾琨刚才被吓傻了,此时突然打开了嗓门大哭起来。 高夫人虽然一直精神恍惚,此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琨儿,你怎么还有脸哭,家里都穷成这样了,你怎么有这个一直不拿出来呀?” 曾琨觉得没脸,哭得更凶了。 若是曾致这样做,曾琨估计还会冲上去,与他打一顿。而偏偏是大哥这样做,他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 而此时曾珏严厉地盯着曾琨看,曾琨便捂着脸哭,不敢看他。 宝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平时性格温和的子珏,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厉了,好像很霸气的样子。 晚上睡觉时,宝菱准备去吹烛,被曾珏一把拉住了。 他不让她去吹烛,而是把她压在身下,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把她看进自己的眼睛里去,将她一起带走。 可是他这一走,有一半的可能性他会丢命。既使不丢命,也要参与凶险的战争,他不能带她走。 宝菱与他四目相对,感觉到他有一种强烈的征服感,完全不像平时那般温柔微笑的神情。 他好似要把她虐夺走一般。 宝菱害羞地问:“你又想干坏事了?” 曾珏用那种恋恋不舍却有种悲壮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点头。 宝菱有点害怕起来,他不会来得太猛烈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曾珏与宝菱的大肉,会有点猛,祈祷不要收到黄牌! 为了不被和谐,明天的内容会分为两章,也就是说,明天这个时候会同时发两章哦。 第六十回这是前奏 此时屋里烛光昏暗,气氛紧张。 似乎有一座火山即将爆发,要将另一座静山燃烧、熔化,再与它融为一体,永远也分不开。 宝菱见曾珏那样看着自己,嗫嚅着嘴问,“你怎么……” “了”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曾珏迎来的唇把这个字给吞进了嘴里。 他的唇不像平时那般温润,而是如同炙热的一团火,燃烧着宝菱的唇,滚烫滚烫。 他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托住宝菱的后脑勺,似乎这样,他们的唇才能相缠得更紧。宝菱一开始有些惊愕,因为他的吻与平时太不一样了。 再接着下去,她什么也不会想了。和自己爱的人相吻,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她都是喜欢的。 他的炙热软唇重重辗过她的两片唇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力度越来越大,一刻也不肯停。 宝菱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迎合着他、配合着他。 待宝菱感觉自己的唇已快烧着了,微张开着嘴。曾珏的舌、尖一下滑了进来,含住了她柔软巧舌,贪婪地吮、吸,一阵阵舔、舐、再狠狠地吞噬。 两人的唇、、舌紧紧缠、绕,缠、绕到每一处神经似乎都窜着火苗,等待着热烈地燃烧。 宝菱感觉自己就要被他吞掉了。她的呼吸一阵阵急促,却仍然不想松开,就这样由着他吮、吸和舔、舐,这样能让她浑身荡漾、浑身畅快。 她感觉到曾珏今日与往常的不一样,往常他都是动作很轻柔、很慢,而现在,他是那么的用力,那么不停的辗转,似乎怎么他都吻不够。 也许他只是想给她惊喜? 她不得而知,若这是他给她惊喜的话,那么,她心里在说,她喜欢这样的惊喜,很喜欢。她喜欢与他这样激烈的缠、绕在一起的感觉。 为了不至于缠、绕得窒息而死,曾珏终于松开了她的舌、、头,埋头于她的脖颈处狠狠地吸、吮。再到她的耳根、她的耳垂,轻轻地咬着、重重地吻着。 她的每一处细腻肌肤都是他缠恋的地方。 如此寒冬,两人的身体却燥热起来,体内的火苗已经开始慢慢地燃烧。 曾珏还想吻向宝菱的身上,低头见她的衣裳都还是穿得好好的。 他用力一扯,宝菱的几个衣纽顿时全开!只剩一件小肚兜。 他再用力把她的下、身衣物也给褪下去了。 最后,他再把她仅剩的肚兜也给摘去了。 宝菱完全赤、|裸、裸的展现在他的面前。这是他的宝菱、完完全全的宝菱,不被任何东西掩饰的宝菱。 这是他心爱的宝菱。 第六十一回依依不舍(改河蟹) 若在平时,这种毫无遮掩的感觉会让宝菱很害羞、很窘迫。 而现在她只是感觉自己的脸烫得不敢摸,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窜着火星,一点就会燃起。 曾珏看着眼前曼妙无比的宝菱,浑身已不受控制了。 他知道她的心是属于他的,现在,他要她的身体也全部属于他。 宝菱的身子微微颤着,任由曾珏亲吻过她身上的每一处。 宝菱实在受不住了,一下坐了起来,捧住他的脸,用炙热的唇吻他,她不再只是默默地接受者。与此同时,她双手摸索着将曾珏的衣裳全部脱掉。 两人炙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越缠越紧,无法分开。 他们此时,是如此迫切地需要对方。 待共享欢愉之后,两人的呼吸渐渐均匀,平躺下来,曾珏仍依依不舍看着宝菱。 他想到即将要离开她,不知哪一日才能回来,也许再也回不来了!他心如刀割,肝肠绞痛。 宝菱哪里知道他这等心思,侧身过来搂着他的脖子,问:“子珏……,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曾珏用吻来代替回答,他轻轻地亲吻着她的脸颊之后,忍不住又将唇瓣紧贴她的唇,然后对她莹润的全身又是一阵侵袭。 本来宝菱身上的火已将熄灭,没想到经他这一番撩拨又慢慢地燃了起来。 曾珏体内似乎有无尽要喷发的力量,他一把将宝菱抱起,坐在自己的腰身上。 他要在这个夜里将自己对宝菱的渴望全部迸发出来。 也许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仍不能释放对彼此的激荡,也许如此强烈的撞击与缠绕仍不能诉说尽对彼此的深爱。 他们以前无论怎么缠绵悱恻,一晚上都只会做一次。 而这一晚,曾珏与宝菱恋、战了三次,仍是意犹未尽。 他想,他一定会有回来的那一日,他一定会让宝菱再次投入他的怀抱。 因此,哪怕是意犹未尽,他也没想再打扰宝菱,而是让她沉沉地入睡。 他用手轻轻理了理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给她盖紧了被子。他再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穿好衣裳,蹑手蹑脚地起床了。 如此深夜,静谥无声。 曾珏找出家里唯一的一支毛笔、一个墨砚,还有两张粗糙暗黄的草纸,分别给宝菱及曾致写了简短的信。 人常说,言多必失。他怕自己越写得多,自己越控制不住内心的不舍,会流露出太多的牵挂。若有这般流露,对宝菱来说,则是一种绵无止尽的不安与心痛。 所以,他写得很简洁、很绝决。 写完之后,他将信放在桌上。然后,他包了几件衣裳,再从厨房拿了几个干涩涩的窝窝头,灌上一葫芦的水,就准备出发了。 可是,他的双腿却一直挪不动。 他又来到熟睡的宝菱面前,痴痴地静望着她的面孔。他,真的很不舍,非常不舍,这种不舍,让他好难受,好痛苦。 可是,他不能再犹豫了。 他默默无声地对她说:“宝菱,你还记得么,我曾经说过,我爱你,比天长、比地久,你一定不要忘了!” 最终,他还是迈出了沉重的脚步,走出了房,再轻轻地掩上门。 他没有回头张望这个破落的小院,因为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不想走了。 待天色发白时,宝菱迷糊地睁开了眼睛,想到昨晚与曾珏一夜旖旎、缠绵,便羞红了脸,她一翻身,伸出手想搂曾珏的脖子,却发现……身旁是空的! 宝菱纳闷,他怎的起得这么早,平时他们都是一同起床的。 她透过窗户看天色,才刚刚发白而已,并不算晚。 她想去看看曾珏起这么早到底在做什么,一掀被,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她顿时又是一阵娇羞。心里暗想,他昨夜来得太猛烈了,唔……他好坏呀!自己……也挺……坏的! 第六十二回不能没有他 宝菱赶紧穿好衣裳,下了床。准备出房门时,她的目光只是随意从旁边的桌上一扫,发现有一张写了字的纸。 她走近一看,是曾珏的笔迹,开头写着,爱妻宝菱。 咦,好好的写什么信,哦……莫非是一些腻歪的情话,宝菱心里甜甜的,欢喜地拿起桌上的信,往下看着。才看第一句,她的心口陡然一沉,不祥的预兆突然笼罩心头。 “爱妻宝菱, 吾为曾家长子,应承曾家使命,守护安国。如今,安国已亡,吾当立志图起,不该长久沉迷温柔之乡,若了此一生,将来奔赴黄泉,则愧对祖先。因此,吾心意已决,欲寻神医,再图谋推翻魏贼。但凡得了机会,吾定托信至家,禀报近况。 勿忧,勿念!若得吾死讯,尔应立即改嫁!务必牢记,勿让吾忧心挂念。珍重!子珏留。” 宝菱瞬间呆滞,头晕眼花。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本能之中,她伸出一只手撑着墙面,没让自己倒下去。 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不相信他会离开她。 她飞快地跑出房门,来到院子里找他,没有!又来到厨房找他,还是没有!再到后院的菜园子找他,还是没有。 她心里在呐喊,子珏,你不要走!子珏,你还没有走对么?子珏……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的陪伴,我会生不如死! 她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屋前屋后乱跑乱转,最后她又跑进屋,准备来曾致的房里找他,却迎面撞上正要出门的曾致。 曾致手里也拿着一张纸,显然,曾珏留给他的信,他也是才看到,就马上跑出门来。 他见到宝菱,急道:“嫂嫂,大哥……他……”他准备把信给宝菱看,突然想起信中的内容,还是不要给她看的好,就一把塞进了袖子里。 宝菱大哭起来,说:“二弟,你大哥……他……他找神医去了……” 宝菱如此伤心地大哭,曾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突然,宝菱想起什么,抹了一把泪,振作起精神,说:“我要陪他一起去!” 曾致被惊得目瞪口呆,大哥走了,她也要走?这一家子要分开了么? 宝菱冲向自己的房里,收起几件衣裳,就要往外跑。 曾致一把拽住宝菱的袖子,说:“大哥都不知走多久了,你怎么找得到他?” 宝菱抽出袖子,急不可耐地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找到他!” 她才跑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曾致以为她又不想去了。 没想到,宝菱直接回了房,找出曾珏昨日从曾琨身上拽下来的小金佛,交给曾致,说:“二弟,家里就交给你了!” 曾致木讷地站在原地,傻愣地看着宝菱匆忙跑了出去。 其实,曾致这时很想去追宝菱,再追上大哥,把他们都追回来。或者,和他们一起去找神医也行。 只是,现在他是一家子的主力,他若走了,家里人谁来照顾,谁来保护?安承宜的腿还下不了地,曾琨是指望不上了。长姐曾玫倒是个能干坚强的人,可她毕竟是个女子。 曾敏、曾绒、曾缃三个,都是弱女子。 而且高夫人也是病恹恹的,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大哥在信里说了,嘱咐他照顾好一家人,要他撑起这个家,他不能也跟着跑啊! 只是……宝菱能找得到大哥么? 曾致就这么一直愣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家里一下少了两个人,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会过得很没滋味,特别是……他会看不到宝菱了。 看不到宝菱的日子,他会觉得很难过很无味。 待一家人都起床后,高夫人坐在炕头上捧着曾义恩的墨描像,摸了又摸。 曾致来到高夫人的房里,将曾珏去找神医的事说了,然后将宝菱刚才匆忙去追曾珏的事也说了。 高夫人听了这些,坐在炕头上的身子差点倒下炕来。 曾致一个急步将她扶住。高夫人先是惊恐地看着曾致,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确信没有听错时,她失魂落魄地跑到各房里寻找曾珏和宝菱,根本不见他们的影子。 她一下瘫倒在地,六神无主。 她的夫君曾义恩才死一个多月,儿子又离家走了,要去找什么神医。那可是只有五成活命的机会啊,他这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么? 她没了夫君,难道又要没了儿子? 高夫人顿时哭喊起来,说:“致儿,你快去!快去把你大哥和嫂嫂给追回来!一定要追回来!” 其他人见高夫人疯魔般地跑向各屋寻找,现在又瘫坐在地上哭喊,才知道家里发生大事了,大哥去寻神医了,而嫂嫂又去寻大哥了! “致儿,你快去啊!快快去啊!”高夫人哭喊着催道。 “娘,我走了,家里怎么办?”曾致为难地说。 高夫人哪里还管这些,她的心里现在只有曾珏,她不想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曾玫走到曾致面前,说:“二弟,你听娘的话,快去吧,把大哥和嫂嫂都给寻回来!家里有我呢,你别担心。” 曾致见曾玫如此有担当,放心了些。他把宝菱给他的小金佛又递给了曾玫,说:“娘和弟弟妹妹们就交给你了。” 曾玫接过小金佛,郑重地点头。 曾致与曾玫心里都有谱,知道曾珏肯定是趁夜里走的,想找回来,绝对不会很容易。 宝菱才走没多走,应该很好找。 果然,曾致才追出两里地,就追上了宝菱。 这边只有一条主路,宝菱寻思着曾珏肯会延着这条路走,便一路跑来。 曾致的速度当然更快,轻易地追上了宝菱。 “二弟,你怎么来了?”宝菱很惊讶,急道,“你不能把一家子都摞下不管了呀?” 曾致没经宝菱的同意,就接过宝菱肩上的包袱,说:“娘让我来的,让我把你和大哥都找回去。家里有长姐担当着,你就放心吧。” 宝菱听他这般说,也就略放心了,想到他走得快,就说:“你走得快,就先去追你大哥吧,你若按我这般速度,那得什么时候才追得上啊?” 曾致觉得宝菱说得有理,可是见她满头大汗、双眼红肿,想来她这一路上肯定是着急又担心,还哭过。 “嫂嫂,我……”他不放心让宝菱一人落在后面。 宝菱见他迟疑,知道他是在担忧她。 她努力想着法子,突然想起自己手腕上还有一只要当的镯子,说:“你大哥肯定是夜里走的,我们这样步行追不上。前面就有小镇子,我们去把镯子当了,看能不能搭上马车,坐马车去追,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了!” 宝菱一想到那样可以追上曾珏,有些激动。 曾致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便点头道:“好,我们赶紧去前面的镇上找当铺。” 到了镇上,找到当铺,他们跟老板费了好一番口水,镯子才当了五两银子。 五两就五两吧,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了,得了银子后,在镇上找到了一位赶马车的马夫,便赶紧坐上马车风风火火地往前赶。 * 曾珏也是沿着大路走的,路过这个小镇时,料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碰上了玳安和香儿! 原来,玳安与香儿被收官府后,就被打发到望宁侯府伺候。 没想到望宁侯才得意两个月,安国就亡了。魏军进明罗城的那一夜,望宁侯府的主仆一哄逃散。下人们顾不上主子,主子也不知都往何处逃去了。 香儿因一直惦念着曾珏,而玳安也惦记着旧主子。两人便趁乱时,偷来一匹好马及一些钱两,打算来隆州寻曾珏。 若不是香儿大病了一场,他们早赶到隆州了。香儿因为以前为了瞒住流产的事,没有得到该有的休养,身子本就虚弱,后来又被杖责了二十多棒,整个人如同死了一回。 在这一路的辛苦颠簸中,她小病生了好几回,而一场大病使他们在一家客栈呆了两个月。 尽管香儿身子如此虚弱,可他们仍坚持要来找曾珏。 直到刚过了年关,他们才赶到隆州。老天爷有时真的不负有心人,竟然让他们在这个镇子上碰面了。 在他们看来,曾珏永远都是他们的主子。哪怕曾珏现在沦落到如此落魄的地步,他们仍要尊称他为大少爷。 曾珏没想到他们如此忠心、如此惦记他,自然是好生感动。 他想让玳安与香儿回曾家的小院,与家里人一起生活。可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非要跟着他。 香儿见曾珏消瘦许多,又听说曾家在这里过得十分艰难,已是心疼得不得了。现在得了机会可以照顾他,当然是要跟随着他。 曾珏表明自己要去寻神医时,还不知要遭遇到什么艰险的事呢,不想让他们跟着去吃苦。玳安与香儿便说,他们不怕吃苦、不怕艰险,就要一路照顾他。 曾珏知道他们心意坚定,无法说动他们,只好同意了。 由此,他们三人同坐着一匹健壮的马,向西南奔去,奔向曾珏一心向往的地方——峨眉山。 当时,神医只告诉过曾珏一人,他说,一年之中他会有一个月在峨眉山炼制丹药,至于每年到底是哪一个月会在峨眉山,也没有个定数。 曾珏心里期盼着,若等他到了峨眉山,正好就是神医炼制丹药的这个月该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以提前想象一下,曾珏自十一岁后就没说过话,突然一开口,那定是玉石之声!他的声音该是多么的清洌、纯净、温润、明朗…… 呃……我提前被迷倒了……!【%^&*^%$】还有……他与宝菱XX00时,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啊??【捂脸……】 第六十三回唯一的喜事 宝菱与曾致哪里能想到曾珏会遇上玳安与香儿,而且他们还是骑着马一路飞奔。 况且他们只知道曾珏要来中原地带,因为神医以前经常在中原一带给人看病,哪里知道曾珏是要去峨眉山等神医。 他们感觉现在已经赶到了曾珏能走到的范围之内,以他们的猜测,曾珏身无分文,肯定是步行,而且这里只有一条主路,小路坑坑洼洼且弯弯曲曲,他应该不会去浪费那个时间走小路吧。 可是,为什么就是找不见他呢, 宝菱越来越焦急,连赶了三日,都不见曾珏的影子。 难道是她与曾致赶过头了,他还没到这里? 他们又沿着小路往回颠簸了一日,发现不对劲,又折回来往前赶。往前赶又觉得以曾珏的脚力也不至于会这么快。 结果,他们是来来回回折腾,大路小路,全都找过,就是不见曾珏的影子。 如此赶了一月有余的路,宝菱已经承受不了这样打击。她精神有些恍惚起来,她想念曾珏,想得快不能活了。 她因心力交瘁,又极度思念曾珏,而且在路上颠簸实在疲惫,身子有些扛不住了。 开始只是头疼的厉害,后来是整个身子都软绵无力,咬干馒头都咬不动,后来五脏六腑都有一种灼热感,她感觉浑身都难受,难受得快撑不下去了。 她有时候感觉眼前黑一阵又亮一阵。 但她一直没有跟曾致说,仍然坚持着要赶路,因为她怕说出来,曾致就不肯再继续前进了。 又一日,突然一阵疾风暴雨袭击而来,他们没及时买到油纸伞,两人被淋得湿透透的。 接着,宝菱就病倒了。 曾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她都发高烧了,竟然还一直坚持赶路,不要命了么? 宝菱一开始还有些意识,渐渐地意识变得模糊,接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这时,马夫也不肯再拉他们走了,说这一个月来太辛苦了,他开口问曾致要四两银子的赶路费。 曾致本就因为他不愿再拉他们而烦忧,又听说需要给他四两银子,急了,说:“大叔,能少点么?” 他们用镯子一共也只当来五两银子,在路上买吃的也花掉了七百多文,马夫若要四两去,那岂不是只剩三百文?宝菱又病了,还得花钱请郎中、买药。 开始他和宝菱还以为只需几日就能寻回曾珏,五两银子足够了,没想到足足耗了一个多月,人没寻着,钱也要花完了。 马夫苦着脸说:“小哥,请重劳力一个月就得二两多,何况我的马还跟着累了一个多月,一共四两银子实在不多呀!” 他见曾致与宝菱实在可怜,一路上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的,最后只好妥协说:“那就三两吧,你们也有难处。” 曾致连忙向他道谢,付了他三两银子,就让他回去了。 曾致背着宝菱找到一户农家,歇息下来。 他用湿巾子敷在宝菱的头上,便赶忙去寻来郎中给宝菱看病。 郎中开始以为宝菱是被雨淋病了,当他细细把着她的腕脉时,感觉有异样,再认真把脉良久,最后肯定地说:“她已有了身孕!” 曾致一惊,半晌没缓过神来,身孕?宝菱怀孕了? “她有了身孕,还一路颠簸,又淋了一场大雨,不生病才怪!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劳碌奔波,必须好好将养才能顺利地将孩子生下来,否则……孩子根本保不住。” 郎中见曾致一直僵愣着,着急地催道:“你娘子怀孕了,你得带她回家!我给你开个方子,记得按时给他服药。” 曾致顿时红了脸,说:“她是我嫂嫂。” 郎中尴尬了一下,说:“那你更应该赶紧带她回家,否则你怎么向你哥交待?” 这时,宝菱醒了过来,她迷糊地睁开眼睛,不知道这是在哪,只是仍然没有看见曾珏,她一脸的忧戚。 “嫂嫂,你……你……有身孕了,不能再赶路了。”曾致小声羞涩地说,他觉得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些很不好意思。 宝菱先是一滞,问:“你说什么?” 在旁的郎中大声提醒道:“你有身孕了!又发着高烧,要想保孩子,就不能再上路劳累奔波了!” 宝菱终于听明白了,她怀孕了。啊?她怀孕了?她怀孕了!!! 她先是惊愕,再是怀疑,想到那一夜三次缠绵,她不再怀疑了,这应该是真的。 可是……她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她有孩子了?子珏……你有孩子了,你知道么?你肯定不知道的。你若知道了,会高兴么?肯定高兴的,对么? 她一言不发,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与曾珏相对的画面里。 曾致见她不说话,只是发怔,说:“嫂嫂,要不……我们先回家吧。大哥信里不是说,他得了机会就托人送信来家么?现在你的身子要紧啊!” 宝菱慢慢转过脸来,看着曾致,说:“不,二弟,我们还得继续找你大哥。我的身子好着呢,一年都难得生一次病。我会好好保护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去找你大哥。” 曾致还在为难,坐在一旁写方子的郎中听不下去了,说:“你有了身孕,发烧、风寒与孕症混合在一起,可是疑难杂症,为了保胎,还不能下重了药!哪怕是安心在床躺着,都得将养很长时间身子才能恢复。你若还要作死折腾,那真的是母子皆不保了!” 郎中的语气很重,宝菱没再出声。 曾致听他这一番话,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对宝菱说:“若大哥在,他肯定也是要你好好保住孩子的。说不定这时家里已经收到他的来信了,你又何苦在路上折腾,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 宝菱感觉自己似乎没郎中说得那么严重,就准备下床试一试。 没想到,她刚一下床,眼前一黑,整个人载倒了下去。 好在曾致眼疾手快,将她接住了,又将她抱上床。他焦急地说:“嫂嫂,你真的不能再在路上劳累颠簸了,难道你不想保住大哥的孩子?” 宝菱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知道,她要去找曾珏,也要保住孩子。 曾致见宝菱还不松口,思忖了一下,说:“要不,你先在这里养病,我再去找找大哥?” 宝菱思来忖去,也只好这样了。 曾致给宝菱买好了药,再给这家农户五百文钱,嘱咐他们好好照顾宝菱,记得按时熬药给她喝。 之后,曾致便一人上路去寻了。现在没了马车,他完全靠步行,整整走了十多日,还是没寻到曾珏。 眼见着身上只剩不到八百文钱,再这样寻下去,到时都没钱回家了,他和宝菱就得饿死了。他只好折了回来。 休养了十多日,宝菱气色稍微强些。她见曾致只是一人回来,不免又是一场伤怀。 “嫂嫂,说不定大哥得了好心人相助,骑马走了,我们根本就追不上,说不定,他都已经找到神医了。” 宝菱听了这些,想到曾珏寻到神医也只有五成的活命机会,心里一阵担忧,便呕吐了起来。这几日,她呕吐得厉害。 她心里在想,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也知道他爹有危险,便在她肚子不停地闹腾? 在曾致的说服下,宝菱终于同意回家了。 曾致知道宝菱身子虚弱,便一路上背着她回家,哪怕寻近路走,在路上也足足走了四十多日,才回到家。 这一路上,曾致疲惫不堪,而宝菱更是难挨,不是吐就是浑身难受。 等到了家,曾致累得有些虚脱,宝菱直接躺床上起不来了。 曾玫让安承宜去找老郎中来给宝菱把脉,她则拿着曾珏捎回来的信,来到宝菱的床前,说:“嫂嫂,难怪你们追不上大哥,他在路上遇见了玳安和香儿,骑着马走了!” 宝菱本来昏昏沉沉,听到这里,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惊道:“你大哥他……他捎信回来了?” 曾玫点头,把信递给了宝菱。 宝菱急忙接过来,激动地展开信,曾珏在信中说,他在路上遇到玳安与香儿,然后一起骑马而行,路上一切顺利,勿忧勿念! 宝菱稍稍松了口气,可是还是禁不住为曾珏担忧。若他没寻到神医,就赶紧回家该有多好啊,她不希望他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能开口说话,对她来说,曾珏说不说话,根本不影响他们的感情与生活。 曾致在旁见宝菱又忧思起来,便想转移话题。这时见一家人都围在宝菱的房里,就想让大家开心一下,说:“娘、长姐,嫂嫂有身孕了,都两个多月了!” 高夫人听了顿时惊喜得说不出话来,抹了一把又一把的热泪。她的珏儿都要当爹了!她有孙子了!曾家的血脉又有新的一代了! 曾玫在旁喜道:“嫂嫂,你如今有了身孕,就该高高兴兴地养身子,可不能再忧思。待大哥回来的那一日,见到他都有孩子了,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这时,高夫人也恍过神来,拉着宝菱的手,说:“宝菱,玫儿说得对啊,你务必要养好身子,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家里要添新丁了,是个好兆头,将来的日子会越过越顺的!” 宝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本来,一家子在这段日子里,气氛一直很沉闷。这次因听说宝菱有了身孕这么一件喜事,沉闷气氛终于有所缓解,脸上都有了笑容,家里总算添了一些喜气。 他们的喜悦情绪感染到了宝菱,宝菱的心情也跟着稍微好了一些。 这时,安承宜已把老郎中找来,他听说宝菱已有两个多月身孕了,便羡慕地说:“大哥真是好福气,啥也不知道,到时候回来就能捡一个儿子!” 曾玫听了顿时踩了他一脚,将他拉一旁,小声地说:“什么叫捡一个儿子?那是捡来的么?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 安承宜却一脸的嬉笑,毫无遮掩地说:“我当然知道那是大哥与嫂嫂滚床得来的,……”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曾玫揪起耳朵,拎出门外了。 第六十四回定亲事 老郎中给宝菱把脉后,诊断的结果与在农户家请的那位郎中说的一样。他给宝菱开了一些温补的药方子,嘱咐说,要想保住孩子,必须得好好将养,千万不能劳累,她的身子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折腾,已经十分虚弱了。 曾致立马去给宝菱熬药,曾玫则去厨房给她煮些小米粥。 对于他们现在的家境来说,小米粥已算是好东西了。 安承宜在灶下烧着火,自从他的腿好了以后,每次都是曾玫在灶上做饭,他在灶下烧火。烧火这种小伎俩,他稍稍一学就会,现在技术已经很娴熟了。 他看了看灶里烧得正旺的火苗,又抬头瞧了瞧曾玫,思虑了半晌,幻想般的神情问:“玫儿,你说小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曾玫觑了他一眼,也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就说:“那要看是谁的孩子了,大哥与嫂嫂的孩子,不需说,肯定很可爱。” “那我们的呢?”安承宜期待地仰着头问。 曾玫还没反应来,说:“我们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怔了一下,“什么我们的?” “孩子啊!”安承宜立马接道。 曾玫顿时脸红,嚷道:“谁要跟你生孩子!滚一边去!” 自从他的腿好了后,就日日想着怎么让曾玫投入自己的怀抱,可是……他偶尔亲她一下,都会被她打跑。 安承宜急道:“你若不跟我生孩子,那你想跟谁生孩子啊?” 曾玫拿着锅铲子朝他走了过来,“你再瞎说,我就不让你上、床!” 安承宜抱头,求饶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待曾玫走了,他嘴里又嘀咕着,“那是迟早的嘛!迟生还不如早生,若想早点生的话……那我们还不赶紧着……” 曾玫正想过来揍他,这时曾致走进来找东西,曾玫也就止住了。 曾致进门时听到了安承宜后半句话,就问:“你们要赶紧做什么?” 曾玫脸上的红晕一直延到了脖根,她干笑着说:“我们赶紧……赶紧……”她语结了半天想不出搪塞的话。 安承宜接话倒是快,说:“赶紧生孩子呀!” 曾致一愣,好奇地看着曾玫,问:“长姐,你也……有身孕了?” 曾玫简直要被安承宜气晕过去,却只能笑着回答:“二弟,没有的事,你听他瞎说!” 曾致当然不知道他们两个还没有夫妻之实,听他们说要生孩子的事也没觉得有啥好奇怪的,就没追问下去。 宝菱吃了曾玫端过来的小米粥,曾致又端了熬好的药走进房来。 宝菱接过碗,看着近日消瘦许多的曾致,说:“二弟,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曾致微微笑着,说:“我一个大男人也什么好辛苦的。” 宝菱听他说自己是个大男人,不禁仔细看了看他的身板,突然想起他都十六了,应该要说媳妇了,便说:“二弟,等我身子好一些,就去托邻村的李媒婆给你说个媳妇,怎么样?” 曾致听说宝菱要给他找媳妇,脸上红晕顿起,垂着头说:“我不想找媳妇。” “那怎么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怎么能不要媳妇呢?”宝菱见他那样,猜他只是不好意思而已,接着说,“你去吧,我自有打算。” 曾致却没有退出去,而是梗着脖子说:“我是真的不想要媳妇,家里这么穷,哪家姑娘愿意来,即便愿意来,也是让人家姑娘跟着吃苦受罪,那又何必呢?还不如让人家姑娘寻个丰衣足食的婆家去!” 宝菱见曾致那窘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二弟这么怜香惜玉,若有哪家姑娘愿意来,无论怎么吃苦受穷,恐怕人家心里都是乐意的呢!” 曾致见宝菱拿他取笑,不知该怎么回掉这件事,只好羞涩地退出去了。 自宝菱说要给他找媳妇之后,接下来好些日子,曾致都闷闷不乐起来,他真的对别的姑娘不感兴趣。 过了十几日,宝菱身子好了些,便下了床。 这一日,午后的太阳照进院子里,十分暖和,宝菱就拿把椅子出来,坐在墙根下晒太阳。 宝菱此时心里正想着过几日要去邻村找李媒婆,没想到李媒婆自己找上门了。 不过,李媒婆来可不是要给曾致说媳妇,而是要给曾敏找婆家。 “宝菱,上河村的李五家,你知道吧?他的大儿子今年十六了,家境是穷了点,可他们说了,只要哪家姑娘愿去,是不要嫁妆的!” 宝菱心里一堵,那个李五家可是穷得出名,而且听说他的大儿子很木讷,干个农活都干不利索。 除了曾致去了山上,安承宜到镇上不知做什么去了,其他人听到有媒婆来家里说亲,闻声都出来了。 曾敏听说是来给自己说亲,本来很开心。她早就想嫁出去了,是真不想再呆在这个家里跟着吃苦受罪了。 可是听说对方是个贫穷的农户人家,她生气了,觉得这是人家污辱了她,便直接对媒婆冷声道:“这样的人家,我才不要嫁呢!” 李媒婆听了曾敏这样回话,知道她是嫌弃人家穷,小心翼翼地说:“姑娘也许不知道,这样的人家穷是穷了点,可是人家不要嫁妆的,而且还会按当地的规矩来下聘礼。若是别的人家,以你们家这样的……” 李媒婆的话还没说完,曾敏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急道:“谁说我陪不起嫁妆!这个地方的姑娘出阁顶多也就需二两银子的嫁妆吧?”她从脖子里突然拽下一条玉坠,在媒婆前晃了晃说,“我这个至少值一百两银子,即便拿到不识货的当铺里去,三四两银子总能当得上吧?” 这时,一家人都瞠目结舌,原来曾敏也私藏了东西呀。年关时,家里那么困难都不见她拿出来,今日听说要想寻个好人家,就得要陪嫁妆,她倒是痛快地拿出来了。 不过,家里用那个小金佛到锻银铺换来了十二两银子,够撑很长时间了。何况曾致很勤快,每日都去山上寻猎物,偶尔还进深山射野猪,能帮衬家里不少。只是因为一家人都担心他的安危,一再提醒不让他去,他进深山林的次数才不多而已。 曾敏本是情急了才拿出来,见大家投向她异样的眼光,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便窘着脸没说话。 高夫人只是叹了叹气,唉,不过一个玉坠而已,就让她当嫁妆吧。 李媒婆讪讪一笑,说:“既然姑娘有二两银子以上的嫁妆,那我定给你寻个好一点的人家。” 这时,曾致拎着三只野兔回来了。 宝菱想起要给曾致说媳妇的事,连忙说道:“李家婶子,你能不能再费点心思帮我二弟寻个好姑娘呀!该给你这个当媒人的备多少礼、给女方家多少彩礼,我们一文钱都不会少给的。” 李媒婆细瞧了瞧曾致,说:“要说你二弟这模样确实很不错,而且又勤劳,品性也好,可是……如今这世道……,你们也懂的,贫寒人家想娶到模样周正、品性温淑的媳妇是很难的,且不知……你们能给得出多少彩礼?你们说出来,我心里有了数,也好跟人家交个底。” 李媒婆的话很直接,意思就是,彩礼的多少能决定找什么层次的姑娘。 宝菱觉得李媒婆的话有理,现在这世道都是这样,这几年大家的日子过得比往年艰难,也就更注重家境与聘礼了,便向高夫人征询:“娘,二弟娶媳妇的事,你看……” 高夫人也知道曾致到了年纪,可不能耽误他找媳妇,便转头问曾玫,“家里还有多少钱?” “娘,还有十两多一点。”曾玫答道。 这两个多月来,宝菱与曾致在外寻曾珏,家里没一点进项。曾玫便细细打算着,一直是省吃俭用,所以只花了一两多银子。 虽然家里有十两多银子,但还有一大家子要生活,当然不能全当彩礼给人家。 高夫人自己定不下来主意,便问宝菱:“宝菱,你说给多少彩礼钱才好呢?” 宝菱寻思了一下,说:“按照这当地的普通人家,至少也要六七两的,要不……我们就按这……” 宝菱的话还未说完,曾致突然走了过来,急道:“娘、嫂嫂,我不娶媳妇!哪怕女方家里一文彩礼钱也不要,我也不娶!” 高夫人听了眉头一蹙,“这是为何?你要娶媳妇那是迟早的事,趁家里现在还有点钱,赶紧请李媒婆帮你相一个吧。” 宝菱在旁附和说道:“二弟,娘说得对,这种事得趁早。拖久了,人家还以为你是找不到媳妇,到时候可就不好找了!” 曾致坚持不肯,可是为了应付高夫人与宝菱,只好说:“娘、嫂嫂,那就等明年吧。今年先把敏儿的亲事定下,不是说,一年内不允许家里有两门喜事,这样会相冲么?” 曾致找这个借口,只是想先拖着,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他这一说,高夫人想起当年占卜先生说过,凡是家里有多门喜事的,最好分个缓急,一年一年的办,相隔太近,会互相犯冲。 “那好,就等明年吧。”高夫人点头答应了。 李媒婆起身要走了,宝菱还不忘记嘱咐一句:“李家婶子,可一定要给我家二妹寻个好人家,我二弟的事,你也可以先留意着。” “好嘞,你们就放心吧。”李媒婆笑着走了。 曾致拎着三只野兔要去镇上,正好碰见安承宜回来,他手里还拿着一叠还算精细的宣纸及笔墨。 “姐夫,你买这些有何用?”曾致纳闷道,莫非他是想在闲时作作诗?可平时没见他有这个爱好啊。 安承宜却一脸的神秘,不告诉他。 这时,曾玫见安承宜回来了,还买来这么一大叠价格不便宜的宣纸及笔墨,有些生气了,皱眉说:“家里的钱一直精打细算地用,你还买这么好的纸与笔墨作甚?买次一点的能便宜不少钱呢!” 安承宜却有些兴奋,答道:“就是因为家里的钱紧张,所以我要用这个挣钱啊!” “你会挣钱?”曾玫质疑。 作者有话要说:我盼望已久的小安与曾玫的肉肉,明后两天终于要实现了,怕把大家吓着,先提醒一下。 第六十五回洗澡 安承宜拉着曾玫进房了,他把宣纸摆好,再细心研磨着墨,一边磨一边说,“镇上的那个字画摊你知道吧,就凭那位老先生的三脚猫功夫竟然卖得还挺火,若我一出手,那还不得惊为天人啊,” 曾玫觑着他,不由得好笑,说,“就你,” “我怎么了,你不信,”安承宜摆出一副书画大师般的姿势,抚了抚宣纸,屏气凝神。 曾玫忖道,他以前不就是一个生性放荡不羁的纨绔王爷么,整日只知道游玩,哪里会认认真真静下心来学过字画? 她心里叹着,以他的水平也就比刚入学堂的孩子们高不了多少,要说写字作画这种事,估计还得靠她来出手,毕竟她以前可是一门心思学着字画、诗作,手法很娴熟的。 她正寻思着这些,安承宜却已经开始挥笔了,他的挥笔气势那叫一个笔走龙蛇、恣意痛快,而写出来的字则是姣若游龙、铁画银钩。 当他一停笔,“紫气东来”四个字便风骨傲然的展现在曾玫的眼前。 曾玫顿时看呆了! 安承宜却没注意到这些,他神色淡然,一口气接连写了十几副字。每副字都是那么有神韵,有的苍劲有力,有的飘逸柳骨,有的狂傲屹立。 然后,他又摊开大宣纸,来作山水墨画,只见他神情专注、目光炯然。 曾玫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认真地做一件事,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投入状态,看着他那俊逸风雅的模样,她心里竟然一阵荡漾。 安承宜笔墨挥舞片刻,一幅雄鹰翱翔空谷图便已作成。 曾玫在旁细瞧着,这只雄鹰果然万古长空、气势盎然。 安承宜放下笔后,侧过身来,见曾玫傻愣愣地看着字画,又崇拜英雄般地看着他,那目光里有敬仰,但更多的是含情默默。 安承宜竟然有些羞涩了,脸上起了一层红晕,说:“还……还行吧?以前很多人都夸赞我的字画非比寻常,这段日子荒废了些,不知是否入得你眼?” 曾玫妩媚一笑,“好,真的很好!没想到……你也不是不学无术,还算有点追求。” 安承宜得意了起来,又恢复了他平时傲娇的神态,“那是!你的夫君可不是酒囊饭袋!” 他想了想,又说:“明日我就拿这些去镇上卖,家里总不能靠那点老本过日子不是?何况那点老本也有花完的时候,不能等到年底,一家子又喝西北风!” 曾玫想到他曾经可是一位尊贵的王爷,如今竟然要靠卖字画去挣钱,心里不免心疼他。 安承宜似乎看出曾玫的心思,拉着她的小手,说:“要不,向我表个礼?” 曾玫瞪他一眼,又要表礼!他才正经一会儿,歪心思又来了,真是本性难改! 安承宜拉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曾玫没站稳一下倒进了他的怀里。 还没待她稳身,安承宜已经覆上唇来,狠狠压着她的唇。 曾玫正在感受着这温热的甜蜜,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猛地一下将安承宜推开了。 原来是宝菱与曾绒要来看安承宜到底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宝菱看到桌上的字与画,惊叹道:“大妹婿,这是你作的?” 安承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就像小孩子受到教书先生夸赞便害羞得不行的模样。 “这些当真比镇上那位摆字画摊的老先生作的要好很多很多!”宝菱拿在手上好一番欣赏,她也上了几年学堂,虽然技艺不精湛,但是欣赏水平还是不错的。 宝菱伏案欣赏,十分认真。 一直在旁没说话的曾绒却觉得曾玫很不对劲,她脸红得跟火烧云似的,便问道:“长姐,你怎么了,你的脸怎的这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 曾玫窘得脸更红了,心里还在想,刚才她与安承宜亲吻没被她们看到吧? 宝菱闻声抬头看了看曾玫,再看看她羞涩的神情,且又见她不敢抬头看安承宜的娇羞模样,大概猜出他们两个刚才在这里有亲密的行为。 宝菱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曾玫以为宝菱刚才看到了,羞得想钻地缝,道:“嫂嫂,你不许坏笑。” 宝菱故作认真,说:“呃……我是想到大妹婿要去卖字画,就觉得好笑嘛!” 安承宜突然忧愁起来,“我若抢走了那位老先生的生意,他不会拼着老命来咬我吧?” 宝菱倏地又是一笑,话中有话地说:“会有人咬你的!至于是谁就不知道了!” 宝菱见曾玫要扑上来掐她,赶紧拉着曾绒跑出房门了,还回头朝曾玫做个鬼脸。 曾绒一脸的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嫂嫂,长姐为什么要掐你呀?”曾绒好奇地问。 宝菱见曾绒懵懂的样子,笑着说:“等你嫁人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嫂嫂!你竟拿我说笑!”曾绒羞红了脸,“我才不要嫁人呢!” * 晚上,曾玫想洗个澡,便烧了两大锅热水,舀进木桶里,然后拎到自己的房里,倒进大浴桶,再打来凉水兑上。 她用水伸进浴桶里摸了摸,嗯……正好合适。 曾玫正要拴门,准备脱衣洗澡,这时安承宜进来了,“你拴门做什么,我要进来睡觉。” 曾玫把他直往外推,“哎呀,你快出去,我要洗澡。你先去二弟房里玩一会儿,等会儿再过来睡。” 安承宜看了看浴桶上方冒着热气,觉得好舒服的样子,“玫儿,我……我也想洗。” “等我洗好了,再给你烧水洗。”曾玫还在推他。 “不嘛!我现在就要洗。”安承宜开始耍赖。 “你小点声!别让他们听到了!”曾玫压低声音着急地说道。 安承宜听她这么说,便把门拴上了,当然是把他自己关在屋里的,“现在门关上了,他们听不到的。” 曾玫气结,“你在这里看着,我怎么洗澡?” 安承宜脸上带着坏笑,“我帮你洗!” 曾玫听了简直想把耳朵捂起来,“大淫贼!” “那你帮我洗?”安承宜仍然嬉皮笑脸的。 “那……也是大淫贼!” “我早说过,我不介意的,大淫贼就大淫贼!” 他走近她,伸手环抱着曾玫的腰。 曾玫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只好央求道:“你别闹,我真的要洗澡!” 此时,安承宜没有再嬉笑,而是痴迷地瞧着曾玫,看着眼前让他想疼惜又想吃掉的曾玫。 如此近距离,曾玫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而安承宜浑身都透着一股想要占有的气息,曾玫局促地说:“你再不出去,我就喊……” 安承宜迎上唇来,堵上她的嘴,让她喊不出来。 曾玫魔怔得不知道反抗,由着他强占她的唇,慢慢地,她会情不自禁用力迎合上去。轻轻触碰,再到紧紧相缠,重重覆压。 两人的的喘息越来越重。 曾玫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朝唇、舌涌来,是那么让她激荡、陶醉与舒畅。 当安承宜的舌、尖滑进来时,她有些耐不住地主动含住他的舌、尖。 安承宜先是一惊。他本来沉浸在甜蜜的吻里,然后想要索取更多,可他还真没想到曾玫会来这个,这叫无师自通么! 安承宜感受着曾玫对他的吞噬与吮、吸,他沉醉得无以复加。他的玫儿,是这么让他难以意料,这么让他欲、罢不能。 他感觉自己被她侵袭得浑身热、血、沸、腾。 曾玫并不知该怎样他才更舒服,她完全凭自己的感受去用力的缠住他的舌、尖。 安承宜被她紧含得再也抑不住,手禁不住探进她的衣裳里抚摸。不多久,曾玫的衣裳被他全脱净了。 曾玫浑身炙热,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冷。 他将曾玫一把打横抱起,两人的唇、舌仍然一直在纠、缠。 当他把曾玫光、、裸的身子放进浴桶里,曾玫被温热的水惊醒,她不是要洗澡的么,怎么和他……,她往后退了退,离开了他的唇、舌。 作者有话要说:【求饶】千万别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卡在这个地方的,因为他们俩后面耗得时间太长了,这一章根本没法把事情写完,而且他们一直甜腻好几千字,我怕大家看得会腻死,所以……,分开发好一些。 没收藏的妹子先收藏一下,明天同一时间再来看哦!今天……真的很抱歉! 第六十六回继续洗 曾玫虽然整个人泡在水里,可是水是透明的,她在安承宜面前,完全是一览无余。 安承宜看着曾玫晶莹润泽的肌肤,胸、前一对饱、满丰盈,乳、蕾粉红,他好想现在就吃它,狠狠地吃它。 经刚才那一番热、吻,曾玫早已潮红的脸此时更加滚烫,她见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她双手往前一护。 安承宜的声音极富情韵,说,“玫儿,我们一起洗好不好,“曾玫羞愧地说不出话来。 安承宜见她虽然没有点头,但也没反对,便迅速脱净衣裳,也坐进了浴桶。 本来还算宽敞的浴桶,被他一占,就显得很拥挤。 曾玫又抬手捂住眼睛,她不敢看他,特别是他没穿衣裳的样子。 她有点顾头不顾尾,这时,她是看不到安承宜光滑的胸膛,可是安承宜又能看见她完完整整的一丝不、挂了。 他用手抚摸着她胸、前的一对圆润丰盈,曾玫又倏地放下捂住眼睛的手,赶紧来蒙住胸前。 安承宜附在她的耳边,磨着她的耳鬓,细声细语地说:“我想吃它。” “吃……它?它是……指什么?”曾玫害羞又迷茫。 安承宜低头便咬住了她粉红的乳、蕾,另一只手还抓住她的另一个。 曾玫哪里感受过这种感觉,浑身顿时紧绷,胸、前又酥又麻,她刚才一直紧闭的嘴,此时不由得发出一阵吟声,“嗯……” 她忍不住双手紧紧搂住他,抚摸着他的如墨发丝,由着他埋首于她胸、前,不停地探索与蹂躏。 这时,安承宜突然抬头,陶醉地说:“玫儿,你真好吃……” 曾玫简直想哭了,心里忖道,你做事能不能专注点,不要停下来发出这种好吃不好吃的感叹啊? 安承宜再埋首去吃曾玫的另一个粉红的乳蕾,他时而轻吮、时而粘缠,挑得曾玫浑身微颤,娇、吟不断。 她浑身荡漾,下、体已经有液、体流了出来。 只是她太沉迷与陶醉,自己根本不知道。 一番撩、拔之后,安承宜拉过她的手,握住他自己的下面。他怕自己突然侵入她,会把她吓着,所以让她先摸一摸,好有个心理准备。 曾玫感觉手里握了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吓得把手往回一缩,惊愕地问:“这是什么?” “它想你想得好苦……,你看,它早就挺、立着等你呢!”安承宜痴痴地说,嘴里似乎都喷的情、欲。 曾玫低头看着那个狰狞大物,紧张地问:“它……它太大太长了,我好怕……” “别怕,我会轻轻地进去的。”安承宜凑过嘴来,亲了一下她的唇,安抚着她。 “它从哪里进去呀?”曾玫要哭了,感觉那个会刺、穿她的身子! 安承宜将她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 那个狰狞之物在她的下、体旁边摩挲着,曾玫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个地方是那么敏感,经他这么触碰,便一阵阵收缩,又有液、体流出来了。 安承宜已经感觉到她的下面有了异样,他便双手扶住她的腰。 “玫儿,我……我真的要进去了,你…怕不怕?”安承宜是真的担心她害怕。 曾玫自己稍稍往上抬了抬,一下坐上去了。 “嘶……!”曾玫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安承宜本来正在犹豫不决,怕她疼,还不敢进,他没想到曾玫就这么一下坐上来了。 “玫儿,你真勇敢!” “你别说话!”曾玫含糊地吐了一句。 安承宜下面由曾玫这般紧裹着,感觉像是有一张小嘴咬住了,舒畅得他再也忍不住律、动起来。 曾玫先是有一些疼,慢慢地好像被什么打开了,越进越深,好像并不会被它戳穿,而是刺、激着她的下面每一个点颤。 她与安承宜的律、动一起配合着,向他的方向迎送。 安承宜嘴里不停地喊着:“玫儿,我的好玫儿……”因为他感觉曾玫下面的小嘴咬得他受不了了,是那种舒服畅快得受不了。 温热的水浸润着他们的身体,而曾玫的下面滋润着他,叠坐在一起的他们将浴桶里的水荡得往桶处溢了出来。 安承宜享受着紧裹与吸附感,曾玫享受着极为饱满的充实感。 两人慢慢地享受着这极中的美妙与欢快,嘴里都发出酣畅的哼吟声。 如此律动一段时间之后,安承宜的动作越来越快,全身都要沸腾起来。这时,他又含住曾玫的胸、前的乳、蕾,一阵吮含。 他是上面撩拔着她,下面撞击着她。 曾玫激昂得一阵阵娇、叫。 两人同时激烈地往中间欢送,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狂乱,直到最高的浪尖上。 当安承宜体、内暖流慢慢地流向她,然后一阵跳动时,曾玫趴在他的肩头上,餍足地问:“为什么它会跳动,我的也会?” 安承宜紧搂着她,调皮地说:“因为它们很开心、很快乐,当然要欢跳啦!” 曾玫喃喃地答道:“嗯……你总算说对话了。” “玫儿,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 “开不开心?” “开心。” 两人就这么一直搂抱着,不舍得分开。 直到水凉了下来,再不起来会感冒的,两人才匆匆洗了澡,爬上床来。 到了床上,安承宜将自己的枕头拿到曾玫的枕头边摆上,嘴里恨恨地说:“你真狠,让我一个人在那头睡了那么久,你可得慢慢偿还回来!” 曾玫把被子拉了过来,将两人没穿衣裳的身子盖住,说:“怎么偿还?” “我还想你咬我。”安承宜的手又放在她的身上抚摸起来,对刚才曾玫下面咬着他下面的感觉念念不忘。 “我没有咬你呀?”曾玫纳闷,她刚才咬他了么,还是她太投入自己都不知道? “有……,你的下面刚才不是一直在咬着我的么?我还想要……” “你怎么这么欠咬啊!”曾玫掐他的丰肌胸膛。 “嗯!我就是欠咬!”安承宜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先是对她的小脸蛋、唇、舌、脖颈一阵侵袭之后,然后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对她的全身进行掠夺。 他的软舌一点点的亲吻着,从胸、前至小腹,再到下面的花蕾,曾玫早已魂不附体,不知天地为何物,只知道她想要……,很想要。 安承宜可不会让曾玫熬得太难受,及时侵入。 曾玫这次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激荡、爽、快和疯狂。 两人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小木床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安承宜似乎要把他娶曾玫这一年多来没有享受到的,这一夜要全都索取回来。 待次日天亮时,曾玫感觉下、面有点酸疼,腰肢也被安承宜捏青了,再抬头一看窗外的天色,哎呀,日头都不知几竿头了! 她推了推身旁的安承宜,“我们赶紧起床吧,还要做早饭呢!” 当他们两人出现在厨房时,发现一家子已经吃过了早饭,饭桌上还给他们留了两碗粥,几个馍馍,还有一碟咸菜。 曾玫脸色发窘,大家会怎么想他们俩呀? 这时宝菱进厨房,准备将腌的腊肉拿出去晒。 “嫂嫂,是你做的早饭?”曾玫红着脸问。 宝菱笑着说:“你看,我身子现在好多了,做早饭有何不行?” 曾玫羞涩地回她一笑,然后与安承宜一起吃饭。 其实安承宜心里也羞涩得不得了。不过,他能装,装做若无其事地说:“嫂嫂,你做的咸菜真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宝菱看着他们俩那副甜蜜的样子,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以前,她与曾珏也是那般甜蜜,那般美好,可是……他现在到底在哪?找到神医了吗? 曾玫抬头见宝菱脸上的忧郁,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待宝菱拿着腊肉出去后,曾玫压低声音对安承宜说:“以后在嫂嫂面前,我们注意点,别让嫂嫂见了,对大哥又相思甚切,她这样伤神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好。” 安承宜乖乖地点头,听话地答道:“嗯,我知道。若我想亲你,就拉你到我们自己房里去。” 曾玫狠狠地瞪着他,“瞧你,没个正经话!” 这日上午,安承宜与曾玫一起去镇上卖字画。没想到卖得还真不错,卖了五副字,三幅画,除去纸张的本钱,一共挣了五十文钱。 虽然大家都不富裕,但这个地方的百姓还都爱沾染一点笔墨气息、爱附庸风雅。若家里挂着几副字画,就显示自家人很有修养一般。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字画才如此好卖。 那位摆字画摊的老先生见安承宜的字画功艺比他精湛多了,竟然收摊走人了! 安承宜一路上很兴奋,他也可以挣钱养家了。 他趁路上没有行人时,忍不住将曾玫拥了过来,好一阵亲吻。 吻了一阵,曾玫紧张地推开了他,羞愧地说:“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这般,真的会被人骂有伤风化的!” 安承宜听话地不再碰她,悄悄地说:“那晚上你还咬不咬我?” “讨厌!”曾玫不理他。 “咬不咬嘛?”他跟在后面紧追着问。 “不咬!” “那不行,你不咬我,我就吃你,吃到你受不了了,就会主动来咬我的!” 曾玫羞红了脸,气得从地上拾起棍子,追着安承宜打。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妹子们: 我另外还开了个新文,很甜腻、很甜腻,已经正式发文了,希望妹子们去逛一逛,不喜欢看不要紧,给个收藏就行。 ,希望大家喜欢哦! 我打算从早写到晚,拼了! 第六十七回喜与悲 四个月后。 曾玫与安承宜像往常一样,卖了字画回家。还顺便从镇上买了一些新鲜的肉和豆腐。 家里有了这个进项,还有曾致上山捕的猎物能卖些钱。一家人过得仍然算穷,吃不上太好的,也穿不上太好的,但总归不愁吃穿,便宜的东西还是买得起的。 他们俩到家时,见宝菱手里拿着信,嘴里还哼着小曲,脸上笑意绵绵,难道大哥捎信回来了,可不是,一家人把一张纸抢来抢去地看,那肯定就是了。 这几个月来,宝菱极少笑过,总是闷着头干家务活。曾玫怕她闪着身子,不让她干,却拦都拦不住。 宝菱说,若不干点活,心里就会想曾珏,越想越担心,越担心就越难受,所以,她宁愿找些活干,让自己分心。 曾玫听了宝菱这番话,心里酸酸的,也就不拦着她了。宝菱心里也有数,重活她也不敢干,怕闪着肚子里的孩子。 而今日,宝菱竟然笑得那么开心,小曲也哼得极为欢乐,那必定是有曾珏的消息了。 “嫂嫂,瞧你高兴成那样,必定是大哥托人捎信来了吧!”曾玫跟着一起欢喜,问道。 宝菱的小脸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嗯,你大哥在信中说,他在峨眉山等到神医了,而且已经行了刀术,没有并发症,一切都很顺利,现在正处于养伤期。不过……他还没敢试着开口说话,神医说要等伤口完全愈合后,才能开口。” 其实,曾珏能不能成功地开口说话,宝菱并不在意。得知他一切安好,他没有性命之忧,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曾玫听了也十分高兴,她再接过信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兴奋地跑进厨房,说:“嫂嫂,我们家今天吃豆腐炖肉,好好庆祝一下!” 曾敏与曾琨、曾缃都欢呼着,他们好久没吃到新鲜的肉了。 宝菱准备进厨房和曾玫一起做饭,这时,李媒婆来了。 李媒婆一坐下,就直拍大腿,说:“高夫人、宝菱,你们家有大喜事呢,有两户好人家想娶你们家的姑娘呢!我想着,你们家二姑娘到了出嫁的年纪,三姑娘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两户人家?”高夫人问。 “一户是邻村的地主家,还有一户是镇上的布行,而且他们两家都是大儿子要娶亲,要是你们家姑娘嫁了过去,以后可都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他们听我说,你们家的一块玉坠子就值上百两银子,他们认定你们家以前必定是大户人家,姑娘们肯定都是礼仪周全、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宝菱纳闷问道:“他们是哪家想娶二妹,又是哪家想娶三妹?” 宝菱问的话正是曾敏急着想要知道的话,但她又不好意思问,怕人家以为她多么急着要嫁似的。 李媒婆愣了一愣,说:“这个他们倒没指定说非要哪个,只要是你们家的姑娘就行!” 一家人都看着曾敏与曾绒,意思是,她们自己想去哪家,还是得听一听她们自己的想法。 曾敏思忖了一下,撇嘴道:“我可不会卖布!” 言下之意,她想嫁给地主家的大儿子。 她心里盘算着,嫁到地主家,好歹也算个主子,不用自己干体力活。而布行,等布行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死了之后,说不定他的大儿子与媳妇还得靠卖布过日子。 她才不想去呢。卖布那种抛头露脸的事,可是下贱的活。 站在一旁的曾绒一直没作声,她无所谓,嫁不嫁无所谓,嫁哪家也无所谓。 而高夫人与宝菱心里都在想,地主家的人口肯定会多些,关系较复杂,曾绒若去了,恐怕也周全不了,会吃亏,还不如去布行,那是靠本事吃饭,没别的弯弯绕绕。 李媒婆见她们的神情,已瞧得差不多了,“你们的意思是,二姑娘配地主家的大儿子,三姑娘配布行老板的大儿子?” 高夫人看向宝菱与曾玫,再看了看曾敏与曾绒,好像都没反对意见,就说:“嗯,你就这么给他们回话吧。” 李媒婆高兴地合不拢嘴。天知道那两家等亲说成了,要给媒婆多少礼!反正就李媒婆那兴奋的模样,看来肯定少不了。 李媒婆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还有,他们的意思是,你们家这两位姑娘年纪都不算小了,可不可以尽快嫁了?定亲的过礼钱一文也不会少,只是不想等太久,他们的大儿子可都有十六了,到年纪了。” “不是说一年之内不好办两件喜事么,说是犯冲?”高夫人忧虑道。 李媒婆常年与这种事打交道,很有经验的说:“那是指不能一嫁一娶,若是姐妹同一年出嫁,或兄弟同一年娶亲,那都是可以的。有的人家为了喜庆,还特意让两兄弟同一日娶亲呢!” 高夫人思虑了一下,以前好像是听过这种事。想到曾敏已十四,曾绒也十三岁多了,都可以嫁了。 高夫人就点头同意了,想来让她们早点嫁了也好,夫家都算是富裕的人家,去了总比在自家吃苦要好。 李媒婆又说:“他们都把话说开了,不在乎多少嫁妆,只要人过去了就好,二姑娘的玉坠子可别当了去换嫁妆,就自己戴在身上吧!人家可不缺那二两银子的嫁妆。” 那两家也确实着急,这个月定了亲,再过两三个月就要成亲拜堂了。 曾敏比曾绒早一个月出阁。 曾家当然不会按李媒婆说的那般不准备嫁妆,他们还是按这个地方普通人家的规格,给曾敏与曾绒一人各准备了二两银子的嫁妆。 这样,她们嫁过去后,也不至于叫人笑话。 曾敏与曾绒嫁出去后,家里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如今家里只有七口人了,高夫人、宝菱、曾致、曾琨、曾缃,曾玫与安承宜夫妻。 不过,要养活七口人,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曾敏与曾绒出阁后,曾琨是最高兴的了。家里一下少了两位姑娘,以后吃的用的方面,他也能多分到一点。 忙完这些,一家人开始为家里的第八口人忙活了,那就是宝菱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她有八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很大了。 这一日,曾致又请来老郎中给宝菱把脉。 老郎中给宝菱把脉后,再看了看宝菱的气色,笑着点头说:“不错不错,她脉搏稳健,跳动有力,到时候临产应该也不会很困难。再估摸着过二十日,大概就要生了。” 送走老郎中,曾玫赶紧催安承宜去镇上买新鲜牛肉。 “为啥非要买牛肉?”安承宜不解地问。 “多吃点牛肉能长力气,若嫂嫂在这二十日里多吃些,到时候生孩子好使劲,生得就快了!” 安承宜“哦”了一声,然后用心记下了,说:“等你以后有身孕了,我也日日给你做牛肉吃!” 曾玫红着脸,气得直跺脚,“你怎么什么事都要往我身上寻思啊!” 安承宜嬉笑着飞快地去买牛肉了。 宝菱幸福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象着孩子长得会像谁?像子珏?还是像自己? 这时,宝菱见一人骑着一匹马,飞奔至家门口,然后“啪”的一声,他掉下马来。 宝菱并没看清是谁,嘴里喊着:“娘、玫儿,那是谁?” 曾玫与高夫人都走了出来,她们三人相伴着一起上前看,玳安! 玳安见她们走了过来,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凄惨地哭道:“夫人、大少奶奶、大小姐,大少爷他……他……” 宝菱吓得手直哆嗦,颤着嗓子问:“他……怎么啦?” “大少爷他……他死了!”玳安凄厉地说。 宝菱心血一涌,顿时晕天暗地,倒了下去,好在被曾玫扶住了。 高夫人先是发愣,接着歪倒在地。 “夫人!”玳安哭喊着跑上前去扶她。 * 曾珏行刀术两个月后,伤口愈合良好,在神医的鼓励下,他开口说话了。一开始说得很不顺,训练了几日,就达了他以前的熟练程度。 在这两个月里,神医也知道了曾珏一心想驱赶魏贼,重建安国。神医长年在外行医,认识不少达官贵人,而且与峨眉山下一支起义军的张领头十分相熟。 经神医暗自联络,那位张领头拜了曾珏为领头。在这之前,这位张领头一直为他的起义毫无名头而烦忧,他非前朝安国的皇亲国戚,也非安国的大臣,只不过是在当地混出了个名头而已。没有正经的名头,他这个起义军的旗号就打不出去。 张领头得知曾珏是前朝安国的首辅曾义恩的长子,而且还知道安国就是曾家祖上打下来的天下,他见了曾珏,如同寻到了法宝一般,当即就拜了曾珏为领头。他的部下闻得曾珏的身份,也都拜服。 可是这个世道十分混乱,除了他们这一支起义军,还有其他十几支起义军,可谓是狼烟四起,群竞其雄。 他们才两万多兵卒,只能算是不强不弱,容易被强大的起义军剿灭。神医出了个主意,说隆州有一支起义军的领头曾是他的故交,而且他这位故交部下有三万兵卒,算是很大的一支部队了。 若能两支合并起来,实力就会倍增,曾珏想要图起就容易得多。 由此,曾珏、神医、玳安、香儿,还有二十几个兵卒组成的护卫队,他们一起朝隆州赶来。 曾珏心里十分激动,因为他想趁此回家看一眼宝菱。他一路上还寻思着要不要带上家人一起与他行军。他知道带着家人行军会不安全,自己还做不了决定,寻思着等回了家,再听听家人的意见吧。 没想到,他们已经赶到了离隆州二百里的地方,突然遭遇另一支起义军的伏击。 他们一群人被打散了,玳安和香儿跑向一路,而曾珏与神医跑向一路,彼此失去了联络。 几日后,玳安与香儿在路边上竟然发现曾珏的坟墓,而且是神医为曾珏立的碑! 香儿本来身子就弱,一路上颠簸很疲惫,又突然受敌军惊吓,再闻得曾珏噩耗,伤心欲绝,也跟着去了阴曹地府。 玳安哭着把香儿掩埋在曾珏的坟墓旁边,之后就来向曾家报信了。 * 安承宜走到家门口,听见屋里一阵阵凄惨的嚎哭声,他不知家里出了什么可怕的状况,手里的牛肉吓得掉在了地上。 他疯跑着进了屋。 “承宜,快去找稳婆!嫂嫂肚子疼,可能要生了!”曾玫一边哭,一边催他。 宝菱疼得死去活来,也哭得撕心裂肺。 而另一边,曾琨、曾缃伏在昏迷过去的高夫人身上大哭! 第六十八回训斥宝菱 安承宜本来还想问曾玫,到底出了什么事,见曾玫那么急着催他去找稳婆,他也来不及问了,便匆忙朝邻村跑去。 因为在这之前,他就听宝菱说,邻村有个稳婆,而且家人已经和那位稳婆打好招呼了,说等宝菱快要生时,就找她来接生。 * 等曾致从山上回来时,听到家里一阵哭声,吓得不敢进屋,他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待他听见婴儿的哭啼声,才冲进了屋,他心里十分恐惧,难道是宝菱提前把孩子生出来了,她难产了? 他进屋后,见曾玫手里抱着个婴儿,曾玫一边看着婴儿,一边哭。 屋里还有稳婆在收拾着血污。 他再看向躺在床上的宝菱,只见她虚弱无力、两眼红肿,眼泪还在一个劲地往下流。 孩子已经安全生出来了,宝菱也好好的,一家人不该是高兴的么?为何都哭得那么伤心? 曾致走近曾玫,看着曾玫怀里粉粉嫩嫩的小肉团,他不禁喜色地问:“长姐,男娃女娃?” 曾玫抹着眼泪,哽咽地说:“男娃。” “那我有小侄儿了!”曾致高兴的声音在一片悲戚声中,显得十分突兀。 曾致尴尬地看了看一家人,没有人笑得出来。 曾致实在不得其解,他再往边上一看,猛然发现,玳安也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大哥身边么? 他似乎悟到了什么,玳安一来,一家人就哭成这样。宝菱把孩子生出来了,母子皆平安,一家人都没法高兴得起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哥出事了! 曾致的脚步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猜测。 “珏儿,我的珏儿啊!你让娘怎么活啊,你为何要在娘之前而去啊……”高夫人在东房里哭天喊地。 听到这一番哭喊,曾致现在是不信也得信了。 他愣怔怔地退出屋去,靠在墙边无声地流泪。爹去了还不到一年,大哥也去了,曾家的灾难到底何时了啊? * 一个月后。 宝菱整个人形都不像样了,她吃不下喝不下,孩子还要喝奶。 因为孩子是早产的,体质本来就差,又没有好奶水,就接二连三的生病。 母子两人都瘦成皮包骨了。 宝菱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每日她过得行尸走肉且不说,她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好。 这一日,她抱着孩子来曾玫房里,说:“玫儿,我能不能把孩子交给你和大妹婿抚养?” 曾玫愕然,“我们帮着你一起抚养不就行了,为何要交给我们抚养?” 宝菱心疼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沉闷良久,说:“我想去你大哥的坟前看看。我的奶水少,养不好孩子,你请一个奶妈来家里,以后孩子就跟着你们吧。” 曾玫感觉宝菱有求死的心,没再吭声,当场就答应了。 等宝菱出门后,曾玫就让安承宜与曾致防着宝菱想不开,平时得多注意她。 宝菱见曾玫请来了一位奶妈,她心安了些,就让玳安带着她去隆州两百里外的曾珏坟前。 曾珏的坟十分简陋,其实就是一个小土堆,前面摆着一块大方石。石头上刻着“曾珏之墓”四个字,下面是神医的名号。 芳草凄凄、衷声号号,宝菱在坟前哭了几个时辰了,浑身没一点力气。 她想,自己该上路了。 “玳安,你能退远一点么,我想和子珏说说心里话。” 玳安以为她只是不想让他听到,便走得远远的。 宝菱用手抚摸了一阵墓碑上曾珏的名字,便起身往后站远一点,然后冲向墓碑,她想撞死在这墓碑上。 玳安若见她死了,肯定会把她与曾珏合葬。 宝菱此时也就只有这点奢求了。 在她冲向墓碑时,一个人影顿时窜了出来,然后一大步跃起,将宝菱从墓碑边上给拽了过来。 宝菱被拽得往地上一坐。 她回头一看,是曾致。 “二弟,你为何要拦我?难道你想看着我这么遭罪么?你想你大哥一人在这里孤零零的么?” 曾致驳道:“你以为这样逃避就行了么,大哥会安心么,你真的连你和大哥的孩子都能扔下?” 一提到孩子,宝菱的心肝俱焚。她哪怕活着,也是带不好孩子,她哪里是个合格的娘?她活着还有何用? 这时,安承宜与曾玫抱着孩子过来了,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你怎么把孩子抱来了?”宝菱从地上爬了起来,从安承宜手接过孩子。 “嫂嫂,孩子病了,浑身发热!请的那位奶妈的奶水,孩子根本吃不习惯,一吃就拉肚子,拉了几日,就开始发热了!”曾玫焦急地说。 安承宜见孩子实在可怜,朝宝菱催道:“孩子饿得慌,你先喂他奶吧,刚才我们已经给他喝过药了。” 他们远远地退到一边,让宝菱先给孩子喂奶。 孩子真是饿急了,拼命地吸,可能是吸快了,又呛着了,然后一个劲的咳,满脸涨红。 宝菱不停地给他轻拍着背,等孩子不咳了,她再喂了一阵。 孩子吃饱后,就满足地睡着了。 曾致来到宝菱面前,说:“嫂嫂,你若再不振作起来,孩子也跟着你受罪。哪家婴儿不是胖嘟嘟的,你再看看你和大哥的孩子,瘦成这样,本来就是早产,身子弱,我怕你是要害了他的命!你现在已经在大哥坟前了,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会看着呢,他也不同意你这样做,你难道想把他的血脉也断于是此么?” 曾致的语气有些训斥的意味。他这可是头一回对宝菱说这么重的话。 安承宜也很不满,跟着说:“都一个月了,孩子连名字都还没起呢!” 宝菱听了一阵揪心,搂着孩子默默地流泪,她为自己不能和曾珏一起赴黄泉而悲痛,又为自己养不好孩子而自责。 曾玫见他们对宝菱说的话太重了,她放轻了语气,说:“嫂嫂,你养不好孩子,不是因为你没用心,而是你吃得太少了,忧思又过重,这样奶水自然少,又没营养。你若好好振作起来,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孩子的身子也会跟着好,大哥肯定也希望你和孩子好的!” 宝菱歪倒在墓碑前,想死又不能死,活着又那么难受,她该如何是好。看着怀里瘦小的孩子,她心如刀割。 而他们的这一番话,似乎把宝菱骂醒了,她终于不想寻死了,说:“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们三人听到宝菱这么问,总算放下心来。 曾玫想了想,灵机一动,说:“就叫满儿吧,这个名字土是土了点,可是听起来很喜庆,蕴意也好,幸福美满!” “满儿?曾满?”宝菱念了几遍,觉得不错,“好,那就叫满儿吧。” 曾致见宝菱累了,就从宝菱怀里接过孩子,他来抱着,对着怀里睡着的满儿说:“满儿,我们赶紧回家吧,奶奶还病着呢!” “嫂嫂,我们回去吧!”曾玫与安承宜催着宝菱。 宝菱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走着,念念不舍地回头看曾珏的坟墓,一次又一次。 当他们赶回家,高夫人已病入膏肓,年前失了夫君,现在又失了儿子,她是再也扛不住了。 没过几日,她就去了。 他们按照她弥留之际所提的要求,把她与曾义恩合葬了。 * 一年半后。 这一日,已挺起了大肚子的曾敏回娘家了。 “嫂嫂,二哥的亲事怎么样了,李媒婆到底有没有找到与二哥合适的姑娘呀?” 宝菱正在择着青菜,说:“李媒婆算是用心的,都给你二哥找过好几个姑娘了,他却一个也看不上!我和你长姐都拿他没办法。” “三妹呢,她最近回来过没有?”曾敏很想知道曾绒的婚姻幸不幸福,她可不希望曾绒越过她去。 “三妹前几日回来过一次,她好像不太开心,我问她,她只说没事,就是觉得日子过得无味。要说,又有几人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呢?我和满儿孤儿寡母的,不也撑下来了么?” 曾敏听说曾绒过得不开心,心里顿时平衡了,虽然她过得也不是很满意,“嫂嫂,该不会是三妹婿对三妹不好吧?” 宝菱犹疑一阵,说:“不像啊,上次三妹婿是跟着三妹一起来的,看起来,他对三妹挺上心的呀!” 这时,曾致牵着满儿回来了。刚才满儿口齿不清地说“蝴蝶”,他就带着满儿去抓蝴蝶了。 “满儿,快来叫二姑!”宝菱招呼着满儿。 满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扑在曾敏的怀里,“姑……二。” 这一下可把他们逗坏了。 宝菱笑着说:“是二姑,不是姑二!” 曾敏抱着满儿,亲了亲他的脸蛋,说:“小坏蛋!这么小就开始骂姑姑了!你亲姑姑一下,姑姑就饶了你!” 满儿果然亲曾敏一脸的口水。 宝菱看了看曾致,说:“刚才二妹还问起你的亲事呢!你可别再挑三拣四的了,李媒婆上次说的那位吴姑娘就挺好,你就早早定下吧!” 曾致听到这个话题就烦,说:“吴家比我们家富有,她若来了肯定吃不了这份苦,那又何必为难人家呢!” 宝菱又道:“李媒婆来的上上次,说有一户比我们家还要穷的郑家愿意把姑娘配给你,你怎么也不同意?” “人家那么穷,应该趁嫁人的机会寻个好人家,不都说,女子嫁人相当于她的第二次出生,咱又何必耽误人家改变身世的机会?” 宝菱瞥了他一眼,“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都是你有理了?” 这时,安承宜与曾玫从镇上回来了。曾致娶亲的话题,也就中断了。 “满儿,你看大姑爹给你买什么来了?”安承宜手里拿着一只小瓷鸟,吹出来的声音跟鸟儿的叫声简直一模一样,维妙维肖。 满儿果然感兴趣,蹒跚着跑过来,抱住安承宜的腿,然后用脸直磨蹭。 安承宜朝满儿伸出大拇指,说:“小小年纪就学会‘谄媚’,你行!” 第六十九回曾致的烦恼 曾敏在娘家住了两日就回去了。 过了几日,宝菱不小心着了凉,感了风寒,发高热,一直躺在床上。 曾致总是抢在曾玫与安承宜的前头到宝菱的床前床后照顾着,还整日带着满儿玩,简直把满儿当心肝宝贝疼着。 曾玫与安承宜也都看出来了一点眉目,觉得曾致对宝菱的关心,完全超出了叔弟对兄嫂的那种该有的关心程度。 虽然曾玫觉得这并不妥当,却又不好说什么。而且安承宜还对曾玫吹着枕边风,说只要宝菱不反对,没什么不好。宝菱与满儿孤儿寡母的,以后若是另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曾致,说曾致会真心对满儿好,因为满儿是他的亲侄儿呀! 曾玫沉闷地思虑着,也不知该是反对还是撮合。 其实,她看得出,宝菱对曾致根本没有那种意思,完全把他当叔弟看待,她心里只有大哥曾珏一人,谁也装不下。 宝菱也不是傻子,她感觉到曾致对她好得有些过头了,他看她的那种眼神,让宝菱总是闪躲不及。 她躺在病床上寻思着,等得了机会,跟他说明白吧,然后催他赶紧娶亲。 她这辈子,除了曾珏,绝不会嫁给第二个人。 喝了几日药,宝菱感觉好点了,就下了床,来院子里找满儿。 她见曾致带着满儿在院子里玩老鹰抓小鸡。满儿边跑边叫着:“爹!爹!” 宝菱听了吓一跳,赶紧跑了出来,对满儿厉声道:“满儿,你胡叫什么?这是你二叔,你要叫他二叔!” 可能是宝菱突然跑到满儿面前,而且还那么厉声说话,满儿被吓得直哭,一边哭还直朝着曾致喊“爹”,意思是要曾致来帮他的忙,来保护他,他觉得娘要欺负他了。 “你怎么还叫爹呀,我说了,你要叫二叔!”宝菱急了,朝满儿直嚷嚷。 “宝菱,你小声点!你这样别把满儿吓着了!”曾致过来抱起满儿。满儿紧搂着曾致的脖子,躲避着宝菱的目光。 “二弟,你应该叫我嫂嫂!”宝菱把对满儿的严厉转移到曾致身上。 “我……”曾致语塞。在他心里,他一直叫她宝菱,他早就想能有那么一天,能叫她一声宝菱,没想到才叫一声,便被宝菱如此呵斥。 “满儿,你过来,到娘这里来!”宝菱伸出双手,要抱满儿。满儿却紧紧搂着曾致的脖子,不肯让宝菱抱。 “二弟,你瞧,你都把满儿宠坏了!”宝菱直接将满儿往下拽。 满儿直哭,嘴里还直喊着:“爹,我要……爹!” 宝菱简直恼休成怒,“我说了,这是你二叔,不是你爹!” “宝菱,你别怪满儿,是我让满儿这么叫的。”曾致红着脸说。 “二弟,你疯了!”宝菱凶道。 曾致被宝菱凶得往后退好几步,顿了一顿,说:“没有爹的孩子能有幸福么,你难道希望满儿长大了被人骂成没有爹的孩子,遭伙伴们的欺负?” 宝菱含着眼泪,答道:“谁说满儿没有爹,他爹哪怕现在是睡在地下,也会一直保佑着满儿的。” 曾致无言以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曾致支支吾吾地道:“可是,你真的要一辈子不再嫁人了么?” “不嫁!”宝菱硬是从曾致怀里将满儿抢了下来,满儿一阵嚎哭。 “宝菱,你……”曾致赶紧又来哄满儿。 “叫我嫂嫂!”宝菱说完,就将满儿抱屋里去了。 剩曾致一人站在院子里舔舐着宝菱刺给他的伤口。这么多年,宝菱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更没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一时真的难以接受。 而这一切,都被在草棚房的曾玫与安承宜听见了。 虽然他们听见了,但也得装作没听见,这种事,还是由宝菱自己作主吧。 过了一段日子,满儿还是喊曾致为爹,他根本改不过口来。 宝菱不让他这么喊,他就哭,还哭着要去找曾致,不要宝菱。曾致平时太宠满儿了,以至于满儿更亲曾致,宝菱只能排第二。 宝菱简直拿他没办法,但又不是总是训斥他,他才一岁半,什么都不懂的。 曾致在这段日子里,过得十分颓废,宝菱根本不理会他。 以前,宝菱还把他当作二弟关心,现在见他就躲。这让曾致十分伤心,一直萎靡不振,脸色发青,吃不好也睡不好。每日看到宝菱对他那般冷漠,他觉得这种日子简直就是折磨。 最近,他听说隆州的起义军突然转移了集营地,向明罗城那边去了。而离隆州不远的地方又新起了一支起义军,好像很有来头,是一位姓蒋的为领头。 他想加入起义军,摆脱这种折磨。 但是,他对宝菱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他走进宝菱的房,心里寻思着,成功与否就在此一搏,若宝菱对他仍然没有一句软话,没有一句能让他听着舒服一点的话,他只能去加入起义军了。 宝菱见曾致来她房里,就说:“二弟,为了避嫌,以后你还是不要一人来我房里的好。” 曾致没想到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种让他接受不了的话。 “宝菱,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你不是一直都很关心我的么?你哪怕不愿接受我,但也不要对我这么绝情啊,我别无它求,只求你跟我说话,只求你让我能出现在你的面前!” “若你同意娶亲,你的这些要求我都能做到,我们还是一家人,你必须要叫我嫂嫂!” 曾致有些绝望地说:“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么?” 宝菱脸色一愠,“叔嫂之间怎么能有私情,且不说这是有背人伦的话,即便你不是我的叔弟,是一个与曾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我也是不会接受你的,因为……我从来都只把你当成二弟。我以前关心你,就像关心敏儿、绒儿、缃儿一样,只是止于一家亲情,除此之外,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 曾致悲怆道:“你为何要把话说得这么绝情,我并没有逼着你嫁给我,我只希望你能理我,能跟我好好地说话,也希望你能允许满儿叫我为爹。” “……”宝菱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没有说话。 “我不急,来日方长,我会等的,等你喜欢上我的那一日。” 宝菱很烦闷地皱起眉头,“你不用等的,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喜欢上你!” 曾致央求道:“宝菱,我求你了,你不要对我说这么绝情的话,好吗?” “这不是绝情的话,是真心话。”宝菱起身,准备要出门。 曾致简直心如刀绞。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宝菱,说:“你真的不用给大哥守节的,大哥也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宝菱一听说这信是曾珏写的,她赶紧接过来,打开一看。 “二弟:兄若逢凶,命丧黄泉,望汝极力护全宝菱。兄早知汝意,请勿忌伦常,将她娶之。兄留!” 曾珏当时怕自己一去回不来,而宝菱又死死守节,耽误了她一生,所以才留下这一封信给曾致。 宝菱捧着信,泪流满面,嘴里喃喃念道:“子珏,子珏……” 曾致见宝菱一见到曾珏的笔迹,又开始伤神,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 “宝菱,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看大哥的信,对不起!”曾致见宝菱那伤心的样子,后悔不该把信拿出来。 宝菱怔愣良久,眼泪糊了满面,说: “二弟,你大哥之所以留这样的信给你,那是他真心爱我,他在为我的后半辈子考虑。我有他这份爱,就觉得很幸福了,这一辈子都会幸福的,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他一直在我的心里。以后,你不要再提那些事了。我永远是你的嫂嫂,从今日起,我不希望再听到你叫我宝菱,否则,别怪我再也不理你!” 曾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宝……” 宝菱不容他说话,直接说:“你快出去吧!” 曾致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宝菱找出曾珏当初给她留的信,还有他后来托人送来的两封信。她全都拿了出来,又像平常一样,对着这些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良久之后,宝菱出房时,见曾致正在与曾玫、安承宜、曾琨、曾缃商量他要去投起义军的事。 他们都知道曾致是受不了宝菱对他的冷漠,而他又不肯听宝菱的话娶个姑娘回来。 他们俩如此在家里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曾致说他心意已决,他们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曾琨还嚷嚷着也要跟着去。 连玳安也要去,他说要去照顾二少爷与三少爷。 曾玫见曾琨嚷着也要跟去,很生气,说:“战场凶险,你没有二弟那身武艺,也没有二弟脑子灵光,怕你不但立不了战功,还惹祸。家里虽然穷点,但吃穿还是供得起你,你别瞎闹!” 曾琨显然不听曾玫的话,“不,长姐,我必须要去,这个家我早就呆不下去了!哪怕二哥不去,我也要去!” 曾玫愠道:“你年方十四,不到入军的年纪!” 曾琨犟嘴:“谁知道我才十四,我说我十六不就行了?反正人家十六的也不一定有我高!” 曾琨非要去,谁也拦不住他。 曾玫无奈,只好嘱咐曾致与玳安到了军中多多照顾曾琨。 宝菱并没有拦着不要曾致去加入起义军,因为曾珏当初在留给她的信里就说,希望曾家能图起。曾珏没能成功,说不定曾致有出头之日。那就让他去试一试吧,反正他在家里也不肯娶亲,不肯好好过日子,光想一些有的没的。 而这时,安承宜一直若有所思,没有吭声。 曾玫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担忧地问:“承宜,你不会也想去吧?” 安承宜怎么会不想去?亡的是他安国,他是安国的嫡子皇孙,他高举旗号,愿意跟随他的肯定不少。 可是,他不想离开曾玫,而且曾致与曾琨都要走,家里总得有一个男人来养家吧。何况,他认为自己没有带兵领将的本领,也没有谋略天下的智慧。 “玫儿,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不会去的。我还是安安心心地守着你过日子吧。” 曾玫听了安承宜这般说,一颗悬着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真的不能没有他的陪伴,她也不想让家里剩下的全是女人。 第七十回突如其来 曾致走时,最舍不得的是满儿,他抱着满儿亲了又亲,仍不舍得放下手。而满儿更是抱着曾致的腿,直哭喊着,“爹……不走,不走,” 曾致硬扯出满儿怀里的腿,刚走出几步,被满儿哭得他又心软了,折了回来,再抱了他好一阵,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最终,曾致还是走了,带着曾琨与玳安一起走了。 * 三年半后。 这一日,平时安祥宁静的曾家小院子突然热闹了起来。 一位将军装扮的人带着一队似皇宫里的禁卫军来到曾家门口,还有好几辆马车,站了满满一院子。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这位将军带着喜庆的嗓音高亢地喊道。 宝菱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根本不知道是有人在喊她。她还以为是谁找有条错了地方,听着觉得很奇怪就牵着满儿出来了。 曾玫、安承宜、曾缃他们听到院子里突然有这么大的动静,也都跟着跑出来了。 他们一出来,见到这位将军好像是玳安,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呆愣了一阵,他们异口同声,不可置信地问道:“玳安?” “大少奶奶、王爷、王妃、四小姐,你们没看错,我真的是玳安呀!”玳安走到宝菱的面前,欢喜地说,“皇上命我来接你们去皇宫!” 皇上? 他们只知道最近有一位文武双全的陵王灭了魏,上个月登基为新皇了,可不知这个新皇与他们曾家有何干系呀! “玳安,谁是皇上啊?”宝菱纳闷地问,难道是二弟?她有点猜疑,但根本不敢相信。 满儿欢呼起来,“是不是我爹当皇上了?” “满儿,别瞎胡说!”宝菱喝住满儿。 玳安笑着抱起满儿,说:“满儿没说错,二少爷就是我们陵国的新皇!” 他此话一出,大家都懵了。陵国?曾致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陵王?曾致是新皇? 宝菱与曾玫、安承宜、曾缃又是一阵怔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们幻想过曾致可能会立军功,会在起义军里当个小头目,或者再强一些,能当个都督什么的,最了不起也就是被封为大将军了。 没想到,一得到他的消息,竟然就是他当上了皇帝! 满儿高兴地呼喊着,“我爹当皇上了,我爹当皇上了!……” 宝菱走过来,捂住满儿的嘴,“别瞎叫,我教你多少遍了,他是你二叔,不是你爹,你这孩子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满儿扒开宝菱捂他小嘴的手,委屈地说:“我爹说了,他就是我爹,不是二叔!” 宝菱气结,无言以对。 曾玫与安承宜、曾缃听说曾致竟然当上了皇帝,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宝菱虽然也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又冒出一种隐隐的担忧与害怕。 玳安朝身后的禁卫军一挥,命道:“你们还不进去收拾行礼!” 禁卫军得了令,立马进了屋里,由一位禁卫军头指挥着他们怎么收拾。 宝菱想起还有曾敏和曾绒,嘱咐道:“玳安,你带几个人及几辆马车去接二妹一家和三妹一家吧!” “我知道,来这之前,皇上就已经吩咐过我了。”玳安说完就招呼着几个人拉马车去了。 宝菱与曾玫、安承宜、曾缃都愣在院子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这是件好事、是件喜事,曾家的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曾家的鸿福到了。 他们在外七年多,终于可以回明罗城了! 可是,事情怎么来得这么突然呢,他们仍然像做梦一般,觉得好不真实。 突然,宝菱想起什么,冲向房里,找出曾珏的那几封信揣在怀里。别的都无所谓,由着他们收拾,但这些信是她的命根子,可不能被弄丢了。 到了下午,玳安只接来曾敏及曾绒两人。她们各自的婆家人一个也没有接过来,就连她们的相公也都没有跟着来! 曾敏抹着眼泪从马车下来了,宝菱纳闷,问:“二妹,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的两个孩子及孩子他爹呢?” 曾敏顿了顿,说:“我不想让他跟来。” “啊?”宝菱惊愕,“你怎么可以不要孩子呢?” “我只是不想让我相公来,没有不让孩子来,可是……两个孩子非要跟着他!”曾敏气急地说。 宝菱还是不解,“你为何不想让你相公一起去?” 曾敏撇了撇说:“我哥都是皇上了,我还要他这个乡巴佬做甚,岂不是丢死人!” 她此话一出,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她相公去皇宫可能上不了台面,配不上她的身份,但是,他们做为夫妻毕竟那么多年了,孩子都有两个了,平时过得也还如意,若这次带上他们一起去皇宫过好日子,又有何不可? 曾敏一是怕丢人,二是厌倦了她相公,想再嫁个好的。反正以她现在的身份,想嫁个好的也容易。她没想到的是,两个孩子非要跟着他们的爹。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办法了。 想来,不带着孩子,又是皇上的妹妹,应该能嫁得更好一些。 她只是心里这么寻思着,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大家都猜不透她的心,只觉得她这么做真的有点狠心。 曾敏的事,他们也不好相劝。何况他们都了解曾敏,只要她决定了的事,谁也劝服不了。 宝菱见曾绒也是一个人来,就更纳闷了,她可不是那种得了富贵就抛弃相公的人啊。 曾致当上了皇帝,这明明是件好事,没想到,竟然拆散了两户人家! 这让一家子刚才还兴奋的气氛顿时有些异样。 “三妹,那你怎么也是一个人来的?”宝菱拉着曾绒到一边,细声地问。 曾绒脸色却很淡然,说:“他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 这些日子来,宝菱一直觉得曾绒夫妻之间好像有问题,具体有什么问题,宝菱也说不清楚。 宝菱觉得在外面当着那么多人问这些不好,便把曾绒带到屋里,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就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他说……他要再娶一位娘子。从此以后,我和他再无任何瓜葛。” “啊?这是为何?”宝菱听着简直是越来越糊涂了。 曾绒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我和他……还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他若跟着我一起去明罗城、去皇宫,岂不是要苦熬一辈子?” “你们……你们为何不……”宝菱没问出口,曾绒当然听得懂她言下之意。 曾绒沉闷了一阵,脸色有些泛青,说:“是我的原因,我六岁的时候,撞见……我娘和冠大夫行苟且之事,之后那种污秽的场面总会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就……就再也见不得那种事了。” 曾绒这么一说,宝菱突然想起她当年中邪那回事。原来她不是中什么邪气,而是撞见了那种奸、淫之事,更何况是她的娘和一个家养的大夫,搁谁身上都会接受不了。 “我相公一靠近我,我就会想起那场面,浑身起鸡皮疙瘩,还呕吐,我根本没法和他亲近。”曾绒似乎对她的相公感到很愧疚。 宝菱没能想到,曾绒他们夫妻成亲五年多了,她竟然到现在还未破身,难怪平时见三妹婿每次看曾绒的目光总带着一丝忧愁。这样也好,曾绒走了,他可以再娶一个,他不用再受那种折磨了。 “可是,绒儿,若你一直这样,以后怎么办?”宝菱不禁为她担忧起来,她总不能孤单一生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其实,我相公他真的是个好人,他从来没有逼迫过我。看来,以后我也无需再嫁人了,嫁给谁就等同于害了谁,何必呢!” 宝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为何每个人都会有无可挽回的无奈?曾绒的一生难道要被她娘这样给毁了?就像她自己,若当年能早些发现曾珏有要离家的想法,或是能及时寻他回来,满儿就不至于是喊曾致为爹了。 她们俩出来时,一家人的行李已经都搬上马车了。 宝菱思虑了一阵,把家里的存的三两银子拿了出来,叫玳安派人送到曾敏与曾绒的夫家。 玳安见了,直接让人从马车上搬来三大箱银子,“大少奶奶,这里有一千多两银子,需要给他们两家多一点么?” 宝菱没想到他们带来了这么多银子,便道:“既然有这么多,当然得多给一些。” “该给多少呢?”宝菱问曾玫与安承宜的意见。 “能多给就多给些吧,二妹家还有两个孩子呢!”曾玫道,她想起曾敏那两个孩子就觉得可怜。 “那就给两位姑爷家各五百两吧。” 玳安得了吩咐,派人立马送过去。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送银子的人都回来了,一家人开始起程了。 坐在马车里,一家人都欢声笑语的。其中算满儿最高兴,因为他想爹了,知道这次远行是去找他的爹,他高兴得手舞足蹈。 只有宝菱高兴中总含着一丝忧虑。 “玳安,二弟他……皇上……有没有娶过亲?”宝菱吞吞吐吐地问玳安。 “没有,这几年光打战来着,哪里还能想娶亲的事,三少爷总说想娶亲,都没有机会呢。不过现在好了,三少爷此时应该正在忙着这件喜事呢!” 玳安这么一说,宝菱更是担忧起来。若曾致还对她纠缠不清,她该如何是好? 可是,这次她若不跟着去,估计也会被这些人架着去,他们是奉皇命来的,哪里敢有误。 她心里寻思着,等见了曾致,她就求他一道圣旨,允许她和满儿回靖宁府,回到她以前住的明澈轩。远离皇宫,能惹出来的是非就能少些。 何况,那里是她和曾珏相知相爱的地方,是他们的家。 第七十一回吃软不吃硬 到了明罗城,他们一家人顿时兴奋起来。 这可是他们曾经的故乡啊,出门在外,谁心里没有一点乡愁呢。 只是,明罗城经过魏国几年的糟蹋,显得很萧条,完全没有以前繁荣富庶的景象。街道两旁零落的有些摊子,买东西的人也不多,还有好多铺子是关着的。 进了皇宫,安承宜的感触最大了,这里曾是他生活的地方,是他的家。他直到十四岁才出宫住王府里,哪怕住在王府里,平时也几乎每日都要进皇宫向母后请安,偶尔还要上朝堂。 如今他回来了,但这里不再是安国皇宫,而是陵国皇宫了。 好在肥水没有流入外人田,安承宜心里也不算是很忧伤,只是有那么一点点。 玳安把他们接到永和殿,这是曾致现在的寝殿。 以前,这里是安承宜父皇的寝殿,现在,人过境迁,都易两位主了,但殿内的格局变化却不大,就是换了一些装饰的器玩及摆设。 不过,仍然是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如同琼楼玉宇,让人坐在里面不踏实。 他们才进殿一会儿,刚坐下,气息还没喘匀,还没来得及看清这里的摆设,曾致便进来了。 只见他穿一身明黄龙袍,气宇轩昂、尊严华贵,眼神凌厉、神情严俊。他不再像当年的曾致了,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淳朴亲和感。 他一进门,大家就能感觉到他一身帝王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纵然以前他是他们的二弟,可如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他们见他进来了,除了跪地叩首,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 满儿已经识不出曾致了,毕竟过了三年半,他当年才一岁半,哪里还记得。 曾致见满儿也跟着向他跪,他立马扶起满儿,又对宝菱这群人说:“你们快起来,以后你们见了朕,无需行跪。” 他们也就都跟着起来了。 曾致抱起满儿,见他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么爱缠人的模样了,有点失望,柔声问道:“满儿,不记得爹了?” 满儿睁大了眼睛,看着曾致的脸,怀疑地问:“你是我爹么?” “当然是了,满儿长大了,就不识得爹了么?”曾致尽量让自己跟满儿说话的语气和从前一样,满儿似乎记起一点什么,便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叫一声“爹”。 宝菱见满儿和曾致才一见面就喊起爹来,心里很忧虑,她将满儿从曾致怀里抱了下来,小声地训斥道:“他是皇上,不是你爹,记住了,以后要叫皇上。” 其实曾致刚进来,第一眼就在寻找宝菱,只不过宝菱一直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 现在,她就站在他的面前,这三年多来,她的相貌变化并不大,只是更有成熟的风韵了。她,还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宝菱。 他不禁怔怔地看着她,说:“宝菱,满儿若不叫我爹,就得喊我父皇!” 宝菱听他这种不容置否的语气,还有那种含情的眼神,宝菱立马低下头,福身行礼,然后不卑不亢地道:“皇上,纲常不可乱。” 曾致的脸色顿时僵住,宝菱这一句话像一个棒槌砸在他的头上。 他不喜欢听她这种话,也不想听。 他偏过脸去不看宝菱,说:“纲常里可没有规定满儿不许叫我父皇!” 宝菱凝滞。 曾玫和安承宜他们听了,也不禁为宝菱担忧起来,曾致这样子,似乎要将她吃定了,无论她同意还是不同意。 曾致来到曾玫与安承宜面前,恭敬地说:“长姐、姐夫,这几年你们照顾一家人,真是辛苦了!” 曾玫只是笑而不语。 安承宜心里却只惦记着一件事,他先嘻笑了一声,说:“皇上,我能不能求你一道恩旨呢?” “姐夫有何事尽管道来,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曾致拉着他坐下,然后叫大家都坐下。 安承宜坐下后,先瞧了一眼曾玫,然后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和玫儿想回我们以前的王府住。” 没想到曾致答应得十分爽快,“那当然,朕早就猜到你会有这个想法,已经派人给你们打扫好了府院,安排好了下人,你们等会儿就可以去了!不过,朕把你们的府名给改了。” “哦?改什么了?”安承宜好奇问道。 曾致微微一笑,说:“等会儿就会给你们下圣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安承宜与曾玫相视一笑,他们终于可以回归自己的家了。 曾致又与他们寒喧了一阵,他大概讲了一些他从军打战的经历,听上去很顺利,他那支起义军几乎没打过几场败战。 而且,以前的领头是与曾致的故交,这位故交觉得曾致武艺与才能都在他之上,就把领头的位置让给了曾致。曾致后来就称了王,接着灭了魏,当上了皇帝。 当曾致说起以前那位领头时,忍不住多看了曾玫好几眼,弄得曾玫浑身不自在,也不知曾致啥意思。 曾玫与安承宜也说了一些这几年来家里发生的事。 寒喧了一阵后,他们仍然找不回当年称呼曾致为二弟的那种亲和的感觉,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气势,让他们无法接近。 就连曾敏,他的亲胞妹,看着曾致都觉得亲近不起来。 但是比刚才他进来时,要稍微好一些,起码能说上话了。 没过多久,有一位太监神色慌张地进来,把曾致叫走了,像是朝庭里有什么大事。 留下他们几个人坐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位太监,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打扮鲜艳的宫女和太监,他们个个垂首低眉,不敢直视。 这位领头的太监是来下圣旨的。其实,这些圣旨早在他们来之前,曾致就已经写好了。 总领太监先来到宝菱面前,点头哈腰地问着:“您就是秦宝菱吧?” 宝菱不知道曾致会给她下什么样的圣旨,她紧张地点了点头。 总领太监知道她就是宝菱,立马收回目光,再也不敢直视,然后展开圣旨黄锦帛,腔正字圆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有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移居康福宫。钦此!” 宝菱听了两耳发麻,眼前发晕,册后?册后?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这是真的,二弟为何连一句征询都没有,直接下旨?他明明知道她是不会同意的,竟然以皇威来压她! 她不讨厌曾致,她甚至还像喜欢弟弟那样喜欢他,可是他现在这样做,她除了畏惧,还剩下什么? 总领太监把圣旨捧了过来,宝菱一直跪在地上,发着呆。 “请皇后娘娘接旨!”他把圣旨再放近一些,递给宝菱,宝菱仍是不接。 “请皇后娘娘接旨!”他不耐其烦地又说了一遍,手悬在空中等着宝菱来接。 曾玫与安承宜看了很焦急,也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满儿跑了过来,一把接住了圣旨,高兴地说:“公公,我来替我娘接。” 总领太监总算把圣旨交出去了,又朝身后挥了挥手,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小步急走过来。 “还不快扶皇后娘娘起来!都跟木头似的,这叫皇上怎么放心让你们伺候皇后娘娘?” 宫女太监们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来扶宝菱。 宝菱被扶起,才恍过神来。她突然跑到满儿身边,拽着满儿手里的圣旨,说:“满儿,这个圣旨不能接!” 宝菱想试图抢下满儿手里的圣旨让太监带回去。 “嫂嫂,”曾玫走了过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立马改口道:“皇后娘娘,就先这样吧,违抗圣旨可是大罪!若就这样驳了圣旨,皇上的威严何在?你们母子先住进康福宫,然后得了机会再好好跟皇上商量。” “玫儿,你怎的也这么喊我,你打算以后不叫我嫂嫂了么?”宝菱生气道,脸色涨得通红,她是绝对不可能做曾致皇后的,她也绝对不会再嫁人的! 曾玫朝宝菱不停地使眼色。 宝菱先是不明白曾玫是什么意思,再寻思一下,觉得曾玫说得也有道理,若自己这样强硬不接圣旨,恐怕曾致会来更强硬的,那她就更反抗不了了。 她知道,曾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宝菱只好松开,没有再抢满儿手里的圣旨。 总领太监见宝菱没有再闹,就放心多了,然后又展开另一道圣旨。 “曾玫、安承宜、曾敏、曾绒、曾缃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曾玫品格端方、礼教夙娴、持家有功,封长宁公主,安承宜德才兼备、护家周全,封长宁驸马,赐居长宁公主府。曾敏聪慧明敏、珩璜有则,封为乐安公主,赐居乐安宫。曾绒温正恭良、慈心向善,封为静宜公主,赐居静宜宫。曾缃明慧良顺、举止有方,封为昭宜公主,赐居昭宜宫。钦哉!” 他们跪在地上,齐齐答道:“谢皇上!” 总领太监捏着鸭嗓柔声说道: “皇上刚才说各位主子们一路奔波辛苦,命小的赶紧带主子们到各自的宫里歇息。” 他说完此话,又对身后的宫女太监催道:“还不赶紧给你们的主子们带路!” * 到了康福宫,宝菱让太监们先给满儿洗澡,然后哄满儿上床歇息。 她自己不习惯宫女们伺候,让所有的宫女们退出去后,她才脱了衣裳,跨进大浴桶。 花瓣在她周身环绕,她细细清洗着身上的疲惫与尘土,同时,花的清香也沁入了她的肌肤。 兴许是太累了,也兴许是闻着花香很舒适,她洗着洗着,背靠着浴桶小憩一会儿,竟然睡过去了。 “恭迎皇上!”一群宫女细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曾致疾步走进康福宫,环顾四周,没见到宝菱,便掀帘朝偏房走过来。 宫女们寻思着,曾致是皇上,在里面洗澡的是皇后娘娘,觉得这完全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便连一句提醒的话都没说。 第七十二回沐浴 睡着了的宝菱被外面的一阵脚步声惊醒,而且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宫女,还不打紧,要是旁人,那还得了。 她知道已来不及起身穿衣裳,情急之中,她将洗澡的长巾子盖在胸前,并且用双手护住巾子,别让它掉了来。 曾致掀帘一瞧,顿时怔住。 只见宝菱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头上、脸颊上,脸被温热的水薰得白里透红,衬得眉眼墨黑、脖颈嫩白。 如此美色足够吸引人,裸、露的香肩足够诱人,而一双凝脂般的细嫩胳膊捂住胸前一对,曾致控制不住地想入非非。 曾致以前喜欢宝菱,只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无论她是一副农妇的粗糙装扮,还是干净利索的少妇打扮,他都喜欢。 而此时,她这副沐浴图,刺激得他浑身血液都在迅速涌动。 “二弟,你还不快出去!”宝菱紧捂胸前,慌乱又生气地喝道。 因为紧张,她都忘了叫他皇上。 曾致实则想再走近些,想对她说,做朕的皇后吧! 可是宝菱这一声喝下,他不敢动了,顿了一下,只好后退,出去了。 宝菱见他退了出去,以为他肯定走了。她便慢慢起身,擦净身上的水,穿好干净的衣裳。 她穿戴完毕,便一边往外走,一边用干巾子擦着湿头发。来到正厅,她发现曾致竟然还没走,他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喝着茶。 宝菱怔在那里,没有再走过来。 曾致抬头瞧着宝菱披着湿湿的长发,一张极好看的脸怔愣地看着自己。 “宝菱,刚才朕……刚才我不是故意要闯进去的,我不知道你在……洗澡,宫女们没向我禀告。”曾致微红着脸,抱歉地说。 “皇上为何不称自己为朕了?”宝菱正色问道。 “我不想让你觉得和我有距离感。” 曾致起了身,走到宝菱的身边,伸出手来,准备将她牵过来坐下。 宝菱却把自己的手往后收着,不让他牵,而是自己走过来坐。 曾致伸出来的手尴尬地在空中定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收回。 “宝菱,你对这个康福宫还满意么?”曾致关切地问,希望她能喜欢上这里。 “我最满意的地方是明澈轩。”宝菱不紧不慢地说,也不看他。而是提着精致蓝彩壶,给自己倒茶水。宫女们见了赶紧跑过来,准备替宝菱倒。 曾致皱着眉头朝宫女们长袖一挥,宫女们又都吓得赶紧退出去了。 宝菱想到对付曾致必须来软的,便用柔和的语气道:“二弟,我想带着满儿回靖宁府,回明澈轩,我平时做的梦大多数是明澈轩的,真的很想回去看一看。” 她语气一柔和,曾致听着果然舒服多了,也温和地说:“大哥如今不在了,你若回靖宁府,住明澈轩,岂不是给自己徒增伤悲么?对你而言,这个康福宫是个全新的地方,你应该有个新的开始,而不是一直回头去看过去的日子。” 宝菱勉强地笑了一笑,说:“二弟,你也知道我的出身,我享受不了这等尊荣富贵。我住在这里根本不习惯,我不喜欢有一堆人围着我伺候。” “那我就撤了她们。”曾致立马回道。 宝菱笑脸僵住,“可是,我不喜欢这里呀。” 曾致低着头不看她,回答得很淡定,“慢慢的你就会喜欢上的。” 宝菱发现自己这样根本说不过他,便急道:“你为何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册封我为皇后,我是你的嫂嫂,永远都是!” 曾致听到这些话就想逃避,“宝菱,你别怪我自作主张,你就先住在这里吧。” 曾致说完便起了身往外走。 “二弟,皇上……”宝菱紧跟在他身后,“我想回一趟娘家!” 宝菱忖道,他不让自己回靖宁府,但没理由阻止自己回娘家看亲人吧。 曾致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了看宝菱,然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头,说:“过几日,朕会让你娘家人来这里看你的。以前大哥也是请你娘家人到靖宁府,而不是让你回娘家,不是么?” 宝菱被噎住,无言以对,没想到,曾致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 他现在又自称为“朕”了,而不是“我”,言外之意,这是圣意,不可违! 曾致走了后,宝菱坐在桌前绞尽脑汁思虑着自己该怎么办。 见满儿已经睡醒了,她便赶紧牵着满儿,准备出宫,宫女们吓得跟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太监飞快地跑出去,估计是想去禀告总领太监。 “站住!”宝菱大声喝住。 小太监吓得身子一定,不敢跑了。宫女们也都不敢动了。 宝菱牵着满儿走出康福宫。没想到,才刚出康福宫的院门,就有一排禁卫军拦住了她。 “皇后娘娘,皇上有令,您不能出皇宫。”侍卫总头拱手作辑,垂首恭敬地道。 宝菱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曾致已经在防着她了,便道:“我……只是带着满儿在皇宫里逛一逛,并不是要出皇宫。” 侍卫总头听宝菱并不自称“本宫”,而是称“我”,觉得很奇怪,但他还是手一挥,让一排禁卫军都让开了。 她说只是在皇宫里逛一逛,并不出去,他们自然不敢拦。 不过,他们也知道,她横竖出不了皇宫大门,那道大门,更是不可能让她通过。 宝菱见他们都退后了,便牵着满儿赶紧寻着路往皇宫大门走去。 她知道会有人拦她,但她想凭一张口舌去碰一碰运气。 可她还没走到皇宫大门呢,总领太监及一群宫女太监跑着追上来了。看来,刚才她一走,就有人去禀报了。 “皇后娘娘,您可别走啊,这个皇宫,除了皇上,您就是最大了,别的女子可是做梦都做不来的好事,您还跑啥?”总领太监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满儿仰着头,看着宝菱,说:“娘,我也不想走,爹说他是我的父皇,他就住在这里,我们为何还要走啊?” 宝菱哄着他,“满儿,我们只是出去玩一玩,外面可热闹了。” “皇后娘娘,外面一片萧条,哪里有热闹可看,明罗城想恢复以前的模样,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再说,您和小皇子也根本出不去,皇上已经下令了,谁敢放您们出去,谁就要被砍头。您还是不要为难他们了!” 宝菱浑身一振,谁放她和满儿出去,谁就要被砍头?二弟他也太……! “娘,我们回去吧,刚才宫女姐姐们说要陪我玩老鹰捉小鸡呢。”满儿眼巴巴地看着宝菱。 宝菱无奈,只好牵着满儿回去了,她不想连累无辜。 * 曾玫与安承宜回到了他们以前住的王爷府,只不过门匾改成了长乐公主府而已。 府里已由新来的一群下人们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和以前不是完全一模一样,但布置也差不多。 他们感觉在隆州的这几年如同做梦一般,梦醒了,人也回来了。 “今夜你应该肯让我进你的房了吧?以前我一进门,你就把我往门外推,真狠心!”安承宜牵着曾玫的手说。 曾玫抽出手,掐着他的手背,咬牙切齿地道:“若你现在还像以前那样,我照样轰你出门!” 安承宜求饶,“不敢不敢,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女人就够了。何况,你现在是长宁公主,我只是你的驸马,我得处处唯你马首是瞻,哪里还敢生那种心思。” 曾玫还是瞪着他,手里掐他的劲更大了。 安承宜“哎哟”一声,“不是不敢,是压根就不会生那种心思!” 曾玫噗哧笑了,“那还差不多!” 一路上风尘仆仆,回府的头一件事当然是要洗澡了。 丫鬟们备好了热水,安承宜让她们都退了出去,然后亲着曾玫的脸,说:“玫儿,我想和你一起洗!” 曾玫羞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 “装的都是你。”安承宜贴上了她的唇。 两人激吻了好一会儿,衣裳也差不多扯净了。进了大浴桶,安承宜正要吃曾玫的那一对颤动浑圆。 “公主,外面有人找你。”一位丫鬟在门外叫道。 迷醉的曾玫倏地一下清醒了过来,拿干巾子擦身子要起来。安承宜还搂着她的腰不舍得让曾玫起。 曾玫脸呈一片绯红,说:“乖,等会儿我就让你吃,我去去就来。” 曾玫穿好了衣裳,安承宜坐在浴桶里帮曾玫系好腰绦,“你去看看是谁,我先洗好,然后去床上等你。” 曾玫附在他耳边,坏笑地说:“那你要躺在床上乖乖地等我哦。” 两人再搂着脖子亲了一下嘴,曾玫才跑了出去。 “到底是谁找我?”曾玫往前走着,丫鬟跟在她身后。 “公主,他们不说,只是抬了轿子来,说好像是皇宫里的人找你。” 曾玫以为只是有故人来看看她,没想到他们来抬来了轿子。 曾玫一出府门,见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在等着,不太像是皇宫里的人。 “是谁派你们来的?”曾玫狐疑地问。 “是……皇上派我们来的。”一位小厮点头哈腰地笑着说。 曾玫寻思着,这个二弟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上午在皇宫里怎么没说。再说了,应该也不会有啥急事吧?怎么都不等她洗完澡就来了? “你们等一会儿,我去叫一下驸马爷。” “公主,皇上说……只让你一人去。”那位小厮说这句话时有些紧张。 曾玫有些莫名其妙,二弟以前与她说什么,可是从来不避着安承宜的,怎么当了皇上,心思这么多? “好吧,我去跟驸马爷说一声。”曾玫转身进了府门。 曾玫来房后,安承宜刚洗完澡,正躺在床上等着呢。 他见曾玫进来了,高兴地说:“玫儿,谁找你?”然后伸出手拉着曾玫上床。 曾玫抽出手,“我们刚回来,还能有谁,皇上呗!你先起床吃点东西吧,也饿了。” “怎么,你要出门?”安承宜纳闷。 “皇上派轿子来接我了,好像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曾玫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的。” 安承宜看着曾玫出门,怅然若失地穿好衣裳起床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七十三回不要轻敌 曾玫坐在轿子里一直寻思着,二弟找她到底会有什么事。可是感觉过了好久,还没到皇宫。 她突然感觉不对劲,长宁公主府离皇宫很近啊,不应该走这么久的。 她掀开侧面小窗一看,都已经过了皇宫,“喂,你们怎么回事,都走过了,”曾玫朝他们嚷道。 几位小厮却抬着轿子走得更快了。 “喂,喂,停下,停下,”曾玫掀开轿帘,想急着跳下来。 “到了,停轿!”那位领头的小厮说道,轿子就被放了下来。 “长宁公主,您别担心,是首辅大人请您来,不是劫匪。”领头小厮指着前面的一座大院,“您瞧!” 曾玫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一看,望秋院?望秋院! 这个名字很熟悉啊。 曾玫愣了愣神,她根本不认识首辅大人,他请她来这里做甚? “长宁公主,我们快进去吧。”领头小厮在前面带路。 曾玫见着这望秋院三个字,感觉似乎与蒋仪有关系,蒋仪住的那个小院不就是叫望秋院么? “不,我不进去。”曾玫掉头往回走,她怕真的是蒋仪,她可不想与他再有半点瓜葛。 小厮们倏地齐齐把曾玫围住。 曾玫暗暗吃惊,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对不起,长宁公主,首辅大人说了,我们必须把你请进去,不管用什么办法。” 曾玫瞪着这位领头小厮,“你们胆子够大,不怕皇上治你们的罪?” “皇上和首辅大人曾经可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怎能因为这点小事怪罪呢?何况,首辅大人只是想请你进去喝杯茶而已,没有别的的意思。” 就在此时,一位身着紫色官袍约二十六七的男子从府里走了出来,他神色冷俊、风度翩翩,慢慢踱步而来,走到了曾玫的面前。 他盯看了曾玫良久,说:“你不记得我了么?” 曾玫看着眼前的蒋仪,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他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洗礼,变得成熟而深沉,他的眼神里不再是让曾玫一眼就可以望穿的单纯。 曾玫愣神片刻,说:“抱歉,真的不太记得。” 蒋仪眼神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他展开了一个淡然的笑容,“请进去陪我喝杯茶总行吧,毕竟我们曾是故交。” 曾玫迟疑,故交?也算是吧。 “这个面子也不肯给么?”蒋仪向她投来恳求的目光。 曾玫思虑了一下,想来也就是喝一杯茶的功夫,“好吧,就一会儿,我不能耽搁太久,我今日才刚回府,一路很疲惫,还得歇息。” “好,请!”蒋仪让曾玫走在前,他跟在后。 进了望秋院,曾玫来到蒋仪的待客房坐下,第一句问的是:“你为何要把这里叫‘望秋院’?” 蒋仪优雅举杯喝茶,完全不像一个习过武上过战场的人。 他幽深地望着曾玫,舒眉一笑,“我是个念旧的人,对物对事都很念旧,对人……也一样。” 曾玫避过他过于热烈的目光,“可我是一个最不念旧的人,对物对事都不念旧,就像我从明罗城到隆州仍然能好好的活下生,而这次从隆州回明罗城,我也能很很的接受一样。而对人……我更是如此!” 蒋仪心中一凉,却故作镇静,道:“安承宜对你好吗?” 曾玫想到安承宜,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嗯,很好。” “他一个亡国之子,此时见坐在龙椅上的是你的二弟,不知他心里会是怎么想的?你……最好要要防着点他,要知道,如今还有很多人想灭陵复安呢!” 曾玫听到这里,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他永远跟我是一条心,你无须为我担忧这个,我要走了!” 她说完就朝外走,却被一群小厮拦住。 曾玫回头看向蒋仪,“你想怎样?” 蒋仪走了过来,脸色微红,“玫儿,我没想怎样,就是……想让你在我这里多住几日。” 曾玫惊愕地看着蒋仪,“多住几日?我现在就要回家!” 蒋仪见她声量大了起来,有些紧张,“玫儿,你别这样,我们不能好好地静下来聊一聊么?”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快放我出去!”曾玫厉声道。 蒋仪见曾玫这么激烈,心里很难受,但他绝对不肯就这么放她走,他都盼了这么多年,不想再失去这个机会。 他不顾曾玫的激烈反应,对小厮们说:“把长宁公主带到后院的正房里去,让丫鬟们伺候她洗澡,备好饭菜,然后让她先歇息。” “是!”几位小厮架起曾玫往后院走。 “蒋仪,你疯了,你这是挟持!”曾玫焦急又愤怒。 “为了你,我不怕担这个罪名。”蒋仪幽幽地说。 曾玫一路挣扎一路喊着,“快放开我!放开我!”可是她怎么对付得了这么一群男人。 蒋仪忧怨地看着曾玫的背影,听着她叫喊,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柔软如水想放她回去,一时又硬如铁石,觉得自己绝不能手软。 最终,他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为了最后能得到曾玫,他豁出去了。 * 安承宜在府里等得越来越焦急,眼见着天色已昏暗了下来,仍不见曾玫回来。 他等不下去了,骑着一匹马就赶到皇宫大门,然后下马跑了进来。 来到曾致的永和殿门口,他等了好一会儿,太监才让他进去了。 “皇上,玫儿呢?”安承宜一进来就问,神色紧张。 曾致好不纳闷,反问道:“她不是跟你回府了么?” 安承宜被吓住了,“皇上,下午不是您将玫儿接进皇宫,说有事要跟她说么?” 曾致一怔,突然好像猜测到什么,支支吾吾地说:“哦……对对对,朕都忙糊涂了。朕下午让长姐到后宫里去……去训教宫女了。” “训教宫女?”安承宜听了觉得很匪夷所思。 “长姐向来是品性端正,最识规矩,也最能管得住人,所以……朕就……”曾致胡乱地圆话。 安承宜听了却不是很相信,可是若直接说不相信皇上的话,那是不行的,只好问:“那玫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曾致略思虑了一下,“过……过几日吧。” 安承宜见曾致思虑,就更觉得不对劲了,说:“她现在在哪个宫,我想去看看她。” “你别去了,后宫全是女人,你进去不方便。”曾致见安承宜神色紧张,又开玩笑道,“你和长姐才刚分开,就这么想念她了?” 安承宜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曾致拍着安承宜的肩,安慰道:“你先回府好好歇息吧,过几日,我会让人把长姐送回去的。你放心好了,她飞不了!” 安承宜只好作罢,两眼失神地往外走。 安承宜一走,曾致立马命令身边的太监:“快去把首辅大人给朕叫来!” 蒋仪来了后,不太敢抬头看曾致,他自知做错了事,而且他还是假充皇上的名义把曾玫给接走的。 曾致见他垂首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是他干的了。 “师兄,你怎能这么鲁莽,竟然冒充朕的名义把朕的长姐给劫走!你知不知道,安承宜都找到朕这里来了!” 蒋仪羞红了脸,说:“皇上,您是知道……知道我对曾玫的心的,这些年,我根本没有办法忘掉她。” 曾致能坐上皇位,还得感谢蒋仪当年把领头的位置让给他,虽然蒋仪当年并不知道他们的起义军会这么顺利,更没想到能打入明罗城。 但曾致当上皇帝,蒋仪也不嫉妒,因为他自知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 由此,曾致对蒋仪,当然是十分地好,好到自己当了皇上,仍然一直称蒋仪为师兄。 “长姐和安承宜的感情十分稳固,你根本拆散不了他们。何况这几年,是安承宜替朕在隆州照顾着一家人,养着一家人,你要让朕做负心之人?” 蒋仪犹豫了一阵,说:“皇上能容我一个月的时间么?一个月内若玫儿对我仍然无心,我就会放她回去,我是不会强逼她的。” 曾致立马摆手,“不行,太久了,这样是瞒不了安承宜的。” 蒋仪狠了狠心,减掉一半日子,说:“那就半个月。” 曾致想了想,“还是太久了,就五日!” “五日?皇上,五日怎么够,刚才我来时,玫儿都不肯理我。” “五日都不一定能瞒得住安承宜,到时候他要闹起来,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朕担心地是,他会马上到处寻人。” 这时,一位特卫将一封情报火速传来,交到曾致的手里。 曾致迅速打开竹筒内的情报,看完后,顿时脸色凝滞。 “怎么了,皇上?”蒋仪见曾致的脸色突变,有些紧张。 “他来了,他最终还是要打过来了!”曾致身子有些发软,慢慢地坐上他的龙椅。 “谁?” “你说谁?独霸西北方的狄王啊。这几年,他的军队一直很强盛,他们打西北方,我们打东南方。在我们打败魏之后,他们一直在与燕作战,所以没能与我们抢。如今,燕被他们灭了,现在已经行军向我们这边来了。”曾致很忧虑,他知道这个狄军很强大,他最担心的就是与他们交战。 “皇上莫慌,听说这位狄王只是空有治国治军的才气,并未有运筹帷幄的作战才能,一上战场,他全靠手下的几位大将冲锋。他们是打了很多胜战,但我们也打了很多胜战,惧他做甚?”蒋仪安慰道。 曾致连忙摆手,“这你就想错了,你可不要轻敌。我们就是太顺了,这几年,我们灭的都是不算很强盛的起义军和一些乌合之众。能灭掉魏,也是趁他们正好内乱,有奸细给我们情报,而他狄王,灭掉的都是强敌。” 蒋仪听曾致这么一说,也跟着忧虑起来。这几年将士们打战都打疲了,士气很难鼓动起来。 曾致知道首先自己不能恐惧,便振作精神,道:“我们赶紧整顿军队,做好作战的准备吧!” “是!”蒋仪拱起双手,十分气势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最后有没有发现,某某就要出来了? 第七十四回某某出场 这日傍晚,曾致来康福宫和宝菱、满儿一起用膳。 满儿和曾致打得火热,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叫父皇。曾致还亲自喂饭给满儿吃,简直把立在左右的宫女太监们都看呆了。他们暗忖,皇上真是慈父啊,他们若知道满儿根本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还不知要惊愕成什么样子。 宝菱看不下去了,说,“满儿,你都多大了,自己吃,” “不,我喜欢爹喂,”满儿噘着嘴。 满儿一边吃着曾致喂来的饭菜,还一边朝曾致问这个问那个。 “食不言、寝不语,你再吵闹,娘就不让你住在这里了!”宝菱严厉地提醒道。 满儿这下乖了,不敢再说话了,只嘟着个小嘴吃饭。 用膳完毕,曾致带着满儿玩了很长时间,然后再哄他上床睡觉。 宝菱一直在灯下写着什么。 曾致哄满儿睡着后,来到宝菱背后,见她在写信,问:“宝菱,你在给谁写信?” 他还是叫她宝菱不叫嫂嫂,宝菱回头看了他一眼。 宝菱知道自己再怎么强调,曾致都不肯改口,也懒得纠正,说:“给我娘家人写,我寻思了一下,还是不要让他们来这里探望我为好。” “为何?”曾致不解,“你不是一直很想念他们么?” 宝菱其实是担心娘家人来了,见她当了皇后,回去后还不知怎么到处炫耀。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她迟早会摆脱这个皇后的名号的,只是对付曾致还需要时间。 “皇上,他们哪里见过皇宫这阵势,又不懂规矩,我担心他们来了坏了规矩,叫人笑话,这不也是给皇上丢脸么?”宝菱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借口。 曾致想到就不久就会有战事,此事搁一搁也行,“那也行,你写好信,朕派人将信送到你的娘家,打听清楚你娘家的境况,到时来禀告给你就行了,你爹娘肯定也会给你回信的,顺带捎来就行。” “如此甚好。”宝菱接着埋头写信。 “宝菱,……”曾致欲言又止。 宝菱抬头,“还有何事?” “过几日,朕要……我要上战场了,这次战事可能会是最残酷最凶险的一次。”曾致禁不住一阵担忧。 宝菱听他这般说,想来,敌人应该是十分强大的,也很为他的安危担心,“皇上要亲自上战场?” 曾致点头,“这几年来,每打一场战,我都会亲临战场,指挥战斗。若只呆在后营,前方阵势乱了,根本不是一声号令能阻止得了的。” “那些大将军不能控制局势么?”宝菱不太懂战场上的事,纳闷地问道。 “这次战事凶险,只怕有的大将军一遇败战就会临阵倒戈,若我亲自上场,他们便不敢有异动。” “那你……可要小心啊!”宝菱虽然不愿当他的皇后,可也不希望他有性命之忧,不希望他打败战。 曾致见宝菱终于肯关心自己一回,轻轻地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会注意的。若我战胜,你等着我凯旋归来就行。若我战败,你就在康福宫等着,我已经安排好了后事,会有人保护你和满儿的。” 宝菱听了有些伤感,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曾致还有重要战事要与大将们商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你也早点安歇吧,我先走了。” 宝菱看着曾致的背影,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可她能做什么呢,只能希望他不要打败战罢了。 * 安承宜自回府后,就去找曾琨。曾琨已被曾致封为琨王,此时正和新娶的王妃及几个侧妃、小妾在欢闹呢,大鱼大肉吃着,美酒喝着,好不痛快。 “三弟,你长姐都失踪了,你还不赶紧想办法?”安承宜急道。 “你不是说,皇上让长姐到后宫训教宫女去了么?”曾琨喝着小酒,不以为然地道。 “可是……,”安承宜知道自己和他也说不清楚,便道,“你能派给我一些兵卒么?” 曾琨愕然,“你……你不能蓄养兵卒的。” “我不蓄养,也不会占用你的兵卒,你就借我一百名,我让他们去帮着找你长姐,找到了再还给你!” “姐夫,你脑子糊涂了么,长姐在后宫,有什么好找的?”曾琨觑着他,见安承宜一脸的焦急,摆手道,“算了,算了,由你吧,我借你一百好了!” 安承宜其实已查清楚了,曾玫根本没有被抬到皇宫,而是被抬进望秋院了。 安承宜带着从曾琨那里借来的兵卒换成普通庶民装,朝望秋院方向去。 没想到却见从望秋院里出来很多人,一人骑着大白马,后面跟着一群戎装士卒。 难道又要打战?安承宜不解。见他们走远后,安承宜手一挥,带着这一百名兵卒冲进望秋院。 来到后院,果然发现曾玫被锁在一间十分讲究的房里。 曾玫见安承宜来救她了,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吓得直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安承宜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再看了看她的小脸,“瞧,你都瘦了,首辅大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曾玫摇头,“没有,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只是,他把我关在房里,整日劝我离开你,我好担心他会对你怎么样。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怎么会有事呢,你净瞎担心。只是,皇上帮着首辅大人圆谎,还说让你去后宫训教宫女去了,皇上和首辅大人到底什么干系,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 曾玫叹了叹气,“蒋仪是皇上的师兄,我们从小都相识的。这几年他们又在一起打战,情谊当然深厚了。在我嫁给你之前,蒋仪就……,那时我们只是在一起品茶斗酒,我只当他是诗友,我对他并未有私情,你不会生我气吧?” 曾玫瞧着安承宜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安承宜故作生气,“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啊!” 曾玫着急,“你真的生气啦?不是这么回事的,我……我真的没有……” 安承宜拉起她的手,“跟你说笑呢,我们快回府吧。若你心里真对他有什么,还需要被他锁起来?我相信你,你说过,你心里永远只会有我一个人!” 曾玫这才抹净脸上的眼泪笑了,与他一同赶紧回府。 * 这两日,曾致、蒋仪及众位大将带着几十万军队,出了明罗城,在外围拉开战线。 可是,才交战几日,前方就传来战事不利的消息,敌方来势凶猛,陵国军队有点撑不住了。 安承宜与曾玫焦急万分,一起来找曾琨,让他赶紧把他手下的兵派到前方去,而且还要赶紧将城内的兵力都派到前方去。 曾琨却带着一家子女人收拾东西,“就我那点人马有什么用,明罗城内的兵力加起来也就三万多,顶个屁事,我们现在考虑的应该带着财宝赶紧逃啊!” 曾玫厉声道:“三弟,你就这点出息?” “长姐,不是我没出息,而是身家性命要紧啊。我瞧出来了,二哥是庶出的身世,根本没那个命当得了长久的皇帝。” 曾玫愤怒地朝曾琨掌了重重地一掴,“胡说什么!若不是二弟,你能当上琨王?二弟还没死呢,你就咒他没那个命?” 曾琨摸着疼痛的脸,气呼呼地道:“你不逃就算了,你也别管我逃不逃!” 两姐弟正吵着。曾琨的手下突然送过一封急信来。 他赶紧打开信,信中说,敌方突然退了,而且一路往西北退。曾琨看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安承宜与曾玫接过他手里的信,仔细一看,感到奇怪,“这是什么情况,眼见着就要攻破防线,打进明罗城来,怎么会突然就退兵了?” 曾琨终于恍过神来,那就是他还可以继续当他的琨王,不用逃了! 他大喜道:“甚好甚好,管敌方什么原因,退了就好!没想到二哥还真有这个好命!” 安承宜与曾玫两人却高兴不起来,他们担心这是敌人以退为进的诡术。 * “狄王,我们这一别……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神医看着眼前神情落寞的狄王,有些不舍,毕竟他们一路相伴走来,已经好几年了。 “神医,是我让您失望了,您跟随了我这么多年,结果却……”狄王没有将话说下去,他知道这样突然退兵,让他部下的几十万人都失望了。 多说抱歉的话也是无益。 他很歉疚,但他只能这么做。 神医长叹了一声,幽幽道来:“这也不能怪你,他是你庶弟,他还娶了你的发妻。你不是李世民,做不出手刃亲兄弟的事来。” “还是您最能懂我的心。”狄王十分感激地看着他,“您这一去,还是要游历山川、居无定所,只为行医?” 神医捋着白胡子笑道:“这是当然,老朽可不能把老本行给扔下,救死扶伤乃是人间至高道义,岂能弃之。” 眼见着天色已黑,神医就要走了。 狄王把身上的金牌交到神医手里,“你把这个金牌交给张军师,我这个位子本来就该是他的。当年,他为了起义有个正经名头才把位子让给了我,我们逃到戎狄后,他有几次想对我下手,只是后来我们渐渐有了兄弟情谊,他不忍心罢了。这次……是我让他望了,是我对不起他。你转告我的话,让他回到戎狄好好治国,不要欺压当地的百姓,他不是土生土长的狄人,能落根就很好了,千万不要做出激怒百姓的事。” “你放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急躁性子也差不多磨平了,知道轻重。”神医接过金牌说道,“只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的发妻都已被你二弟册封为皇后了,你还要进皇宫做甚,岂不是自寻烦忧?” 狄王凝滞良久,道:“若我能一辈子看着她生活,也算是无憾了。”他的声音如潺潺泉水般清洌好听,又意味深长。 神医无言应对,他一辈子孑然一身,自然不能理解狄王这般不可理喻的男女之情,只道:“你让我办的事,我已经托人办好了,你明日就可以进陵国皇宫了。 狄王向神医深深鞠躬,“多谢神医费心了。” 神医轻轻点头,背手而去。 第七十五回触电般震慑 曾致与蒋仪带着大军回了明罗城,只在外围留一些驻守军。 其实狄军已撤回到三百里外去了,一直往西行,是不会再打过来了。 曾致回到皇宫,坐在龙椅上撑着脑袋寻思一整日,也想不出敌方退军的原因。 “皇上,”玳安进来了,他向曾致俯身大拜。 曾致抬头看了他一眼,轻道,“平身,” 玳安现在是皇宫禁卫军和御林军的统领,身处十分重要的官位,必须是皇上的亲信才行。 “有何事,” “皇上,您还记得神医么?就是给大少爷治音体的那位神医,是他让大少爷开口说了话,大少爷一直把他当恩人看待,若不是……”玳安想到曾珏之死,不禁有些忧戚,没再说下去。 “怎么,你遇到神医了?”曾致有些惊愕。 “是神医托人来找我了,说他有一位故交,是位至忠至义之人,只要他拜谁为主,就愿为谁赴汤蹈火。神医听说皇上是大少爷的二弟,他借念大少爷之旧情,就荐这位难得之人进皇宫效力。” 曾致略为感慨道:“神医曾经为朕的亲娘看过病,又是大哥的恩人,且亲自为大哥建坟立碑,他如此仁义厚德之人,荐来的人自然是好的,就让这个人进来吧。” 玳安喜道:“谢皇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曾致突然灵机一动,说:“你劝神医也进皇宫如何,他医术高明,正是我身边稀缺之人,他若肯来,朕会赐他为首位御医!” 玳安听到这里,便耷拉着脑袋,“我也是跟神医这么说的,可他却说,他不习惯定居一所,他喜欢行走江湖,为各色人等治病,不论是三教还是九流,只要是病人,他若能医治得了,都会医治。他并不把御医这等头衔放在眼里。” 曾致叹惜一声,“也对,若他不是如此,就不会被称为神医了,那就由他去吧。” 玳安正要退出门,曾致突然叫住他,“等等!” 玳安定住,回头问道:“皇上还有何指令?” “神医荐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玳安想了一下,“好像叫……叫玉凌子。” “玉凌子?玉……凌……子?”曾致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听上去应该是个很脱俗的人,“让他去康福宫保护皇后吧,皇后那边还没有一个十分靠得住的人,我不太放心。” “是。”玳安领命去了。 * 次日,秋高气爽,微风习习,宝菱与满儿在康福宫的院子里玩捉迷藏。大多数宫女和太监们都已经被宝菱遣走了,现在只剩一位宫女在身边伺候。 玳安领着玉凌子来到康福宫院外。 玉凌子戴着银白色飞鹰面具,配上他的颀长挺立身姿,显得十分高贵、清冷,还带着几分神秘。 而且,他走路的姿势可谓是风度翩然、极具优雅,凡夫俗子根本走不出他这种气度来。 玳安走在他的身边,完全不像个统领,倒像是玉凌子的跟班。 玳安把正在康福宫外边巡逻的十九名侍卫们一起叫了过来,把玉凌子编入其中,然后开始训话,“你们要记住,你们唯一的使命就是要保护好皇后娘娘和皇子,不能出任何一点差池!否则皇上就要你们的脑袋!若有功,皇上也会重重行赏,不会亏待你们的。还有,皇后娘娘平时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所以身边现在只留有一位宫女,若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在里面叫人,你们得赶紧进去看看,耳朵都放机灵点!别里面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不知道!” “是!”侍卫们齐声正色应答。 玉凌子见以前老实憨厚的玳安如今出息了,说话也有份量了,心里暗暗为他高兴。 只是,玳安一点也没认出他来,让他觉得自己戴着这个面具确实很安全。 玳安把他们二十人分为五个小队,其中四个小队必须不停地围着康福宫院的前前后后转悠,以防有人翻墙而入,以防有暗器从天而降,以防任何意外,只留有一个小队站在院门口外。 玉凌子被分在这个站在院门口守卫的小队里,和其他三位一样笔挺地站着。 玳安布置好后就走了。 满儿让宝菱蒙住眼睛,他偷偷地躲起来,让宝菱数够三十下再过来找他。 他跑着跑着,就跑出院子外来了,见今日好像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叔叔,因为他戴着一面极好看的银白色飞鹰面具。 满儿好奇地走了过来,仰头问道:“这位叔叔,你为何戴面具呀?” 玉凌子看着眼前可爱的满儿,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蹲□子来,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满儿。”满儿眨着眼睛瞧着玉凌子好看的面具,还伸手摸了摸。 “你怎么会在皇后娘娘这里玩,你与她很相熟么?” “皇后娘娘是我娘,我们当然相熟了!我娘和父皇都住在这里,我也要跟着住在这里呀!”满儿神气地说。 玉凌子整个身子一僵,脑袋一阵嗡嗡响。他是宝菱和二弟的孩子?他们都有孩子了! 他再仔细看了看满儿,发现他的确长得很像宝菱,很秀气、很乖巧、很招人喜欢。 他心里顿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该为他们高兴?还是嫉妒? 但他不怪二弟曾致,是他自己当年留信说,若自己命归黄泉,叫二弟娶宝菱的。 只是……他心里还是隐约地难受,很酸楚、很揪心。 “你戴面具是因为长得很丑么?”满儿好奇地问道。 玉凌子愣了愣,他可不认为自己长得丑,但他得为自己戴面具找个合适的理由,便轻声笑道:“就算是吧。” “满儿,你怎么跑出来了!”宝菱小跑着过来了,“害得娘在院子里到处找。” 玉凌子见是宝菱,顿时周身的血液迅速涌动,好似全窜向自己的脑门里一般。 他心里漾起一种无法言欲的激动,好在,谁也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否则他没法掩饰自己的惊喜与惆怅。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与宝菱四目相对。 宝菱只是随意抬头瞧了他一眼,可就在这随意之间,与他目光相接之时,竟然如触电般地将她震慑住了。 宝菱心里“砰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如同被什么激荡了一般。这个人的眼神,怎的与她的子珏是那么的相似?澄明清湛,却又极富深清! 而玉凌子看着眼前的宝菱,内心激烈又澎湃,近六年没见面了,他日日夜夜思念着她、担忧着她。如今,他终于见到她了!她就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他却不能与她相认,不敢唤她一声宝菱。 突然,宝菱意识到自己怎么能盯着一位侍卫如此呆看,她倏地垂下眼帘,牵着满儿向院门走去。 她走着走着,却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她的眼神落在了玉凌子的面具上,他给人一种神秘又清冷的感觉,但不得不承认,尽管看不到他的脸,却仍然能感觉到他的气度不凡。 而他的身长与身形,同样与她的子珏极为相似。 其他三位侍卫只当宝菱对玉凌子的面具好奇,所以才多看了几眼,他们并未在意。不要说宝菱,就他们几个还忍不住侧脸瞧了玉凌子好几眼呢。 宝菱牵着满儿,有些魂不守舍地进了院子。她扶着院子里的一棵银杏树让自己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她暗忖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过于思念子珏,渐而产生这种似曾相识的幻觉? 傍晚,玉凌子还在当值。这时,只见曾致穿着明黄色尊贵龙袍朝康福宫这边走了过来,他后面还跟着一群端着十几个食盒的宫人。看来曾致来康福宫,是要与宝菱一起用晚膳。 玉凌子与其他侍卫一样,见到皇上来了,便恭谨低头,没有直视。 曾致走到他们面前,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玉凌子。玳安已向他禀报过,说玉凌子因脸上有刀伤,怕吓着人,所以一直戴着面具。 “你就是玉凌子?”曾致上下打量了一下玉凌子,淡淡地问。 “是,皇上。”玉凌子拱手相拜,没有与曾致直视。因他低着头,曾致也未看清他的眼睛。 曾致在他面前定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便进了院子。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皆已摆上桌,宝菱坐在桌前,良久不肯动筷。 “你不饿么?”曾致问道,他自己一边吃饭,还一边照顾着身边满儿,给满儿擦着嘴角的饭粒。 宝菱摇头,“整日不干活,也不费体力,不觉得饿。” 曾致看出她有心事,“你在想什么,能跟我说说么?” “皇上,请您以后不要为了迁就我而不用尊称,你应该自称为朕!”宝菱提醒道。曾致却当没听见,也不接话。 宝菱见曾致不答话,又问道:“皇上,爹娘的坟墓何时迁回来?” “原来你是在想这件事啊,这件事我早已考虑过,近日就会派人去办的。” “您别忘记了,还有您大哥的坟墓……”宝菱看着曾致,没再说下去。 曾致停下筷子,抬头看了看宝菱,温和地一笑,道:“这个自然,我怎么会忘呢?肯定会让大哥与爹娘的一起迁过来,好让他们魂回故土,得以安息。” 宝菱这下放心了,若曾珏的坟墓迁了过来,以后她就可以经常去他的坟前上香了。 用完晚膳,曾致本来还想陪满儿玩一会儿,然后哄他睡觉,还想陪宝菱说一会儿话,他再离开。 可是,宝菱此时愈发地想念她的子珏,她看到曾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心里很不自在。 “皇上快回永和殿吧,您是一国之君,怎能日日把心思用在哄小孩子的事情上?况且,您是开国之君,国事繁多,可不能懈怠啊!” 曾致本想就这样与宝菱日日相处,待有了进一步的感情,他希望自己能有一日夜里可以安歇在这里。可是,宝菱现在连让他哄满儿的机会都不给。 曾致有些泄气,背着手走出了康福宫。 玉凌子以为曾致进了康福宫,今夜就不会再出来了,他还正在为此事忧伤呢。 没想到,他见曾致竟然一脸失落地走出来了。他身后跟着的太监们见皇上不高兴,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玉凌子纳闷,难不成曾致因国事繁忙,夜里要去批奏折? 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见曾致没有歇在康福宫,心里竟然舒服一些。可是转念一想,难道自己希望他们夫妻不和么?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妹子们,明天上午入V,上午九点半左右会更新三章,有倒V章,到时候购买时看仔细一点哦,别买重了。 今天是2014年的第一天,新年大开篇,祝妹子们肤白貌美人人爱,咋吃咋睡都不胖!天天开心,时时快乐,分分精彩,秒秒幸福! 第七十六回近在眼前 这一晚,宝菱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与曾珏在靖宁府的后花园里钓鱼。她本来是蹲在池边看着,曾珏手握鱼竿感觉有异动,便突然抽起鱼竿。 她见鱼钩上钩着一条大鱼,顿时兴奋地欢蹦乱跳,一脚踩滑,眼见着就要掉进水里。 曾珏见势立马扔掉手里的鱼竿,跨一个急步,双手接住了她,把她抱在怀里。 两人深情对望,然后相拥热吻。吻到激烈处,宝菱一下惊醒了,坐了起来。 当她清醒了过来,知道这只不过是个梦,曾珏不可能再陪着她钓鱼时,她刚才在梦中的热情顿时凉了下来。 只是,哪怕有个美梦也好。她现在更为迫切地想回到靖宁府,住进明澈轩,靠着回忆与梦幻,她也能度过这一生。 该怎样才能回到靖宁府呢?宝菱绞尽脑汁寻思着。这一夜,曾珏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她再也没能睡着。 次日一早,她听身边的宫女说,皇家园林明日开园,普通百姓都可以进去观赏游玩。 这座皇家园林曾是安国皇帝不听曾义恩的劝谏,硬要建的,建完之后,国也亡了。 曾致不愿享受这种亡国之殇,何况这座园林能建成依靠的是百姓的劳力,耗费的是民脂民膏。他要将这些还之于民,便下令大开园门,让百姓们平时也有个休闲之处。 宝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便得了主意。 这日晚膳,曾致仍然来康福宫与宝菱、满儿一起吃。 这一顿饭宝菱安心地吃了,曾致找她说话,她都是笑眯眯地回答。她想,自己表现好一点,曾致一开心,她再提什么要求,他肯定不会反对。 用完晚膳后,曾致心情果然大好,因为宝菱并没有催他走,反而给他奉上一杯茶。 宝菱将茶递到曾致的手里,故作随意地说:“皇上,明日我想带着满儿一起去游园。” 曾致听说她要游园,心里一阵高兴,她终于肯放松心情了,便道:“那好,明日我们一起去吧。” 宝菱一下被噎住。 曾致见宝菱突然不说话了,“怎么,你不喜欢我陪着你和满儿么?” “不……是,你是皇上,是九五之尊,怎能去这种人多耳杂的地方?”宝菱找了个理由解释道。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难道忘了我有一身武艺,而且身经百战?” 宝菱沉闷道:“你若要一起去,我便不去了。” 曾致哑然,半晌才问道:“这是为何?”[傲慢与偏见]乡绅贵族“我只不过想游个园,竟然还要皇上陪着,若出了什么事,大臣们该怎么编排我,这又哪里是我一个女子能担当得起的?你若真为我好,就不要……不要跟着去,否则我也不想去了。” 曾致心里有些不舒服,道:“我只不过想陪陪你和满儿,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宝菱却仍坚持,他若去,她便不去。 “你和满儿两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呀?要不,我派一些侍卫保护你们。” “不用!一群人跟着,我和满儿怎么能玩得痛快?我约好了敏儿、绒儿、缃儿,她们还都带着一群扮成普通百姓的宫女太监们一起去,有何不放心的。” 曾致听说她们这么多人一起去,也就放心了,虽然宝菱不让他跟着去,他心里有些不悦,却也没办法,便道:“那好吧,你们明日多加小心就是了。” 他看了看宝菱身上的平民衣裳,“你明日穿这样出去就行了,安全。” 宝菱见曾致答应了,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你平时为何不穿宫装,为你准备的皇后凤袍你不喜欢么?”曾致突然问道。 宝菱愣了半晌,“我……不会穿凤袍的。” 曾致手拿着茶杯停在半空中,“皇后不穿凤袍怎么行?这是你的身份。以后出席大典时,你若不穿……” “我从来就没承认我是你的皇后,我只承认我是你的嫂嫂。皇后盛装我是永远都不会穿的!”宝菱丢下这些话便进房里去了。 留下曾致一人坐在那里伤神。 曾致呆坐了片刻,憋了一肚子的气从康福宫走出来了,神态失落,步伐无力。 玉凌子见曾致如同昨日一样,又是失落地从里面走出来,感觉甚是奇怪。若他真是要忙国事批阅奏折,也不至于总是这么不高兴吧。 曾致从玉凌子面前走过时,停了下来,他并没有仔细瞧一眼正在对自己俯首的玉凌子,只道:“明日皇后娘娘与皇子要去游皇家园林,你也跟着一起去,要全力护好他们的周全,而且……要在天黑之前将把他们母子带回来,不要让他们走丢了。” “是。”玉凌子领命。 待曾致走后,玉凌子心里有些兴奋,他可以与宝菱一起去游园!应该还可以与她说上几句话的! * 百姓们见街上到处张贴着皇榜,得知他们作为平民老百姓也可以进皇家园林游玩,此消息顿时传遍大街小巷,甚至离明罗城很远的其他几个城的百姓都来一睹皇家园林的风采。 由此,皇家园林虽然够大,但进去游玩的人也够多。浮生劫。王不下嫁宝菱牵着满儿故意与曾敏、曾缃等人走散,而是与曾绒走在一起。 待曾敏、曾缃找不见她们时,宝菱对曾绒说:“三妹,我和满儿要走了,你回去好好跟皇上解释,他不会怪你的。” 曾绒却有些担忧,“嫂嫂,你真的要回娘家去?以后我们不能见面了么?” “我和满儿先回娘家,然后再去靖宁府。我身上带着皇后金印,靖宁府的守卫们也不敢不让我进。若皇上来找我,我就以死相挟,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何况,靖宁府周边的人家都认识我,知道我是皇上的嫂嫂,皇上顾忌伦常,也不会强逼我的。” “嫂嫂,你真的就这么不喜欢皇上么?皇上是真心喜欢你的,他会对你好的。要不……你还是别走了。”曾绒劝道。虽然平时她劝了宝菱很多回,宝菱都听不进去,但在她走之前,还是想劝一劝的,无论宝菱听与不听。 果不其然,宝菱丝毫听不进去,只道:“三妹,你若在皇宫住不习惯,到时候也可以来靖宁府陪我。记住,若你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子,不要因为那个原因而退缩,不管什么事情慢慢克服一下,以后就会好的。” “嫂嫂,你就知道说我,那你为何不克服克服,乖乖地跟着皇上?”曾绒红着脸儿强辩道。 宝菱此时很心急,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急道:“三妹,我不跟你说了,时辰不早了,我和满儿要走了。” 她们挥手道别后。宝菱牵着满儿匆匆向园林后门走去。 “娘,我们这里要去哪?”满儿心里有些害怕,问道。 “我们先回姥姥家,然后……”宝菱回答时,警惕地朝身后瞧了瞧,她不知道曾致是否派人暗中保护她。可她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曾致没有派人来,哪怕派的人跟上来了,她宁死也不肯回去的。 她一回头,没想到竟然看到玉凌子! 曾致果然派了人! 可是这个玉凌子,让宝菱有些不敢直视,看到他,就像看到曾珏一般,她怕自己的脑子会乱想。 “皇上派你来的?”宝菱红着脸问,停住了脚步。 玉凌子看着宝菱有些生气,又有些害羞,觉得她这个模样煞是好看,他语速极慢地答道:“皇上派我暗中保护你,你为何还不高兴?” 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是那么低沉而清洌、纯净而温润,一字字地钻入宝菱的心扉。 宝菱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男子的声音,她竟然有些着迷、有些沉醉。 忽然,她又惊醒地意识到,这个人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他如此像曾珏,若自己不小心把他当成曾珏,那还了得!她不允许自己把一个与曾珏相似的人当成曾珏,绝对不可以!综清穿之陈贵人宝菱顿时冷脸,“我要回我的娘家,你也要跟着去么?你且回去禀告皇上,他不至于连我要回娘家也要阻拦吧?” 玉凌子听说宝菱要回娘家,他当然也想跟着去,可是……她想回娘家,直接跟皇上说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偷偷摸摸的? “我当然要跟着去,因为我的任务就是要保护你!”玉凌子说。这是他的心里话,宝菱却只当是他牢记着皇上给他的任务。 宝菱没再理他,牵着满儿往前走。 “娘,这位叔叔也要去我们的姥姥家?”满儿边走边回头看玉凌子。 “你别管他,他去不去是他的事。”宝菱不再回头,因为她实在不敢看他那双与曾珏极为相似的眼神。 玉凌子跟着她们一起从皇家园林后门出来,然后帮他们找马车。 他自己则匆匆买了纸笔写了一句极短的话,然而揣着信,找到一个刻有一种特殊符号的联络处,交给了他们。 其实他这也是昨日才从侍卫总头那里学到的,以后出门在外,有什么事要传到皇上那里,就写好信,然后找到这种刻有特殊符号的联络处,把信交给他们就行了,信会很快送到皇上的手里。 待玉凌子追上宝菱与满儿坐的马车时,马车已在路上行了近一个时辰。 “娘,叔叔又追上来了!”满儿指着追上来的玉凌子说。 宝菱还以为他替他们找好了马车,就回皇宫禀告皇上去了,没想到他又追了上来。 玉凌子就一直跟在马车后面小跑着。 宝菱也没有让他上马车的意思。 满儿见玉凌子就这么一直小跑着,觉得他肯定很累,“娘,你怎么不让叔叔上马车?” 宝菱却狠着心说:“他是侍卫,连这些路都走不了怎么行?” 满儿好奇地看了看宝菱,觉得娘怎么没平时喜欢帮助人了。 尽管宝菱不想让玉凌子上马车,不想让他与自己面对面坐着,因为这样会让她感到局促。可是看着玉凌子这么一直跟着小跑,着实很累。 何况,这里离她的娘家还很远,马车还得走一宿的路程,难道要让他跟着跑一宿? 半个时辰后,宝菱实在不忍心,朝跟在后面的玉凌子小声地说:“你……你上来吧。” 宝菱说这句话时,并没有看他,而是将脸偏向一边。 玉凌子心头一喜,他可以与宝菱同坐一辆马车了。 第七十七回情窦又开 曾致手里拿着玉凌子写的字条,背靠着龙椅,闭目沉思。 他此时的心情真的是遭透了。宝菱带着满儿要回娘家了,他能阻止她不要去么,他能,可是,他若阻止了,宝菱会怎样呢,只会对他更加不好。 他以为,日子就这样慢慢熬下去,总有一日,宝菱会接受他,他有耐心慢慢地等。 可是,宝菱却没有耐心在这里住下去。 这到底是为什么,曾致揪心地疼,他到底哪里不好,宝菱这么不喜欢他?她情愿孤独一生,都不愿与他安心过日子? 才一日没见到宝菱和满儿,他就有些受不了,心里空空的,脑袋里也空空的。没有宝菱和满儿,他觉得当这个皇上都毫无滋味。 立在旁边的贴身太监见曾致如此苦闷,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要不要……派人将皇后娘娘和皇子给追回来?” 曾致闭目忧愁,一直没睁开眼睛,只是用手摆了摆,懒懒地道:“不用。” 太监又斗了胆子走近了些,说:“皇上,您就没想过纳妃子么?哪朝哪代的皇上不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您总不能只要皇后一人吧。她一回娘家,都没有人侍寝了。” 曾致良久不说话,心里忖道,侍寝?宝菱何曾侍过寝?他到底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这一日? 太监见曾致没说话,以为他认同这个想法了,便接着道:“皇上,您放心,奴才这就着人去办,先从各大臣家的适龄女儿中选拔,若没选出好的来,再……” “出去!”曾致突然低沉而严厉地吐出这两个字。 太监先是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接着道:“若没选出好的来,再到民间去挑选,肯定能选出皇上满意的。” “出去!”曾致再次重申,脸色泛青。 太监这下反应过来了,吓得腿都软了,赶紧碎步跑出去,跨门槛时,因腿发软,没抬高,“啪!”,摔了一大跤。他飞快地爬起来,正准备接着往外跑。 “回来!”曾致又道。 太监身子一僵,然后又弯着腰,颤抖着身子进来了。 “传朕旨意,派人去皇后娘家周边蹲守。若她一直住在娘家,就一直蹲守,每半日传一次信给朕。若皇后要去靖宁府,就将她截住,并将她与皇子一起带回宫来!”非常王妃之王爷请站好“得令。”太监准备去传令,刚才两步又回过头来,“皇上,若皇后娘娘寻死觅活怎么办?侍卫们也不敢强拉皇后娘娘呀,这……这可如何是好?” 曾致厉声道:“侍卫们是干什么吃的,皇后若寻死,难道不知道及时拦住她?”忽然他又放轻了语气,叹气接着道,“若她要回靖宁府,先劝着她和皇子,实在劝不动的话,就……就来强硬的吧。” 曾致说出这些话时,心里都感觉十分痛心。想要宝菱回来,他竟然要用强硬的手段?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宝菱折磨疯了! “得令!”太监退出去传令了。 * 玉凌子上了马车,看着对面红着脸的宝菱,心里忖道,莫非宝菱已瞧出自己与曾珏的相似之处来? 他多想告诉她,他就是她的夫君!她听了会不会扑向自己的怀里? 可是她和二弟都有孩子了,他难道要拆散他们?宝菱现在心里喜欢的到底是二弟,还是仍然对自己无法忘却? “叔叔,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娘看?”满儿一语道破宝菱与玉凌子之间的尴尬。 宝菱的脸更红了,更不敢看玉凌子。 她感觉自己会脸红,大概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自从得知曾珏死后,她几乎不知道脸红是什么感觉了,更没有体会过面对一个陌生男子的那种紧张。 但她绝不允许自己对一个陌生男子产生好感,哪怕与曾珏相似也不行。 玉凌子在满儿的提醒下,不好意思再看宝菱。他看着眼前和宝菱长得极像的满儿,对满儿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父爱。 对于宝菱的孩子产生父爱,他认为这是极正常的。他爱宝菱,自然会爱她的孩子。若不是自己当年离开了家,他和宝菱不也早该有孩子了么? 玉凌子喜爱地摸了摸满儿的头,问道:“满儿,你要去看你姥姥、姥爷、舅舅、小姨,你高不高兴?” 满儿睁着大眼睛看着玉凌子,“你怎么知道我还有舅舅,还有小姨?” 玉凌子还真被满儿问住了,他略迟疑一下,笑道:“一般人都会有舅舅、小姨,你当然也会有的。”艾若的红楼生活宝菱听着玉凌子这般好听的声音,不禁想起,玳安以前说曾珏的音体被神医治好后,能开口说话了,声音也是极好听的。 她暗道,若她能听一听曾珏的声音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可是……,想到这她又不禁伤神起来,眼睛泛红。 满儿对玉凌子说:“我娘说,我有两个舅舅,一个姑姑。”他又转向宝菱问,“娘,我说得对不对?娘,你眼睛怎么红了?” 宝菱强颜笑了一笑,“哪有红,眼睛乏了而已。” 玉凌子感觉宝菱肯定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或许是想起娘家人了,立马安慰道:“你别忧心,这不很快就要见到他们了么?” 宝菱略抬头看了一眼玉凌子,又倏地垂下眼帘,她真的不能看他,看到他就像看到曾珏一般,心跳控制不住地会加快。 玉凌子似乎感觉到了,宝菱看到他就紧张,应该是因为他与曾珏极为相似,让她想起曾珏了。她心里还有曾珏,玉凌子很满足。 眼见着天黑了,路过一个小镇时,马车突然往前一沉。 宝菱与满儿的身子往前一窜,被玉凌子一手一个,及时扶住。 宝菱局促地立马抽出被他扶住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了,车轮陷地里去了么?” 玉凌子跳下马车,见马夫正吃力地把马的前蹄往上拔,马的前蹄竟然陷进石头路的狭缝里去了。 “你别硬拔,马会疼得受不了的!”玉凌子提醒马夫,他从镇上的一家店铺借来撬锹,将石头路的狭缝撬松了一些,马蹄终于j□j了。 可是……马蹄已是鲜血淋淋,没法往前走路了。 “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能再让马走了,若走瘸了,以后我一大家子就没有生计了。”马夫抱歉道。 玉凌子当然懂这个理,不会强求让受伤的马走路,便给了马夫不少钱,让他去找郎中,给马上药包扎,等马好了些,再牵回家。 马夫对玉凌子好一番感激,千恩万谢的。 宝菱与满儿也跳下了马车。 玉凌子看着他们,抱歉地道:“看来,我们得走着去了,天色已晚,已经找不到马车了。”进击的宠妃满儿撒开腿就往前跑了起来,还欢笑道:“我喜欢走路,不喜欢坐马夫,坐马车颠得屁股疼。” 玉凌子与宝菱听了一阵笑。 宝菱听见玉凌子笑,忍不住看他一眼。玉凌子听见宝菱笑,也正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宝菱感觉自己要陷进他那深深的眼眸中了。 她吓得突然跑开了,往前追着满儿,“满儿,你慢点,别摔着。” 玉凌子愣了一会儿,也追了上去。 满儿刚开始跑得可带劲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他就累得气喘吁吁,再也跑不起来了了,连走都不动了。 玉凌子见满儿累了,就走到满儿面前,蹲了下来,“满儿,你爬到我的背上来,我背你走!” 满儿高兴地赶紧往玉凌子背上爬。 宝菱过来制止,“满儿,不行,你现在已经很重了,不能要叔叔背!” 满儿却已爬上玉凌子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不太愿意下来,“我喜欢叔叔,也喜欢叔叔背我。” “满儿,听话,快下来!”宝菱想从玉凌子的背上将满儿抱下来。 “宝……皇后娘娘,满儿还是小孩子,哪里能跟着走一夜的路,腿走伤了,不利于长个子。”玉凌子背起满儿就走。 宝菱听他差点叫出自己宝菱,觉得很讶异,他难道知道她的名字? 玉凌子背着满儿在前走着,宝菱跟在后面。 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听着玉凌子与满儿开心地对话,宝菱感觉他们就像一对亲父子一般。 宝菱不禁遐想,若曾珏还在世,若此时背着满儿的是曾珏,该有多好!他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回娘家,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可是,宝菱此时心里却很害怕,她害怕自己会喜欢上这位酷似曾珏的人,自己这样不也算是对曾珏的背叛么? 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待到了她的娘家,她必须得赶紧将这位侍卫赶走,以后不要让他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绝对不可以。 第七十八回守贞操? 直到次日上午,他们才走到宝菱娘家的那个小镇上。 以前,宝菱家里人只来信说在镇上开了个小饭馆子,可她从来没有来过,根本不知道是自己娘家具体在哪个位置。 好在镇上的饭馆子不多,一家家上门去问就知道了。 来到一家“秦家饭铺”门前,玉凌子将背上睡着的满儿交给宝菱,说,“你们在外面先等着,我去问一问。” “你就问一声,是不是秦宝青家。”宝菱嘱咐道。 玉凌子朝她微微一笑,想也没想一下,便说,“我知道。” 宝菱一愣,他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玉凌子一进饭馆子,就见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收着桌上的碗盘。 宝青见一位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进来了,先是愣了愣,然后客气地招呼着:“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玉凌子以前见过宝青,是识得他的,便向门外指着,喜道:“你快看谁来啦?” 宝青放下手里的碗,好奇地走了出来,朝宝菱与满儿仔细打量着,瞧了好半日,他才突然叫了起来,“宝菱?你是宝菱?” “哥!”宝菱抱着满儿走近了些,喜极而泣,“哥,我是宝菱啊!” 满儿还没睡醒,只在宝菱的怀里动了动。 宝青接过宝菱怀里的满儿,怕吵醒了满儿,便小声地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吧?” 宝菱点头,激动地流泪,她终于看到亲人了。 宝青抱着满儿进了后院,放在一张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招呼着在厨房里忙着择菜洗菜的一家人,兴奋地喊道:“宝菱回来了,宝菱回来了!” 宝青娘王氏、宝牧、宝芬先是惊讶地看了看宝青,确定没听错时,赶紧放下手里的菜,全都跑到了前堂。 “娘!”宝菱见王氏出来了,一下扑进她的怀里。 “宝菱啊,你终于回来了。曾家被流放了这么多年,娘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王氏的泪水哗啦啦地流。 宝青在旁安慰道:“娘,宝菱都回来了,你还哭啥,应该高兴才对。宝菱还将她孩子也领回来了,我把他放在福儿床上睡下了。” 王氏听说宝菱还带来了孩子,便松开了宝菱,赶紧抹了一把眼泪,就要跑去后院瞧瞧他的小外孙。我的美艳师娘宝青拦住了王氏,“娘,你急啥?先别去吵着他,让他多睡一会儿,” 王氏想想也对,才没急着去后院。 宝牧与宝芬对宝菱实在忘记不深,也不知道要对姐姐说什么。他们俩只对站在一旁的玉凌子很好奇,觉得这个男子身形欣长挺立,站姿极风雅,就连那面银白色飞鹰面具,他们也觉得很好看,很有霸气。 “姐,他是谁呀?”宝牧小声地问宝菱。 宝菱闻声回头看了一下玉凌子,道:“他是侍卫。” 宝菱经弟弟妹妹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该打发玉凌子走了。宝菱走到他面前,垂着眼帘尽量不让自己看他,正色道:“我和满儿已经到家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快回宫去吧。” 玉凌子可不想走,“我想继续留在这里,一直保护你们母子俩。” 宝菱催道:“我在我自己的娘家,还需要你保护什么,你快走吧!” 玉凌子没想到宝菱会这么着急催他走,可以她这么催着,他也不好赖着不走,便慢慢地退了出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宝菱见他走了,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这个让她暗起涟漪的危险人物终于可以远离自己的视线了,自己无需再那么紧张了。 玉凌子并没走远,只是在斜对面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王氏见玉凌子走了,拉着宝菱坐下,纳闷地问道:“宝菱,那日送信的人来说,你是皇后?这是怎么回事?你在信里不是说,皇上是你的叔弟么?” “皇上是曾珏的二弟,是我的叔弟,可是……皇上见我和满儿孤儿寡母的,而且……他对我也有意,所以就……” 王氏与宝青、宝牧、宝芬都大喜,宝菱竟然当皇后了,他们秦家也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 “娘,我不喜欢皇上,我也不会做他的皇后。这只是他下的圣旨,我并没有接爱。所以我在信里才没说这件事,现在你们知道了,也别出去到处传。若让太多人知道了,到时候我不想接受皇上都不行了。” 王氏拧起眉头,十分不解,“宝菱,这可是件好事,这样你和孩子也有依靠了,皇上做为一国之君,还能对你这么好,这对我们秦家来说,可谓是天大的荣耀啊!” 宝菱急了,“娘,难道你们为了这等荣耀,真的就不管我高兴不高兴了?”诱欢,总裁的专属小情人王氏一怔,“娘当然希望你高兴了,若你实在不喜欢皇上,那就罢了,以后就住娘家,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聚齐过了。” “嗯。爹呢?”宝菱从椅子上起身,想去后院看一看秦兴根。 “你爹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去给镇南头的李家帮工去了。”王氏说。 宝菱听说她爹的腿好了,十分高兴,而且瞧见家里这个铺子装饰得很大气,家人的穿着也不错,看来,家里的生活也算宽裕。 她知道,这都是当年曾珏暗地里资助的原因。 晚上,宝菱和宝芬睡在一个房里,满儿非要吵着和宝青的孩子福儿睡。 宝芬对着眼前的陌生姐姐瞧了又瞧,开心地笑道:“姐,我怎么发现我们俩长得挺像的。” 宝菱看着十五岁宝芬,和自己十五岁时的模样确实很像,“那是,亲姐妹长得像有啥好奇怪的。” “那我是不是也算个大美人?”宝芬羞涩地问。 宝菱噗哧一笑,“算!算个大美人!不过,哪有人自己夸自己是大美人的!” 宝芬红着脸说:“近日有好些人上门提亲,娘问我,我都不答应。我要像姐姐一样,嫁一个有头有脸的夫君,而且他还要只喜欢我一人!” 宝芬这么一说,又让宝菱想起自己当年嫁给曾珏的情景,想起他们的洞房,真的是很美好、很幸福。 “姐,你连皇后都不愿当,是因为心里放不下姐夫么?”宝芬小心翼翼地问。 宝菱重重地点头。 “那你以后难道不嫁人了么?若还要嫁人,为何不如嫁给皇上?皇上都不计较你以前嫁过人,那他肯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这样的男子哪里去找啊,况且他还是至尊无上的皇上!”宝芬实在不理解宝菱的做法。 宝菱看着眼前对未来充满遐想的宝芬,意味深长地说:“等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你就懂了。” “哦。”宝芬嘴里应着,现在的她确实不懂。 * 玉凌子才刚在客栈住下,就发现客栈一下涌进十几个人,还有几人是他这几日在皇宫里认识的。 玉凌子认识侍卫总头,纳闷地问道:“你们也是皇上派来的么?” 侍卫总头见玉凌子也在这里,知道他也是皇上派来的,道:“皇上派我们来保护皇后娘娘和皇子的,还说只能暗中保护,不要让她知道。你说,皇上和皇后这闹的是哪一出啊?”辣文小寡妇玉凌子只是陪在旁边笑了笑,心里暗忖,二弟对宝菱,真是很用心啊。他们现在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还有一个可爱的皇子。 看来,以后他还是不要离宝菱太近的好,他真的担心自己一下忍不住想破坏他们,想将宝菱拥在自己的怀里。 这几日,满儿和宝青的孩子福儿一起玩,福儿虽然大了满儿六七岁,但他很懂事,带着满儿到处玩,处处照顾着他。满儿日日说喜欢住在姥姥家,比皇宫还好,因为皇宫没有小孩子陪他玩。 因为满儿喜欢这里,宝菱在娘家一住就是二十多日。一家人住在一起,相亲相爱,宝菱当然也喜欢这里。 但是,她还是想去靖宁府,因为那里是曾家,是满儿应该去的地方,满儿是曾珏唯一的血脉,他必须要知道他的亲爹是谁,而不是留在皇宫里整日叫曾致为爹。 这日,宝菱将一家人叫在一起,“娘,我和满儿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该回自己的家了。” 王氏没太明白宝菱的话,“你们自己的家?你指的是皇宫?也是,你们出来这么久,皇上该着急了。” “娘,不是,我是说靖宁府,那里才是我和满儿的家。”宝菱强调。 王氏听了大惊失色,“你去那里做甚,靖宁府那么大的宅院,又这么多年没住人,你和满儿两人住进去,不害怕么?” 宝菱淡然笑道:“怕啥,那是自己的家,有什么好怕的。” 王氏不得不为宝菱忧心,“你真打算带着满儿过一辈子,不回皇宫?皇上能同意么?” “我这次能出皇宫,就想办法出来的,而且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回宫了。” 王氏揪心,她该怎么说呢,说自己的闺女怎的这么傻,放着皇上不要,放着皇宫不住,非要去靖宁府为曾珏守贞操? 然后一家人又轮流上阵劝宝菱去皇宫,说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想找个像曾致那么对她好的人,已是不可能的了。 而宝菱驳道,她这辈子就是要为曾珏守节,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该劝的都劝了,宝菱仍是牵着满儿要与一家人道别。 宝青知道宝菱要去靖宁府的决定是谁也劝不动的,便叫她等一等,他要去找马车,然后亲自送宝菱和满儿到靖宁府,这也是他做为哥哥该尽的心。 第七十九回千钧一发 由于宝菱在娘家这一住,就住了近一个月。在秦家饭铺周边蹲守的侍卫们都耐不住性子了。 这时,侍卫总头一边喝酒一边发着牢骚,嘟囔道,“皇后娘娘这是要住到什么时候去啊,皇上能受得了么,我都耐不住寂寞了,皇上能耐得住,” 坐在他身旁的一位侍卫笑道,“你怎么能跟皇上比,你都有三个妾了,皇上竟然连一个妃子都没有,就守着皇后娘娘一人,皇宫里的宫女倒是挺多,可是皇上都不让她们近身,身边伺候的全是太监!” 侍卫总头纳闷道:“皇上干嘛要让自己过得这么苦哈哈的,为何不纳妃呀?” “我瞧着皇上对皇后娘娘这般用心,大概是不敢纳妃,怕皇后娘生气吧?” 侍卫总头仰头沽了一大口酒,“你小子竟扯蛋,皇上用得怕皇后娘娘?哪朝哪代的皇上不纳妃?皇后娘娘自己不尽责,只顾着住在娘家,难道还会干涉皇上纳妃的事?”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啊?”那位侍卫不服气道。 “谁知道啊,皇上的事也不是我们能随便打听的。”侍卫总头叹道,“皇上也够憋屈的,他就皇后这一个女人,竟然还弄不明白!” 玉凌子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些,他也知道曾致对宝菱用情至深,至于宝菱,他还真没看出宝菱对二弟的心思到底如何。 “皇后娘娘出来了!出来了!”在门口张望的一位侍卫向侍卫总头禀告。 “偷偷地跟上!”侍卫总头下了指令,“看他们是回皇宫,还是去别的地方!” “是!” * 宝青赶着马车,带着宝菱与满儿一起驶向靖宁府,眼见着离靖宁府没有多少路了,却被一群侍卫给拦住了。因为侍卫们发现,他们走的方向正好与皇宫相背,而现在,都快到靖宁府了! 宝菱并不惊讶,她知道曾致肯定会派人寻她回去。 侍卫总头朝车上的宝菱恭敬地行大礼,然后问道:“皇后娘娘,不知您带着皇子要去哪?” “这个我没有必要向你禀告,反正不是回皇宫。”宝菱冷道。 侍卫总头本来就喝多了,此时被宝菱这么一激,他的脸就更红了,“皇后娘娘,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了,快快回宫去吧,皇上近日一直为您烦忧,您还是别让皇上操心了,若伤了龙体,那可了不得!” 宝菱无动于衷,“你回去向皇上禀告,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回去的。哥,驾车!” 宝青见这阵势,有些担忧,为难地说:“宝菱,要不……你还是带着满儿回皇宫吧!” 宝菱急道:“哥,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 宝青身子一僵,“当然听你的。” “那还不赶紧驾车。”宝菱催道。 宝青只好赶着马继续往前走,侍卫们只能一路往后退。 侍卫总头这时想起皇上传的令,若是劝不动皇后娘娘回皇宫,可以采取强硬的措施。 他走到前进的马车面前,扑通一跪,大声说道:“皇后娘娘,你一意孤行,就不要怪小的无理了!”他说完就伸手朝身旁的几十人招呼着。 侍卫们得了侍卫总头的手势,顿时冲了上来。宝青吓得护住宝菱与满儿,可他哪里对付得了这么多人,被他们一群人一下子就拉开了。 其中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宝菱,还有一人抱起满儿。满儿吓得哇哇大哭。 “皇子,你别哭,我们是带是你回宫,回到皇上身边去。”侍卫们哄着满儿,满儿听说是要回到他父皇那里去,便不哭了。 宝菱极其愤怒,“你们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她根本不相信曾致会对她来强硬的。她无法相信这是曾致下的令,因为她始终认为曾致是足够尊重她的。 “住手!”玉凌子突然出现,来到宝菱面前。 “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皇后娘娘和皇子?”玉凌子怒斥着正在架着宝菱的两位侍卫。 侍卫总头走了过来,朝玉凌子凶道:“玉凌子,你别瞎掺和!这是皇上允许的,说皇后娘娘若不肯回去,我们又相劝不动,就可以来强硬的!你快让开!” 玉凌子浑身一滞,他同宝菱一样,无法相信曾致会下这样的命令,曾致对宝菱和满儿竟然要动用手段? 还有,宝菱为何不肯回皇宫?难道他们夫妻之间闹别扭、吵架了? 玉凌子见宝菱很不情愿的样子,无论她是出于何种原因不肯回皇宫,他当然都会站在宝菱这一边! “你们快放手!”玉凌子厉声喝道,“我刚刚得了皇上的密令,让我阻止你们对皇后娘娘与皇子动粗,允许他们母子在外多游玩几日!” 侍卫们顿时僵住,放开了宝菱。 侍卫总头不太相信,“玉凌子,你不会假传密令吧?” 玉凌子冷声道:“你们不会连皇上的密令也敢违抗吧?不想活了是不是?” 侍卫总头吓得不轻,哪里再敢多问。 “你们快回去吧,这里由我一人保护他们就行!”玉凌子的语气十分凌厉,不容置否。侍卫总头招呼其他侍卫们往后退开,赶紧离去。 宝菱朝玉凌子这边走了过来,“你叫玉凌子?” “嗯。”玉凌子见宝菱过来,语气立马柔和下来。 宝菱只觉得他这个名字实在很特别,既有珏的发音,又有菱的发音,就好像是她和曾珏的合名一般。想来,这世上的名字千千万万,有这般巧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也就没有深问下去。 她以为玉凌子说得了皇上密令这件事是真的,以为曾致突然想通了,不忍心对她和满儿来强硬的,便去将满儿牵在手里,道:“我们赶紧上车吧。” 宝菱上马车前,顿了一顿,又朝玉凌子道:“你也上车吧。” 玉凌子听到宝菱招呼自己,很是开心,他抱起满儿一起上了马车。宝青驾着车,一路向靖宁府方向行来。 马车里面空间实在太小,宝菱面对着眼前的玉凌子很局促,谁也没有说话。满儿也闹困,横躺在玉凌子的双腿上睡着了。 玉凌子脑子里一直寻思着,等会儿侍卫们回宫后得知他传的是假密令,会怎样呢?曾致还会派人强行将宝菱带回宫里去? 看来,等有了机会,他必须要在曾致面前摘下面具,劝曾致好好对待宝菱与满儿,既然娶了宝菱,还有了孩子,两人之间哪怕有再大的矛盾,都不应该闹成这样。 眼见着马车驶向离靖宁府越来越近的地方,玉凌子感觉这明显是要去靖宁府啊。 “你……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去哪?”玉凌子讶异地问。 “靖宁府。”宝菱淡淡地说了一声。 “靖宁府?你要去靖宁府?”玉凌子有些激动。 宝菱见他反应这么大,“怎么,你也知道靖宁府?” “你为何要去靖宁府,而不去皇宫,呆在皇上的身边?”玉凌子的声音有些不稳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宝菱冷冷地回了他这一句。她觉得,他问的实在是太多了。她怎么可能在一位侍卫面前说自己的心里话呢。 玉凌子见宝菱生气了,嫌他问得太多,便道:“我只是觉得,你……您身为皇后,本该留在皇上身边,抚育皇子,所以……就多问了几句。” 玉凌子在想,也许,宝菱是想念故居了,想回靖宁府看一看吧。 再走一会儿,马走停在了靖宁府大门前。 宝菱掏出皇后金印,守门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赶紧放了他们进去。 走在靖宁府的大宅院里,宝菱与玉凌子皆感慨万千、心情复杂,这里多年不住人,一切都显得那么萧条,但丝毫不影响他们回忆起过去,回忆他们俩在这里度过的美好时光。 宝菱牵着满儿一口气来到明澈轩,立在了明澈轩的门前。 玉凌子再也抑不住心里的激动,他好想这时冲到宝菱的面前,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就是她的子珏,她可不可以再回到他的身边,可不可以? 哪怕她已嫁给了二弟,哪怕他们有了孩子,他都不要管,他只想问她一句,她可不可以再回到他的身边? 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还可以住在这里,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只要她答应一句,可以!那他便无所顾忌,任由曾致怎么怪他,任由世人怎么说强夺皇后,他绝不再放手。 玉凌子大步朝宝菱走来,站在她的面前,怔怔地看着她。 宝菱本来正沉浸在她与曾珏的生活回忆中,见玉凌子突然站在她面前,还那般看着她,就如同当年曾珏看她的眼神一般。 宝菱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了?” 只是,她仍然忍不住迎向他的眼神,贪婪地看着他。 玉凌子抬手正要摘面具,准备将宝菱搂在怀里,然后痛哭一场。 “皇上驾到!” 玉凌子抬起来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他与宝菱同时向这边看来,只见不远处跑来一群侍卫。 他们还看到,曾致大步地向这边走来,神色凛然。 “父皇!”满儿看见曾致来了,便高兴地跑了过去,曾致一把将满儿抱在怀里。 玉凌子双目一闭,难道是老天爷都不允许他这么冲动么? 他只好知趣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没有再站在宝菱的面前。 曾致抱着满儿,来到宝菱的身边,舒眉朝她温和一笑,道:“你想回来看一看,跟联说一声,朕不会不同意的。” 宝菱没想到自己才刚到明澈轩前,脚还没跨进去,他就追上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会不给他面子,只是淡淡地道:“你国事繁忙,何苦还要兴师动众地跑这里来,我只不过来看看罢了。” 宝菱走近门前,一手推开了明澈轩的门,然后跨了进去。 曾致也跟着进来。 “皇上,你能不能不要进来?”宝菱小声地央求他。 曾致怔住,“为何?”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面静一静,你回你自己的阳晖轩吧。”宝菱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很期盼他能答应。 曾致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他知道,宝菱不想让他扰了她回忆她与大哥的往事。 他无奈地退了出去。宝菱见他退出去了,便将门一关,不让任何人进来。 曾致沉闷着脸,朝那些太监与侍卫道:“你们先去将阳晖轩打扫出来!”那些人赶紧去了,他们也看出皇上满脸的不高兴,可不敢惹了他。 曾致抱着满儿准备先去后花园玩一玩,见玉凌子还愣在那里,他想起什么事来,招呼了一下总领太监,说了一句什么,便带着满儿走了。 总领太监走到还在发怔的玉凌子面前,压着嗓子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传密令!来人!将他押下去!” 几位侍卫一齐过来,将玉凌子押出靖宁府外,推他上了马车,然后押向离皇宫不远的大牢。 玉凌子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他只是心里很难受,好心痛好心痛。因为他终于知道了,宝菱还在想着他,很想念他,否则她不会来明澈轩,不会让曾致从明澈轩里退出来。 可是,他又能怎样呢,真的要表明身份,拆散他们一家三口么?关键是,宝菱会同意么? * “皇上,我已经派人去查这个玉凌子的底细了。”首领太监来向曾致禀告。 满儿听了很惊讶,立马问道:“父皇,你为何要派人查玉凌子叔叔,他是好人,他在路上还背我,还抱着我睡觉,他说他很喜欢我。” “哦,是么?可是,他假传父皇的密令,可是犯了很大的罪。若个个都这么干,父皇该怎么治国平天下?”曾致向他解释道。 满儿觉得他父皇说得也有道理,“那你处罚他轻一点,他也是为了帮助娘,见人要捉娘,才假传密令的。” “好,父皇听满儿的,不会对玉凌子叔叔怎么样的,你放心好了。”曾致哄道。 满儿听他父皇答应他了,这才高兴地坐在秋千里荡来荡去,玩得很开心。 “皇上,今夜是在这里歇息,还是回皇宫?”首领太监立在旁边俯首问道。 曾致思虑了一下,道:“今夜……朕就歇在阳晖轩。皇后从明澈里出来了么?” “出来了,皇后娘娘正在那边池塘观赏鱼呢。” “哦?”曾致听说宝菱终于从明澈轩出来了,便牵起满儿往池塘那边走去。 他远远地看见宝菱坐在池塘边发呆。 “宝菱!”曾致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尽管宝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让他叫她嫂嫂,但他坚决不改口,他不可能叫自己的皇后为嫂嫂。 宝菱回头看了一眼曾致,道:“皇上,你知道么,以前,我和你大哥经常来这里钓鱼。每次你大哥都能钓上鱼来,你能否猜得出他放的鱼饵是什么?” 曾致猜想了一会儿,“蚯蚓?” 宝菱笑而摇头。 “米饭?” 宝菱又摇头。 “那是什么?” 宝菱笑道:“小虾米呀!” “小虾米能掉上鱼来?”曾致陪着宝菱笑道。 “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宝菱笑得很开心,“你大哥就是这么跟我解释的。他还在纸上画一条鱼吃小虾米的图,画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他还在旁边写……” 宝菱说一半突然止住了。 “写什么?”曾致紧接着问。 宝菱脸色微红,“没写什么。” 曾致见宝菱羞涩的模样,大概能猜得出来,大哥肯定给她写的是一些情话,所以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她仍然沉浸在大哥对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中。 曾致心里醋意一阵翻滚,他知道自己不该吃这种醋,毕竟大哥都不在人世了。可是他无法压制心里的那份酸楚。他多么希望,宝菱能忘了大哥,能投入他的怀抱,与他共享此生欢乐。 “父皇,我也想钓鱼!”满儿听宝菱讲钓鱼的故事,他也想试一试,还道,“我也要用小虾米做鱼饵!” 曾致朝身边的太监说:“准备一些香油软面来!” “父皇,你要用小虾米做鱼饵。”满儿重申。 曾致却不答应,只道:“满儿,父皇要告诉你一个道理,用香油软面照样能钓上鱼。能钓到鱼的办法有很多,这世上不会只有用小虾米当鱼饵才行。你要想得到一样东西,不一定非要用与别人一样的办法,记住了么?” 满儿听得糊里糊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曾致说完后看了宝菱一眼。宝菱脸色不太自然,她知道,曾致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发文时间改为每天上午十一点,从今天起。 谢谢大家一直这么支持我哦,我会更加努力来回报乃们,抱抱! 第八十回曾珏现真身 宝菱一住进明澈轩,就再也不想走了。 她像当年在明澈轩当童养媳那般,每日亲自擦地板、抹桌椅。特别是曾珏用过的东西,她更是要细细地擦拭。 唯一让她烦闷的是,曾致一日往明澈轩跑好几趟。上午,他会去上朝,临近午时,他又回来了。就像当年的曾义恩,作息很规律。 他动不动就来明澈轩,守着宝菱,哪怕宝菱和他没什么话说,他也不恼,反正就是要陪着她。他觉得自己每日能看到宝菱,也算是一种满足。 满儿有时睡在明澈轩,有时睡在阳晖轩,他觉得父皇一日好几趟往明澈轩跑真的是很累啊。 每当他问曾致,父皇和娘为何不住在一起时,曾致都会回答说,那是迟早的事,叫他别心急。 宝菱知道这样长久下去是不行的,曾致这样完全是赖上她了,甩又甩不掉,躲又躲不开。她寻思着,除非,他身边有个女人缠着他,那样,自己是不是就能解脱呢? 这一日,曾致告诉她,他已经封宝青为嘉宁侯了,而且已将她的一家人全都接到了皇宫后门的那一处院子住去了。这个院子曾是安国太子的宅院,与皇宫后门只有十几丈远。 “宝菱,搬皇宫去住好么?”曾致期盼地看着她,特别害怕她会拒绝,“若搬去了,你就可以和自己的娘家人日日走动了,你这样整日不说几句话,过得也太冷清了。” 宝菱略为沉思了一下,然后爽快地道:“好,明日我就搬回康福宫。” 曾致没想到宝菱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有些激动,突然想上前抱一抱宝菱。宝菱却弯腰端起一盆水,道:“皇上,你站远一点,别碰洒了水。” 曾致只好后退几步,抑制了那点冲动的想法。其实,他在梦里已将她亲吻过、拥有过,可真正面对宝菱时,他什么也不敢做,宝菱也不允许他对她做什么。 她愿意去康福宫,那就意味着,她愿意做他的皇后,她迟早是自己的。曾致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喜悦,立马吩咐宫人先回皇宫,将康福宫好好收拾一番,要布置得比以前更华丽、舒适,而且要美仑美奂。 次日,他们一起搬回了皇宫,曾致心情大好,一上午都在康福宫流连,和满儿一起嬉戏。 临近午时,总领太监神秘兮兮走到曾致身边,小声地说:“皇上,我们已查出玉凌子的底细了,他是……他是……” 曾致见他神色诡异,纳闷道:“到底是谁,你如此神色?” 总领太监脸色涨红,颤着嗓子道:“奴才……奴才不敢说,皇上还是亲自去见见他吧,他也要求见皇上呢!小的已经把他带到永和殿了!” “你把他带到永和殿做甚?”曾致大怒,一个犯了罪了侍卫怎么能去他的永和殿? 可是见总领太监那般紧张神情,而且他平时做事也不是毫无章法,看来这个玉凌子的身份确实很特殊。 当曾致跨进他的永和殿,见到摘去面具的玉凌子,并看清了他的真面容时,曾致整个人都恍惚了。 难道这是梦境? 他犹疑地叫了一声:“大哥?” 玉凌子见曾致惊愕的神情,淡淡一笑,轻声叫道:“二弟。” 二弟?他叫自己二弟,曾致似乎又感觉这不是梦境。眼前的玉凌子和他的大哥曾珏有着同一张面孔,只是棱角更加分明,神态与身姿更加卓尔不群。 这世上不可能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那么,他真的是大哥曾珏? 而且,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他开口说话了! “你真的是大哥?”曾致再探问一次。 玉凌子轻轻点了一个头。 “你到底是玉凌子还是大哥?”曾致仍然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玉凌子朝曾致走近了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我是玉凌子,也是你大哥曾珏。” 曾致如雕塑一般,恍惚、犹疑,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最后,他顿悟起来,大哥还活着,他不应该是高兴么?对,应该高兴。可是宝菱已经被他册封皇后了,怎么办? 想到宝菱,他的这种高兴为何有些苦涩呢? 大哥戴上面具来到皇宫,并且假传密令保护宝菱,他这样做明明是还惦记着宝菱。他没有死,还好好的活着,这要是让宝菱知道了,她肯定会高兴得晕过去。 可是,自己呢,该怎么办?曾致心里一阵波涛汹涌,不知该如何平息。 半晌,曾致结巴地问道:“大哥,你不是……不是已经……,你既然活得好好的,神医为何要给你建坟立碑?” “一言难尽。”曾珏叹道。 曾致赶紧拉着曾珏坐下,命人泡上最好的新茶。 曾珏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慢慢道来。当年他遭遇一群起义军伏击,因为他们当时带的人太少,他受了重伤,昏迷了过去。 神医在他毫不知情的形势下,为他建了假坟,立了墓碑,这样做是为了防止那群起义军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后来,他们一路逃亡,与张领头在西北汇合。因中原与西北戎狄历来不友好,根本无法送信过来。这么多年,他们在西北囤积粮食、操练兵力,一直奋力图起,势力迅速壮大。 他们一路扫尽阻碍,本以为,攻占了明罗城,他们就能得到最后的胜利,曾珏也终于可以回归故里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个陵国竟然是曾致新打下来的天下。 曾珏如何能做到攻打自己的弟弟? 曾致听了这些,心中感慨万千,哽咽道:“这就是大哥退兵的理由?” 曾珏抿了一口茶,释然笑道:“难道这还不足以成为我退兵的理由么?更何况……你还有宝菱、还有孩子,我能置你们于死地?” 曾致听曾珏这般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大哥如此仁义,如此重兄弟之情,可是他呢,竟然还因为宝菱,不肯将实情托出。 他明明知道大哥误以为满儿是他和宝菱的孩子,也误以为宝菱与他已是夫妻,可是他呢,竟然只字不提。 在这个皇宫里,他是皇上,宝菱是皇后,满儿是皇子,宫里的人都以为他和宝菱、满儿是一家三口。大哥曾珏刚来,更是不可能知道原委了。 曾致内心无比纠结,他该告诉大哥事情的原委么? 宝菱今日好不容易搬回康福宫,似乎有与他修好的意思,他要在这个时候道出真相,那宝菱肯定是带着满儿一起扑向大哥的怀里,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他简直揪心地疼,他不舍得宝菱和满儿离开他呀,没有他们,他的生活还有什么滋味?若他可以把皇位让给大哥,而能得到宝菱与满儿,那他绝对愿意拱手将皇位相让,可是,大哥又怎么会要呢? 曾珏见曾致脸色一会儿泛白一会儿泛红,便问道:“怎么了,二弟?” 曾致避过曾珏的眼神,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只是太激动了。大哥,我……我把皇位相让于你如何?” 曾珏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差点喷了。他看了看曾致,“二弟,你想什么呢?我来你的皇宫,只不过想看一看宝菱而已。对了,你那日为何要那样对宝菱,竟然命侍卫们强逼她回宫,她只不过想回靖宁府看一看也不行么?” 曾致面对曾珏这样的质问,脸色涨得通红,“我……我们闹了点别扭,我是怕她住靖宁府不回来了。不过,今日她已经回康福宫了,这会儿她和满儿玩得正开心呢。” 曾珏听说宝菱已经回康福宫了,心里忍不住有些泛酸,尽管这些日子里他已想好不干涉宝菱与曾致的事了,可是想到宝菱去明澈轩,心里还有他,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现在宝菱已回皇宫了,和二弟好好地过日子,他还是不要多想了,多想也是无益。 何况,哪有做为大哥的去抢弟弟的妻子,去抢皇上的皇后? 曾致见曾珏有了酸意,便转移话题,“大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回靖宁府。”曾珏回答得很干脆。 曾致听说他要回靖宁府,顿时紧张起来,那以后可不能再让宝菱回去啊,他们一碰面,一切都完了! “非得回靖宁府么?我另封你为王,赐一处府院,让你与三弟相邻居住行么?”曾致小心地问,“而且那里离长姐的府院也近,以后我们兄妹来往也近便了。” “不,二弟。靖宁府是我们曾家的祖宅,是曾家的基业,我们从小在那里长大的,又怎能舍弃。何况,我喜欢住明澈轩,因为……”他没有再说下去。 曾致当然知道曾珏后面未说完的话,因为那里是他和宝菱成亲的地方,圆房的地方,共同生活的地方。 曾致知道自己不能连曾珏的这点想法都要阻止,便道:“大哥坚持如此,我也就不强求了。你何时回去,我好派人去准备一下。” 曾珏略思忖了一下,道:“二弟,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大哥何出此言,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我若能办到,定会为你办。” “我想再当三日的侍卫,就在康福宫。”曾珏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份了,但是他真的很想多看几眼宝菱。 曾珏见曾致僵在那里没作声,立马道:“不方便就算了,我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 曾珏站了起来,就要走出门。 “大哥!”曾致叫住了他,“这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想去看看宝菱也是人之常情,我怎么会不同意呢?” 曾珏见曾致答应了,心里很高兴,朝他微微笑了一笑,道:“你这个皇上做得真的不太合格,动不动就自称为我,这可不行!” 曾致苦笑道:“这都是因为在宝菱面前说习惯了。何况,你是我大哥,我……” 曾珏听曾致这般说,就知道曾致平时是怎么哄宝菱了,他淡淡笑道:“在宝菱面前,你怎么自称都可以。但在大哥面前,你以后就不必自谦了。我是你的臣民,你要像对待臣民一样对我。” * 曾珏回侍卫院换衣裳戴面具去了。 曾致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康福宫这边走来。他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心里一阵阵自责。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比不上大哥,无论仁义、才能,他都比不过。 更让他比不过的是,曾珏的坦荡胸怀与非凡气度。 他见宝菱与满儿正坐在长廊椅上背诗歌呢,便朝他们这边慢慢走来。 宝菱见曾致神情恍惚,纳闷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曾致靠着廊柱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宝菱,立马收回目光,低声道:“没事,有点累而已。” 宝菱本来心里有一事想问他,见他很累的样子,便欲言又止。 曾致当然能看得出来宝菱像是有话问,“怎么,你好似有什么话想说?” 宝菱迟疑了一下,垂着眼帘,故作很随意地神态,微笑道:“没事。我就是想问问那个……那个侍卫呢,就是叫玉凌子的侍卫,他怎么不见了?”宝菱问出此话时,脸色不自觉地起了红晕。 曾致惊讶,宝菱已经注意到了大哥,她肯定是感觉到了玉凌子与大哥的相似之处。 曾致也随意地答话:“他……这几日都会来当值的,等会儿可能就会来吧。你怎么关心起侍卫的事来?”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那日听他说,你给他传了密令,我想,他必定是你重视的人,也就多留意了一下而已。” 宝菱说完但转头进屋了,因为她怕曾致看出她一说起玉凌子,自己的脸就不自觉地发烫。 满儿听说玉凌子又要来当值了,高兴地道:“父皇真好,答应孩儿要轻罚玉凌子,果真做到了!” “那当然,父皇答应的事,岂能反悔。”曾致将满儿搂在怀里,生怕满儿会离开他似的,更怕满儿以后不再认他为父皇了。他不仅舍不得宝菱,也舍不得满儿。 到了下午,宝菱果然发现玉凌子来当值了。 她远远地见玉凌子一直看向院内,看着她和满儿一起玩耍,她的心情也跟着很愉悦。 她不好意思抬头去看他,但是心里却止不住地把他当成曾珏,她甚至想象着那面具下的面容与曾珏一模一样,笑的时候也会像曾珏的笑一样好看。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可怕时,她突然带着满儿去院子的另一头玩去了,这样玉凌子没法看到她和满儿。她的心绪也能稍稍平复些。 傍晚时分,宝菱吩咐身边的宫女去皇宫后门斜对面的嘉宁侯府,让她把妹妹宝芬给请过来。 嘉宁侯府的门匾是新挂上的,秦家一家子被曾致派人接到这里已经住了好几日,他们仍然沉浸在惶恐之中,这种大富大贵,让他们多少有些适应不了。 宝芬随着宫女从后门进了皇宫,看到一片红墙绿瓦、雕廊玉殿,十分宏伟壮丽,仿佛处处都透着皇权的威严与神圣。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宫女进了康福宫,心里有些紧张。 宝菱见宝芬来了,而且发现她打扮地也算得体,小家碧玉般的秀气,便柔声道:“宝芬,等会儿皇上会来这里用晚膳,你也留在这跟我们一起吃吧。” 宝芬屁股刚落在椅子上,听宝菱这么一说,她吓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皇上?” 宝菱笑道:“你干嘛一惊一乍的,我们现在住得这么近,你迟早不得要见一见皇上?” “姐,我害怕!”宝芬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她一位平民家的小姑娘,听说要见皇上,而且还要一起用膳,魂都吓掉了一半。 第八十一回曾致纠结 曾致带着一群端着晚膳食盒的宫人朝康福宫这边走,见满儿在踢着一个牛皮蹴鞠,不偏不倚正好踢到了曾珏的腿上,然后落在他的脚下,再向前滚动。 曾珏一步上前,弯腰将牛皮蹴鞠拾了起来,满儿跑到他的面前,道,“谢谢玉凌子叔叔,你陪我一起玩好么,” “好啊,”曾珏牵起满儿的手,来到一块空地上,和满儿一起玩蹴鞠。两人一起小跑着,一起欢笑着。 “以后你每日都陪我玩好不好?”满儿玩得很开心,仰头问道。 曾珏犹豫了一下,蹲了下来,摸了摸满儿的小脸,道:“我也想每日都能陪你玩,可是……”他怕二弟不高兴啊,都说好了就三日。 站在远处的曾致听满儿喊他自己的亲爹为叔叔,顿时心里一拧,见他们亲父子玩得开心的画面,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突然感觉,这简直就是自己的罪孽啊! “满儿!”曾致朝他们走了过来。 满儿见曾致过来了,便跑到曾致面前,喊:“父皇,以后你让玉凌子叔叔每日都来康福宫吧,他说他也想每日陪我玩!” 曾致听满儿喊自己为父皇,他都不敢看曾珏,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没脸看自己的大哥。若大哥有一日知道他故意隐瞒,他该如何解释? “满儿,玉凌子叔叔只能陪你玩这几日了。你明日开始去国子监读书吧,父皇已经帮你找了三个伴读,年纪都和你一般大,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满儿听说去国子监读书有伴玩,高兴得欢蹦乱跳,“好哦好哦,我明日就要去读书喽!” 曾致牵着满儿进康福宫,满儿还回头朝曾珏挥了挥手,再扮个鬼脸,才跟着进去了。曾珏羡慕又惆怅地看着曾致牵儿远离自己的视线。 曾致整个过程中始终没敢看一眼大哥曾珏。他失魂落魄地进了康福宫,宫人们见曾致不高兴,都赶紧摆好食盘,退得老远老远,连呼吸都紧屏着,生怕恼了曾致。 宝芬听说皇上要进来了,早早就跪下了,低垂着脑袋。 曾致根本没心思注意她,一进来便坐下了,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皇上,宝芬来了,她还在跪着呢!”宝菱提醒一下。 曾致懵然抬头,看了一眼宝菱,再看了看跪着的宝芬,“宝菱,她是你妹妹?宝芬?快起来吧!” 宝芬起来后,便远远地立在一边。 曾致又起身来到餐桌旁坐下了,宝菱与满儿也都跟着坐下,宝芬还不敢动弹,一直低垂着头。 宝菱起身将宝芬拉着坐下,道:“皇上,宝芬可以跟着一起吃么?” 曾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宝菱这么一说,抬头扫了一眼一直低头的宝芬,朝她淡淡一笑道:“宝芬,你别太拘谨,都是自家人。” 宝芬听曾致说是自家人,便放松了些,皇上能把她当自家人,该是多荣幸的事啊,她终于敢略微抬头瞧一眼曾致了。 不瞧不打紧,这一瞧,她顿时呆住了。 眼前的皇上如此年轻、如此英俊,还一点架子也没有,他那个淡淡的笑容,让宝芬有些恍神。皇上果然是皇上,这等姿貌这等风度比平时见到的那些凡夫俗子不知强多少倍去。 宝菱见宝芬看呆了,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快吃吧。” 宝芬被宝菱这么一碰,终于回过神来,窘得脸通红通红。她心里暗惊,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盯着皇上看这么久呢! 宝菱知道宝芬这一眼便对曾致刮目相看,甚至是一见钟情了。 宝菱也不知自己有意撮合他们的做法对不对,因为听宝芬说想找一个有头有脸而且对她好的人。曾致是皇上,当然够有头有脸了,至于能不能对她好,这让宝菱有些担忧。因为曾致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没有正眼瞧一下宝芬。 宝菱知道,若曾致真能喜欢上宝芬,以他的为人,绝对会对她好的,怕就怕……曾致一根筋。 用过晚膳后,宝菱找出一副围棋来,说:“宝芬,你陪皇上下几盘棋吧。” 宝芬犯窘地说:“姐,我……我不会下围棋。” 宝菱怔住,突然想起宝芬自小没读过书,更不会下围棋,不像她,因为在靖宁府读了几年书,还整日与曾珏一起下棋、作诗、猜字谜。 曾致见宝菱拿出了棋盘,也提起了兴致,不愿再想刚才的事,来到棋桌边坐下,道:“宝菱,陪朕下几盘吧。” 宝菱寻思了一下,柔声道:“宝芬不会下棋,皇上能不能教教她?” 宝芬听姐姐这么说,有些激动地坐在棋桌的另一头。没想到,曾致却脸露失望,他还真没这等闲情去教一个刚认识的小姨子下棋。 但他也不好直说自己不愿意,便没作声。 这时,满儿跑了过来,“父皇,你教我下棋吧!” “好,父皇教你。”曾致爽快地答应了,见宝芬坐在对面似乎很尴尬,他便补了一句,“你们一起学吧。” 宝芬朝曾致柔媚一笑,点了点头。 宝菱见安排妥当了,她就转身回书房了,伏桌写写字、看看书。 曾致回头看了一眼宝菱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阵幽叹。 曾致教满儿与宝芬下了好几盘棋,宝芬一点长劲也没有,还没有满儿学得快。曾致笑而不语,他是不会直说宝芬没有宝菱聪明的,尽管他在心里已是这样认定的。 见满儿也有些累了,他便哄着满儿睡觉。满儿睡着了,他见宝菱一直在书房也不肯出来搭理他,就走出了康福宫。 这时,他见曾珏也已不在院门前,而是换了新的一批当值的侍卫,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回了他自己的永和殿。 宝菱遣宫女将宝芬送回嘉宁府后,仍伏桌前看书。 曾珏用了晚膳后,本该歇息一晚上,第二日才会轮到他,可是他硬是劝了一位侍卫回去,要替人家当值。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曾珏突然听到康福宫里传来一阵哭声,满儿哭了!而且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宝菱与宫女怎么都哄不住,而且是越哄他,他哭得越凶。 曾珏有些心急了,便要冲进康福宫,被旁边的侍卫一把拉住了。 “玉凌子,皇子只是哭了而已,他好几次都是这样的,你进去做甚?若没有什么大事,侍卫们是不能跨进康福宫一步的!” “可是,皇子哭得这么厉害,难道要置之不理么?”曾珏反问道。 “小孩子哭够了自然会好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对皇后娘娘可不是一般的在乎,你冒昧地进去,小心皇上治你大罪。” 曾珏当然知道曾致不会治他的罪,也顾不得皇上会不会不高兴,不再犹豫,冲了进去。 曾珏还没能进满儿的房,就被宫女拦住,“你一个侍卫,怎么跑进来了?” 宝菱一听说是侍卫,便抱着满儿往门外瞧,见是玉凌子,朝宫女道:“你别拦着,让他进来吧。” “娘娘,这怎么可以,又没发生什么大事,一个侍卫闯进来,皇上他会……”宫女欲言又止。 曾珏听宝菱开口答应了让他进去,也根本不听宫女这般废话,就直接进来了。 “你……你……”宫女着急,又不敢将曾珏往门外推。 宝菱朝宫女训道:“你退下吧!” 宫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咬了咬唇,退下去了。 满儿仍然在大哭,眼睛都不肯睁开,应该是做噩梦了。 曾珏走过来,从宝菱手里接过满儿,哄道:“满儿,你别哭了,我们玩蹴鞠吧?” 满儿的哭声突然止住了,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曾珏,喜道:“真的?玉凌子叔叔真的要陪我玩蹴鞠?” “当然了,我说话算数的。”曾珏拿出帕子给满儿拭眼泪。 宝菱听他们俩说还要玩蹴鞠,便将满儿的衣裳拿过来,帮他穿好。 因为院子里太黑了,根本玩不了,他们只能在屋里玩。好在康福宫正厅足够宽敞,他们俩踢来踢去,一点儿也不显得局促。 宫女立在外边,心里一直很紧张,大晚上的一个侍卫跑进皇后娘娘的寝宫来,实属不妥。若皇上知道了,她这个当宫女的,估计也要连累被骂。 宝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俩高兴地玩,越来越觉得这个玉凌子像曾珏,不仅眼神像、身形像,就连动作、举止都十分地像,而且……都是她喜欢的。 宫女见宝菱对一个侍卫看得如此入神,心里暗暗吃惊。她平时可是注意到了,宝菱可是连皇上都不大看的,怎么今日对一个侍卫如此上心? 宫女越想越后怕,壮着胆子走到宝菱面前,小声地道:“娘娘,皇子已经不哭了,是不是该回房睡觉了?” 经宫女这一提醒,宝菱才意识到此时时辰真的很晚了,而自己过分沉迷地看着眼前如同曾珏的影子,实属不该。他不是曾珏,她不能动情! “皇上驾到!”外面响起首领太监的声音。 宫女吓得不行,“娘娘,怎么办?皇上来了!” 宝菱见宫女如此慌张,镇静如常地道:“何必慌张,皇上来了又能怎样,莫非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心里还想说,哪怕她做了什么不当之事,也不归曾致管。 宝菱话刚落音,曾致已进来了。 “宝菱,听说满儿一直哭……”曾致话说一半,发现曾珏竟然也在这里,顿时僵住,半张着嘴,没有将话说下去。 曾珏知道曾致此时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便深深地朝曾致作了个辑,退出去了。 宝菱怕曾致怪罪玉凌子,解释道:“满儿一直哭个不停,是玉凌子进来哄住了,还陪满儿玩了好一会儿,你可别怪他鲁莽。” 曾致见宝菱为玉凌子求情,他心里更为愧疚,他眼前明明是一家三口,而他现在是在硬生生地拆开着他们一家。 “朕不怪他。”曾致出乎意说了这么一句。 宫女见皇上平时那么在乎宝菱,还以为皇上要大发脾气呢,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生气,一切风平浪静。 曾致沉闷地抱起满儿往房间里走去,“满儿,你怎的这么不乖呀,都什么时辰了,还想着玩,明日还得早起去国子监读书,可不许偷懒哦。” 宝菱也觉得奇怪,她虽然不在乎曾致是否生气,但她认为他应该会生气的。 而且,她觉得曾致与玉凌子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曾致没有一句询问的话,而玉凌子也没有一句解释的话。 宝菱觉得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 次日傍晚,当曾致再来康福宫时,发现康福宫里一人也无,曾珏也不在院前。 曾致有些愠怒地看着院前几位侍卫,“怎么回事,皇后与皇子去哪了?怎么没人来向朕通报一声?” 侍卫们都吓得不敢喘气,通通跪下了。 其中一位胆子稍大一点的侍卫小声的辩解道:“皇上,皇子下课后,就缠着要皇后娘娘带他出宫去玩,皇子还点名要玉凌子跟着护驾。皇后娘娘不让我们向皇上禀报,说是……他们玩一会就回来,不要惊动了圣驾,所以……” 曾致听说他们是与大哥曾珏一起出去的,心里有些慌张,急问:“他们出去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 曾致心里直发紧,都一个多时辰了,天色已昏暗。他们玩的得有多开心,才会连宫都不回了呀?再这样下去,大哥迟早会知道满儿到底是谁的孩子,也迟早会知道他与宝菱并未有一点夫妻之实,宝菱的心里压根就没有他!无论他有多努力,就是得不到她的心! 曾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不让自己紧张。 他快步进了空荡荡的康福宫,朝身边跟着的太监道:“拿几壶酒来!” 太监们赶紧奔忙着去拿酒。 酒都摆上桌后,曾致挥袖道:“你们都出去!” 曾致平时喝酒并不多,即使喝也是适可而止。而今日,他真的很苦闷、很烦躁、很压抑,他觉得自己扛不下去了。 他问自己,他是不是该放弃了?可他心有不甘啊! 他仰着脖子喝了一杯又一杯,接连喝净了三壶酒,才放下杯子。喝得他头晕脑涨、天地颠倒,站立都难。 在外面候着太监们进来扶他,他用力甩袖,直道:“出去!出去!”太监们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曾致扶着墙,慢慢地走进了宝菱的内室,躺在了宝菱的床上,闻着宝菱的留下来的气息,脑子思绪混乱,昏昏欲睡。 这时,宝芬来康福宫找宝菱。 她明的是想来看姐姐,陪姐姐唠唠家常打发时间,其实她内心真实想法是想来多看几眼皇上。 她自昨夜回去后,她的脑海里就深深地印上了皇上的身影,再也挥之不去。她听宝菱说,皇上几乎每日的晚膳都会来康福宫,所以她就拣这个时辰来了,指望着能碰到皇上。 若能看皇上一眼,她觉得就很幸福很幸福了。 她进了康福宫,见几位太监远远地站在门外。她心中一喜,肯定是皇上来了,因为她已知道姐姐身边是一个太监都没有的。 首领太监见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来了,想进屋禀报,又怕皇上训斥,便不敢进,也没有拦宝芬,而是道:“二小姐,皇后娘娘与皇子出宫玩去了,皇上一人在里面,怕是喝了不少酒。” 皇上喝酒了?宝菱很惊讶,“那我进去瞧瞧。” 宝芬进屋后,见正厅一人也无,并没有皇上啊。 她再往书房走,还是没见着人。她便来到宝菱的内室,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紫色纱缦罩着,她也看不清,皇上不该会躺在这里睡觉吧? 她走近了些,轻轻掀开纱缦,发现躺在床上的果然是皇上! 这个时辰不该是用晚膳的时辰么?怎么就只剩喝醉的皇上一人? 宝芬暗忖,姐姐不喜欢皇上也就罢了,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呀?皇上可是九五之尊,怎么喝醉了酒都没人陪,好似还是喝了闷酒。 曾致睡得稀里糊涂,好似睡着了,却还存有一丝意识。他翻了一个身,眼睛惺忪地半睁半眯,感觉床边似乎坐着一位女子。 他此时头晕得很,眼神十分模糊,以为是宝菱回来了。只是,今日的宝菱与平日不太一样,因为为她一直在看着他。 宝菱何曾会坐在床前这般看他?若在平时,他也不敢躺在她的床上,既使敢躺,宝菱也会将他轰出去! 第八十二回曾致犯错 天色昏暗,又没有掌灯。 “你回来了,”曾致柔声问道,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 宝芬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稀里糊涂地柔媚答道,“嗯。” 她虽然知道曾致喝醉酒了,可她并不知道他此时是迷迷瞪瞪地认错了人,把她当成了宝菱。 曾致听到这一声温柔乖巧的“嗯”,浑身一激荡,宝菱这是要接受自己了么,他突然起身将她往自己胸前一拉,宝芬吓得“啊,”的一声,一下倒在了他的怀里,“皇上……” 曾致幻想过将宝菱占有何止一次两次,因此,他动作十分熟练地堵上她的嘴,疯狂地缠、吻。 宝芬吓呆了,她哪里见过这阵势。可是,当曾致火热的唇狠狠地贴在她的脸蛋上、软唇上时,她已浑身瘫软,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拒绝。 曾致见她没有反抗,以为宝菱是真心愿意的,他便再也没有顾虑,探舌入她的口中,含吮她的巧舌。情不自禁地想狠狠缠吮,又怕弄疼了她,便又放轻了动作。 宝芬一阵阵喘息,她感受着曾致的疯狂与温柔的交错,紧搂着他的脖子,迎接着他、配合着她。 曾致情到深处,一下扯开了她的衣裙,贪婪地亲吻着她的脖劲,直至她的胸前。当他含住她胸前浑圆丰盈上的粉红尖时,她惊叫了一声,但她仍然没有反抗,而是忍不住将大腿架在了他的腰上。 曾致见她这般,心里一阵激动,身体里更是血液沸、腾。因为,他以为宝菱终于肯接受他了,他的幸福就在眼前。 他再也抑制浑身的膨胀,恋、吻了一阵,便将自己抵在她的下面,侵入进去了。 “唔……!”宝芬疼得哼叫了起来。 曾致可不舍得弄疼他心爱的“宝菱”,只敢轻轻地送入,轻轻地律动。他双手搂住她的滑嫩腰肢,时进时退,直到听到她发出的声音有享受般的愉快后,他才敢用力顶入。 宝菱、满儿和曾珏还走在回宫的路上。因满儿又新买了一个风筝,他们便在回来的路上放着风筝,一路欢跑着,宝菱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宝菱见天色如此昏暗,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担心曾致等不及会派人出来寻找,便让宫女先回去禀告。 宫女领命,就小跑着先回来了。 来到康福宫,宫女见太监们都站在院子里,就知道皇上来了。 “公公,皇上一人在用晚膳么?”宫女上前恭敬地向他福身,再问道。 首领太监锁眉纳闷,吞吞吐吐地说:“皇上见皇后娘娘不在,心情不好,就喝起闷酒来。后来,皇后的妹妹二小姐进去了,一直……一直没有出来,皇上又不肯让我们这些小的进去伺候。这时,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首领太监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只是接着道:“要不……你进去瞧瞧,看皇上醒酒了没有?” 宫女没大听明白,便走了进去,见正厅无人,再往里走。还没有内室门口,她便听到一阵阵娇、吟之声,然后又听到一阵阵低喘之声。 宫女惊愕地来到内室门口,见纱缦里有两个疯狂交、缠的人影,看似都是一丝、不挂。除了他们嘴里发出的那种欢畅叹息的声音,他们肉、身猛烈触撞,还发出那种特殊的噼啪之声。 宫女立在门口,瞠目结舌。呆立了好一阵,她才想起自己得赶紧走开。正要挪步,她又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吼,缓了一阵,她听到曾致甜蜜地说:“宝菱,以后你再也不要躲着我了,好不好?” 宫女身子一僵,皇上以为和他正在交、欢的人是皇后娘娘?这可真是……太离谱了,她迅速走了出去,要将这件事禀告给宝菱。 宝芬本来正在享受着体内的欢愉跳动,听曾致嘴里竟然喊的是宝菱,她整个身子顿时僵住,高涨的血液瞬间凝固。 原来,皇上如此对她,是把她当成了宝菱!他要的并不是她宝芬? 曾致见她没有回应自己,便凑上唇来又要吻她。 宝芬突然一个激灵,推开了曾致,坐了起来。 “宝菱,你怎么了,不喜欢么?”曾致赤、身搂住同样光光的宝芬,又想将她扑倒,再亲密缠、绵。 “皇上,我是宝芬!”宝芬凄凉地道。 曾致先是一怔,身子发僵,然后突然放开了怀里的宝芬,身子直往后退。 他不相信,这肯定不是真的!可是她刚才一直没有说话,这一开口,明明不是宝菱的声音啊!刚才她娇、吟过,哼哼过,他以前没听过宝菱是怎么哼哼的,根本没想到这不是宝菱的声音。 “掌灯!”曾致朝外大喊,声音很不平稳。 首领太监赶紧进来掌灯,掌好灯,他见纱缦里的那一幕,哪里还敢停留,赶紧退了出去。 有了灯,曾致看清了眼前的人,她确实是宝芬,而不是宝菱!他感觉眼前一黑,脑子的血液已经不能流动了,僵得发麻。 他们早在掌灯之前,各自已拉过被子将光、身子盖住了。 宝芬此时是眼泪涟涟,她觉得好憋屈,明明是皇上主动拉她,主动吻她,主动要她的。她以为皇上是真的对她有意,没想到,竟是皇上认错了人!把她当成她的姐姐宝菱! 曾致后悔得简直想一掌劈死自己,他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你刚才来时为何不报上名来?”曾致气恼地道。 宝芬哭着说:“皇上又没有问我的名。” “那你为何不反抗?为何不说清楚你不是宝菱,为何不说?”曾致又恼又羞。 宝芬听曾致这么质问她,她是既委屈又害怕,哭得直颤抖,“我以为……我以为皇上要的是我。” 曾致听她这般解释,才想起整个过程都是自己主动的,是他把她拉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对她……,这确实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她做为一个女子失了身,他怎能怪罪她?曾致羞愧难当,他拿起自己的衣裳,正想穿上,看了一眼面前的宝芬,“你……别过脸去。” 宝芬哭着别过脸,不敢看曾致穿衣裳。她见曾致如此生气,好像多么后悔要了她,她现在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觉得这样太丢人了! 曾致穿好衣裳,下了床,叹息了一声,道:“你快穿好衣裳,赶紧回去吧。” 曾致脸色泛青,急步走出了房,再一路快步出了康福宫,到了自己的永和殿。 他心里忐忑不安,根本无法平静下来,若宝菱知道了,他该怎么办?他后悔不该喝酒,可是后悔又有何用,根本挽回不了犯下的错。 他是彻底得不到宝菱了么?宝菱会原谅他么?他伏桌蒙着脑袋,陷入了绝望。 * 宫女跌跌撞撞地跑出宫来,迎接宝菱。 这时,她见曾珏与小满拉着风筝往前跑,宝菱跟在后面小跑着,玩得甚是开心。 “娘娘!娘娘!出大事了!”宫女跑到宝菱身边,神色慌张。 “出什么大事了?”宝菱愣住,她想象不到能出什么大事。 宫女瞧了一眼旁边的曾珏,拉着宝菱到边上,极小声地说:“奴婢刚才回去撞见……撞见皇上与二小姐在……在床上……” 宝菱听后,呆若木鸡地看着宫女,半晌才道:“怎么……怎么可能?” 她了解,曾致并不是那种乱来的人,他很尊重对方的意愿,否则她怎么可能这么久没有被他近身。宝芬才十五岁,更不可能主动做这种事。 “娘娘,皇上喝多了酒,屋里又没掌灯。皇上嘴里喊着娘娘的名字,奴婢猜测,皇上肯定是认错了人!误把二小姐当成娘娘了!” 宝菱凝滞,看来这事是真的,无误了! 她想象着事后曾致发现是宝芬不是她,他心里会怎么想? 可是妹妹宝芬怎么办?曾致可不能不要她了呀! 宝菱焦心起来,都怪自己把宝芬招来,这下好了,宝芬失了身,若曾致不要她,岂不是毁了她一辈子? 曾珏见宝菱烦恼,走过来轻声问道:“你……娘娘所为何事烦忧?” 宝菱还未回答,宫女便朝曾珏嚷道:“娘娘的事岂是你一个侍卫能问的?” 宝菱见宫女朝曾珏凶,便道:“好了好了,玉凌子也是关心罢了,你何出此言?” 宫女没再吱声,只是她见宝菱处处护着一个侍卫,心里很是不明白。 * 宝菱回到康福宫时,曾致与宝芬皆已离开。桌子的酒杯、酒壶早被宫人们收走,内室床上的被褥、单子全换上新的了。 宝菱让宫女陪满儿玩,她自己一人去了嘉宁府。 来到嘉宁府,她还未进宝芬的房间,就听见宝芬委屈的哭声。王氏与宝青问她到底怎么了,宝芬一直不肯说,除了哭,还是哭。 宝芬见姐姐宝菱来了,更是羞红了脸。 宝菱叫王氏与宝青先出去,她来哄宝芬。他们俩出去后,宝芬抹净脸上的眼泪,拉着宝菱的手,羞愧地说:“姐,我不是故意要缠着皇上的,是皇上他……他……” “好了,我难道还会怪你?我又不喜欢皇上,我巴不得他能喜欢上你呢!”宝菱安慰道,“若皇上真能喜欢上你就好了。” 宝芬也知道宝菱不想当这个皇后,再听宝菱这么说,她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想到曾致质问她的那些话,宝芬又委屈地哭起来:“姐,皇上他……他……怪我没有报上名来,我哪里知道他是认错了人呀,我还以为……还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姐……我该怎么办呀,皇上好像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你喜欢皇上,对么?”宝菱问道,“愿意一直跟着他?” 宝芬红着脸,直点头,继而又苦着脸,“可是……皇上不喜欢我,而且他好像还很生气,很烦我。” 宝菱也为此事烦忧,但还是要哄哄宝芬的,“你们昨日才相见,皇上即便想喜欢你,也得容他多见见你呀,以后你们相处多了,说不定……他也会喜欢上你的。” 宝芬听宝菱说以后还要让他们多多相处,心里又有了期盼。只是,她现在好怕见到皇上呀,皇上的意思是怪她没有反抗,好像这件事是她的错。她觉得自己没有脸再去见皇上了。 想到这,宝芬又是愁眉苦脸,悲悲戚戚的,完全没有了她平时的活泼机灵劲。 “宝芬,只要你真心喜欢皇上,姐会想办法帮你,但能不能成,就靠你自己的了。过几日,等皇上心平气和了一些,你再来康福宫吧。” 宝芬感激地看着宝菱,“谢谢姐姐承全。” 宝菱苦笑道:“其实,都怪姐太自私,本想让皇上见见你,希望皇上能喜欢上你,我也好摆脱出来,没想到,事情竟然成这样了,都是姐对不起你。” 宝芬拼命地摇头,“我不怪姐姐的,我还要感谢姐姐让我认识了皇上,让我有了真心喜欢的人,还要感谢姐姐愿意承全我!” “跟姐姐还谢什么谢,至于成不成,姐心里也没有把握。”宝菱说的是真心话,她真怕曾致一根筋,不肯拐个弯。 宝菱回来后,便去永和殿找曾致。 曾致听说宝菱来了,根本不敢见她。听着宝菱的脚步声,他就背对着她。 宝菱从他身后走到他的前面,他低着头转过身,又背对着她。他脸红得跟染料似的,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宝菱又绕到曾致的前面,曾致还想转过去。宝菱抓住了他的长袖,硬把他给掰正了。 “皇上,你别躲着我了,你躲着我难道就能抹煞已成的事实?” 曾致终于肯抬头看宝菱了,他红着脸央求道:“宝菱,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原谅我一次好么?” “我根本没有生气,我为何要生气?”宝菱反问道。 曾致本来纠结的心,被宝菱这一句话浇得凉透了。是啊,她都不生气,她都不在乎他和谁上过床,哪怕他弄来三宫六院,她也丝毫不皱眉。 曾致的脸不红了,变成苍白色。他真不知道自己对宝菱还能奢求什么,她竟然连一点醋意都不给他。 “你找我有事么?”曾致垂头丧气地道。 “宝芬她已经十五岁了,早到了定亲的年纪,如今你已和她……,你愿不愿把她纳进宫来?以后你烦闷的时候,她也可以为你解解忧。宝芬性子活泼,爱说爱笑,你慢慢的就会喜欢上她的。” 曾致冷道:“你就是为此事来的?” 宝菱感觉到曾致的不悦,便没再说下去。 曾致站了起来,深望着宝菱,“你是不是见到我和别的女子在一起,就特别开心?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是不是?” 宝菱知道自己把曾致给激怒了,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我就真的让你那么烦那么讨厌么?好啊,我承全你,你现在就去找……”曾致说到一半突然歇了气,颓败地坐了下来。他不敢说出来,他还是害怕宝菱离开他。 宝菱迷惑,“找……谁?” 曾致沉闷地说:“不找谁!” 宝菱见曾致情绪不稳,知道自己不该来找他,她是真的把他给惹怒了,“皇上,你先冷静一下吧,我……我走了。” 看到曾致那般难受,宝菱心里并不好受。她明白,爱一个人却得不到的痛苦。 可是,她除了帮他去爱上别人,她又能怎么办呢? 第八十三回激动人心 当宝菱回到康福宫时,发现门前的侍卫里没有了玉凌子,她心里忽然空空的,有些失落。 她忍不住又返回到永和殿,想来问个究竟。 曾致见宝菱又回来找他,刚才受伤的心似乎得到了一些弥补,他有些欢喜地迎了上来,“宝菱,你怎么又回来了,” 宝菱微红着脸,不知该怎么问。曾致见宝菱这副模样,很是好奇,还以为她想就刚才的那番话向他道歉呢,曾致走到她的面前,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两侧,“宝菱,以后你不要再说让朕纳别的女子入后宫的话了,朕只喜欢……” 他想说“朕只喜欢你一人”,可是宝菱却后退了一步,他的双手滑了下来。 宝菱脸色绯红,小声地问:“那个侍卫……玉凌子,他怎么突然不见了?” 曾致怔愣,如菩萨的雕像一般。 宝菱见曾致愣神,怕他多想了,便急道:“满儿……满儿喜欢跟他玩,他一走,满儿会不高兴的。” “你比满儿更不高兴,对么?”曾致失神地反问道。 宝菱发窘,支支吾吾地说:“哪有?” 曾致眼眶有些红,“你心里对一个侍卫都如此惦记,就是不肯花一点心思在朕身上么?” “不是,我只是……只是觉得他跟你大哥很像,就多留意了一点而已。”宝菱低着头说。 曾致就知道是这样,知道她发现了这个侍卫与大哥曾珏的相似之处。他正色道:“玉凌子不会再当你的侍卫,朕封他为靖宁侯了。” 宝菱惊愕地看着曾致,“那怎么行,若我和满儿以后想回靖宁府,怎么办?” “那就别回去!”曾致冷声回道。 宝菱被曾致这句话呛得无言以对,她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又道:“您怎么能把曾家的靖宁府赐给别人住呢?玉凌子只不过一个侍卫,您为何要封他为靖宁侯?” “你不是说,满儿喜欢他么,你也很留意他么?朕就赐封他了,难道有错?莫非朕安排他日日站在你的跟前,才是最好的安排,你才会满意?”曾致挑衅地看着宝菱。 “皇上……二弟,你变了。”宝菱避过他的眼神。 “不是朕变了,是你太固执了,是你逼得朕如此!”曾致的声音有些悲怆,声量却很大,责怪地看着她。 宝菱见他这般说话,气得跑出去了。 “宝菱!”曾致见宝菱生气了,又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追了出去。 他一路追上宝菱,然后从她身后抱住她,“宝菱,你别生气,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宝菱拼命挣扎,曾致又不敢用力抱她,一下就被她挣脱出来了。 宝菱一回头,给了曾致一个重重的耳光,“休得无礼!” 永和殿外面立着的一群侍卫及太监都看傻眼了,皇后竟然敢打皇上?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呀,这惊天的一幕竟然被他们看到了! 曾致彻底被宝菱打懵了!他的心已沉到了谷底。 他真心觉得自己是在找虐! 宝菱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过了,“对……对不起,皇上,我……”她不知该怎么道歉,扭头跑了。 曾致摸了摸自己疼痛的脸,立在原地,他此时不是脸上疼痛,而是心里痛。 此后一个月,曾致都没再来康福宫。他只让宫人们每日去康福宫看看情况,回来再禀报给他。他得知宝芬每日都去康福宫,他哪怕有心想去看一看宝菱,也都不敢去了。 他不曾想到,这一日,宝菱竟然领着宝芬来永和殿找他。 曾致见宝芬哭哭啼啼的,以为是怪他没有给她名分,怪他那日强要了她。他心烦意乱,自己本该为自己犯下的错担责任,可他真的没有办法喜欢上宝芬,他心里每日想的只有宝菱一人。 若他给了宝芬名分,却不理她,这岂不是如同将她打入冷宫?这样对她则是更大的伤害。 正在他烦闷地不知如何是好时,宝菱走到他的面前,感慨地说:“皇上,您不能再对宝芬置之不理了,宝芬她……有了!” 曾致没听懂,纳闷问道:“有什么了?” “你说有什么了?她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宝菱看着他,生气地说。 曾致吓得差点从龙椅上跌了下来,他稳了稳身子,惊慌失错地看着宝菱,再看看宝芬,“怎么会……这样?” 宝菱想不明白曾致怎么能如此忽视一个与他上过床的女子?哪怕他当时是认错人了,可是事实无法改变,他总不能一直逃避吧?便正色道:“您要了她,她怎么就不会怀有身孕?您是皇上,难道敢做不敢当?” 曾致脑袋发麻,窘迫地看着宝菱,“宝菱,不是这样的,朕只是一时……一时无法接受。” 在一旁的宝芬听曾致说他无法接受,便扑通一下跪在了曾致的面前,“皇上,您若一点儿都不喜欢我,我也不敢强求。可是,如今我身怀龙嗣,您可不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啊!” 曾致心里一直把满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听说现在他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他竟然有些迷茫,好似宝芬肚子里的孩子与自己实在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是,一想到那日与她的缠绵,他又不得不承认,宝芬肚子里的孩子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他确实有了自己的亲骨肉! 宝菱见曾致还在迷糊,就更加生气了,“皇上,您应该接宝芬入宫,给她个名分!好让她在宫里静心养身子,顺利将皇嗣生下来!若您一直这样不理她,她生下来的皇嗣也会被人瞧不起,难道这不是在丢您自己的脸么?” 曾致撑着脑袋,头痛欲裂,见宝菱这么逼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吧,宝芬你先回去,明日朕就下旨册封你。” 宝芬听见曾致说要册封她了,她终于可以做他的女人了,顿时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磕了个响头,赶紧回去了,因为曾致说让她先回去,她不敢再赖在这里。 宝菱朝曾致福了福,也要退出去。 “宝菱!”曾致叫住了她。 宝菱回头,“还有何事?” 曾致起了身,走到宝菱的面前,呆看了她很久很久。宝菱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皇上有什么话,快说吧。” “即便朕要给宝芬名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是,你和满儿在朕的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宝菱却朝他温柔一笑,缓缓道:“谢皇上厚爱,但是,我和满儿明日就要出宫了。我知道,您如今有了宝芬和孩子,应该也不会拦我的,即便想拦我,也不可能拦得住一辈子,不是么?您将靖宁府赐给了玉凌子,那我和满儿就住皇宫后门的嘉宁府。离皇宫也近,您想要看满儿,也很近便。” 曾致知道,这一日迟早要到来的。没想到,就是今日,宝菱要带着满儿离开他了。 “你早就下定决心了,对么?”曾致忧伤地问道。 宝菱淡淡一笑,点头,“我希望待宝芬进宫了,您能对她好一点,她比我温顺,比我会体贴人,而且……她心里有您,只有您!” “可是……朕的心里只有你,宝菱!”曾致郑重地说。 “你这时是这么想,等宝芬来了,希望您和她好好相处,慢慢地您就会喜欢上她的。而我呆在这宫里,只会给您添堵,不是么?” 曾致失神怔愣,绝望地道:“好,走吧,走吧……” 宝菱见曾致终于没有拦着他,朝他莞尔一笑,轻快地走出永和殿。 她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哐当哐当”响了好几声。 宝菱吓得又回头跑进去,只见曾致整个人斜靠在桌前,地上杯盘狼籍,一堆奏折还有玉玺都掉在了地上。 宝菱赶紧过来扶曾致,“皇上,您……没事吧?” 曾致有些眩晕,宝菱将他慢慢扶上龙椅,再给他倒上茶水,递给他喝了几口。 曾致缓了缓神,长吁了一口气,轻声道:“宝菱,你带着满儿去靖宁府吧。去靖宁府,过你梦寐以求的日子。” “靖宁府您不是赐给了玉凌子么?”宝菱不解。 曾致看着宝菱,看着这个他喜欢发这么多年的女人,最终仍然得不到的女人,良久良久,他苦笑道:“你去了就知道了,你想怎么处置他都行,他都会听你的,他什么都会听你的,他……,宝菱,我对不起你……” 宝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您哪有对不起我?您对我和满儿一直细心照拂,这次我们要走了,您也不要太牵挂,把心思都放在宝芬和您自己的孩子身上吧。” 曾致看着眼前如何也得不到的宝菱,恳求地说:“若你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怪我么?恨我么?”他心里一直因没有将玉凌子就是曾珏这件事告诉她,感到深深地愧疚与自责。 宝菱听得云里雾里,以为他只是因为她要走了,心里伤感才说这些话而已,便道:“我怎么会怪你、恨你呢?” 曾致极少见宝菱对他如此温柔,他知道,她要走了,也不会再说什么气他的话了。 这一别后,她还是他的嫂嫂,他哪怕是皇上,也仍是她的叔弟。自此以后,他对她,连一句想念的话都不能说。 哪怕两眼相望,也不许含有情感,否则,那就是他对兄嫂的亵渎。 曾致竟然满眶眼泪,全是不舍的眼泪,“宝菱,从明日开始我就不能再叫你宝菱了,还需叫你嫂嫂。今日这一别,我就再也不能喜欢你了,再也不能了……” 宝菱就在他的身边,他突然起身站了起来,将宝菱紧紧拥在怀里。 宝菱想到他终于看开了、想通了,他从明日开始要叫她嫂嫂了,她没有推开他,就由着他放纵一回吧。 宝菱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曾致搂着她,却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哪怕她此时就在他的怀里,他仍然觉得她离他很遥远很遥远。 “宝菱,你一定要原谅我,无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都要原谅我,好么?”曾致搂着她喃喃地说。 “好。”宝菱轻声地答着,她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答一个好字是不会错的。 曾致越觉得这般搂着她不真实,就搂得更紧些,好想将她融化,把她融化在自己的心里。 可是这般紧搂着她,他的血液慢慢沸腾起来,浑身的神经末稍都紧绷起来,呼吸极度局促。他突然猛地放开了她,盯看了她一阵,极力压抑地说:“你……走吧,快走吧。” 宝菱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了,听他这般说,就后退了几步,然后快步走出了永和殿。 曾致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一下瘫坐在龙椅上。 他若不让她赶紧走,他怕他真的会什么也不顾忌,会疯狂地去吻她、会不顾她的挣扎去要她、会强行占有她。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样不可以。他只能叫她走,赶紧走,远离他的视线,这样他的血液才能慢慢冷却下来,他体内强烈的欲、望才能被浇灭。 * 次日,曾致并没有来送宝菱与满儿。他只是命人用皇家步辇送他们回靖宁府。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否则他怕自己不小心一声令下,不让宝菱走了。 因为曾致没有出现,宝菱与满儿顺利地到了靖宁府。 这一路上,她还在想,该怎么打发玉凌子呢?曾致说的那句“他都会听你的,他什么都会听你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玉凌子已是靖宁侯,她总不能让他与自己同住一府吧? 反正现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去了再说。 来到靖宁府,她发现里面很多布置都恢复了当年离开靖宁府的模样,一股浓浓的熟悉感、亲和感扑面而来。 满儿吵着要去后花园的池塘钓鱼,宝菱就让随她一起来的宫女陪满儿去玩。她自己则先回明澈轩看看。 来到明澈轩前,她发现门竟然是微微开着。 她轻轻推门进去,发现正厅里全都恢复了当年她与曾珏的装饰与摆设。这是谁布置的?曾致派人布置的么?可是那些人又怎么会知道她与曾珏当年的情景? 她再走向书房,还未进去,却远远地看见一人坐在书桌前。 这个人略低着头,微蹙着眉,手里紧握毛笔在认真地画着什么,他细黑润泽的发上束着嵌玉冠,上身着一件缕金绣花青缎袍,整个人显得既高贵又风雅。 这与她七岁时第一次见曾珏的情景一模一样! 宝菱知道,自己又是在幻想了。她无数次幻想她跨进这个书房,看到的都是曾珏坐在书桌前,低着头微蹙着眉,在写着什么。然后,他一抬头,看到是她,就扬起好看的唇角,朝她微微笑着,他的笑容是那么纯净、那么迷人、那么让人沉醉。 今日,她又幻想了,她十分珍惜这个幻想的情景。虽然不真实,可她仍然不舍得让这个宝贵又美好的景象消失。 她立在门前一动也不动,就那么一直看着他。 果然,曾珏与她平时幻想的情景一样,他抬头了!他似乎感受到了这种灼热目光的注视,他抬头了! 他缓缓抬头,看着门前的人,宝菱?!他手里的笔顿时掉在了宝菱的画像上。 他愣愣地看着宝菱,宝菱回来了?这是真的么?他刚才一直在认真地凭着想象画宝菱的像,宝菱竟然就到真的他的眼前来了? 宝菱看到曾珏看向自己,嗯……这次幻想的与平时不太一样,他竟然长胡子了,浅浅的胡茬,显得他更加成熟更加风雅了。他看她的表情也不一样,不是微微笑着,而是惊喜与惊愕。 宝菱怕这样的幻想消失得太快,便道:“子珏!” 曾珏倏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突然向她跑了过来。 “宝菱!”曾珏一下将宝菱拥在怀里,磨着她的耳鬓不停地叫着,“宝菱!宝菱!”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近日因思念宝菱,都无心剃胡子了,胡茬磨着宝菱耳鬓,宝菱不但不觉得疼,只是觉得这次幻想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平时她幻想的情景,他都是不会说话的,怎么这次幻想的他竟然会说话了? “子珏,这次你要呆长一点时间,不要每次都那么匆匆地就消失了。”宝菱埋首在他的脖颈里,贪恋地说着。 “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曾珏紧搂着她,深情答道。 宝菱抬头,吻着他的胡茬,再吻着他的唇。她的幻想中,每次在他们激吻时,他都会突然消失。 这次,她希望他呆的时间能长一些。 曾珏见宝菱这么热烈地吻他,他腾出抱她的双手,来捧着她的脸,痴痴地回吻她。 越来越缠、绵,越来越激烈。 宝菱沉迷之时,突然意识到,这次激吻,他竟然没有消失!不但没有消失,他还更加用力地吮着她的唇。他的胡茬磨着她的下巴,这是真实的触感,微疼又酥麻的触感。 宝菱离开了他的唇,傻傻地看着他,甜蜜地笑道:“子珏,你这次怎么呆这么久?” 第八十四回迷死人不偿命 曾珏没太听明白宝菱这句话的意思,他哪里知道,宝菱仍然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幻而已。 “宝菱,以后我会一直呆在这里,再也不走了,我要守着我们的家。” 宝菱有些发懵,这次是怎么了,曾珏没有那么快消失,会说话了,而且连说话的声音也很熟悉,好像……和玉凌子的声音十分相似。 “子珏,你的声音真好听。”宝菱有些迷醉地说。 曾珏启唇微笑,他喜欢看宝菱对他痴迷的模样。他的宝菱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爱他,他这些日子里一直空虚沉闷的心顿时被填得满满的,“宝菱,你怎么回来了,皇上没有拦着你?” “我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宝菱点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又将自己温软的唇贴上他的唇。 听宝菱说她再也不走了,曾珏心头热血一涌,她不走了?他和她可以在一起了?! 宝菱的唇还在缠着他,他也不想问她原因了,便不管不顾地一手紧搂着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与宝菱痴缠恋吻。 两人一轮又一轮激吻,似乎要将多年未亲近的欠缺一下补回来。 正在曾珏含着宝菱的巧舌,吮得激荡回肠之时,一个孩童的声音突然响起。 “娘!”满儿睁大着眼睛,看到宝菱与曾珏如此相拥痴吻的模样,吓呆了! 曾珏闻声倏地一下松开了宝菱。这一幕被满儿看到,曾珏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本已满脸潮红的他,此时尴尬得很。 “娘,你为何要和这位叔叔亲亲?好羞羞哦!”满儿过来搂着宝菱的一条腿,好奇地仰头看着曾珏。 宝菱这时只是发怔,满儿来了,这个幻境怎么还未消失?难道……这不是幻境? “满儿,快叫爹!”宝菱在梦里无数次告诉曾珏,他有儿子了!趁这时曾珏正好还在,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快叫爹呀!”宝菱催道。 曾珏听傻了,宝菱怎么让满儿叫他为爹?满儿的爹不是二弟么? “娘,你总说父皇不是我亲爹,说我亲爹叫曾珏,他就是曾珏么?”满儿一直好奇地看着曾珏,他的亲爹是这个样子的? “对!满儿,你可不能直呼你爹的名字,你要叫他爹!”宝菱俯身对满儿说。 曾珏蹲□来,与满儿平视着,激动地直看着满儿,又看了看宝菱,语无伦次地问:“宝菱,你不会是……只想哄我开心吧,满儿他不是你和二弟的……,我听见满儿叫二弟为父皇,……” 咦?他怎么知道满儿叫曾致为父皇?宝菱实在有些迷糊了,解释道:“子珏,皇上是担心满儿没有爹,会被人欺负嘲笑,才让满儿喊他为爹的。你才是满儿的亲爹啊,满儿都五岁半了,他不是你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 曾珏看着眼前的满儿,激动地热泪盈眶,无语凝噎。难怪自己会这么喜欢满儿,原来他是自己的亲儿子呀! 满儿瞧着曾珏,“爹是大人,怎么能哭呢?” 曾珏听到满儿叫他爹,更是激动得不行,他一把将满儿小小的身子抱住,任由泪如泉注。他有儿子了,有这么大的儿子了!他与自己的儿子相处这么些日子,他竟然浑然不知! 这时宫女跑了进来,见满儿在这里,她长舒了一口气。刚才满儿和她玩捉迷藏,等她睁开眼就找不着满儿了,正着急,生怕他跑丢了。 宝菱示意宫女将满儿带出去玩。 宝菱见曾珏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他还听见满儿叫曾致为父皇,那么这真的不是梦!不是幻境! 待宫女和满儿出去后,宝菱抓住曾珏的手,又摸摸他的脸,“子珏,你快告诉我,这是真的!不是梦,不是幻境!你是真的子珏!” 曾珏一愣,原来宝菱竟然以为刚才一切都是梦幻! 曾珏抬手捏捏她的小脸,“疼不疼?” “有一点疼。”宝菱恍惚地说。 “那你还在怀疑什么?”曾珏那双墨黑光映照人的眼睛还带着眼泪,却含着笑意。 宝菱怔愣良久,想起曾致说玉凌子就是现在的靖宁侯,而玉凌子的声音与曾珏的声音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子珏,玉凌子就是你么?”宝菱犹疑地问。 曾珏舒眉一笑,她终于开窍了,“是,我们早就相见了,只不过你不认得我,还总想避着我、躲着我。” 宝菱狂喜,直晃着他的胳膊,“你没有死?真的没有死?可是,为什么神医要为你建坟立碑,害得我哭了这么多年?” “对不起,宝菱,那只是神医的无奈之举。”曾珏内疚地说。 宝菱突然哭了起来,扑在他的怀里,“那你为何不早说啊!那些日子我们日日相处,你怎的这么狠心,不与我相认?你知道我想你想得有多苦么?你为何要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就是不告诉我,不带我一起来?” 曾珏搂着宝菱,苦涩地道:“你住在康福宫,是皇上的皇后,我又以为满儿是你们的孩子,我哪里敢去拆散你们?”他语气里有无奈,更有酸酸的醋意。 宝菱双拳捶打着曾珏的胸膛,“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与我相认的么?你认为我会嫁给皇上,心里忘掉你了,是么?你这个大笨蛋!大坏蛋!” 曾珏听宝菱这么说,才后悔莫及,怎么没早日看穿这些,只是二弟故意要隐瞒,他又怎么能知道? 曾珏给宝菱细细拭去眼泪,问:“皇上现在肯定很伤心吧?”他心里隐隐为曾致担忧起来。 “你放心,他现在有宝芬,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宝芬?你妹妹?”曾珏微挑眉头,看着宝菱,忍不住笑了,“这种事肯定是你搭桥牵线的吧?” 宝菱撇着小嘴:“哼,你管不着!” 她只有在曾珏面前,才会表现出真正的自己,才会喜怒哀乐毫无遮掩,与他在一起,她就浑身都畅快自在起来。 她拉着曾珏的手来桌前坐下,“你快给我讲讲,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每日都有想我?” 还未待坐下,宝菱就见桌上有她的画像。 她拿在手里看了看,开心地道:“你刚才在画我?哦……你肯定是很想我、很想我,所以才画我的,对么?” 曾珏坐了下来,将宝菱抱着坐在自己怀里,一只胳膊紧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将画接了过来,假装着瞧了瞧,“这是……你么?会不会是别的女子?这些年,我也许还会遇上别的女子。” 宝菱两眼发红,直咬唇,“子珏,你不可以这样,我们才刚相认,你就说什么别的女子,莫非你真的遇到过别的女子?” 曾珏坏笑道:“我最爱看你吃醋的样子了!” 宝菱坐在他的怀里,两手往他身上直掐,“你快说,有没有,有没有?” 曾珏突然不坏笑了,认真深情地看着她,“有!” 宝菱顿时吓住了,紧张地叫了起来:“啊?还真……真有啊?”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宝菱!我日日夜夜想着她、念着她,我每日最大的愿望就是夜里能梦到她……”曾珏用他那玉石之声向她表白之后,轻轻将热唇贴向她的脸,再滑向她的唇,轻轻碰吻着,边吻边道,“这世上,除了宝菱,再也没有人能走进我的心。我若没有宝菱,这剩下的半辈子都只能颓废虚度了。” 宝菱听了曾珏这番表白,她又感动得想哭了。她回吻着他,哽咽地道:“我也是……” 甜蜜亲吻一番后,曾珏给她说起这些年他所有的经历,他是如何想念她的,还讲了他差点带狄军打进明罗城的事。说起曾致已知道他的身份并没有告诉宝菱时,曾珏还劝她不要生曾致的气。 宝菱这才想起曾致叫她原谅他的话,曾致说,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她都要原谅他。宝菱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和子珏在一起了,也不愿再费神去计较那些了,只要从此以后她与她的子珏能相爱相守永远在一起,曾致不要再来破坏就行。 宝菱也给曾珏讲了这些年她在隆州过的日子,讲到那年玳安传来他的不幸身亡的消息,她当时还没到临盆期便生下了满儿时,她又哭了一通。哭够后,她又庆幸地说,好在那年寻死被曾致拦住,否则她也没命再与他相聚了。 两人就这样诉说一阵,相拥着哭一阵,又缠吻一阵。 膳房的下人们不敢进来唤他们吃饭。宫女也知趣地带着满儿去阳晖轩吃饭,然后哄他睡午觉。 两人从上午一直耗到下午太阳西斜,他们才想起时辰已晚。 他们欢喜地牵着手一起出了明澈轩,来阳晖轩找满儿,然后带着满儿去后花园玩耍。 曾珏让满儿骑在他的肩头上,在后花园里跑来跑去,宝菱一路跟着他们欢跑着。 “满儿,你知不知道玉凌子叔叔去哪儿了?”宝菱满脸幸福地问。 满儿看了看曾珏,“玉凌子和爹很像,他是不是爹的弟弟呀?” 曾珏与宝菱听了,同时噗哧一笑。 “满儿,玉凌子就是你爹,你们在两个月前就相见了。皇上才是你爹的弟弟,记住了么?” 满儿欢喜地叫了起来,“爹,那你还要陪我玩蹴鞠哦!” “好!你想玩什么爹就陪你玩什么!”曾珏开心答道,听到满儿叫他爹,他就浑身澎湃起来。 到了黄昏,一家三口在明澈轩用晚膳,热闹又温馨。 用过晚膳后,曾珏还亲自为满儿洗澡,和满儿在浴房里打水战,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满儿玩累了,两眼眯眯着直打瞌睡,宫女才带着满儿去阳晖轩睡去了。 曾珏洗过澡后,宝菱见他胡茬越发明显,便找出剔刀,道:“瞧你,一个人过得连胡子都不剃,要我帮你么?” 曾珏柔声道:“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哪有那个心思日日剃胡子,就只顾想你去了。” 宝菱红着脸羞道:“肉麻!” “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听这样的话,现在肯定也是。”曾珏坏笑道,他接过她手里的剔刀,“你去洗吧,我自己来。” 当宝菱沐浴出来,穿着一件淡粉色的里衣,如出水芙蓉般慢慢来到曾珏的面前时,曾珏顿时看怔住了。 宝菱肤若凝脂的脸蛋上带着一抹红晕,黛眉墨眸,长长的睫毛笼着弯弯的眼,欲说还休的红唇,半湿的黑发一缕缕的贴在脸颊上,显得娇媚又妖娆。 宝菱被曾珏看得有些害羞,她低着头脱鞋上了床。 她背靠着床梁,坐在这张多年未睡过的床上,想起以前的很多事,包括圆房之夜还有真正的洞房。 突然,她又想起圆房次日早上的事,她招呼着曾珏,“子珏,你快过来!” 曾珏见宝菱这般诱人模样,已是意乱、情迷,浑身燥动。 他不太敢走过去,怕自己会猛扑上去,吓着宝菱。 “你快过来,我看看你的腿。”宝菱又叫他。 看他的腿?曾珏迷糊地走了过来,不知宝菱为何要看他的腿。他上了床,离宝菱有三尺的距离。 夫妻两人多年没同过床,此时他们这样一起坐在床上,都有些脸红。 宝菱掀起他的裤腿看,果然,他小腿上还留着一道深痕。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这道痕,心疼地说:“你那时真傻,这么伤自己,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当时还傻乎乎地不知你伤自己的腿是要干嘛。” 她这一说,曾珏想起那一幕,不禁笑了起来,他握住她抚摸伤痕的手,坏笑道:“谁让你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懂,让我等得好辛苦、好辛苦!” “你等得好辛苦么?我记得你那时都不跟我睡一头,自己拿起枕头一个人睡另一头去了,看都不敢我一眼,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和我睡在一起呢。” 曾珏向她身边挪近,凑近她的脸说:“我是怕和你睡得太近,半夜把你……欺负了,你就再也不理我了,我该怎么办?” 宝菱闻着他身上带着情、欲的气息,羞道:“原来……你那时就开始憋着坏啊!” 曾珏将她抱着躺下,压在她的身上,欲意朦胧地说:“我现在……想好好地欺负你,你怕不怕?” 宝菱胸前起伏,其实她和他一样,浑身已是谷欠潮涌动,她的子珏就在他眼前,与她躺在一张床上,她又怎么可能不蠢蠢欲、动呢。 她伸出手将他的里衣慢慢脱掉,然后用她纤细的手指从他的胸膛轻轻滑过,微喘地说,“我不怕……” 曾珏有了她这般举止的鼓励,再也无法矜持,他解开宝菱的衣纽,吻着她的脖颈、她的耳鬓,然后落唇于她的香肩,双唇轻吮着她肩头上的细腻雪肌,一点一点,时而轻柔,时而发力,他感觉自己要醉了,“宝菱,我想要你。” 他的唇再往下滑,含住她丰、盈浑、圆上的红尖尖,他禁不住用力狠狠吸、吮着。 伴着宝菱颤抖的娇、吟,他的唇又往下滑,滑过她的柔软小腹,再滑向她下面细软的丛,他贪恋地轻吮着她的每一处肌、肤。 宝菱感觉浑身的每一处都在激烈荡漾,大脑已完全窒息。 当他轻轻含着她下面的那两片柔软之时,宝菱一声尖叫:“子珏,那里……不要……” 她的双腿都颤抖了起来。曾珏能听得出来,她说不要,但她真的很舒服。 曾珏沉醉地将舌、尖探入她的红粉花心,慢慢触动着,轻柔搅动着,细细舔、舐着。 “唔……子珏……”宝菱浑身微颤,她完全受不住了。因为曾珏的软舌在她的花心里蠕动、触碰,他每一下都似乎要点燃她全身的谷欠火。 她抑不住体内的谷欠望,不自觉地扭动着腰肢,嘴里一阵又一阵娇哼吟喘之声。 曾珏知道她等不及想要他的了。他将宝菱扶坐起来,两人相叠而坐,他将自己的慢慢侵入她的花心。 “啊……” “啊……” 两人瞬间同时迷醉地轻叹。 宝菱颤动地感受着这突然而来的胀满感,曾珏的硬峰一下填、满了她多年的空虚,她的花心顿时酥爽地溢出许多水儿,而且控制不住地一阵阵紧缩,将他的硬峰紧紧包裹。 曾珏双手握着宝菱的细滑腰肢,宝菱紧勾着他的脖子,两人上身紧紧缠在一起,□叠坐着,紧密得毫无缝隙。 而他的硬峰往她的花心里一波又一波地欢送,次次直触她最敏感最酥麻最畅快的点,她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欢叹,“子珏……我喜欢……我还要……” 她这一声欢叹,激起了曾珏更加强烈的占有谷欠,他将宝菱放倒,扛起她的双腿,以最大的力度最狂热的律、动,再以最深入最激烈的撞击,狠狠顶撞她花心最紧密的地方。 宝菱由欢叹到一阵阵欢、叫起来,叫得曾珏浑身抑不住更加奋力地猛撞她,只有这样,积蓄已久的谷欠望才能一一释放出来。 如同一阵阵汹涌澎湃的浪潮,要将他们淹没,此起彼伏。 他们的欢叹声、他们的触撞声,在这个静谥之夜,显得是那么荡气回肠,似乎在诉说着彼此至深至灼的爱,绵延无期地爱。 只有唯一的他,能让她如此无遮掩地接受,只有唯一的他,能撩动她深深潜藏的谷欠望,只有唯一的他,能让她如此飘若至仙,舒服得快要死掉。 对于曾珏,只有宝菱才能激发他体内的凶猛洪潮,只有她才能让他极待喷发体内的暖流。 就在最疯、狂最痴狂的这一刻,他们一起向对方激烈迎接与欢送着。 “宝菱……”随着他这一声痴唤,他喷发了,直涌向宝菱的花心最深处,滋润着里面的每一处娇、嫩。 两人一同感受着下面最欢快恣意的跳动,一同感受的暖流的温润,紧紧相拥,一阵阵欢快的喘息良久良久才慢慢平稳下来。 “子珏,以后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宝菱盈着泪水,将脸紧埋在曾珏的胸膛,说了一遍又一遍,她好怕这样的幸福有一日又会突然失去。 曾珏吻着她的墨黑发丝、她的额头,极轻却极郑重地说:“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一生一生……” 听到他这般清洌明朗极为悦耳的安抚之声,宝菱不再担心,而是甜甜蜜蜜地微笑着,满满的幸福将她深深地淹没了。 他们就这样一丝、不挂、紧紧相缠地慢慢睡去。 次日早上,他们仍然相缠舒睡着,还未醒时,靖宁府里已是一阵喧嚣杂乱之声。 直到明澈轩的大门咯吱一声,突然被人推开时,曾珏才被惊醒。 他赶紧捂住被子,将宝菱与他还都未穿衣裳的身子紧紧蒙住。 作者有话要说:第100章已替换成:曾致与宝芬非比寻常恋爱篇,大家可别忘记去看哦。特别是已经买过这一章的妹子们更别忘记了,重复点击不需花钱哦,抱抱! 第八十五回卿卿我我 宝菱被曾珏为她捂被子的动静给扰醒了,然后又听见急促地脚步声,她吓了一跳,“子珏,谁闯进来了,” 曾珏还未待回答她,这个人已经闯进卧房来了。 曾珏见是曾琨,顿时愠怒,喝道,“三弟,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这么不沉稳,我的卧房也是你能随便闯的,,” 曾琨神色急躁,他见曾珏的肩头裸、露,再往旁边一看,就知道里面还睡着一个人,他急道:“大哥,我有急事找你,出大事了!你怎的还有心思在这……” “你快出去!我等会儿就出来!”曾珏训斥道。 曾琨急得直跺脚,退了出去,来到正厅坐立不安地等着。 曾珏亲了亲宝菱的额头,说:“三弟找我有急事,我出去一下。” 他起身穿好衣裳,来到正厅,曾琨赶紧走到他的面前,“大哥,你真糊涂,你有强大的狄军,为何不打过来,将二哥的天下夺过来?你不会就为了一个女人吧?” 曾珏听了他这番话,心里气急,怒道:“什么叫为了一个女人?她是你的嫂嫂!夺皇上的天下?皇上不是你的二哥么?” 曾琨涨红着脸,“什么二哥?他是庶出的,当年在咱们曾家,他算得了什么?你这么多年在外图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夺天下,就突然这么放弃了,大哥,你到底图什么呀?” 曾珏淡然答道:“二弟将我想做的事都做了,我便再无它图。” “可如今你不想图谋都不行了!我得知你的事情后,就暗地让玳安行动,他管着御林军和皇宫里的禁卫军,想要将二哥的天下夺下来,易如反掌!而且我还让玳安派人去暗通你以前的狄军了,让他们赶紧派军过来,将明罗城围住!”曾琨说得激动异常。 曾珏惊愕地看着曾琨,直喝斥:“三弟!你疯了!谁借给你这样的胆子?就因为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就希望我当皇上么?二弟难道不算是我们曾家的人么?他也姓曾!” 曾琨却不服气地道:“大哥为何要这样护着他,他差点霸占了嫂嫂,还把你支到这里来,不让你与嫂嫂相见,你竟然不生气?” “这恰恰说明他是一个重情义之人,既然宝菱与满儿已回到我的身边,我为何还要为此事揪着不放?他没有亏待你,你又为何对他如此不满?” 曾琨听了直撇嘴,“他给我封的什么王?划地才为王!他又不给我划地,也不让我掌权,就给一个宅院,一些金银,然后就一个琨王的空名号,有何用?” 曾珏明白了,原来三弟就因为这个竟然要叛逆!曾珏真是怒其不争,冷道:“若我是皇上,连这个空名号都不会给你!” “大哥,你!”曾琨气得脸色铁青,“这是为何?” “你有何能耐划地为王?你又有何能耐掌权?听说你的琨王府里已纳了几十名妾,日夜笙箫,喝美酒赏歌舞?你真当我聋了,不知道么?”曾珏极为生气,“就你这样,任什么到了你手里,都给败掉了!” “大哥,我玩女人你也要管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反正一切我已筹谋好了,我都已带了一部分兵卒到靖宁府来了,你愿不愿意也随不了你了。反正二哥知道后,你也脱不了干系!你处此境,还不如着手干,将天下早早拿到手才是正道!” “三弟!”曾珏简直要被曾琨气死,他蹙眉思虑,到底该怎么挽回此事。 曾琨以为他是在思虑此事的得与失,根本没有防备。没想到曾珏突然伸手将他手腕一擒,再一拧,然后将他双手绞在背后,把他死死扣住了。 曾珏经过这么多年的行军磨练,为了自卫,他已学到了一些制敌身手。 “大哥,你这是干嘛?你不去对付二哥,却对付你的亲弟弟?”曾琨恼怒。 这时,宝菱已穿好衣裳了。她跑出来,见曾珏将曾琨死死扣住,大惊,“子珏,你这是……?” “宝菱,快找条绳子来!”曾珏朝宝菱说。 “啊?你要将三弟绑起来?”宝菱惊讶。 不过,她惊讶归惊讶,曾珏说的话她是绝对听的。她飞快地跑去找来绳子,递给曾珏,还不忘崇拜般地赞道,“子珏,你身手真好!” 曾琨一双胳膊被拧得生疼,“嫂嫂,你怎么也……啊!大哥,你别绑这么紧呀!” 曾珏用力将他捆得死死的,然后对宝菱说:“宝菱,你快去满儿那里,好好看着他,我去找玳安。三弟作死,竟然密谋反叛,我得立马去阻止!” 宝菱听得惊了魂,这个三弟闹得也太大了吧。 曾珏见宝菱吓着了,温柔地安抚道:“没事,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宝菱十分信任他,听了直点头。 曾珏摘下曾琨腰间的令牌,与宝菱迅速出了门,还将曾琨锁在了屋里。 曾珏来到院子里,就见到许多兵卒列队而站。他出示令牌,命人赶紧将玳安找来! 一个半时辰后,玳安策马奔来。 他一见到曾珏,便激动地下马行礼,直喊:“大少爷!” “玳安,你为何如此糊涂,听三弟这等糊话,做下叛逆之事?”曾珏很生气,语气凌厉。 玳安听曾珏这般说,就知自己犯下了大错,小声支吾道:“大少爷,虽然皇上待我很好,但若有你在,我必定要以你为先,你永远是我的主子,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曾珏知道他是太忠心了,也不忍再怪他,便拍了拍他的肩,放轻了语气,“你快派人去追回要暗通狄军的人,然后到皇上那里去谢罪,我和你一起去,还要带着三弟。” “大少爷,你真的不想当皇上得天下么?”玳安问道。 曾珏见玳安出此言,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当初离家的目的只为驱魏贼,图曾家崛起,从未想过要当皇下得天下。如今天下刚定,百姓急待安抚,三弟竟然还搞内乱,难道又要让百姓遭遇一次亡国么?” “我明白了,大少爷!”玳安明白他的主子,他的主子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值得佩服景仰的人,他也是因此才会如此生死相随。 曾珏命兵卒撤出靖宁府,他与玳安去皇宫,并押上了曾琨一起去。 到了议政殿,曾致见他们三人这般模样来了,一点儿也不惊奇。 曾琨的暗自行动,曾致皆已掌握,而且他也知道,他的大哥曾珏绝对不会与曾琨苟同,所以,他只是安心地等着他们来。 曾珏让他们俩跪下,他自己也跪下谢罪,“还望皇上处置我们三人,以儆效尤!” 曾致赶紧起了身,走了下来,将曾珏扶起,“大哥,此事外人皆不知,只有我们兄弟间知道。若一处置,岂不是天下人都知道了,丢我们曾家的脸?” 曾珏想来也是,他转身看向曾琨,“三弟,皇上不处置你,但我不能不处置你!玳安,你将他押下去,关禁闭半个月!” 曾琨听了直求饶,“大哥,半个月也忒长了,就一日可好?” “没的商量,你若死心不改,就关你一辈子的圈禁!”曾珏严肃凛然。 曾琨听了吓得脸色苍白,他知道大哥说话向来是说到做到,他的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呢,可不想被圈禁啊!便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玳安将曾琨带下去后,此议政殿除了曾致与曾珏,再无他人。 曾致与曾珏面对面,有些不好意思,终归还是因为宝菱的事。 他愧疚地说:“大哥,对不起……我不该瞒你关于宝菱和满儿的事,我……” 曾珏释然一笑,“你无需为此事心存不安,只是……你没有了宝菱与满儿,心里不好受吧?” 曾致倏地垂下眼帘,没有否认,只是发窘地问:“你们俩终于相见了,应该一切都好吧?” 他这一问,曾珏便想起他与宝菱昨日一整日的缠、绵和昨夜的销、魂,脸色绯红起来,微微笑道:“很好。” 曾致虽然心里酸意顿起,却假装轻松,“宝菱……嫂嫂若有空,可以常来康福宫,让她和宝芬一起说说话,好叙姐妹之情。” 曾珏看出曾致心里的不好受来,但他对此事也只能爱莫能助了,轻声应道:“好,我会带话给宝菱,让她有了空就过来。” 曾致想到宝菱此时肯定在家着急等着大哥,“你快回去吧,别让嫂嫂在家等了。” 曾珏作了个辑,赶紧退出去了。 曾致看着曾珏快速离开的背影,惆怅地长叹一口气。 此时有人进来禀告,说首辅大人将驸马安承宜抓起来了,好像说他有谋逆之罪! 曾致听了大惊,他相信安承宜绝对不会参与此事,安承宜的为人他太了解了,乃是忠心赤胆一颗,而且也不会图谋复辟前朝安国之事。 “快去给朕将首辅大人请来!”曾致厉声命道。 得令之人飞快地跑出去了。 一个时辰不到,蒋仪便来了。 曾致审视了他良久,才开口道:“师兄为何如此固执?你是否想置安承宜于死地?即便如此,你也不可能得到朕的长姐,她只会恨你!你堂堂一位首铺,岂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 蒋仪羞愧,却仍然振振有词,“安承宜乃安国皇子,臣恐他有异心!何况他上次竟带人偷袭臣的望秋院,带走了曾玫,这次又与琨王谋逆之事有瓜葛,皇上可不能不防啊!” 曾致对他颇为失望,“师兄,朕绝不会防他,朕与他在隆州交情深厚,他是朕的姐夫,他全心全意照顾曾家老小,他又何来的异心?琨王去找他,他有同意过谋逆么?你故意给他扣个谋逆杀头大罪,真的算男子汉大丈夫么?” 蒋仪被噎得无语应对。 “感情不是靠权势压迫能得来的,连朕都放弃了想要得到的女人,你为何还要如此固执,不肯放弃?当年你是如何对你父亲的行为很不耻的,如今你要学他做不耻的事情么?”曾致叹问。 曾致见蒋仪根本无语应对,便为他做了个决定,“朕为你赐婚,将朕的一母同胞之妹曾敏许配给你如何?” 蒋仪怔愣,自曾敏入宫后,他与曾敏在曾致的永和殿谋过几次面。曾敏似乎对他有情,可他对曾敏丝毫无意呀。 蒋仪急道:“还望皇上三思,臣并无此意,怕会负了乐安公主的深情厚意,那将是臣的大过了!” “你拒绝朕的好意,拒绝乐安公主的情意,就不是大过了么?”朕反问道,“你若不想抗旨,下个月初八你就来皇宫迎亲,朕为你们主婚!” 蒋仪只觉脑袋突然沉重起来,眼前也模糊了。 “还有,你立马回去将安承宜放了!你已是第二次行鲁莽之事了,朕不处置你,恐你不知自己过之大,朕今日革去你的首辅官衔,暂且居尚书之职吧。你若抗旨,就休怪朕不顾师兄弟的同门之情了!”曾致说完就背手走了。 蒋仪一人呆立在原地,由着脑子里嗡嗡直响。他的首辅官衔没了且不说,皇上还要他娶曾敏,而且他还不能抗旨! * 曾珏回到靖宁府,刚进大门,就见宝菱牵着满儿的手立在那里对着大门张望。 曾珏赶紧跑了过去,一把将宝菱抱起,转了好几圈,柔声说道:“没事了,一切无虞!” 宝菱心安地笑了,笑得极好看。她这样被曾珏抱着,这么转着,感觉自己简直是幸福极了,无以言表。 满儿见曾珏只抱他的娘就不乐意了,眼巴巴地看着曾珏,“爹,我也要抱抱,娘是大人,不需要抱了!” 曾珏与宝菱相视一笑,儿子吃醋了! 曾珏放下宝菱,将满儿抱了起来,“好,爹抱你!” “我也要转圈圈!”满儿撒娇道。 “好,转圈圈,还是满儿轻,你娘太重了!”曾珏笑道。 宝菱听了直拧曾珏的胳膊,“你说谁太重啊?” 曾珏抱着满儿往前跑,“满儿,我们快跑,你娘要欺负人了!” 满儿在曾珏的怀里咯咯直笑。 临近午时,皇宫里的首领太监来靖宁府传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咨靖宁侯德望厚重、才学非凡,怀纵横天下之策,宣安民兴国之略,今拜尔为首辅,望辅陵国之昌盛,积福百姓之安康,四海同化、万方共仰!钦此!” 曾珏纳闷地接过圣旨,问:“公公,如今首辅之职不是蒋大人位居么,皇上为何拜我为首辅?” 首领太监恭谨回道:“首辅大人,小的并不知详情,此事也不该小的打听,只听皇上说原首辅大人行事鲁莽,着降为尚书了。” 首领太监见宝菱在曾珏身侧,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皇上与他的大哥曾珏喜欢的都是宝菱!他朝宝菱鞠了一躬,盈盈笑道:“侯夫人可安好?” 宝菱脸色微红,福了福身,礼貌回道:“谢公公挂念,一切安好。” 首领太监见宝菱脸色比在康福宫滋润多了,就知道她心里可是只有曾珏呢,他含笑回礼,赶紧回去了。他来之前,皇上明里暗里让他留意一下宝菱过得可好,他得回去将宝菱好得不得了的事情禀报给皇上。 “子珏,那你从明日起就要去上朝了么?跟爹以前一样,每日早上去,临近午时才回来?” 曾珏揽着宝菱的肩,坏笑道:“怎么,以后每日上午见不到我,你会想念得受不了?” 宝菱直捶他的胸膛,“子珏,我发现你变坏了,总拿我寻开心!” 曾珏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 这一幕又被满儿瞧见了,他跑过来抱着曾珏的腿:“爹,我也要亲亲,你昨日亲了娘的嘴,今日又亲娘的脸,羞羞!” “宝菱,儿子又吃醋了!”曾珏松开了宝菱,抱起满儿,亲了又亲,总算让满儿满意了。 “子珏,下午我想去看看三妹,她最近情绪一直不太好。”宝菱将曾绒的情况跟曾珏细细讲了一遍,还说起这几个月来,曾致先后为曾绒挑了好几位他认为性情与她相配的当朝官员,曾绒就是不同意。 连四妹曾缃都由曾致给许了一门亲事,曾缃正欢喜地等着嫁呢,而曾绒这个当姐姐的仍然死活不肯嫁,她怕嫁过去也是误了他人。 曾珏听得此事,叹息一声,“这都是姜姨娘当年造下的孽,下午我陪你一起去看她。” “爹、娘,我也要去,我要见姑姑,我还想要见父皇……” 满儿还未说完,就被宝菱打住,“满儿,你不能再叫皇上为父皇了,你得和爹娘一样,叫皇上!” “哦,好吧。”满儿懂了,皇上是他的叔叔,不是他爹,他的亲爹就在眼前,而且他也很喜欢他的亲爹爹,“爹,我还要抱抱!” “好,我的宝贝儿子!”曾珏一手抱起满儿,另一只手牵着宝菱,往明澈轩里去。 第八十六回杖责一百 下午,曾珏一家三口来到曾绒的静宜宫前,却见大门锁闭,连一个宫女都没见着。 宝菱拦住一位路过此处的宫女寻问。 宫女见是宝菱,吓得直下跪,“皇后娘娘,” 宝菱将她扶起来,“我不再是皇后,以后你要叫我侯夫人,” 宫女听了怔愣,她再看了看宝菱身旁的曾珏及满儿,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宝菱没必要向一位宫女解释什么,只是问道,“你知道静宜公主去哪儿了么,怎么静宜宫一个人也找不着?” “回皇……回侯夫人,静宜公主今儿个早上遣散了她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她自己穿了一身素衣去了梵华殿,好像是要带发修行。”宫女小声地说。 “啊?”宝菱大惊,她转头看向曾珏,曾珏也被宫女的这句话惊得不轻,三妹竟然要带发修行,潜心念佛,远离红尘? “此话千真万确?”宝菱再次盘问宫女。 “奴婢不敢瞎说,此事今儿个上午宫里都传遍了,想来应该不假。”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 曾珏拉起宝菱的手,“我们去梵华殿找三妹吧。” 梵华殿处于皇宫的最西北角,此殿有两位前朝安国的遗妃在这里当尼姑,还有一位住持。 他们来到殿中,果真见曾绒跪在佛前,穿一身素衣,黑发素挽,双手合什,神色肃穆,十分虔诚。 “三妹!”宝菱在她身后轻轻唤着。 曾绒缓缓回头,见是宝菱和曾珏,她慢慢起了身,走了过来,“嫂嫂、大哥!” 宝菱将曾绒拉着出了佛殿,她怕在这里面谈论人间俗事扰了佛灵。 待出了佛殿,宝菱急道:“三妹,你怎能做如此打算,难道你要一辈子与清灯相伴么?” 曾绒却不接这个话茬,她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欣然笑道:“嫂嫂,恭喜你和大哥,你们终于团聚了,将来的日子肯定会和和美美的。” “我们是和美了,可是你呢,孤单一生么?”宝菱忧心道,“你还如此年轻,岁月悠长,漫漫无期,那该多难熬啊!” 曾绒神色淡然,“你和大哥、满儿享受着天伦之乐,我守着清灯、伴着佛祖,也算是得了清静之福。” “我怎会不懂?说来是享清静之福,其实不过是孤苦罢了!要不……你回靖宁府和我们一起住吧?”宝菱想带她回靖宁府,好好陪陪她,让她亲眼看着她和曾珏的幸福,说不定有一日被感染,她能解开心结。 曾绒却摇头,“我哪儿也不想去,这里才是最适合我呆的地方。” 满儿在旁也跟着着急,“姑姑,你跟我们回去吧,我爹可会玩蹴鞠了,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玩!” 曾绒蹲□子,摸了摸满儿的额头,说:“满儿,姑姑不会玩蹴鞠,没法陪你一起玩。” 曾珏走到曾绒的面前,极为平和地说道:“三妹,你若不想跟我们一起回去,大哥也不强求。万事有果皆由因,你念佛必有悟佛的那一日,相信有一日,你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我和宝菱、满儿也不在多啰嗦了。宝菱,我们走吧。” 宝菱听了讶异,将曾珏拉到一边,小声地问:“子珏,你怎么不帮着劝三妹,竟然还让她呆在这里念佛悟佛?” 曾珏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三妹此心结不是靠你用言语能解得开的。我会想办法去找到姜姨娘,让她当面给三妹认错、道歉、悔悟,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若强求她,只会让她更加为难。” “哦。”宝菱大悟,觉得曾珏说得甚是在理,况且她向来听曾珏的话,便乖乖地点头,“好,我听你的。” 曾珏过来抱起满儿,对曾绒说:“三妹,你好好静修,我们就不扰你了。” 满儿直朝曾绒挥手,“姑姑,下次我们再来看你!” “好。”曾绒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地一家,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他们这一家三口,真是羡煞死人。 * 次月初八很快就到了。 蒋仪不敢抗旨,这一日,他规规矩矩地派来八抬大轿来安乐宫前迎接曾敏。 迎亲场面也算铺张奢华,一切都按公主下嫁的礼仪来。无论新郎内心是否欢喜,在这个由皇上亲自主婚的场合上,看似也是热热闹闹、喜庆洋洋的。 在蒋仪向曾致行礼时,曾致小声地对他说:“朕的二妹是真心对你有意,希望你不要薄待了她。” 蒋仪脸色顿时一下灰暗了,他真的担心自己做不到。但他还是强颜笑了一下,然后向曾致恭敬从命地拜辑,“臣领命。” 他只把曾致的话当旨令一样去完成,至于是否能对曾敏用真心,他可管不了自己的心。 曾致知道蒋仪此时心里并没有曾敏,但他相信曾敏有能耐将蒋仪的心拢过来。他了解曾敏,她虽然有时行事欠为考虑,但她若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也绝对会全心全意对这个人好。 曾敏坐在喜轿里,一路焦虑不安,她担心蒋仪会冷落她。 她预料的没错。她被抬进望秋院的第一个夜里,蒋仪在掀起了她的盖头后,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就出去了。 曾敏伏床哭了一夜,早上起来时,双眼红肿如桃。 她坐在妆台前发愣,不知该如何遮盖这双眼。她不想让人同情她,或是暗地里笑话她,新婚洞房对烛空坐,这对一位新娘来说,应该是最大耻辱吧。 这时,一位仆妇端来一盆洗脸水进来了。 曾敏只是随意看了这位仆妇一眼,没想到这一看,差点让她惊了魂,姜姨娘? 虽然姜姨娘容颜已老,双手也变得粗糙了,再无当年那般妖媚的模样。要知道曾敏对她可谓是恨之入骨,哪怕她失了华色,哪怕她现在卑微得毫不起眼,曾敏仍能一眼认出她来。 姜姨娘谨慎地抬了头,见曾敏正瞪着她,她吓得手突然一颤,整个水盆都摔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还溅了曾敏一身。 “夫人……为何……?”姜姨娘只觉得眼前的人很面熟,可毕竟时光流逝了七八年。女大十八变,曾敏已由当年的一位小姑娘变成如今的少妇,姜姨娘心里隐隐这般猜测着,但不敢相认。 “姜姨娘,你不会连我都不认得了吧?”曾敏冷冷地道,眼里朝姜姨娘直冒寒气。 姜姨娘见了浑身打个哆嗦,赶紧垂下眼帘不敢看曾敏,支吾地道:“是……二小姐?” “看来你还没糊涂嘛!怎的混成如今这般可怜光景了,竟然当我的下人,来伺候我?当年你不是和那个奸夫劫走了靖宁府的二十几大箱金银与珍宝么?”曾敏挖苦道。 姜姨娘面脸耳赤。都说往事不要再提,她的往事更是一包苦涩的泪,戳开了就会模糊一片。此刻,她受羞与苦的双重折磨,泪眼盈盈。 那年,她与冠大夫洗劫靖宁府的家财,到了她的母家,以为会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可是她能没想到,才逍遥两个多月,安国就亡了,全家各自逃命。冠大夫更是提前将家财拐走了。 她发疯地在大街上四处逃窜,却被魏国兵卒抓起来了,并且将她带到一间偏僻的弃屋。这些多年未碰过女人的兵卒,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们可是发狠地轮流上她,折磨了她整整一日。她昏迷了好几日才醒了过来,一条贱命竟然没有丢。 最后她就被送到蒋家的望宁府当仆人,那时望宁府已被魏国一个王爷侵占。魏国的人对安国的仆人当然不会善待,她又受了好些年的欺压与折磨。 如今蒋仪归来,他将望宁府的仆人都带到了望秋院。姜姨娘才总算过了几个月的安宁日子。 姜姨娘见曾敏恶狠狠地瞪着她,有些害怕。她知道曾敏恨她,难道恶梦般的日子又要来缠她了么? 她预料的没错,曾敏一步上前,就对她左右开弓,甩了她两个大耳掴,并狠狠地道:“这是我替爹和我娘打你的!” 姜姨娘捂着疼痛胀肿的脸,不敢吭声,任由眼泪不停地流。 但曾敏绝对不会掌她两下就能解气,“还有,我还要替三妹教训你,她可是因为你的祸害,都不敢嫁人,要去尼姑了!最后……我还要替我自己狠狠教训你,因为你,我的孩童时光,全是恶梦!” 姜姨娘听了瑟瑟发抖,看来今日是要死在曾敏手上了。死就死吧,反正遇到她了,也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 “来人!将她拖下去,杖责一百!”曾敏朝外大声命道。 家丁们赶紧忙碌了起来,拖凳子、找杖棒。 蒋仪听到动静,纳闷地从自己的卧房走了出来。他见曾敏嫁进来还未满一日就要杖责下人,脸色顿时沉郁。 他背着手来到曾敏面前,扫了一眼曾敏的红肿双眼,冷道:“夫人为何大清早就这般不清静,下人做错了事,可以训教、斥责,完全没有必要杖责一百吧,这一百杖打下去,她会当场毙命!你为何要下这种毒手?” “我下毒手?到底是谁下了毒手,你清楚么?”曾敏苦笑道。 她见蒋仪的那张冷脸,心已灰暗。她摆了摆手,叫家丁们下去了。算了,不打了,大清早的见血腥,她也怕恶心了自己。 她幽幽地望着蒋仪,说:“你若知道事情的原委,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说完此话,便转身进了屋。 这时,管家突然跑了过来,“大人,靖宁府的管家托我寻一个人,说要找一位叫姜碧铃的女仆,就是她!”管家指着还趴在长凳上未起身的姜姨娘。 “靖宁府的人要寻她作甚?”蒋仪颇为好奇。 “靖宁府的人并未说清楚,小的也不知。” 只不过一个仆人而已,蒋仪是不会计较的,“好吧,把她交给靖宁府得了,也免得夫人大清早的要血洗望秋院!还有,你去打听一下这位仆妇到底是何来头?” “是,小的这就去查。”管家领命走了。 姜姨娘被人从长凳上拉了起来,送到门外,然后有两位小厮接应着她。 但他们并未带她去靖宁府,而是带她去了皇宫后门,再由太监将她送到了梵华殿前。 此时巧的是,曾缃也来梵华殿找姐姐曾绒,她们两姐妹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的大理石桌旁说着话。 她们远远地见太监带着一位宫外装扮的妇人走了过来,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当姜姨娘越走越近时,她们皆大惊失色。 娘! 叫娘?还是不叫?她们惊愕半晌,最后选择缄默其口。 曾绒与曾缃如今都是大姑娘了,与小时候有了大变样。姜姨娘辩认良久,才战战兢兢含糊地问道:“是……绒儿和缃儿么?” 曾缃愠着脸,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地道:“谁让你来这里的?当年你把爹气得吐血,害得爹早死,你满意了是么?!” 姜姨娘神色黯然,“侯爷已经……去了?” “爹都走了好几年了!你就别来这里假惺惺装伤悲了!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还不赶紧离开,我和姐姐不想见你!”曾缃发狠地说,其实她眼眶已是通红,就要哭了出来,但她强忍住了。 姜姨娘小心翼翼地说:“听说是靖宁侯让我来这里的,我还以为……是你爹回来了。” “现在的靖宁侯是大哥!哪怕爹还没死,他若真的回来了,你以为他还会找你么?你还真会痴心妄想!”曾缃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戳姜姨娘的心窝。连她的女儿都对她如此说话了,她活着还有何意思? 曾绒终于起身,朝这边走来。她现在对姜姨娘也只有悲悯了,淡淡地道:“缃儿,别说了,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这只会让我们徒增伤悲而已。” “姐姐,难道让娘……让她留在宫里么?” 姜姨娘听到曾缃差点喊了她娘,她总算有些欣慰了。 曾绒挥手将招了两位尼姑过来,“你们将她带进去,剔了她的发!” 姜姨娘突然释然一笑,“绒儿,你还真是懂娘。今儿个早上,娘差点被你二姐杖毙,本以为没命再活了。没想到你想到让娘当尼姑,这样甚好,娘对尘世也已死心,留在这清静之地,至少不再被人欺负了。” 尼姑们听说姜姨娘是曾绒的娘,吓得松了手,不敢再拉着她。 曾绒不动神色,朝姜姨娘正色训道:“我让你剔发,念佛拜佛,不是为了保你的命,更不是想赐予你清静。而是让你好好在佛灵前忏悔你的罪孽,洗清你的浊心!” 怅悔罪孽、洗清浊心?姜姨娘突然悟了过来,还是女儿看得透,她竟然糊涂了大半辈子。 曾绒说完就往院外走。 “姐姐这是要去哪?”曾缃跟了上来。 “我回自己宫里静修就行,我是不可能与她同处一室的。” 姜姨娘见她的两个女儿不肯与她多说几句话,就这样走了,连头都不回一下。 她伤神地盯着她们的背影,留恋地张望了良久,才跟着两位尼姑进了佛殿。 两日后,望秋院的管家将姜姨娘的底细已查得差不多了。蒋仪得知后,觉得前日对曾敏说的那些话有些过重了,便来到她的房里,想向她道歉。 蒋仪向曾敏深深作了个辑,“夫人,那日……我实属不知事情的原委,对你说的话未免重了些,还望夫人海函。” 曾敏却不想再提此事,只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会钟情于你么?” 蒋仪微赧,没有作答。 “以前,我恨透了蒋家,那是因为你爹和你哥作乱,混淆前朝安国皇上的视听,安国才遭此大祸,害得我曾家败落。可当我见了你,才知道你与他们是不同的。你出淤泥而不染,道貌岸然,值得我倾慕,不过,你对安承宜所做之事,又让我感叹人无完人,人皆有欲。但这些我都能坦然接受,所以才会听皇上的安排嫁与你。” 蒋仪羞愧,红着脸道:“没想到这些都没能瞒住你。” 曾敏并不看他,又问道:“你知道我在隆州曾嫁过人,并育有一双儿女么?” “有所耳闻。”蒋仪实话道来。 “我已打算好了,我们还是和离吧。我要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接过来,也要将孩子们的爹接过来,虽然我对他没有至深的感情,但他从未亏待过我,一直待我深厚,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孩子。如今我悔悟了,希望他们还能接受我。” 蒋仪怔愣,“你若想与你前夫及孩子团聚,我甚为你高兴。只是……我们才成亲三日就和离,似乎不合……” “不合规矩?不合礼仪?我若想做一件事,从来就不会在乎世人的眼光!” 曾敏说完就招呼着几位陪嫁丫头,让她们拎上已收拾好的包袱,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时,曾敏回过头来,看着蒋仪,对他舒颜微笑,道:“你写好和离书,命人送到我那里,我会及时留名摁手印的。” 蒋仪看着曾敏远去的背影,有些迷茫。 第87章 归隐的归隐吃肉的吃肉 安承宜已被蒋仪放出了大牢。 虽然回府已好些时日了,他的情绪却一直有些低落。要说他长这么大,极少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哪怕当年在逃亡的路上,他的情绪也没低落太久。而且在隆州过苦日子的时候,因有曾玫的相伴,他觉得那段时光简直算得上是最幸福的回忆。 没想到回到明罗城后,糟糕状况却接连不断,先是曾玫突然被劫,然后他又被蒋仪莫名其妙地抓进大牢。害得他以为蒋仪要生生将他与曾玫拆散才肯罢休。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盼到蒋仪与曾敏成亲了,他总算稍稍放心,没想到他们成亲才过三日,竟然和离了,这一来,他又开始担忧起来,蒋仪这个人成了他的心病。 细想起来,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连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的能力都没有,那他还称什么大男人? 虽然曾致一直信任他,会护着他和曾玫,不让蒋仪乱来。但他不敢肯定,若曾致知道他暗地里派人寻找安国的亲族,曾致是否还能对他一往如故的信任? 他之所以寻找前朝安国的亲族,特别是他几位哥哥家的孩子,是因为他惦念着安姓一族的亲情。 如今他返回了明罗城,总不能置亲他们而不顾吧,况且那些曾经都是与他最亲近之人。 不为别的,他只是不想让曾经的亲人沦落得太惨,若能给他们一席安宁处所,他们能平稳地一代一代延续下去就行了。 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担心安姓亲族回来后,会有异心。只是他们现在无权无兵,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他忧心的是,若曾致知道这些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他蓄意复辟? 这时,他坐在桌前,手里挥舞着笔墨,画着一幅闲适淡雅的山水画,却没有平日画得那么意境淡远。 咯吱!曾玫推门而入。 安承宜一见到曾玫,心中的忧愁便丢了一大半,“玫儿,你刚才去哪了,是从二妹那里回来么?” “嗯,二妹已命人去隆州接她的一双儿女了,还说要将孩子他爹也接来。我觉得这是二妹这些年来做得最让我刮目相看的一件事了。” 曾玫立在他身边,看了看他作的画,发现与往日的风韵不太相同,便知道他心里的那块忧思仍然未去掉。 “那些亲族最近没想闹事吧?”曾玫也颇为此事担心。 “暂时不会。我现在担心的是已经和离的蒋仪!” 安承宜一手揽过曾玫的腰,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厮磨着她的耳鬓,沉吟道:“玫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窝囊,连自己的爱妻都保护不了?” 曾玫将脑袋斜靠在他的肩头上,嘟嘴说道:“才不是呢!以前见你整日没个正形我都习惯了,你今日突然作如此深情之语,我还真有点适应不了。” “是么?其实,我是听二妹与蒋仪和离了,有些担心他哪一日又做出什么举动,把你给劫走了……”安承宜紧搂着她的柔软身躯,生怕她跑了似的。 “你放心,蒋仪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听说二妹与他和离后,他这几日一直关在房里,也不去上朝,可能是在痛定思痛,知心悔改吧。”曾玫对蒋仪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他不是那种一而再、再而三强人所难之人。 安承宜心里却仍然不痛快,“我能不能守住自己的女人竟然要取决于别人的举动,你不会觉得我是窝囊废,一无是处么?” “怎么会?你今日怎么变得这么婆妈了?你要知道,你可是我最佩服与敬仰之人。若别人有你以前那般尊贵身份,如今哪能像你这般安份当个驸马的。陵国刚立,若复辟安国,仍然会有很多人跟随,可是你不但不图谋这些,而且还那么处处为皇上着想。你在我心里是最胸怀若谷之人,你可不能妄自菲薄!” 安承宜听曾玫这一番夸赞,他顿时恢复了平时的神采,凑过来咬着她的唇,说:“还是我的玫儿最懂我。” “嗯……你轻点,咬得我疼。”曾玫抿了抿嘴上被他咬到的地方,娇道,“才说你变了,立马就恢复原形了。” “那是,只要你在我的怀里飞不走,我当然就有精神了!”安承宜说着又要来咬她。 曾玫偏过脸直躲着他,笑问:“你真的这么怕失去我?” “当然了,没有你,我不能活!”安承宜捧住她的脸,让她躲不掉,然后狠狠地压上她的唇。 两人激吻一阵,曾玫趁他喘气之时,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冒出一句话来,“你就会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呀!” “不知道?那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一下,我不仅会嘴上功夫,还会……”安承宜坏笑地抱起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往卧房走。 “哎呀,你快放我下来!”曾玫不停地挣扎着,“大白日的你要干嘛?” “你说呢!”安承宜抱着曾玫已来到卧房门口。 “我怎么喜欢上了你这个登徒子……”曾玫这句话说得有些气若游丝,因为安承宜又堵上了她的嘴。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公主,尚书大人来了,他没进府,只站在大门外,他让小的来请您,说要与您说几句话。”门外响起家丁的声音。 安承宜与曾玫立马分开,怔住了。 半晌,安承宜将曾玫放了下来,为难地说:“他……想跟你说什么?”他可不愿意曾玫与蒋仪多说一句话的。 曾玫其实更怕面对蒋仪,便朝外对家丁说:“你去回尚书大人,说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叫他赶紧回去吧。” 家丁急步走远了。 安承宜与曾玫会心一笑,他又抱起她往卧房里走,将曾玫放在床上,才解开她的领口,家丁又来了,在门口禀道:“公主,尚书大人不肯走,他说要与您见最后一面,还说希望您能承他一次情,仅这最后一面而已,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 最后一面?曾玫与安承宜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蒋仪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承宜虽然极不情愿,但想到既然是最后一次,不如就此了结,便说:“要不……你就去见他一面吧,他既然说是最后一面,应该不会骗人的。” 曾玫想想也是,不去见,蒋仪就会没完没了。想来他也是说话算话之人,不可能打诳语。 她踮起脚来,亲亲碰了一下他的唇,出去了。 曾玫来到府门外,果然见蒋仪一人立在门边上,手里还牵着一匹马。他没有穿官服,而是着一身月白素色长袍。 他这身素净装扮让曾玫感到有些奇怪,而他那淡然静谥的神情则更让曾玫琢磨不透。 蒋仪见曾玫出来了,他便走近了些,轻扬嘴角,微微笑着说:“玫儿,我还以为你不愿见我最后一面了。” 曾玫被他这般亲昵的唤着有些别扭,也懒得让他改口,只道:“你……这是要出远门么?” “对,出远门,而且再也不回来了。我已经给皇上递了请辞的折子,打算归隐祖籍,今日就要起程了。” 曾玫见他如此释然,倒是吃惊不小。一个立过赫赫战功之人竟然自愿请辞,应只有胸襟气度皆非平常人才能做到吧。 蒋仪见曾玫只是给了他一个赞许的微笑,并没有答话,问:“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归隐祖籍么?” 其实曾玫并不想知道过多,既然他都这样问了,她便随口问道:“为何?” “自我处在首辅之位时,蒋家的不少族人都已联络到我,并怂恿我暗地掌握朝政大权。后来,我被皇上降职时,他们又劝我密谋叛变。我实在怕他们惹出是非,所以要带着他们一起回祖籍。”他顿了顿,突然幽望着曾玫,“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我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无止尽地破坏你与安承宜,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释然一笑,“你放心,这些都不会了,今日我就会离开明罗城,永远不会再回来。” 曾玫见他突然想得这么开,而且不想为朝庭惹一丝麻烦,此时对他倒心生几分敬佩。 此时的安承宜在房里如坐针毡,心烦意乱地很,他又起了身、背着手,在房里急踱着步,转来转去,脑袋都发晕了。 这个蒋仪到底要跟玫儿说什么?他说是见最后一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承宜急切地想知道,可又不能跟着曾玫后面去听他们之间的谈话。 他只好一人在这里干着急。 突然,他暗自一惊,蒋仪不会趁此机会把曾玫劫走,然后带她远走高飞吧? 想到这,他倒吸了一口气,吓得一身冷汗,转身狂奔出门! 再一路狂奔到府外,在院子里干活的下人们见安承宜这般疾奔,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得都怔愣地任由眼前一阵疾风而过。 当他跑出府外,见曾玫还好好地立在那儿,他总算放下了心,手撑着铁门,直喘气。 曾玫见他突然跑出来了,还气喘吁吁的模样,顿时就乐了。她走过来小声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干嘛跑得这么急?” 安承宜边喘气边附在曾玫的耳边,小声说:“我怕他把你劫走,然后带你远走高飞,那我岂不是再也找不着你了!” 曾玫听了掩嘴直笑,小声答道:“瞧你,想哪儿去了。人家只是来与我辞别。” “咳咳……!”蒋仪干咳两声,他若不干扰一下,这两个人完全视他不存在啊。 曾玫见蒋仪故意干咳,不禁脸红,她拉着安承宜来到蒋仪面前,道:“承宜,蒋公子已辞去尚书之职,要带着亲族归隐祖籍,今日特意上门来辞别。” 安承宜闻此,对蒋仪的敌对心理突然就消失了,他不知说什么好,他可不会夸自己的情敌,便礼貌朝蒋仪作了一个辑,“不知蒋公子祖籍在何处?” 蒋仪深深作辑回礼,回道:“西南边陲之地。那里的百姓虽然贫苦,但民风尚可,完全可以作为我的安身立命之地。” 安承宜突然对他心生了些敬佩之意,不过,他绝对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蒋仪又道:“安驸马,皇上对你一直信任有加,若你能将安顿安姓亲族之事完完全全地禀告给皇上,不要有丝毫隐瞒,我相信皇上会更加信任你的。” 安承宜先是一怔,他没想到蒋仪已知道了此事。 他朝蒋仪再走近了些,诚恳道谢,“谢蒋公子提醒。” 蒋仪只是回了他与曾玫一个解颐笑容,便转身上了马,策奔而去。 安承宜看着蒋仪远去的背影,突然同情起他来,“玫儿,其实……蒋仪也挺不容易的。” “其实他这样也挺好。他那些蒋家亲族你又不是不知道,爱作祟,他带那些人回了祖籍,朝庭也能得以安宁。况且,他若在西南之地娶个娘子好好过日子也不错,听说那里的姑娘最温柔体贴了。” “哦?那你呢?”安承宜转身看着她,撒娇道,“你是不是也要温柔体贴一点,不要总对我那么凶嘛。” “嫌我不够温柔体贴的话,那你也可以找西南之地的姑娘呀!”曾玫笑着转身回府。 安承宜追了上来,从她身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你……你干嘛?快放我下来!”曾玫惊道,见安承宜正乐着朝她笑,没有一点想放下她的意思,她只好小声求饶,“算我求你了,放我下来吧,府里那么多下人看着,有碍观瞻。” “不!我抱着自己的娘子怎能算有碍观瞻?”他就这么抱着她往府里走,他感觉自己快幸福死掉了,因为蒋仪走了,再也不会来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曾玫羞得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让下人们看到她绯红的脸。 下人们刚才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下又见他们这般亲昵模样,都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他们。 当然,下人们之所以脸红,是替他们俩臊得慌。 回了房,曾玫挣扎地下来了,安承宜故意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曾玫急道。 安承宜故作严肃道:“你不是说,大白日的……” 曾玫羞涩一笑,脸色已潮红,她走到安承宜面前,突然往安承宜身上一跳,胳膊吊着他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不许走!” 安承宜及时托住她的臀瓣不让她掉下来,“啧啧啧……玫儿,你可是越来越不矜持了。” “还不是被你拐带坏的!”曾玫羞道,紧缠着他的身子。 安承宜立即堵上她的嘴,狠狠辗压着她的温软香唇,如兰似麝的芬芬侵入其中,一阵阵诱起他浑身的谷欠望。唇战之后,他又将曾玫放倒在床,轻解她的罗衫。 曾玫的玉体立现眼前,他迷醉地轻抚着、摩挲着,然后以自己炙热的胸膛压了上去,喘着□的气息,微声道来:“玫儿,我们生个孩子吧。” “嗯……好。”曾玫娇、吟道。 一时间,两人赤、身热烈交、缠,翻江倒海,一阵阵谷欠潮将他们淹没。 夫妻欢爱于床第,此刻最销魂! * 九个月后。 “玫儿,你肚子真大!”安承宜用手摸了摸曾玫的肚子,然后又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仔细听了一番,没听到声音,却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往他耳旁踹了一下。 他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就听曾玫“嗳哟”一声,“这孩子难道有学武艺的天赋,在肚子里就总是这么挥拳踢腿的。” 安承宜急了,“小宝,你快出来吧,别折腾你娘了,大夫都说你该出来了,再赖着就是不乖的孩子了。” 曾玫又是一阵“嗳哟”,还紧捂着肚子,疼得脸色都苍白了。 安承宜吓得语无伦次,“玫儿,是孩子踢疼你了……还是肚子疼,还是……” 曾玫疼痛地挤出几个字,“可能是……要生了!” “啊?”安承宜又惊又喜,“这孩子真听话,刚叫他快点出来,他就要出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快去叫稳婆啊!”曾玫催道。 安承宜惊悟,顿时闪出了门外,“稳婆!稳婆!……” 第88章 大结局同喜同喜 安承宜怀里搂着一个襁褓包裹的女婴,他看着她粉嘟嘟的小脸,黑亮黑亮的眼睛,心里喜欢地不得了,他忍不住对着她的脸蛋亲了又亲。 曾玫见了赶紧拿手帕子来擦孩子的脸,“你别总是亲啊,亲得孩子一脸的口水。” 安承宜呵呵直笑,“哪里有口水,你别老擦,把我闺女的脸给擦疼了。” 曾玫气结,“她是你的闺女,难道不是我的闺女,就你会心疼她,” “哦……”安承宜眉头一挑,作顿悟状,“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吃醋了!来,我也亲你一下吧!” “哎呀,你有个正形行不行?”曾玫笑着打开他,“孩子该睡觉了,你快放下她,你总这么抱着,她就不爱睡床了。” 安承宜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进摇床里,然后轻轻摇着小摇床,嘴里哼着小曲,给他的闺女催眠呢。 待孩子睡着了,安承宜怕吵着孩子,小声地说:“明日是中秋节,皇上派人来传话,邀请全家人一起去赴“花好月圆”家宴,还让我们抱上孩子一起去。只是你才刚出月子,孩子又这么小,你们娘俩能出门么?” “没事,坐着轿子去,又不是走路去,吹不着风。我也想去看看皇上与宝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早出生十日,我还没见过呢!” 安承宜对着摇床小声说道:“我的小闺女,明日我们要去看哥哥,你高不高兴?” 曾玫笑道:“她肯定高兴着呢,见人就笑,跟你一样,天生就是欢乐的性子。” 说是家宴,果然不假,次日傍晚他们来赴宴时,发现来的全都是亲近之人。 曾致没有穿龙袍,只是身着普通的家常服,看来,他是想让一家人无拘无束地欢聚一堂。 曾珏一家三口、曾玫一家三口、曾敏一家四口、曾缃小两口,全都入席而坐,由于宝菱的娘家嘉宁府与皇宫近便,秦家人也都被请来了。 只有曾绒单身一人坐在边上,显得有些孤立。不过,她今日总算没有穿素衣,而是着了一件藕荷色的苏绣立领短褂,□着齐踝罗裙,梳着随云髻,斜插一支银钗,倒也算对得起场合。 最近她并没有日日读佛经,也会绣绣花、作画吟诗,说话也比以往多了些,这让大家都放心不少。 此家宴毫无讲究,一家人都很随意,说说笑笑。他们欢笑着点评各家的孩子长得像爹还是像娘,孩子平日里有哪些可爱举止。虽然他们如今是皇家、是国亲,但此时的景象与普通的家族没什么两样。 安承宜搂着他的闺女与他的脸紧靠在一起,满脸幸福地说:“你们瞧瞧,我的闺女简直就是按照我的模子印出来的!玫儿,我都怀疑孩子是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他这一出口,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其实他也没说错,孩子长得太像他了,一点儿都不像曾玫。 过了一会儿,宝菱的弟弟宝牧来曾珏跟前敬酒,他顶着张微红的脸,附在曾珏的耳边小声问道:“姐夫,西面边上坐的那位姑娘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未见过?” 曾珏随着宝牧目光朝西面看去,“她是我的三妹曾绒,你从来未见过她?” “她就是姐姐说的静宜公主?”宝牧吃了一惊,他现在在御林军里任副统领,极少进皇宫,而曾绒也极少去各家走动,所以他们并不相识,只听过其名,未见其人。 宝牧刚才一进来时就觉得曾绒气质独特,有种出尘的味道,而她与大家说话时,也是淑慎柔嘉、温润如水。如此别拘一格的女子,一下就把他给深深吸引住了。 曾珏见宝牧看曾绒的眼神,似乎悟到了什么,便怂恿着他,“你若想与她说话,尽管去就是了,她肯定不会不理你的。” “此话当真?”宝牧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问。 “不试你怎么知道?” 宝牧仍然犹豫,他确实有些不敢。他觉得曾绒如此脱俗女子,怎么会愿意搭理他这种凡人俗子呢? “你连这个胆量都没有,那平日是怎么当副统领的?” 宝牧被曾珏这么一激,不再犹豫了,他挺了挺身板,无比忐忑地走了过去。 曾珏碰了碰身边正在喂满儿吃东西的宝菱,小声地说:“宝牧可能是看上三妹了,你瞧!” “啊?”宝菱一惊,再朝西面的边上看去,宝牧果然在找曾绒说话,而曾绒并没有不搭理他,而是微微含笑地与他说着什么。 “三妹好久未与陌生男子说话了吧?”宝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她与宝牧说话这么自如。这个宝牧也够胆量的,主动搭讪?” 曾珏笑道:“你小瞧他们了吧。这就表明三妹并不排斥与男子交往,说不定他们还真能走到一起。” 宝菱突然想起一事,道:“三妹与宝牧是同年同月生的,宝牧就比三妹大一日,这么说来他们还挺有缘份的,若能走到一起倒也不错,就怕三妹放不开心结。” “若他们真有缘,自然会有水到渠成的那一日。也许宝牧就是解开她心结的那个人!”曾珏见曾绒与宝牧说话的神情,便有了如此猜测。 “但愿吧。”宝菱远远地看着他们俩,也觉得他们俩确实挺般配的。 “不是但愿,是一定,相信我!”曾珏给了宝菱一个自信的笑容。 “好吧,相信你!”宝菱手拿起一块糕点往他嘴里一塞,咯咯直笑。曾珏也拿一块糕点堵住她的嘴,让她笑不出来! 宝牧脸皮也够厚,他见曾绒不仅礼貌地搭理了他,还很愿意与他交谈。他索性不走了,而是搬了个椅子就坐在曾绒身边。 他这般举动,惹得曾绒极为羞涩,却又不好意思说不让他坐在她身边。 这时,曾致让每人吟一句关于中秋的诗词,尽尽兴。 轮到曾绒时,她出口吟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宝牧立马跟着接了一句:花好月圆夜正好,佳人似约近眼前! 宝牧吟出这等似诗不像诗、似词又不像词的语句来,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笑他不会作诗词,而是笑他的语意太直白了,这不是明明指他身旁的曾绒这位佳人么? 曾绒羞赧至极,脸上直泛红晕,衬得她更加柔媚动人了。 曾致也早见到他们刚才说话的那一幕,觉得曾绒难得愿意与一位未曾谋面的男子如此搭话。趁此时此情此景,他觉得应该推动他们一把。 他当场向宝牧问道:“宝牧,朕为你指一门婚事如何?” 宝牧吓了一跳,生怕皇上给他指个他不喜欢的女子,急急地跑过来扑通一跪,“皇上,我暂时还不想娶亲,还望皇上收回旨意。” “这是家宴,你何必动不动就跪的,快起来吧。若朕将静宜公主曾绒指婚于你,你也不愿意么?”曾致笑问。 宝牧一愣,曾绒?皇上指的是曾绒?待他反应过来时,他猛地朝曾致磕了个大响头,“谢皇上恩典,我愿意,愿意!” 曾珏和宝菱没想到曾致做决定如此之快,都没来得及与曾绒先通个气,他就直接给指婚了。他们担心曾绒有些接受不了。 这时曾绒只是紧埋着头,手里揉着手帕子,她的的脸到底红成啥样,大家也看不到。她没有突然离场,或是生气愠怒。这让大家很吃惊,曾绒这是愿意了? 应该是愿意的!否则以她的性子,她若不愿意,怎么可能还安然地坐在那里? 他们才刚见面呀,这叫一见钟情么? 曾致见曾绒没有一句反对的话,就知道这件事成了,喜道:“那你们俩就这个月底成婚吧!” 如此之快! 虽然大家对曾致的安排有些吃惊,但无不叫好! 宝牧喜滋滋地看了曾绒一眼,然后又跑到曾珏这里来道谢,若不是曾珏刚才那么一激,他哪里能遇到这么好的大喜事。 “子珏,原来是你怂恿的?”宝菱娇嗔道,“你何时这么懂得男女之情了?” 宝牧在旁笑道:“姐,姐夫若不懂男女之情,你是怎么生出满儿的?” 宝菱被他噎得满脸通红,“你还不快去陪你的未婚妻?” 宝牧笑盈盈地跑去曾绒的身旁,为她添茶倒酒,十分殷勤。 * 洞房花烛缠、绵夜,双双缱绻待何时? 可是,宝牧在挑了曾绒的红盖头之后,他并不敢对曾绒行鲁莽之事,因为宝菱在这之前跟他暗示了,说曾绒对男女之事有些排斥,叫他慢慢来,不要着急,更不许欺负了她。 宝牧对曾绒可谓是一见钟情,如今她就在自己的洞房,是他的妻子了,他当然不会做出让曾绒不喜欢的事。 两人促膝倾心交谈了一番,宝牧见时辰不早了,就帮曾绒取下头冠,温柔地道:“你快脱衣上床睡觉吧,我睡外间就行,不会扰你的。” 他朝曾绒甜甜一笑,就起身准备出去。 “宝牧!”曾绒轻轻地唤住他,“你别走,就……睡在这里吧。” 宝牧也很想睡在这里,可他不敢,直摇头,“不行,我怕我会……吓着你。” “不会。”曾绒找出她早已准备好的布条,蒙住眼睛,系上。 她主要是见不得男人赤、裸的身子,一见就恶心呕吐,所以她就想出这个法子,至于她能不能接受与男人做房、事,她并不敢确定。 她蒙上眼睛后,脱了外衣上了床,然后钻进了被窝里。 宝牧走了过来,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曾绒,“绒儿,我……”他是真的不想为难她,她若不喜欢,他是绝对不会碰她的。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你就别啰嗦了。”曾绒羞涩地说道。 曾绒都这么说了,宝牧也不敢再走,生怕她生气不理他了。 他只好脱衣裳上了床,可是若挨着她睡,又不能碰她,那得多难受啊。才躺了一会儿,他闻着曾绒的气息,就浑身难耐,有些受不了了。 他禁不住往她身边靠了靠,才挨到她的身子,便感到一股热流传递他全身,他纳闷,伸手一摸,竟然摸到光、溜溜的嫩滑身子。 “绒儿你……”宝牧大惊,曾绒已经将自己脱得干干净净了! 见她蒙着眼睛,他实在是心疼她。可是她为了他,都做出如此举动了,他还等什么? 宝牧突然翻身过来,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她娇媚的脸颊、温润的唇、细嫩的脖颈、如玉般的香肩,还有馥郁芬芳的雪峰、滑腻柔软的胴体,他全部火热地一一吮过。 曾绒以为自己会很反感这样的感觉,慢慢的,她身子的反应告诉她,她不仅不反感,她还很喜欢宝牧对她这样。随着宝牧越来越狂热的举动,她浑身的血液一阵阵沸腾起来。 她意识到,原来她也会有谷欠火。她的下面会因宝牧而湿润,她会急促的喘息。 她的下面会因为宝牧而感到空虚,需要他来填满它。 当宝牧进入她的身体里面,她会舒服地低吟、酣叹、娇吟。 她完全没有障碍! 此时,她一把扯去眼睛上的蒙布,主动送上自己的唇,与宝牧紧紧缠粘在一起。 宝牧浑身一滞,见曾绒如此全心全意地接受了他,他的谷欠望更为激荡了起来,顿时汹涌澎湃、激烈昂扬。 上面是唇与唇的相缠,下面更深入的包裹与耸动,然后是一阵狂热的翻滚与交、缠。 莺莺燕燕,鸳鸯戏水。 火热交、欢,琴瑟和鸣。 …… * 喝了宝牧与曾绒的喜酒之后,曾珏与宝菱带着满儿打道回府了。 时辰已晚,曾珏与宝菱两人一左一右,躺在满儿的身边哄着他睡觉。 满儿可能是太兴奋了,怎么也不肯睡,话特别的多,“爹,小舅为何要娶亲?” 曾珏思虑了一下,道:“男子都是要娶亲的,等你长大了也是要娶亲的。” “那我现在为何不可以娶亲?”满儿很期待。 曾珏与宝菱听了瞠目结舌,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你……?你还太小了嘛!” “我怎么还不长大,娶亲多热闹啊,那么多人在一起玩。我想日日都有那么多人陪我一起玩。” “你在学堂里不是有伴玩么?”宝菱问道。因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并没有单独为他请老师,而是曾珏每日清晨去上朝时,顺道带着他去国子监读书。 “学堂里都是男孩儿,我想跟女孩儿玩。我想娶亲,有了新娘子,她就会陪我玩的。” 哦,原来他是想要女孩儿陪他玩。 曾珏看了看宝菱,忽然想到了什么,坏笑道:“要不……我给你找个童养媳吧?” 宝菱听了直瞪眼,伸过手来,朝曾珏胳膊狠狠地掐了一下,“你胡说什么呢?” “爹,什么是童养媳啊?”满儿好奇地道。 “童养媳……,你娘以前就是爹的童养媳,你让你娘回答吧。”曾珏笑道。 宝菱听后起了身,过来挠曾珏,曾珏闪躲不及,就让她挠。 满儿见了很不满,直嚷道:“爹,我不要童养媳,童养媳太凶了,总爱掐人挠人!” 宝菱听了直汗,这孩子…… 待满儿终于在要不要童养媳的纠结中慢慢入睡后。曾珏一把抱起宝菱,朝他们的卧房走去,“我的童养媳,今晚可得好好陪我……” 宝菱听得耳朵都快腻坏了,直道:“你可是越来越肉麻了!” 曾珏将她放倒在床,直扑在她的身上,一句话不说,就咬她的脖子。 “啊!优雅含蓄的曾珏去哪儿了呀!” …… 过了些时日,宝菱晨吐得厉害。她来到曾珏的面前,一下坐在他的怀里,似喜又忧地道:“子珏,我可能……又有了。” 曾珏怔愣一下,喜道:“有身孕了?” “你以为有什么了?” 曾珏捧着宝菱的脸,亲了亲她的唇,“这是大喜事啊,要是生了个女孩儿,满儿就不会发愁要不要找童养媳了。” “可是,若又生了个男孩儿怎么办?”这是宝菱的烦恼。 “那就找两个童养媳!”曾珏答得很干脆,宝菱听了却有些晕。 这时,管家脸带喜色过来了,“侯爷,静宜公主派人来报喜,说她怀有身孕了。” 曾珏与宝菱听了先是一惊,然后又喜。 “你派人去给静宜公主回话,就说,同喜!同喜!” 同喜?管家一路琢磨着这两个字。 ……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主们:此故事已完结,望移驾新文:甜甜的种田文哦。 恭送小主!去新文那里可要走稳当了哦,被雷被萌的话,小的都会候在这里领罪,^_^ 另注:第100章曾致与宝芬非比寻常的恋爱,希望别忘了去看哦,真心觉得这一章很重要。   曾致与宝芬非比寻常的恋爱篇   宝菱和满儿走了。   曾致呆立在永和殿,对着墙上挂的宝菱与满儿一起玩耍的画像一直盯看着。   他们母子俩彻底离开他了,他再也不可能得到他们了。   他看着画上的宝菱淡淡的笑容里有一抹忧愁,而满儿则是一脸喜庆的笑容。   他闭目沉思、忧戚、留恋,可终究是一场空。   立在边上的太监腿都站麻了,实在坚持不住,他偶尔晃动着腿,再甩了甩,心里忖道,皇上可是站了一上午了,他不累么,那幅画像都快被皇上看穿了呀,   突然,曾致一转身,对太监说:“快把这幅画像取下来!”   太监一滞,取下来?   但皇上的命令可容不得他拖沓,他赶紧过来取画,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画像取了下来……搁哪儿?”   “放书房的柜子里去,没朕的命令不许再拿出来!”曾致说完终于离开了这幅画像,走到他的龙案前,坐了下来。   既然宝菱已是他的嫂嫂,他又怎能日日抬头看她的画像呢,当然只能收起来了。   他不禁又想象着,这时宝菱与大哥已碰上面了吧,他们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肯定激动得紧紧相拥,然后……   他不想让自己想象下去,一想到宝菱现在与大哥在一起的亲密场景,他就晕眩得厉害。   再然后,他又想到他们若知道了是他一直在隐瞒,会不会恨他?   这时,太监已将取下来的画像收好了,他来到曾致的面前,小声提醒道:“皇上,您不是说……今日要给皇后娘娘的妹妹二小姐下旨册封么,您是不是给忘了?”   经他一提醒,曾致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来。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册封宝芬什么位分,不管是何位分,他对她根本提不起兴趣来。但是他又不想让宝菱生气,不想让宝菱说他辜负她的妹妹,他才硬着头皮答应的。   曾致茫然地看了看太监,问:“你觉得朕该给宝芬什么位分才好?”   太监见皇上问他的意见,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分量,当然也更谨慎,不敢乱说,他思虑了一下,慢慢道来:“她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位分也不能太低,何况她还身怀皇上的骨肉,奴才觉得封淑妃可能会合适一些。”   “你不能再称呼宝菱为皇后娘娘了,以后你若见了她,得叫侯夫人。”曾致冷冷地说道。   “啊?”太监很震惊,他虽然知道皇后娘娘对皇上一直冷淡,但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一走竟是要做哪位侯爷的夫人。   曾致见太监一惊一乍的样子,也懒得理会,“你去找翰林官拟旨,就册封宝芬为淑妃,然后去嘉宁府宣旨。”   “是。”太监领了命才要出门,又折回来了,“皇上,该给淑妃娘娘赐居何处?”   曾致思虑了一下,“康福宫吧。”   太监不解,“那不是皇后娘……”   “朕说了,不能再叫宝菱为皇后娘娘了,她现在是侯夫人!她再也不可能住进康福宫了!”曾致愠怒地说道,最后他又接着伤感地补了一句,“朕再也不能叫她宝菱了……她……”   曾致颓败地长叹一声,什么也不想说了。   太监见皇上如此神伤,哪里还敢再多说半句,赶紧领命走了。   *   几日后,宝芬已搬进康福宫,住进了宝菱以前住的地方,睡在宝菱以前睡的床上。   她有些欣喜,又有些忧愁。因为,自她住进来后,曾致从未来看过她一眼。   这一日,宝芬耐不住了,她自己来永和殿找曾致。   曾致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宝芬远远地朝太监做了个手势,不让太监出声。   她轻轻地来到曾致的身后,伸着脖子瞧了瞧,想知道他到底在写什么。她虽然不识得几个字,可是这满满一纸宝菱的名字,她还是识得的。   曾致写的“宝菱”,字字深重,字字沉郁。   宝芬内心一阵揪心,皇上以前日日都要去康福宫,自她搬来后,他就再也不去了。她知道,皇上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姐姐宝菱。   宝芬想起宝菱嘱咐她的话,说皇上的心其实很软很软,只要她好好哄着他,能让他开心起来,他肯定会慢慢喜欢上自己的。   “皇上,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写姐姐的名字呀,写得这么好看!”宝芬说的可是真心话,在她眼里,这字真的很有龙威。   曾致闻声回头,见是宝芬,他赶紧将这张写满宝菱名字的纸收了起来。   “你……来此有何事?”曾致拿出一叠奏折,淡淡地问。   “皇上,听说您下旨将皇家园林四门大开,平常老百姓旨可去游园,臣妾还未曾去看过,您是否也未曾去过?”宝芬带着喜气地问道,“您若也未去过,今日我们一起去游园可好?”   曾致没什么兴致,低头不语。   “皇上,听姐姐说,那里有各种奇花异草,有南国风貌的奇特凉亭,还有许多造的假山,可新鲜了,我们去看看吧!”宝芬壮着胆子拽了拽曾致的衣袖。   曾致想起上次他想和宝菱一起去游园,可是宝菱不同意让他陪着,最后她偷偷地跑回娘家去了。   宝芬见曾致没有一口回绝,胆子就更大了,直拉他的胳膊,“皇上,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曾致耳朵都被她吵得嗡嗡直响,最后他无奈道:“好吧。”其实他心里多想和宝菱一起去啊,可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宝芬见曾致终于同意了,她兴奋跑进内室给曾致找来最普通的蓝色缎袍。来到曾致面前,她双手扶起曾致,要给他换衣裳。   “皇上,您伸开双臂,我先帮您把龙袍脱了。”   曾致见宝芬离自己太近,他有些不习惯,“朕自己来。”   “不行,这得让臣妾伺候您,哪里能让皇上亲自动手呢!”宝芬不容分说,就上来脱曾致身上的龙袍。   宝芬牢记宝菱的那句话,那就是皇上的心很软!她就只能多厚些脸皮,反正皇上再不乐意,应该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若他对她冷言冷语,她生生受着就是了。   果然,曾致听话地伸开了双臂,由着她去。   她给他穿上缎袍后,再细细地给他系腰绦,因为距离太近,她能闻见他身上那股她喜欢的味道,就像那日傍晚一样,他浑身散发的气息都是她喜欢的,让她着迷的。   她想起那日傍晚两人的纠缠,她的脸突然煞红煞红。   宝芬一抬头,见曾致的脸也是涨红的,就知道他肯定也是想到了那一幕。   曾致突然发窘地别过脸去不看她,说:“你自己也要回去换一身衣裳。”   宝芬见他终于说了一句关于她的话了,高兴地道:“嗯,臣妾这就去换,皇上在这里等着。”说着她就欢快地跑了出去。   曾致不禁纳闷,她可是怀有身孕的人,怎么跑起来那么轻快?   没过多久,宝芬已换好衣裳,又欢快地跑过来了。   曾致见她还是那般跑来跑去的,忍不住道:“你都怀有身孕了,以后不要跑来跑去,就不怕闪了身子?”   虽然他说话时并没有表现多么关心她的表情,宝芬还是浑身一激荡,皇上终于肯关注她了,而且还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   宝芬感动地说:“多谢皇上关心!不过,请皇上放心,臣妾从小身子皮实,无碍的。”   曾致想起宝菱也是从小身子就皮实,她小时候在靖宁府干活时可带劲了,极少生病,只是后来她生满儿后,身子才弱了一些。看来,她们姐妹俩还真是像啊。   宝芬开心地拉起曾致的手,一起往永和殿外走。   曾致抽出手,不让她拉。   宝芬有些失落,再往前走一会儿时,她又来拉曾致的手,曾致又把手抽走了。   就这样,一路上,她来拉他的手,他又抽出手。尽管如此,曾致并没有对她发怒,所以她就乐此不疲。   到了皇家园林,宝芬见到园林里这番热闹景象,她的步伐又轻快了,见到什么都稀奇,欢蹦乱跳的。   曾致实在为她着急,别的女子怀有身孕,都是万分小心的,她倒好,跟个小鸟似的,蹦哒来蹦哒去的。   他上前拉住宝芬,“你的动作举止就不能轻点么?你身子再皮实,可肚子的孩子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呀!”   宝芬犯错般地低头说:“臣妾……”她看了一下左右的人群,改了口,“我……我一高兴就忘了肚子里还有孩子的事了。”   曾致无语,这种事她都能忘!   有了曾致的提醒,宝芬终于安份下来了,与他一起慢慢观赏着园林里的景色。可是,曾致老是关注一些门匾上的字,或一些她看不懂的图案,她陪在旁边看着实在无趣。   她一见到奇花异草,就兴奋地跑过去闻,还用手摸。   曾致见了,赶紧上前拦住她,“这些花粉会让人过敏的,身上会起很多疹子,你有身孕,就更得离这些花花草草远一点!”   宝芬知错地往后退了退,嘴里直吐舌。   曾致真心无奈,“你又忘了你有身孕的事了,是么?”   宝芬见曾致好像是生气了,她又过来拉曾致的手,曾致抽出手,不理她,一人大步往前走。   宝芬跑着追上他,“对不起啦,以后我再也不会忘记了。”   曾致止住脚步,“你别再跑了行不行?”   “您走慢点,我就不用跟着跑了呀!”宝芬急道。   曾致无言以对,只好走慢一点。   这次从园林回来后,宝芬经常去永和殿找曾致,每次曾致都被她纠缠地很无奈,根本拿她没办法。   两个月后。   这日,宝芬又来永和殿了。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凸显了,曾致远远地就见到她凸起的肚子,想到她肚子里面装的是他的孩子,他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上,您今晚去康福宫用晚膳可好?”宝芬一上来,就拉着他的手。   曾致都被她拉习惯了,也忘了抽手,只是问道:“为何要朕去你那用晚膳?”   “皇上,自臣妾住进康福宫,你就再没去过。今晚臣妾要亲自做菜,想请您去尝一尝。”宝芬说完,见曾致仍然不感兴趣,又道,“您知道臣妾家以前可是开饭馆子的,臣妾耳熏目染多年,也跟着学了不少技艺。您平日里吃多了御膳,就不想吃一吃臣妾做的平民百姓饭么?您不是经常说,要与民同苦的么?”   曾致见宝芬那调皮的语气,就知道她是在激他。   不过,他还真想吃一吃平民百姓饭,何况这还是宝芬自己做的,尽管他对宝芬的手艺不怎么信任。   “好吧,到时朕会过去。”曾致终于松口了。   宝芬兴奋地一吓跳了起来,然后拎着裙摆往外跑,她得赶紧准备去啊。   曾致见她那样,吓得不行,直嚷着,“你慢点行不行?你不知道你的肚子有多大了么?”   宝芬听了一回头,窘笑道:“谢皇上提醒。”   她放慢了脚步,稳稳地一步步往外走,出了永和殿,她的脚步又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到了晚上,曾致没有食言,果真来了。   吃着宝芬做的饭菜,曾致竟然胃口大开,看来,他还是小看了宝芬。   宝芬见曾致十分满意,用完晚膳后,宝芬便一直拽着他,不让他走。   “时辰已晚,朕得走了。”曾致掰开她的手,要起身。   “皇上,臣妾是您的淑妃,应该要侍寝的,对么?”宝芬红着脸低着头,央求道,“您今晚就歇在康福宫不行么?”   曾致吓了一跳,她要侍寝?没搞错吧?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绝呀,只道:“你……你大着肚子怎么侍寝?”   宝芬听他这般说,还以为他只是顾忌她的身子,并没有不愿意她侍寝,便欢喜地道:“皇上,臣妾问过太医了,他说只要怀孕三个月后,就无碍的,就可以……侍寝。”   “那也不行。”曾致有些慌了,赶紧夺步往向走。   宝芬一下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皇上,您不让臣妾今晚侍寝,臣妾会被人笑话的,说您不喜欢臣妾,也不喜欢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曾致转身过来,“谁敢说朕不喜欢你肚子里的孩子?”   “那你只是喜欢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而是不喜欢臣妾,对么?”宝芬急问道,怔怔地看着曾致,希望他否定,希望他说,他也喜欢她。   可是,曾致没有说话,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宝芬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气馁,她硬拽着曾致来到内室,并把他摁坐在床上,“皇上,您不想碰臣妾也行,但您今晚必须睡在这里!臣妾不想叫人瞧笑话,说皇上从来不在康福宫歇夜。”   “这……不太好吧。”曾致说着便起身,又被宝芬摁住。   宝芬一不做二不休,就来脱曾致的衣裳。   曾致抓住她解衣纽的手,“宝芬,你别这样……”   “皇上,您难道还怕臣妾强要了您不成?您只要乖乖睡觉就行!”宝芬帮他脱掉了外衣,让他顾自躺去睡觉。   之后,她又脱了自己的外裳,躺在离曾致很远的地方,伸出手来都够不着。   曾致哪里能睡得着,想到旁边还睡着一个人,他不停地翻动着身子。   宝芬睡着睡着,就往他这边挪了挪,挪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然后又靠近了他的身体。她身上的温热传到了曾致的身上,曾致浑身不禁痒了起来。   闻着宝芬身上的气息,曾致又想起那日傍晚与她一起疯狂之事,身子便有些僵硬不敢动了。   宝芬又将手搭在他的身上,他只好把她的手放回去。才放回去一会儿,宝芬又把手放在他的腰上。他又把她的手放回去。   宝芬真的很想紧搂着他睡,又固执地伸手过来,不小心却碰到一个很硬的东西。   宝芬吓得一下将手缩了回去,思忖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她刚才碰到的是什么!   “皇上,您明明想要臣妾了,为何还不让臣妾搂着您睡?”宝芬将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曾致见自己被宝芬识穿了,很是尴尬,“你有身孕,别乱动。”   宝芬见他身子都有反应了,那就不是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便大胆地用手塞进他的里衣,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   曾致摁住她的手,“宝芬,你真的别动,我……”   他怕他真的受不了。   宝芬柔媚道:“皇上,你想要,为何又不肯要?”   曾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一直觉得他不可能喜欢上宝芬,可是这两个多月来,宝芬无形地进入到他的心里。   以前,他每日想的就只有宝菱,可是现在,他会情不自禁地分出一半时间来想她。   但他自己始终不肯承认他心里喜欢宝芬,他一直以为他这辈子只会喜欢宝菱一人。   可是,此时宝芬的媚声刺激得他真有些耐不住了。   而宝芬还摸索着将他里衣都给脱掉了,她还将自己的里衣也给脱掉了。她滚烫的身子贴在他的身上,手又在他胸膛上摩挲,曾致有些谷欠罢不能了。   曾致忍住不让自己有所行动,提醒宝芬道:“你有身孕,不要乱动,小心别碰着肚子!”   “皇上,您不用担心这个,太医给臣妾画了一个图,说有一种姿势就不会碰着肚子。”宝芬羞涩地说。   “太医……他……”曾致有些受不了,这个太医还真是闲着慌,什么都跟宝芬说。   宝芬主动凑上唇来亲了亲他,但怕这样挤着肚子,便起了身,坐在他的腰上。   “宝芬,你……下来,快下来!”曾致想拉她下来,又怕伤了她,可是他真的不敢对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做这种事啊。   “皇上,臣妾就不下来,您这样憋着不难受么?”宝芬倔强地问道。   曾致无语,他怎么不难受,可他习惯了。以前,他想到宝菱,身子也会有反应,可他都生生忍了,久而久之,他就忍习惯了。   宝芬见曾致没再吭声,她就用自己已经够湿润的下面坐上去了。   曾致的硬峰顿时被她花心紧紧吸裹,一种畅快感快速涌向全身,他没有再让宝芬下来了,而是伸手握住她的腰,动了起来。   宝芬见他终于肯接受她了,顿时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而身子里更是暗潮涌动。她情不自禁整个腰身扭摆起来。   曾致扶稳她,小声地说:“你动作轻点,小心肚子,由我来就行了。”   宝芬娇嗔道:“讨厌,您别老提肚子行不行,臣妾知道分寸。”   曾致不再说了,由着自己迸发的谷欠望,一阵猛烈往上顶,并且用双手紧握她的腰,助她配合着他,好为她省些力气。   宝芬舒服地浑身乱颤,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皇上,您以后可不许再拒绝臣妾了好不好?”   “好!”曾致嘴里酣叹着,给了她一个满意的回答。   “那您以后得夜夜歇在康福宫,让臣妾都这般伺候您可好?”宝芬嘴里娇、吟得厉害,但还不忘问话。   “好!……不好,你这身子可不能夜夜都这样……”   有了曾致如此回答,宝芬心里激动、身子荡漾,嘴里忍不住发出一阵又一阵更加柔媚的哼哼之声。   他们的身子交、缠得越来越紧,动作越来越激烈,噼、啪之声越来越响。   九个月后。   宝芬怀里抱着他们的孩子,细心地给孩子喂奶,她带着幸福的笑脸看着她与曾致共同的孩子,忍不住在孩子的脸上亲了又亲。   曾致一直在旁看着,同样是对眼前的孩子疼爱得不行,见宝芬一日好几次这般喂奶,有些心疼地道:“淑妃,你为何不同意让奶娘给孩子喂奶,这样你自己太辛苦了。”   宝芬见曾致心疼她,心里舒服极了,娇笑道:“臣妾又不是没有奶,为何还要让奶娘喂,孩子能吃上自己亲娘的奶,是最幸福的事了,而且这样孩子身子才能长得强壮,不容易生病,会跟臣妾一样,皮实着呢!”   宝芬这般说辞,惹得曾致对她更是爱怜。   到了晚上,宝芬非要曾致留宿康福宫。   曾致抱着她亲了亲,说:“淑妃,你脑子又想歪事了?”   宝芬勾住他的脖子,直点头。   “不行,你才生下孩子没多久,身子还需将养。”曾致轻轻推开了她,因为她这样紧搂着,会让他有些情不自禁。   “都一个多月了,太医说现在已无碍了。”宝芬拉着曾致进内室。   曾致心里直叹,这个太医怎么……又这么多事!   两人都脱了衣裳上了床,宝芬突然坏笑道:“皇上,您若不想要臣妾伺候,现在也可以走。”   曾致一下扑倒在她的身上,“朕才不舍得走呢!”   “啊!皇上,您由小绵羊变成大恶狼啦!”宝芬嘴里直嚷,两人纠缠地滚在了一起。   次日一早,首领太监就来康福宫宣旨。   “咨尔淑妃秦氏,温婉淑德、娴雅端庄,于宫尽事,克尽敬慎,端娴慧至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内驭后宫,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今朕特授金册凤印,封尔为后,为天下之母仪。钦此!”   宝芬怀里抱着孩子,激动地热泪盈眶,曾致终于全心全意爱着她了!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